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还说了些什么，十五全都听不见了。
六年来，他无数次幻想跟父母重逢的情景，猝不及防听见父亲的消息，却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十五恍惚着回到房间，小七见他面色有异，连忙走上前来。
“怎么了？”
伸手一摸，十五浑身冰凉，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身上只套了一件单衣。
小七连忙将他塞进被子里保暖，又问：“出什么事了？”
十五就像被冻僵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小七于是放柔了声音，一遍一遍小声问他。
十五仿佛突然醒过神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一边哭，一边将澡堂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小七。
小七怔了怔，喃喃道：“你要找到爸爸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脸上才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是好事啊。”小七揉了揉他的脸，说：“你不是一直想找到父母的下落吗？”
“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
是啊，十五心想，现在还不急，他看着坐在床边的小七，心想，无论发生什么事，至少有个人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终于慢慢冷静下来了。
后来，十五得知了更多有关的消息，都是从八十一嘴里听来的。
八十一说，十五的父亲后来被抓住了，就在前年，判了三年牢，因为曾经是朋友，八十一还在父亲的带领下去见过他一面。父亲工作的公司后来破产倒闭了，他们也不再有空闲去探望十五的父亲，许多人成了无业游民，各处都在裁员，根本找不到工作，家里生活越来越困难。八十一的双亲就是因为承受不住生活的压力，双双自杀了。
“后来我成了孤儿，就被送到这里来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八十一是笑着的。
但十五知道他并不开心。
八十一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等到已经失去了这样做的机会，才追悔不已。”
于是十五在心里对自己说，去吧，去找到父亲，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第三章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叶均川认不出来，但他看到了花朵周围缠绕着的淡黄色茎叶。
是无根草。
他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成溪又凑上前来，伸出舌头舔舐他唇上的伤口，他漂亮的脸就在他眼前：“这是我特意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不知不觉间，叶均川被成溪半搂半抱着进了房间，成溪不停地亲吻他的脸颊，他迷迷糊糊的靠到了墙上，只觉得身上很热，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令他说不出话来。
成溪的手在抚摸他，从胸膛一路往下，直到那个难以启齿的部位。成溪带着湿气的嘴唇就在他耳边，他听见一声轻笑。
“你是离不开我的，只有我才知道真正的你……”
叶均川如坠冰窖，他一瞬间清醒了过来，猛一挥手推开了成溪。
成溪被他推得往后退了几步，两人都很狼狈，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喘息声在房间里回响。
叶均川再也呆不下去，他一转身踉跄着跑了出去。
直到跑上楼，来到自己家门前，叶均川才发觉自己手上还牢牢抓着那盆花。
他猛地一把想甩开它。
身后突然传来了开门声，肖东旭睡眼朦胧的站在门口，说：“叶哥，这么晚才回来啊？”他是被刚刚叶均川急促的跑动声惊醒的。
肖东旭揉了揉眼睛，这时，他看见了叶均川嘴上的伤口。
“叶哥，发生什么事了？”
叶均川慌忙掩唇，摇了摇头。
“那……要进来坐坐吗？”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叶均川进门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感觉颇有些不好意思。
肖东旭倒是全不在乎，他从卧室里抱出一床被子，搁在沙发上，说：“叶哥，我这儿客房没收拾，不能住人，你要是困了，就在沙发上睡吧。”
说完，他就又打着哈欠进去了。
叶均川松了口气，心里很感激肖东旭没有问他多余的话。有时加班太晚了，他也会直接睡在公司，母亲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不必特意打电话告诉她。
这点令叶均川心里放松了不少，他在沙发上侧躺下来，盖好被子，成溪给的花就在一旁的茶几上放着。
之前发生的一切，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一闭上眼，叶均川仿佛还能看见成溪近在咫尺的脸，因为喘息而微微泛红的脸。这些举动本来是他们在孤儿院里做惯了的，可是今天，成溪带给他的感觉却跟以前完全不同……
夜很深了，叶均川想起成溪曾跟他说过的话，夜晚究竟有什么魅力？叶均川也不知道，只是这么多年，他总是失眠到深夜。
好在第二天是周六，叶均川不用赶着去公司，但他仍早早醒了，起身整理好被子，肖东旭卧室的房门仍旧紧闭着。
叶均川想了想，决定做顿早餐，感谢肖东旭。
“啊，好香！”肖东旭顶着鸟窝头起床后，第一时间奔到厨房，一看，叶均川正动作娴熟地在煎一块土豆鸡蛋饼，一旁案板上摆着剩下的小半个土豆。
肖东旭想不到自己买回来的零碎小菜会有化腐朽为神奇的一天，更何况这又是叶均川做的，他更感到惊奇了。
上次煮火锅，没有技术含量，丝毫没体现出叶均川的实力来。
叶均川做的早餐不仅卖相好，味道也好。肖东旭狼吞虎咽的吃完了，腆着脸对叶均川说：“叶哥，现在都9点多了，吃个午饭再走吧？我们可以现在一起去买菜。”
叶均川笑了：“是吃个午饭，还是做个午饭？”
肖东旭嘿嘿笑了两声。
“走吧。”叶均川站起身。
肖东旭连忙跟在他身后：“叶哥，中午炖个汤吧？10点开始炖的话，时间也还来得及吧。还有，我想吃糖醋排骨，再来个酸辣鱼吧，越辣越好……”
两人一口气买了许多菜，反正公寓里有冰箱，一时半会儿菜也坏不了，肖东旭存了点小心思，心想这样就可以叫叶哥时常过来做饭了。他跟在叶均川身后，正美美的幻想着，冷不丁撞上了叶均川的背，踉跄了一下才停住脚步。
他们已经来到了楼梯间，再有一层楼就到家了，叶均川却突然停了下来。
肖东旭侧过头，看到前方站了个扎着头发的漂亮男人，虽然说一个男人漂亮不太恰当，但肖东旭一时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现在这个漂亮的人一双眼睛正直直的看着他们，他在笑，可是肖东旭总觉得那个笑容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叶哥？”
“不好意思啊小肖，”叶均川将手里的菜递给他，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就来。”
肖东旭愣了愣，才点头上去了。
直到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成溪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朝着叶均川走来。
叶均川心里有些发慌，但他忍住了没有后退。
成溪走到他面前，讥诮道：“我还以为你跟家人关系多好，当初你母亲找到成家的时候，你不是义无反顾就跟她走了吗？结果我刚刚上楼去找你，你母亲却说你不在家，不仅今天不在，昨夜根本就没回去。”
“你去我家了？”叶均川忍不住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是你想干什么吧？”
“什、什么意思？”
“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那个约定了？”成溪终于不再笑了，他眼中透出原本的几丝疯狂，十分骇人：“你难道忘了你曾在那户农家做过什么？”
一瞬间，叶均川的眼前浮现出一座座连绵不绝的群山、高耸入云的树木、以及随处可见的淡黄色茎叶，这幅景象，他一直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你以为你跟一个不知道你过去的人在一起，就可以摆脱那个满是污秽的自己吗？”成溪说，他的最后一句话很轻：
“那个人，是你杀的吧？”
从山崖上坠落的人影，就在他眼前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