楔子、竹马
楔子、竹马
有时候我很讨厌这层关係，将妳我彻底与爱情隔绝。
却也感谢这层关係，让我能光明正大留在离妳最近的地方。
＊
双腿重得像铅一样，甚至已经有些麻木，肺里的氧气也几乎要消耗殆尽，我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抬起我的双腿，张口吸入大量空气，然后奋力向前跑。
不能停，也不能慢下来。
在这里放弃的话，就等于是认输了。
穿过最后一个弯道，我看了一眼前方距离不远的身影，接着闭上双眼，仰起头来，竭尽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往前冲。
「停──！」
听见妳那熟悉的声音后，我重心一个不稳，直接便往操场中央的草地扑去。翻过身，我躺在原地，伴随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朝妳看去，只见妳小跑步着往我的方向过来。
然后越过我。
「古侑渊，你又进步了耶！超厉害的！」妳拿着码表，一脸兴奋地看着那个比我早一步抵达终点的他。
自嘲一笑，刚刚那一瞬间，我期待着什幺吗？
咬紧牙，我感觉到心脏揪了一下。
我又输给他了。
这半年多来，无论我多努力地利用课余时间加紧练习，我始终没能赢过他。
现实是不是就是这样，先天存在的差距，不管我付出多少心血，也都无法填补？
「真的？」而那个少年明明弯着腰喘着气，仍不忘抬起头来看着妳，露出欣喜的表情。
「对啊！」妳点点头，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你看，这是你上次的成绩，然后这是这次的……」
我别开视线。
好烦躁，真的好烦躁。
我握紧拳头，但过没多久，又缓缓鬆开。
我什幺也做不了。
一直都是这样，什幺也做不了。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我拿起放在跑道旁的水壶和毛巾，对着所有篮球队员道：「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大家赶快回体育馆吧！」接着，我面向妳，「鹿璄榕，妳的板子借我一下，我看一下学弟他们的状况如何。」
妳瞥了我一眼，然后看似有些不甘愿地走了过来，「拿去。」
「谢啦。」我灿烂一笑，「妳也赶快跟着大家回体育馆内吧，外面太阳很晒的。」
妳偷偷瞄了瞄古侑渊的方向，见他已经在和其他队员聊天，妳只能轻叹一口气，转身走到树下去收拾妳自己的东西。
这些动作，即便我两眼都盯着手中的记录板，也都还是会注意到。
有时候，我真的拿我自己没辙，但我就是无法克制自己去注意关于妳的事情。
只因为妳在我心里已经住了太久的时间。
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后，我重新将目光集中在手中的板子上。
接着苦涩一笑。
明明我跟古侑渊都进步了，甚至我进步的幅度还比他多，妳却只有讚美他。
我早该明白，在妳心中，我不过是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没有任何其他特殊的意义，却还是忍不住会对妳的想法抱有那幺一丝丝的期待。
但结果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证明，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在作白日梦。
轻吁一口气，我翻到下一页去看学弟们的练习记录，仔细观察他们的进步情况。
关于妳的事情，暂时就先放到一旁吧。
「你来啦。」从複习讲义中抬起头，妳看着我道，「没想到你真的坚持了这幺久，当初你说要和我一起留校自习时，我还以为你很快就会放弃了。」
我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若不是不放心妳一个人在学校待到这幺晚，我肯定不可能愿意像这样乖乖坐在自习中心念书的。
「喂，别那幺小看我好不好？我哪是那幺没毅力的人。」我把书包放到妳为我佔的位子上，「再说，现在已经高二下学期了，距离学测不到一年了，是该念点书了吧。」
「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的有够奇怪，明明平常那幺讨厌上课。」妳莞尔，「不过这是好事，至少这样我就不用帮阿姨盯着你念书了。」
「什幺话，我平常就很自动自发好不好？」我坐了下来，蹙眉看着旁边的妳。
「最好是这样。」妳被我的话逗笑了，「好了，别再聊了，赶快念书啦！」
我故意摆出一个不悦的表情，从书包里随意抽出一本书放到桌上，正打算翻开来读时，封面上的字却又让我想打退堂鼓。
怎幺刚好拿到英文单字本啊……
不过想归想，我还是认命地翻开它，延续着上次的进度继续背。
记得考高中的时候，我是很勉强才挤进和妳同一所学校的，要是现在不好好用功，大学可能就得跟妳分开了。
我不想见到那种事情发生。
只是偶尔，我忍不住会去想，妳这幺努力念书，除了为妳自己之外，是否也是为了古侑渊？
那家伙成绩比我们都好上许多，好到让人很困惑，他为什幺会在这所学校？
然而他本人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因此我们也始终都不晓得原因。
但现在的重点是，假如妳真的是为了想跟古侑渊同校而这样拚命，那我更不可能鬆懈。
对于妳，儘管我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也没有肚量大到能忍受妳和妳喜欢的人走在同个校园内，而身边却没有我的存在。
这样的我，是不是很自私？
夜幕低垂。
我和妳并肩站在公车亭，等待末班校车的到来。
「你今天念了些什幺啊？」转头面向我，妳随意地开启了话题。
「呃……我背了些英文单字。」我有些心虚。
「还有呢？」
「……没了。」我诚实回答道。
「啊？」妳一脸不可置信，「我们念了那幺长的时间，你就只背了单字？」
「英文单字很难背耶！」我为自己辩解着，「一堆字都长得大同小异，意思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另一堆字，明明意思都一样，使用的时机却又大不相同。这怎幺可能背得下来！」
「你死背当然背不起来，要找方法去记忆啊。」妳有些无奈地翻找起书包，「我有一本自己作的英文笔记，借你回去影印，明天再拿来还我。」
「呃？」我还没反应过来，妳便将一本橘色的笔记本塞到我手中。
愣愣拿着妳给我的东西，我有些恍神。
……可恶，明明妳给我的是我最讨厌的英文单字的笔记，我现在到底是在高兴个什幺劲？
「快点收好啦，校车来了。」
看着妳走向排队上车的队伍，我倏地回过神来，急忙将妳的笔记本收进书包，然后跟上妳的脚步。可惜的是，妳我中间终究还是差了几个人。
妳先一步上去了，而在后头的我，上车的第一件事，理所当然就是寻找妳的蹤影。
看见妳挑的座位，我暗自鬆了一口气。
妳坐在一个双人座的靠窗侧，旁边还空着一个位置。我微微一笑，然后很自然地走了过去，坐下。
其实我常常会担心，有一天妳会选择单人座，或是坐在其他乘客旁边的座位。
可是幸好，自国二之后，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再发生过。
妳总会留下我的位置，我常常幻想，这是不是代表，在妳的心里，也同样有留一个专属位置给我？
「要不要听音乐？」妳朝我递来一边的耳机，打断我的思绪。
「好啊，谢啦。」我接过它，戴上。
妳滑着手机，从歌单里选了一首歌，随后，轻快的曲调便自耳机里传了出来。
但我的心思却完全不在音乐上。
和妳共享一副耳机、听着同样一首歌，这样的我们，在旁人眼里看来，是什幺样子的呢？我不禁想去思考。
或许是因为妳根本没把我当一个异性在看，所以才能这样毫不彆扭地跟我互动，但对我来说，妳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全都令我欣喜万分。
对于妳，我从不敢有什幺奢求，生活中这样一点点的小接触，对我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毕竟我很清楚，在妳眼里，我只是青梅竹马，除此之外什幺也不是。
没错，就只是这样而已。
但也就是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我才能赖在妳的身边这幺多年，不要脸地接受妳的关心与问候，并且偷偷摸摸地──
喜欢妳。
我喜欢妳，而我已经不知道这是喜欢妳的第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