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9谁还谁的钥匙
那就是种直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股强烈的冲动,蔺如真突然伸手拽住李烽袖子,不愿他再继续往前走,就如同前方有什幺毒蛇猛兽一样,
李烽眸光下移,略微惊诧地望向袖子上的阻力来源,盯着她蓦然刷白的脸色,微微发颤的手指,目光再回到她脸上,纳闷扬高了道眉。
蔺如真目光与他交会,见他疑惑挑眉,非但没有放开手,反而抓他袖子抓得更紧;她摇头,抿唇,神情委屈,像是深怕被他骂,却又万分不愿放开,怯怯模样有如惊弓之鸟,不愿他上前的意图那幺明显,竟令李烽回想起她上回额头抵靠他背时的触感,不由得感到心软。
那时,她也是这幺欲言又止,明明想说些什幺,却迂迂迴迴……
「没事。」李烽拉开她的手,信步往前走,可他的手指却比她的更冰凉。
蔺如真交握着的手指瞬间失去依附,顿时感到一阵强烈的空虚,排山倒海,揪扯得她心疼也胃痛。
她眼睁睁看着李烽撇下她走向前,和907门口的妇人说了些什幺,打开大门,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阖上的门板后头。
她呆呆伫立原地,脚步僵凝,身躯僵硬,迟迟无法移动。
想做些什幺,可她能够做些什幺?又适合做些什幺?
那是李烽的母亲,就算她耳闻许多她的离谱行径,她毕竟还是个长辈,还是个母亲……她能做些什幺?
最重要的是,他的母亲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蔺如真提步走到自己的905门口,想想又不放心,深呼吸了一口气,掉头走回,附耳在907门上倾听,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入耳朵,未料竟是如此刻薄带刺──
『……我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给你弟弟惹麻烦,不要扯你弟弟后腿,你怎幺都没有听进去?』
『李阳好歹也算是个有名气的教练,总是个公众人物,在专业领域颇具知名度,你现在这幺一闹,网路这幺发达,想找李阳当教练只要一上网输入他的名字,就会出现这则签书会消息,这还像话吗?』
言词太尖锐,狠狠撞击蔺如真胸口,她拉长耳朵,更贴近了些门板,听不到李烽的回话,不知道是太小声,抑或他真的没回应,但是,无论是哪一种,蔺如真都再也听不下去了,胃似乎更痛了,心疼得不像话。
她觉得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李烽才从医院回来,为什幺她一点都没关心他的身体,反而还一直骂他一直骂啊?
她才不管李妈妈是如何得知签书会的事,假如她是有到书店现场,抑或是看了读者放上网的直播,所以才得知这场骚动,那幺,她就应该知道李烽入院了才对呀!
蔺如真的不满积累到顶点,信手在包包内一阵匆匆翻找,拿出907的钥匙,转动把手,想也不想地冲进去──
「妳出去!」
她势如破竹地冲进907,张臂挡在李烽身前,就像老鹰抓小鸡里的母鸡那样,双臂大敞,忿忿的,迫切的,扯嗓咆哮眼前人,突如其来的举措令李烽与他的母亲都吓了好大一跳。
「李烽,这是谁?」李母冷着嗓子问,李烽一脸惊愕地盯着蔺如真蓦然出现的身影,显然还没从蔺如真是如何打开大门的这件事当中反应过来。
「妳出去!」蔺如真全然没给眼前两人反应的余地,再度重複了一遍,音量比方才更大。
「妳谁啊妳?」李母不甘,面色厉峻。可是蔺如真理智早已断线,才不怕她,她才不怕她!
「有人像妳这样当妈妈的吗?连关心也不关心,拼命指着人家鼻子骂!开口闭口都是不要拖累弟弟,难道当哥哥就倒楣不是人吗?两个都是妳生的,都是!」蔺如真连珠炮似地大吼,吼着吼着,情绪激动,眼眶里竟有薄泪打转,内心气愤难平。
「妳一个小女生懂什幺?凭什幺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李母恼怒,恨恨走向她。
「凭我发誓永远永远都不会当一个像妳一样失败的母亲,永远永远都不会对我的小孩说出这种没心没肺的话!」
「妳──」李母气极,举高右手,眼看着就要从蔺如真脸颊挥下。
「妈,够了。」李烽瞬间抓住李母举高着的手腕。
「好啊,你是我儿子,你也帮着外人!」李母跺脚,口吻阴狠。
「妈,妳回去吧。我刚从医院回来,很累。」李烽的音调依旧平淡持稳,擒着母亲手腕的力道全没放软,坚定平稳得令李母更加生气,重重甩开他手,气愤往他胸膛一推,回身便走。
「随便你!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砰!李母怀恨甩上大门。
大门撞进门框,力道猛烈得彷彿天花板与地板都在摇晃,急遽将蔺如真的理智拍回来,刚刚不知从哪冲出的勇气瞬间崩溃瓦解,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大的蠢事。
「对不起,她是你妈妈,我却对她这幺没礼貌,但是,我不想对她有礼貌……呜……」蔺如真扬睫睐向李烽,望进他深邃如渊的黑眸,紧绷着的精神鬆懈,眼眶里的薄泪越积越多,重到再承受不住,居然疯狂地哭了起来,没头没脑地全盘托出,胡言乱语──
「呜呜……你一定要问我为什幺有你家钥匙对不对?钥匙是李阳给我的,我早就该还他的,可是我捨不得,我是小人呜呜呜……」她把手中的钥匙递到他眼前,吸了吸鼻子,哭得更厉害了。
「难怪你嘴巴这幺坏,原来你妈妈嘴比你更坏,难怪你也这幺没礼貌,你妈妈也很没礼貌。我讨厌你妈妈,你上次赶我,也很讨厌……呜呜呜……」一边哭,还一边翻了下旧帐。
「……」李烽太阳穴一跳,走到一旁,抽了几张面纸给她。
擤──蔺如真接过面纸,毫不客气地擤起鼻子,几乎擤出李烽的笑声。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这些形容词显然都跟她一点关係也没有。
她哭得很丑,很丑很丑,非但很丑,还很没形象,眼睛肿肿的,鼻子红红的,很滑稽,但很可爱,他想不到他曾看过任何比她这副狼狈模样更可爱的表情。
在她大哭的前一秒,他确实觉得他很累,心力交瘁,可她哭了,像个笨蛋似地因他大怒大哭,还哭得这幺丑这幺蠢,乱七八糟不知在说些什幺,毫无组织文法,可居然令他莫名感到疗癒,心情彷彿都好了起来,竟然想笑。
为什幺,她可以一瞬间就令他心跳得如此飞快,一瞬间就让他的心软得如此一塌糊涂?
明明这些事情最不想让她知道,这些洋相也最不想让她看见,偏偏她早已涉入太多,无法抽身,就连他的心彷彿也深陷泥沼,心绪由她起舞,无法自已。
好烦,她究竟对他做了什幺?为何这些日子以来,总令他想起那半块她留在桌上的柠檬塔便感自责难受?她当时泫然欲泣的委屈脸庞彷彿在他心底烙下深深伤痕,让他频频回想起她快乐时的模样,备感愧疚痛苦,怎幺也无法将她的身影驱离心房。
如今,她为他发怒,对母亲无礼,做出惊人放肆之举,竟在他心底掀起惊滔骇浪,悖德狂喜。
「呜呜……对不起,钥匙还你,我不会再这样冒冒失失闯进来了。我回去,你不用赶我,我自己走,呜呜……」蔺如真犹在哭泣,惊觉李烽迟迟没有拿走她手中钥匙,又将钥匙往他身前一推,一副还了他钥匙便要提步离去的模样。
李烽没有伸手拿她递来的钥匙,反而拉住她手臂,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还我什幺钥匙?妳早就冒冒失失闯进来了。」
心门早就为她大敞,关上谈何容易?
他投降,早就已经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