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恍然 (1)
第一章、恍然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我们已成了平行线。
注定只能走在妳身边，而没有与妳交会的一天。
＊
到底是从什幺时候开始喜欢上妳的呢？
关于怎幺认识妳的，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同住在一个人情味浓厚的村庄里，大家彼此都非常熟悉，年龄相仿的人都彷彿兄弟姊妹一般，自有记忆以来便已存在于生活周遭。
不过，我想我和妳之间还是有那幺一点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幺，整个村庄里，就属我和妳两家的房子距离最近。因此很自然而然地，相对于其他邻居来说，我们两家的感情也就特别好。
这点在大人们身上比较看得出来，两家人时常互相照应，有什幺好东西，通常也都是最先和对方家庭分享。而于我们小孩子而言，最明显的，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魏玄！魏玄你快出来！」
在数不清的午后，每每当我在睡午觉时，都可以听到妳站在我房间窗户看出去的那条小路上，用力呼喊我名字的声音。
「什幺事啊？」我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打开窗户回问道。
「还问我什幺事！已经接近两点了，要赶紧去广场那边集合了啦！快点快点！」
妳总是着急地挥动双手，慌慌张张地催促着我，深怕会错过与大家约定的时间。
我一直都觉得，妳那个模样很有趣。
那是除了我之外，街坊邻居之中，没有其他人看过的样子。
或许这就是为什幺，很多时候明明我早就已经醒了，却还是坚持要赖在床上，等妳来叫我的原因吧。
「来了、来了！」我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回头对着屋子大喊：「妈，我出去啰！」接着便和妳一起往广场的方向跑去。
「你这孩子，怎幺又从窗户出去了？真是的！」远远地听见妈妈的声音，我只是笑了笑，没有打算回应她。
从窗户翻出去这幺方便，何必一定要走大门？
跑在我旁边的妳看来应该也听见我妈妈的话了，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叹口气，摇了摇头。
「喂，鹿璄榕，妳这是什幺意思啊？」我不满地蹙起了眉。
「你每次都这样不听话，要是你早点起来的话，不就可以好好走大门出来了吗？」
「可是爬窗户比较快啊！而且妳不是叫我快点吗？我想到最快的方法，就是爬窗户啊！」我笑嘻嘻地说着。
「又赖到我头上来！」妳鼓起脸颊，看上去相当不开心，「我下次不要叫你了啦，错过跟大家出去玩的机会是你的损失！」
说完，妳就加速跑掉，留我单独在后头笑得很灿烂。
这样的对话早已重複不下百次，妳总是这样说，隔天却都还是会一如往常地来叫我。
人家说小男生都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我当时会那样日复一日地惹妳生气，是不是因为打从那时起，我就已经对妳有那幺一点点在意了？
到了广场，果不其然，已经有一大群小孩子聚在那里了。
「鹿璄榕、魏玄！」坐在木桩上的那个人站起来向我们挥挥手，虽然因为还有些距离而没能看清他的脸，但用肚脐想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昂哥！」妳急急忙忙跑了过去，边喘气边说着，「对、对不起，都是魏玄啦，睡到五十几分才起来，害我也跟着他一起迟到。」
「没关係啦，你们没有迟到啊，我们大家也都才刚到没多久而已。」昂哥微微一笑，接着对所有人喊道：「好，那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出发吧！」
妳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感激地望着昂哥，眼底闪烁着光芒，脸颊上也浮现浅浅的粉红色。
站在人群最后方的我，就这样悄悄挪开了视线。
昂哥是我们这群小萝蔔头的中心，也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他外表出众，相当具有号召力，而且很擅长照顾人，不知不觉中，就成了我们的领导者。
基本上，要去哪里玩、去哪里探险，都是他安排决定的。他从不带我们去危险的地方，却又能让我们在过程中玩得尽兴，使得我们无论男生女生，都相当喜欢他、崇拜他。
只是后来，当我发现妳和昂哥讲过话后总会显得特别亢奋时，我开始对昂哥产生了一丝丝的不满。
那种负面情绪从何而来，当年的我完全没有头绪，只能一次又一次压下它，继续跟随昂哥四处玩耍去。
但现在的我明白了，或许，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嫉妒」。
嫉妒昂哥的优秀，还有，嫉妒他能够顺利得到妳的喜爱。
眼见所有人都已跟着昂哥走掉，我甩了甩头，正準备跟上队伍时，才发现我的右前方，有一个娇小的女生站在那里，低着头抓着自己的裙摆，一脸相当不满的样子。
是薇薇。
薇薇是我们这一群人中年纪最小的。她的五官很精緻，很像混血儿，而总是穿着裙子的模样，让她像极了西方的洋娃娃。
客观来说，薇薇的确是我至今为止见过长得最可爱、最漂亮的女生。
我一直觉得她不适合我们这种田野探险的游戏，但她每一次都一定会跟来，而其中的原因，只要观察一阵子后，便能轻易得出──
薇薇非常黏昂哥。
以一个连话都还讲不清楚的小孩来说，薇薇对昂哥的执着真的非常惊人。在她哭泣或闹脾气时，只要昂哥出马，就百分之百能安抚她；很多时候，她都不愿意听她父母的话，但同样的话只要是从昂哥口中说出来的，她就绝对会乖乖照做。
薇薇对于昂哥的依赖，实在非三言两语能够描述。
但这也让薇薇变得愈来愈任性，不管发生什幺事情，第一个都是要找昂哥。这点令薇薇的父母相当困扰，但昂哥本人却表示没关係，就此一肩扛起照顾薇薇的责任。
看见薇薇那个模样，我就在猜，也许，她正在等待昂哥来关心她。
而昂哥也没让她失望，还没有过几秒，便见到昂哥快步跑了回来，蹲在薇薇的身边，轻声说着：「抱歉，薇薇，刚刚没有注意到妳的状况。怎幺了，身体不舒服吗？」
薇薇摇了摇头，接着伸出她的小手，停在昂哥的眼前。昂哥先是顿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牵起她的手，说：「那我们走吧？」
薇薇本来哀怨的脸立刻亮起了光芒，露出甜甜的笑容，大力地点了点头。
跟在昂哥身后跑回来的妳，见到这一幕后，容光却渐渐黯淡了下来。看见妳那表情的我，不知怎幺地，心似乎也微微揪了一下。
当年还懵懂无知的我们，对于什幺是喜欢、什幺是爱，基本上还一点概念都没有。我们的世界很简单，就只有「快乐」与「不快乐」两种情绪而已。
与妳的小小拌嘴让我感到快乐、看见妳对昂哥的仰慕让我感到不快乐。
但发现妳的不快乐，令我感到更加的不快乐。
而现在回想起来，这些单纯的快乐与不快乐，应该就是日后，我们複杂的感情萌芽的起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