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得知水火不容的终局,少恭便有些无法直视谢衣的毕恭毕敬,但他素来善于掩饰,沉默这一会儿,唇畔挑出一抹温雅的弧度,缓声道,“谢小公子虽有些吵闹,若是真心忍受不了,我自会提出,既未明说,便是无伤大雅,阿夜素来惯纵我、是以责备于你,迁怒而已、不必在意。”
早已准备好接受惩罚,却不想对方全无此意,此番大起大落,谢衣一时无语、面露茫然,便闻瞳难得多管闲事提醒道,“先生是说,你如往日一样即可。”
“呃、哦,”谢衣回过神来,神色一软,尊敬地仰视少恭、露出温和的浅笑,“多谢师祖,”他顿了顿、又收起笑意,转而满面凛然、正气十足道,“但师尊说的对,我平日着实过于吵闹,多多少少也妨碍到师祖,请师祖务必责罚。”
这还主动讨起罚来,欧阳少恭一怔、眯起眼稍作思忖,明白其中缘由、有些失笑,“这是,怕你师尊消不了气?”
“师祖、师祖目光如炬,”心思皆被言中、谢衣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复又扬起脸,认认真真地将少恭望着,语气郑重:“师尊对师祖、非常非常敬重,弟子发现,每回师尊提及师祖,周身气息都变得不同、连语气也会不自禁趋于温柔,直像换了一人,所以——”
沈夜当政之后,削减赋税为民谋利,设立医馆为民造福,并派遣供职神殿的祭司们传授族人一些御寒的普通术法,勤政爱民的形象深入人心、一时风头鼎盛,无人胆敢非议,谢衣定期返回居民区探亲时,常听族民赞誉沈夜,心中敬意自然日渐深厚。
所以,哪里是怕沈夜消不了气,分明是想让他在沈夜面前夸他几句,脾性黑白分明,这种小心思倒是玩得顺手,欧阳少恭微微摇头,轻叹道,“谢小公子如此机智,阿夜面前自当为你美言,你且安心。”
“哈,多谢师祖!”
谢衣一声傻笑,瞳便知晓闲话已谈完,于是顺势接道,“欧阳先生,此前提及破界之法,能抵冲力的壁障,已有眉目了。”
所谓结界乃灵力构筑,因而若能阻隔灵力流动,结界便会出现裂缝,伏羲结界固若金汤,即便是细小的动摇,也需要极为庞大的力量,倘若将研磨成粉末的五色石装入容器、并注入远超于容积的灵力,则可发生极其强横的爆炸,循此原理便能制造无坚不摧之力,然而引爆之时着实危险,须得一道壁障加以抑制,并使爆炸之力聚集、令其不必四散,或能节约五色石矿资。
沈夜提过偃甲的结构,这些日子瞳便由此着手,后有谢衣加入,他虽接触偃术不久,得益于天赋异禀,某些胡思乱想的鬼点子也为瞳开拓了不少思维与眼界。流月城资源稀缺、诸般事物皆得考虑节约,纵是偃甲也不能随意毁去重造,如今破坏之后亦可回收的偃甲结构已具雏形,爆破试验指日可待。
“我自相信阁下才能,”那些设计图纸少恭也看不大懂,便干脆推拒了瞳的展示,“如此,我会尽快说与阿夜,择定试爆日期。”他稍作停顿,又想起什么,“不过,后日便是阿夜生辰,他虽不介意,我却不愿他在此之前过于劳顿。”
瞳垂眸沉吟一瞬、赞同地微微颔首,“那便如此。”
商谈将近结束,收尾却是乖巧旁听许久的谢衣少年,听闻沈夜生辰、他蓦地睁大眼,颇为紧张地问,“师祖说,师尊生辰……后日?”
……
往届大祭司生辰,皆会于神殿内摆设筵席庆祝,虽是生辰庆典,既邀请所有高阶祭司前来参与,便与每月例行筵席无甚不同,不过拉帮结派、攀附关系、虚与委蛇的场合。
如此聚会,一月一次已足够,着实无需再多一次,是以那日欧阳少恭虽承诺会陪在身边,沈夜仍以劳民伤财的名义下令撤除庆典,由是他的生辰便又可以自由支配,不过他所希望与往日无甚不同,当上大祭司、有华月等人为亲信,却亦无意牵扯入除少恭之外的人,谢衣理所当然不知详情。
但如今既已知晓,谢衣自然不会因时间紧迫,便姑息自己不为最敬重的师尊准备礼物,当日课业结束后,他便急匆匆地前往枯荣之间寻找少恭。
枯荣之间的正门微微敞开,谢衣快步奔跑着、来不及敲门便冒冒失失地冲了进去,粗略一眼看到前方儒雅端立的欧阳少恭,便迫不及待地唤他,“师祖、师祖,能不能告诉我,师尊生辰、喜欢什么礼——呃、师尊?”
一腔热血皆被站在少恭身畔的沈夜兜头浇冷,谢衣愣在原地,只见沈夜面无表情地俯视于他、沉冷的音色缓缓响起,“谢衣,我却不知你们的关系,何时竟要好到不拘礼数?”
近来,沈夜对待谢衣的态度已好了许多,欧阳少恭有一次路过露台,恰巧得见谢衣当着沈夜的面操纵一架蹦蹦跳跳滑稽舞着的巨型偃甲、一边与之做出相同的怪动作,而那时正手执一卷木简乘隙处理公务的沈夜却一句也未责备,反而放下手中的正事,任凭谢衣在他眼前闹腾——宽纵荣宠自是不提,甚至有种当其为得意门生、百般自豪之意,此时的训诫着实太过突兀,少恭不知为何、竟从中听出些许微妙的酸意,他轻轻叹息、握了握沈夜的手,“因你心急,谢小公子一番好意,阿夜何必计较那些。”
见沈夜碍于面子板着张脸无意开口,少恭便又对一脸苦逼的谢衣少年说,“你有这份心意、你师尊便已十分开心了,至于实质礼品,终归是些劳民伤财之物,若你要送,不如送与沈曦?”
于是,继偃甲兔子之后,谢衣又送了沈曦一只偃甲青蛙,旋动阀门、便能自行蹦蹦跳跳。
然而少恭话虽这么说了,不代表谢衣便会乖乖接受,谢衣从来都不是只会听从他人之言的人——当谢衣背着沈夜来找他商量时,欧阳少恭真的一点也未觉意外,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年,问,“如何,自作主张,不怕你师尊生气?”
“师尊说过,最想要什么,就去做什么,那就是我的道,”谢衣一双瞳孔黑白分明,清湛幽亮,“若他当真生气,身为师尊之徒,弟子也敢作敢当。”
……前些日子还纠结地问他“为达目的难道必须要做不喜欢的事”,如今说辞就已如是肯定,想也知道是同样的问题请教了沈夜,相比起师祖的,还是师尊的话听起来顺耳……所以说,锅不能都让“本性如此”背了,还有一部分是沈夜惯得——师者,为榜样,为后盾,沈夜果真当仁不让。
思及此处,欧阳少恭感慨地轻叹一声,谢衣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又说,“师祖放心,倘若师尊怪罪师祖,尽管将过错推给弟子便是。”
少恭微微一怔,而后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沈夜的胳膊肘长得有多歪,谢衣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莫说怪罪,便是欧阳少恭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沈夜估计也会绞尽脑汁想尽法子为他开脱,谢衣这担心着实多余,少恭于是缓声安抚道,“不必多想,你只管去做便是。”
虽口口声声说着不在意,然而如若知晓仍有人挂念,终归还是会感到些许安慰吧。
沈夜寿诞那日,二人归来已是傍晚,渐渐湮灭的日光已无法温暖覆满坚冰的城池,晦暗的视野里,走得很近了才发现沉思之间前的谢衣、华月与瞳,以及蹦蹦跳跳扑进他怀中的沈曦,“哥哥生日快乐!”
沈夜被撞得一怔、抱住沈曦,旋即下意识回眸去看随在身畔的少恭,甫刚对视时便明白了此情此景。他揽着沈曦,回眸静静地注视着对面三人,容颜之上冷硬的棱角一点一点变得柔软,而后微微颔首,清冽的声音终是染了一丝喑哑,“多谢。”
……
沈夜生辰过后,破界事宜正式提上日程,每月定时自流月城边境的伏羲结界处传来骇人的爆炸声,其后五年之间、不绝于耳——又二年,谢衣十八岁。
虽曾因脾性随和、术法修为的起步并不很高,但这些年得到沈夜亲自提点,更由于敬仰沈夜、爱屋及乌,于学习一途分外努力,加之天资聪颖、如今已略有所成,几件便民偃甲广受好评,便于此时机成熟时为沈夜擢破军祭司,并作为下一任紫微祭司的人选,接下继沈夜之后、由瞳临时挂名的生灭厅掌事一职。
然而徒弟虽已长大,性子较之少年时却并无太大变化,在看破比起面相温和、但数年以来依旧不冷不热的欧阳少恭,他亲传师尊才是真正面冷心热的纸老虎的真相后,谢衣某些恶质的小算盘,便也顺理成章打到沈夜头上。
第25章 世情薄(捌)
欧阳少恭甫刚踏入沈夜寝殿,便见他背身负手而立、挺直的背影有些紧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并未刻意收敛气息,下一刻沈夜便转过身来、似已认出来人是他,面上神色分毫不见方才的沉郁,温和地将他看着,上前几步迎接,“师父今日事宜,可还顺利?”
所谓事宜自是试爆无误,这句话乍听似有利用欧阳少恭急于破开结界之嫌,然而事实却非如此——引爆之时冲力强劲,偶有不慎,偃甲壁障也会崩碎,是以欧阳少恭每回事毕、身上总会留下些烟尘,之前有一次甚至被飞弹出的碎片划破了手,自那之后,沈夜便养成了某种可以称之为鸡婆的习惯。
此时此刻,他一边询问,一边执起欧阳少恭的双手认真查看,过后又仔仔细细将少恭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确认完好无损才收回将人摸个遍的罪恶之手,目光静静停驻在少恭温雅的容颜,一本正经地颔首道,“还不错,”言毕,又抬手为少恭理好额前有些散乱的发,“累了吧,歇会儿?”
欧阳少恭自始至终任凭沈夜对他为所欲为,非但不拒、唇畔甚至还含了一抹微妙的笑意,瞳底浅光稍瞬,“阿夜如此娇惯于我,不怕有一日,被你宠坏了?”
欧阳少恭气质沉静温文、清和尔雅,一派翩翩君子的高洁傲岸,然而这般笑着时、狭长的丹凤眼会稍稍眯起,上挑的眼尾会硬生生显出几分勾人的妖娆,与气场鲜明对比,愈发令人心笙动摇,沈夜情不自禁地轻轻抚触他的眼睑,对这番警示不为所动,“为何要怕?师父尽管随性,我自护得了你。”
“哦?”沈夜的回答一如既往地霸气侧漏,少恭笑意渐深、覆上沈夜的手令之再无缝隙地贴在颊侧,“那么作为回报,我也自当倾尽全力袒护阿夜——说吧,何事令你烦恼?”
沈夜一怔、对上少恭强硬的目光,深知已瞒不过他、只得无奈地挑了挑唇,“小事而已,下月便是神农寿诞,适才我召集他们商议,不想谈到寿诞之上演出,提及小曦的兔子舞,谢衣竟会自此联想、当着瞳与华月的面,提议由我来做。”沈夜顿了顿、拧起眉心,音色也冷了几分,“他始终无心权术,前几日,我便以了解族人现状好坏为由,强迫他代为处理那些卷宗,他虽心中不愿、却仍知体恤于我选择遵从,但藏于心底的怨念自然也要抒发的。”
欧阳少恭静静听他说完,才道,“慈不掌兵,善不为官,这一点,谢衣倒看得比你通透。”
“这么说来,七年前我收下他前,师父便已说过他不合心意,我本重视他能为族人着想的情怀,至于性格,适当打磨便是,然而……即便交到他手上的流月城再如何干净,也难免杀伐决断之时,”沈夜一滞,摇头叹息,“是我待他过于宽纵了。”
沈夜年少之时,曾被沈父奉行严师出高徒的规则教养,然而沈父此人过分耿直,只知一味压迫、不懂激励原则,还爱好肆意妄为,为满足自己的忠诚、以沈夜的底线沈曦与欧阳少恭相挟,无力反抗的沈夜痛苦不堪,只得拼命隐忍,别无选择地当上大祭司,又倒了血霉、遇上流月城中最特殊的一代城主,自此之后亲眼看着曾经的自己一点一点地腐烂。
倘若真的彻彻底底烂到骨子里,沈夜也不会过得这么心塞纠结,比如初登大位时放过叛党余孽、近侍背叛却不敢告诉华月,当上大祭司大权在握、混吃等死便可,万万不必将百年俸禄全部用于为族人谋福——少时是他的父亲逼迫他、长大后则是自己逼迫自己,沈夜自是深谙此理:人皆被欲望主宰,是以为达目的做些不喜欢的事,原也不是什么奇怪行为,只要结果是想要的,过程再苦再难、迫于现实强求无法选择自己想走的道路,也无甚不可。
那着实太难过了,每一步、一举一动都是煎熬与挣扎,一分一毫的不坚定都有堕落之险,是以看到与他少年时相仿的谢衣,沈夜万万不愿他再经历这番苦楚,本意是想疼宠惯纵,但为了谢衣以后不受欺负,沈夜仍得扮黑脸、让他学会收敛锋芒,然而后来又发现,谢衣对他全心全意相待,不必强迫亦仍会为令他满意而努力——自此之后便将谢衣当作沈曦来惯、只要不惹到欧阳少恭,便再也不曾对他严厉过。
谢衣轰塌神殿一角,沈夜不曾责备、反而一力承担损失,此事大抵便是开头,后来这些善后之行时有发生,例如谢衣设计了几样便民偃甲,却因年少资历浅薄无法得到诸位高阶祭司认可、量产的资金久久不能通过,沈夜便再行独裁、不顾众议顶着压力颁布命令,甚至又自掏了二十年的腰包,帮助谢衣实现让族人过得更好的理想;例如拔擢年仅十八岁的谢衣为破军祭司,不得已又偷偷摸摸、背着谢衣与华月,送了几个乱嚼舌根无药可救的家伙去瞳那里杀鸡儆猴;例如那日谢衣与他商讨偃甲炉,看出谢衣对风琊的抗拒,之后便亲自出手压迫风琊、令其乖乖协助谢衣——
“诸般好人好事,莫非要我与你一一说来?”少恭抬手轻柔抚平他的眉宇,叹道,“你素来护短,惯纵也是情有可原,便当作教训,何况来日方长,不必心急。”
恰到好处的安慰令沈夜长舒口气,绷直的脊背也微微放松,抬眸温温柔柔地望着少恭,“不错,是以、这些事我原无意提起,在师父面前情难自禁,还不是怪师父过于惯纵。”
“呵,”沈夜难得如此任性,少恭便低笑一声,摸摸他的头顺毛,“是、是,不过,单方面的惯纵实非好事,但我与阿夜互相惯纵、却是不同,”言至此处,少恭稍作停顿,静静凝视沈夜、温文尔雅的眉宇愈发柔和,“阿夜难过,便说与我听,我若不快,便去寻阿夜,你我作为彼此归处,不也十分不错?”
“……归、处?”沈夜有些怔忡地喃喃念着这个词,静默片刻后、终于面露释然,认真看着少恭,“着实不错,还望师父记得今日约定。”
“自当铭记。”
音色依旧温稳、其中坚定却不容置喙,欧阳少恭稍停、又道,“至于神农寿诞——”
谢衣虽性格善良随和,但偶尔也会玩些小心思来增添萌点,想必他本无恶意、原以为让沈夜在神农寿诞上出个台不过是大祭司自当与民同乐,却未考虑到沈夜作为大祭司,从来都是以孤天高月、不可亵渎的形象出现在族人面前,如今突然要让他做些娱乐大众的表演,纵然知道无伤大雅,但一时半刻总会难以接受,尤其是经过之前沈曦扮兔子跳舞。
“阿夜原本打算演些什么?”
自矩木中生还后,沈夜受其父教导、十年间凶险万分的实训加之当政数年,所学法术剑术之中那些花里胡哨的动作早已舍弃,剩下的皆是没什么看头、一击致命的杀招,“着实无甚才艺,思来想去,还是舞一套剑,再不好看,至少也能略为助兴。”
“如此甚好,”少恭点了点头,收紧握住沈夜的手,“不必担心,我会陪你同去。”
烈山部人生于清气浓郁之地,对于浊气甚为敏感,倘若靠近少恭稍微凝神分辨、则能察觉到他体质有异,是以往届祭典、沈夜只能趁人少时带少恭粗略观览一遍,如今他要当众表演,欧阳少恭又怎能陪他一同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沈夜正欲询问,便闻少恭道,“我以为至你之境,剑舞得好看与否,全凭心境如何,你若一心杀人,必然招招直取要害。我记得那祝祷舞台,台子下方仍有半人之高,我便隐于其中、为你抚琴助力,你只管随着曲调发挥便是。”
沈夜一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看着少恭。
当时谢衣提议之后,沈夜虽心下沉郁、理智却深知无伤大雅,由是只能淡然应下,于是在场三人便无一在意他心中郁结,只有欧阳少恭……不止如此,甚至不愿他孤身一人,不惜冒险陪伴。
良久的沉默间、眼中逐渐泛起细碎的光华,沈夜抿紧嘴唇、看起来竟有几分悲伤的错觉,他克制地深深呼吸、而后又微微笑了,他单膝于少恭身前跪下,自从继任大祭司以来,这些礼数便再未做过,突然得见、那些虔诚也愈发清晰起来。
沈夜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毫不影响其中盈满的感怀,“多谢师父。”
……
祝祷舞台底部是偃甲车,祭典正式开始时,会沿着青石长阶游行、直至居民区尽头。
欧阳少恭辅以灵力弹奏古琴、于是当时流月城中上下皆能听到亘古琴音,时而徐如林、时而昂如岳,时而旷远如林间涛声、时而激越如万马奔腾——心绪情不自禁随之起伏,沈夜的剑便也舞得行云流水,剑锋映出寒光、荡开气浪,气势雄浑磅礴,矫如惊鸿游龙、燿如江海凝光,蓦然迸发之时令人几欲尖叫,凝绝暂歇之时则有危机四伏之感、令人屏息凝神不曾稍瞬。
琴剑和鸣、两相结合,竟会如此惊心动魄。
欧阳少恭身形修长,那半人之高的余裕对他来说仍有些束手束脚,他以结界掩藏自己气息、又全程以灵力发散琴音,由是待得典仪结束、从幽暗狭窄的舞台下方出来时,整个人已被汗水浸得湿透。沈夜看在眼里、再无法与民同乐,甚至干脆将高呼他名的族人抛在身后,脚下法阵一闪、便带着欧阳少恭回了寝殿歇息。
此届神农寿诞不久之后,一次试爆中,伏羲结界终于短暂裂开一道缝隙。
第26章 世情薄(玖)
困囿烈山部千载的伏羲结界终被破开,多年夙愿达成,沈夜却并未表露出多少愉悦。
结界虽破,然而依照下界浊气的浓郁程度,烈山部人怕是甫一接触便会浑身溃烂而死,一时间、除却身负神血之力的沈夜与原为下界之人的欧阳少恭,流月城中竟再无一人能够径直前往下界。
然而神州沃土之中,除却寻常人生存浊气较重的大陆、尚有多处洞天,那些地方钟灵毓秀另具气象,沈夜致力于寻觅生存之法数十年,曾于上古典籍得知其中几处清气浓郁之地,不过仙家日月,倘若不得其法、断无可能进得去,幸而典籍之上详细记载了法门——是以烈山部人的体质去不得普通大陆,但这些清气鼎盛的洞天如若不出意外、倒也勉强能够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