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里错了，妳看，把这个公式带入，相对的位置应该是……」
细细软软的嗓音带着清冷，嘟着嘴，昭昭下巴磕着桌子，眼睛不断往陆巢脸上飘去，注意力完全没在考卷上头。
前方的视线太过扰人，陆巢顿了顿，停下了讲解。
她看着昭昭。
笑咧了嘴，昭昭说：「陆巢，妳的声音真好听！」
陆巢也笑了，很淡很淡，「昭昭，妳的脑袋真蠢。」
昭昭：「……」
默默转过头，昭昭不去看陆巢了。
「妳在干什幺？」陆巢问。
「闹脾气。」
扁着嘴，昭昭不满地哼了几声，亏她刚刚还想称讚陆巢笑起来也好看呢！
转了转眼珠子，陆巢看着背着她的昭昭，身子一个前顷，她往她头上敲了一记。
「别闹脾气了，妳认真一点听，赶紧把作业做完，开学当天再跟我要答案抄我是不会理妳的。」
陆巢语气认真，昭昭听了，可怜兮兮地转回头，「真的？」
「真的。」
垂着脑袋，昭昭伸手拉了眼前的考卷，她闷声：「陆巢，我们继续吧。」
像在安慰小兽似的，陆巢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声：「乖。」
整天下来，昭昭算的题目并不多，一份卷子都没完成，可陆巢看着是满意了。
明白观念才是重点，速度慢慢练就行了。
等到陆巢说了休息，昭昭才放鬆下来，丢着笔，她把卷子拿给陆巢检查。
掌心上留着被笔以及指甲压过的痕迹，昭昭伸展着发痠的手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份卷子陆巢昨晚已经算过一次了，答案和算式都还在脑子里，她检查速度快，不用多久就还给了昭昭。
「圈起来的地方都是错的，问题不大，纯粹是计算错误。」
「这幺快就检查完了？」惊呼出声，昭昭看着陆巢，只觉得不可思议。
陆巢被她这表情看得不好意思，垂着眼，她长长的睫毛轻颤，在眼底落下轻浅阴影，「不能说百分之百準确，但我之前算过很多次了。」
拿着皮擦涂抹着式子，昭昭一边计算一边问：「陆巢，妳这幺聪明，高中肯定是要念市女中的，对吧？」
陆巢小小啊了声，有些心不在焉。
「我也想去念那儿，不过我的数理太糟了，可能有点危险。」
「可以的。」听出字句里的担忧，陆巢双手撑着脸颊，她定定看着昭昭，语气坚定，「妳可以的。」
微微皱起的眉头舒缓了些，昭昭扬起嘴角，眼睛很亮，像偷藏了星星。
吐着舌头，她说：「我哥昨天打电话回来还特地笑了我一把，说我有颗小破脑袋，要开窍都不知道得等到什幺时候。」
双颊气鼓鼓的，可昭昭眼底却是带着笑，一点生气的模样都没有。
陆巢知道，昭昭的哥哥对她很好，虽然爱闹她，但也很疼她，把她宠得像一个小公主。
昭昭确实是个小公主。
有爱她的家人、有良好的物质享受、有着她，太多太多的失去与得不到。
「陆巢，一起念市女中吧。」
嗓音很轻，昭昭笑了笑，「要让我哥哥知道，他口中的小破脑袋可是很聪明的，而且……」稍稍停顿，她眼底笑意更甚，「而且我想和妳在一起。」
思绪有些散，陆巢无法集中精神，昭昭所说的话一字不漏钻进耳里，她却不知道要回什幺才好。
若成绩持续维持没掉下来，市里的所有学校，她想怎幺填都不是问题，而市女中于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让她决定，很快，却又像是很久很久之后。
她从未思考过之后的事情。
怔怔地看着昭昭，陆巢牵强地朝她一笑。
笔尖压上纸张，划出一道又一道痕迹，墨粉微晕，为素白的纸张，染上了灰。
她终究选择了沉默。
站在落地窗前，陆巢手触着窗面，看向外头。
路灯亮起，橘黄的灯光映照着石子路，渲染出一圈又一圈的温暖光芒。
这一处，在上午能看到几只鸟儿稍作停留，看着笨重的身体全靠一双细小短腿行走，偶尔啄啄地面上的的小东西，偶尔乖巧地停留在矮墙上，偶尔突地振翅疾飞，转瞬便不见蹤影。
如今天色暗了，真真是不见任何一只小鸟。
转头看向缩在床上的昭昭，陆巢问：「昭昭，我今晚能留下来吗？」
昭昭一听忽地从被子探出头来，眨着眼睛，她有些惊讶，「妳要住我家？」
「不行吗？」
声音小小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脑子快速地思考她还能去何处，孙铭海不在，就算又跑去他那里胡乱地逛，钱勉强能支撑去程，回程就不够了；隔壁镇也是个好去处，可是那里晚上治安不太好，还会有凶巴巴的大黑狗，她上次才被牠追着跑了好几条街。
还有哪里能去呢？陆巢有些苦恼。
陆陆续续唤了陆巢几声，可她像是在想什幺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下了床跑到陆巢面前，昭昭抓住她的手，眼睛闪闪发亮，「妳真的想住下来吗？」
默不作声地收回手，陆巢抬眸，轻声：「可以吗？」
「当然可以！」昭昭用力点头，随后一溜烟地跑出房间。
陆巢待在房里，能听见她大声说着，张妈张妈，帮我準备一颗枕头，对了，陆巢喜欢吃菜，等等顺便多炒一道。
心忽地咯噔了下，陆巢将视线移向窗外，有些愧疚。
她这样算不算，利用别人对她的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对昭昭是如此，对孙铭海也是如此……
蹲下身子，陆巢靠着墙角，将自己缩了起来，心口的不适与烦躁无法忽略，她只好紧咬下唇，抑制想破口而出的尖叫。
在昭昭回到房间的那一刻，陆巢立刻抬起脸，佯装充满睏意的样子，她没让昭昭发现她的异常。
昭昭咚咚咚地来到她前方，心情看起来很好。
把她拉了起来，她说：「先吃点东西，妳今天都没吃什幺，肚子一定很饿，想睡的话等吃饱再睡。」
带她到餐桌的途中，昭昭也是一直说话，小嘴叽哩呱啦的，停也停不下来。
「我爸爸上个礼拜出差去了，妈妈晚一点就回来，我刚刚有打了通电话告知她一声，她叫我们先吃饭，别饿着。」
「我还有叫张妈多煮一些菜，妳看妳喜不喜欢？」
昭昭的每一句话，陆巢都听得很认真，低着头，塞往耳后的髮丝落了下来，恰巧挡住了昭昭看向她的视线。
手握着筷子，陆巢说：「谢谢妳，昭昭。」
嘿嘿了几声，昭昭搔搔头，有些害羞，「妳这幺说我都不好意思了，妳教我数学这件事我才要谢谢妳。」
瞇起眼，昭昭用力拍了下桌子，「下一次段考我绝对要拿个好成绩，然后跑去和我哥吵个天翻地覆，让他敢笑我！」
彷彿有十足的把握确定能拿下好分数，昭昭满脸的骄傲得意。
爱损人的性子悄悄显露出来，陆巢没有任何思考，回：「照妳目前这答题的速度，估计钟声敲了妳连一半都还没做完，还是做梦去比较快。」
昭昭：「……」
意识过来的陆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