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叛逆 (6)
时序来到冬天，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在户外的活动也变迟钝许多。为了缓解气温造成的僵硬，再加上大家也都不是新手了，篮球社的热身及训练的强度提高了不少，因此每次社团活动时间结束回到教室，我都累得觉得自己要虚脱。
相比之下，吕天芥就轻鬆多了，而且似乎也愈来愈享受手工艺社，每次都看他带着相当满足的表情回到教室来。
究竟是因为真的喜欢上手工艺，还是只是因为有妳在，这点我就不得而知了。
而在经过上次的事件后，只要我在学校里遇到苍子学姊他们，我都会赶紧躲得远远的，深怕又会和那群人扯上什幺关係。不过，很显然地，豪学长等人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彷彿早就忘了我这个人以及先前在福利社前面发生的事情一般。
唯有苍子学姊例外。
即便我已经刻意要避开他们，还是有几次，我会不小心和苍子学姊对上眼。起初我当然都以最快的速度撇开目光，然而到后来，我却不禁被她的双眼给吸引住。
她看着我的神情很複杂，不是一如往常的冷豔，而是带着某种同情或怜悯的感觉。
那让我感到很不悦，好像我是多幺悲惨的人似的，然而在那同时，我又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思考背后的理由。
她究竟是为了什幺，才会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这个问题，当时的我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只好索性就搁置在一旁。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苍子学姊并不是单纯地觉得我可怜，她那时心里真正的想法，是我怎幺样也不可能料想到的。
看似坚强而独立的人，某种程度上，说不定其实才是最脆弱的吧。
「欸欸，魏玄，你们社团圣诞节有什幺特别的活动吗？」
十二月的第二个星期三，社团活动时间结束后，吕天芥一脸兴奋地问了趴在桌上完全不想动的我。
「啊？」我勉强抬起一点头来看着他，「我是没有特别听说啦……不过篮球社好像本来就不是会特别在意这种节日的社团？」
「我跟你说，我们老师今年说要玩交换礼物耶！而且礼物都必须要是自己亲手作的，不觉得听起来很棒吗？」
所以其实他只是想跟我讲他社团的事，我的回答根本就不是重点嘛。
只是……要自己作礼物乍听之下很麻烦啊？他怎幺会这幺期待？
直觉告诉我，他开心的理由绝对不只这样。
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眼前的他忽然脸红了起来，却硬要假装自己态度很自然，「然、然后啊，今天放学，我要跟鹿璄榕一起去买材料耶！你觉得要作什幺比较好？我是有考虑几个选项……」
他后面还批哩啪啦说了很多，但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的思绪完全集中在前面几句话上，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
连我跟妳认识这幺久都没有单独约出去过，妳却要和认识才几个月的吕天芥两个人去买东西？
妳不是不想被误会关係吗？还是说，吕天芥真的让妳觉得就算被误会也无所谓？就算社团的人开始嚷嚷他是妳老公，妳也可以欣然接受？
他对妳而言，真有那幺不一样？
「魏玄，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来？」
吕天芥这句话重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愣了一下，随即涌上莫名的烦躁感，「我干嘛去啊？我又加不进你们的话题，而且我讲过很多次了，我跟她真的不熟。」
「可是上次她跟我说，你们两家住得很近，从小就玩在一起，是很熟的朋友耶？而且她还说了很多关于你小时候的事，听起来你从小就是个调皮鬼嘛！」
……什幺啊，妳连这些事都跟他讲了吗。
忽然有一种共同回忆被外人侵入的不适感，我下意识收紧了拳头，将头转向另一边趴下，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啦。总之，现在的我们已经跟陌生人没两样了，我是不可能跟你们一起去的，你就好好享受你的约会吧！」
「等、什幺约会啦，你不要乱讲！」吕天芥慌忙撇清，「好啦，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等一下还要上超催眠的英文课呢！」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便和其他同学聊天去了。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我的睡意早已全消，仅是无神地趴在桌上看着窗外。
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感觉蔓延开来，也许是羡慕，也许是嫉妒。
这些日子明明我已经千遍万遍告诉自己，要诚心诚意去祝福妳过得开心，但每每听见妳跟吕天芥之间的进展时，我却又会有一种很想哭的冲动。
原来关于妳的事，我仍然是放不下。
这样的我，到底该如何是好？内心这片除不去的黑暗，又该何去何从……
我果然很自虐。
明知道看见你们有说有笑的模样会让我心痛不已，我却还是在放学后躲在校舍一角偷看着妳和吕天芥的互动。
妳先热情地和稍微晚到一些的他打了招呼，接着两个人在校门口讨论了些什幺，没多久便看妳大笑了起来。
果然是很开心的吧。
瞧，有他在妳身边，妳笑得多幺灿烂，和妳面对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我如果出现在妳眼前，妳只会露出很为难又尴尬的表情而已，不是吗？
眼见你们即将走远，我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吕天芥是个很好的人。身为他的好兄弟，我有十足的信心可以担保。
他和丁聿哲不一样，总是用最真诚的一面来对待每一个人。他很单纯很天真，不会算计别人，再加上本身也是个有趣的人，如果妳跟他在一起，肯定每天都不会无聊的。
……妳一定会很幸福的吧。
「又在看他们？」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传来，我迅速睁开眼回头，呼吸戛然而止，完全不敢动弹。
她怎幺会在这里？
「他们是……一年十三班的鹿璄榕，还有跟你同班的吕天芥，没错吧？」
我没有回话，只是将目光集中在她的身后。
上次好不容易才没让他们看到妳跟吕天芥的……不会就这样前功尽弃了吧？
不过……似乎没有看到那群人？
「只有我一个人，用不着这幺紧张。」彷彿读出了我的想法，苍子学姊开口说道，同时慢慢朝我走近，「放心吧，我跟他们都无冤无仇，不会去伤害他们的。」
「……有什幺事情吗？」看着她走到我旁边，我小声地问了一句。
「你不打算去追吗？」
「啊？」
「鹿璄榕啊。」她微微一笑，「再这样下去，她会被吕天芥追走的喔。你不是喜欢她吗？」
我怔住，哑口无言地望向她。
……明明我跟妳的交集少得可怜，为什幺会被她看出来？
更何况，我跟苍子学姊一点也不熟，究竟她是如何发现的？
「……妳不要乱讲话。」铁了心要隐瞒这件事的我当然是赶紧否认，即使她的语气是那幺地肯定。
「连承认都不敢吗？这样你怎幺可能赢得了？」苍子学姊又露出那种複杂的表情，「看看人家吕天芥，感情表达得多直率啊。」
顿时我又觉得自己被同情了，烦躁感再一次浮了出来。咬紧牙关，握紧拳头，顾不得对方是谁，我有些激动地低吼：「不要说得很轻鬆似的，妳又不了解我们的状况！」
「所以说，你的人生中只愿意做轻鬆的事，麻烦一点的就都不愿意去做了？」
彷彿内心最深处的地方被人狠狠刺中一般，我震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我只能不甘心地垂下头，然后狼狈地逃离那个地方。
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回空无一人的教室，才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被说中了。
其实我也知道，我跟妳之间的关係并不是不可能修复。只要我能积极一点、不要脸一点，我们依然有机会作回朋友。
我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对我的态度不再如从前的妳罢了。
翻个身直接躺在地上，我微喘着气，视线却莫名地模糊了起来。
这样的我，显然是没有资格配上妳的吧。
啊啊，果然我还是太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