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库诺族许多伟大的人物都出自圣殿。他们有的效力于保家卫国的战争,例如十六年前的绿洲之战;有的挑起了维护秩序的重担;还有的扮演起师表的角色。
作为黄金城历代保护者的后裔,阳霖自信地认为,出众的天赋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有时候,他会自信得稍微过头一点。
“哈哈哈…”课堂上间或有哄笑。
一座下半身姿态优美的冰雕,上半身却在融化。原应是棱角分明的脸庞,看起来却像鬼一样。
集中了全部注意力,阳霖尝试着补描雕像。
但终究跟不上它消融的速度。
望着它彻底崩塌,阳霖泄气地放下手。
身后的孩子们哄笑声更大了。
他一直知道,如果自己表现不好,将比普通的孩子更受关注。
“平衡。稳定。水元素的两大操作要素。你看这个跟参考作品比起来差距很大。”峥鹿长老叹了口气,“记得多多练习呀,殿下。”
“嗯。”他低着头。
青涩的声音此起彼伏。
“长老,阳霖永远学不好雕刻的。”
“已经连续失败三节课了。”
不用抬头看,他也知道是盘河与明叶在嘲笑他。
那一对幼稚鬼。
后排座位上,一个金色卷发的男孩看了看讲台那片区域,又看了看前面拿阳霖寻开心的兄妹。
悄悄地,他掏出了发射器,分别按了两次扳机。
“嗳呀!”
明叶一摸后背,发现有乱七八糟的污渍。
这让她露出了恶心的神情。
“讨厌死了,谁干的!”
盘河也回过头来怒视着后排的孩子们。
刚才的金发男孩早已经收好了发射器,悠然自得地靠在椅子上。
其实周围有不少人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
然而出于幸灾乐祸,他们并没有告诉兄妹俩这是谁干的好事,只是争先恐后地偷笑。
“安静。保持秩序。”峥鹿长老喊道。
阳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也尽收眼底。
嘉羽没必要那幺做的。他心想。不过看到那两个幼稚鬼憋气的样子,他确实感觉好受了一些。
嘉羽是一个习惯性的存在。
虽然他们是朋友,但他都不知道他们是怎幺变成朋友的。
跟他不同,嘉羽来到圣殿比较晚。大概就是有一天,不知不觉说上话,不知不觉认识了彼此,不知不觉变成了玩伴。
“嘿,你在那里不热吗?”
阳霖蜷在岩石下,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不远处,洁白的廊柱旁,嘉羽用手挡着眼睛,不解地观望他。
当然不会热了。
从某方面来说,太阳是他的能量源泉。
很难解释。
站在那里犹豫了半天,最后嘉羽还是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如那阳光射线般的发丝,有点汗湿的痕迹,依附在小巧的脸颊边。
有时候,阳霖觉得他的朋友长得像个洋娃娃一样。棕色的尖耳朵洋娃娃。
“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嘉羽蹲到他身边。
阳霖叼着草茎摇了摇头。
“你家的情况还好吗?”嘉羽又说。
阳霖嗯了一声。
“这就对了,你舅舅不会有那幺差劲的。”
嘿,他倒是一副知道得很清楚的语气。
阳霖吐出了草茎,歪头说,“现在我头疼的不是他。你不知道……我感觉手里像拿着一颗定时炸弹。”
“什幺?”嘉羽看起来很困惑。
阳霖懒得详细解释。
也许嘉羽说得对,他确实心情不太好。
当他真正地思考起自己的现状,他会发现,自己现在被迫寄人篱下。他先前找长老们谈过了。
但结论是他不能够离开监护人生活。
更坏的是,他不能在成年前行使圣子的权力。
也就是说他实际上不能命令任何人做任何事,不能插手任何决定。圣殿和集政厅会管理这座城市。没人需要他。而且在这些事情上,他不能做主也不能抗议。
见到阳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嘉羽的睫毛闪了闪,略显失落地看向了别处。
跟常人一样,嘉羽不喜欢被忽视的滋味。
特别是被他自视最好的朋友忽视。
黄昏之际,圣殿南门的人流量明显增加。
学堂的孩子大多有家长接送,大小骆驼等着载他们回去。阳霖一看到这样的画面,便觉得有点难受。
“哇。”
前面的金发男孩忽然停下脚步。
“你看那个人。”
阳霖看向嘉羽所指的地方。
实际上,不只是他们两个,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个地方,还有那个异常显眼的生物。
毕竟他光是外貌,就跟别人有巨大的差别。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有人穿这幺厚的衣服。”嘉羽惊诧道,“毛斗篷!里面还穿着长袖长袍,还是黑色的哎!现在太阳都没落山呢,他不热吗?”
出于某种不明的信仰,拉库诺人几乎从来不穿黑色的衣服,除了祭奠场合。
除此以外,黑色的面料对沙漠居民也并不实用。
无论谁打扮成这样,铁定要成为全城的谈资。
“那是阿克朗!”阳霖说。
“谁?”
“就是一个对我舅舅图谋不轨的人。”
“啥???”
阳霖瞥见阿克朗的视线转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慌忙转身逃跑。
“喂,你跑什幺?”嘉羽一边喊,一边跟着跑起来。
“我不知道!”阳霖吼道,“别那幺大声音,他会注意到我们的。”
嘉羽觉得他滑稽透顶了。但是嘉羽控制不了自己,跑在阳霖的后面。过了一会,太阳越来越消沉,他伸手抓住了阳霖的衣角。阳霖不让他拽着自己,想掰开他的手,然而两人扭了半天力气,谁也没能赢过谁。
气鼓鼓地,阳霖踢了嘉羽的肚子一脚。他以为自己没使多大的劲,谁知道,嘉羽立刻就惨叫着往后倒,神色痛苦地捂住了腹部。
阳霖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
阳霖奔到嘉羽身边,手忙脚乱地扶起他。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嘉羽的窃笑。
阳霖慢慢松开手,攥成拳头,又打了嘉羽一下。
“混球。”
从地上爬起来,嘉羽笑嘻嘻地追上他,并且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他的手。两个男孩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
“你想去哪,阳霖?”
“我原来的家,我有钥匙。”
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谁都没想到,钥匙竟会派不上用场。
两人躲在树丛后面,远远望着府邸门口的武装卫兵们,阳霖感觉脑袋有点晕。
为什幺会有卫兵守在他的家门口?
母亲的东西都在那里…外人不可以碰!
阳霖正要窜起来,忙被嘉羽按下去。
“别过去。”嘉羽小声说。
“我偏要。”阳霖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府邸的方向,“难道他们还能拦着我,不让我进自己的地盘吗?那也太不把我的身份放在眼里了!”
“嘘。”嘉羽说,“他们只是奉命行事。你还远未成年,在真正的权威面前,你不可能赢的。”
阳霖强迫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说得没错。最近的事情足以证明,他无法自由地安排自己的生活。无论是否打着保护他的旗号,他都不喜欢这样。母亲几乎从不约束他,但她已经不在了,而他只是还未继位的、名义上的圣子而已。
一股无力感涌进心底。
难道他不能至少弄清楚这里发生了什幺事吗?
阳霖扭头注视着嘉羽,知道后者想说服他离开,但他的想法是…“我们可以从隧道里溜进去。”
“哈?”
“走吧,我以前偷偷挖过几个连接着地面的洞。”
这个计策帮助他们进入了府邸的内部。阳霖带路的时候,察觉到了嘉羽的前后左右戒备、提心吊胆的模样。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
嘉羽可能没干过这种‘违规’的事。
不像他,习惯了被贴上调皮捣蛋的标签。
双手略一用力,阳霖掀开了头顶上的假地板。
两个男孩从地下钻出来,来不及拍拍灰,先打量起了幽暗的环境。
这是储藏室。
阳霖小心地打开门,尽量不发出声音。
或许是祖上的精灵血统赐予了他们潜行的能力,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穿梭在宽敞的房子里。
他记得如果┓┓】离开的时候,家里还是很整洁的。
但是现在有很多陈年积压的箱子被搬了出来。
许多他不熟悉但确定是自家的东西,都凌乱地洒在地上。薄毯上明显有踩踏的痕迹。如果开灯细看,想必情况更加惨不忍睹。
阳霖感觉愤怒在攀升。
母亲才走了几天啊……他们就敢这幺做……
肩膀随着波动的情绪颤抖了起来。
嘉羽看了看他,不知道做什幺,只好笨拙地拍了一下他的背,然后轻声问道,“你说他们在找什幺?”
“不知道。我想不出来。”
“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那里。”阳霖忽然指向了墙壁,即便什幺也看不清,两人也能隐约窥见上面的残损痕迹,“我的画曾经挂在那里。它不见了。”
“也许是有个盗贼闯进来,在这里翻箱倒柜,最后只挑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圣子殿下的真迹。”
“不好笑,嘉羽。”
虽然如此,阳霖还是哼哧了一声。
“不过说真的,我想不通……”
“谁在那里?!?”
突如其来的大喝声,瞬间惊到了两人。
就像两只慌不择路的小鹿在森林里飞奔,阳霖和嘉羽飞也似地顺原路扎回了隧道底下。
抵达另一头后,他们爬了出来。
然而沉重的脚步声随之逼近。
“站住!否则我们将对你使用武器!”
阳霖的耳朵被震了一下,霎时气上心头。
他倒想看看这些卫兵是否敢对他动手!
嘉羽焦急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想阻止他做出冲动的决定。阳霖突然想起来,如果他被发现,嘉羽也必然会被抓住。就算他不会有事,但是嘉羽身为平民,可能会被连累到惩罚。
毫无由来地,一道刺目的白光从虚空中划开。
如同无形之手撕裂着空间,并将形色元素加以搅拌,牛奶似的漩涡物体逐渐出现在眼前。
这个神秘通道显然是冲着他们打开的。
阳霖呆住了。
那幺,要不要进去呢?
尽管嘉羽皱着眉,神情焦虑,但他并没有抢先上前,只站在阳霖身边,仿佛只要阳霖不采取行动,他就一步也不会动。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