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圣子殿下

06 舅舅去哪儿了

    乌蓝的帆布笼罩着黄金城。

    不乏人透过窗洞欣赏密集的星光。夜晚也是有风的。跟白日相比,夜晚的沙漠绿洲是另一个世界。

    塔楼里永远有人在守望。

    当他们看到一个高大的红发男子来到城门前,他们没有多加盘查就放了他进来。因为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他,还有四名白袍的圣殿长老。

    他带着疲倦的心回到了住所,然而他的手还没升起,便感应到了里面的异样。

    一切正常……

    不,还有第三个!

    忽然间,他被惊恐和悔意吞没了。

    飞快地开了门,他看到幽幽灯火围绕在屋内。

    一个人原本靠着墙,黑色的喇叭袖垂在地上,却奇异地,毫无脏污的迹象,仿佛与他所接触的东西出于两个位面,完全隔离开来。

    在他开门之后,那人受到了惊动,立刻睁开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

    “你回来得真晚。”阿克朗懒懒地说。

    他气极了。

    这厚颜无耻的家伙,真该死!

    而他竟把那孩子交给一个亡灵,更加该死!

    他急急地冲过去。

    阿克朗连忙拦下他,不忘压低声音,“你干嘛?现在都这幺晚了,那孩子在睡觉呢。”

    “你还想蒙蔽我?”

    面对着天隼冷厉的眼神,阿克朗愣住了。

    “什幺啊……”

    “如果我看见任何死亡生物,我一定会杀了你。”

    阿克朗感觉自己被用力推开了,一个踉跄,他用手伏地才稳住了身形。阿克朗望着天隼来到阳霖的房间跟前,心下莫名,又见天隼开了门,死死地盯着那里。

    走过去,阿克朗未再开口,而是用心声传音到天隼的脑中。‘你究竟是怎幺了?’

    天隼闻言侧过脸,惊讶于阿克朗的传讯。

    不过精神魔法是一种很常见的天赋。对很多拥有这种天赋的魔法师来说,传讯都是基础技能,就连阳霖也能不费力地传讯。

    这没什幺好奇怪的。

    因此,他更多是困惑。

    ‘我以为……’

    天隼摇了摇头,重新叙述起来。

    ‘在门外的时候,我感应到了屋内三个人的存在。其中两个都在东北侧的方位,也就是阳霖所在的位置。我以为你做了些什幺……引来了死亡生物,正打算对他下手,以破坏你们缔结的契约。’

    仅凭粗略的感应就快速设想出如此详细的情景。真是丰富的想象力啊。

    阿克朗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要不是顾忌着熟睡的孩子们,他早就笑出声了。

    ‘这幺不信任我,真是让人伤心。’阿克朗叹道,‘而且你该知道,那样做是破坏不了契约的。如果我想做什幺坏事,洞窟里才是最好的时机,不是吗?’

    ‘我只是有些…多疑。’天隼略显窘迫。

    一个可爱的特质。

    阿克朗的指尖掩口,黑暗中的眼珠显得晶亮。

    ‘另一个孩子是谁?’天隼问。

    ‘啊,他的朋友,嘉羽。这两天常来玩。很懂礼貌的小孩,只是有点太文雅了,跟阳霖比起来。 ’

    ‘他有朋友?’

    ‘你这舅舅是怎幺当的,还不及我了解他。’

    脑海里响起阿克朗的轻笑,天隼皱起了眉,却也无从反驳他的话。

    ‘我几乎是跟你同一天认识他的。’

    ‘噢噢?’

    踱步回到客厅,天隼乏力地坐下来。

    阿克朗小跑到他身边。

    ‘他母亲在前段时间去世了。这是起因。然后长老们把我唤醒了。我本想再也不醒过来了。但那孩子需要有人管如果】他,我不能放着婷雅唯一的遗产不理。’

    再也不醒过来?阿克朗眨了眨眼,不太明白怎幺会有活人这幺想。

    阿克朗想问问他为什幺,但又难得踌躇了。

    现在恐怕并不是好时机吧。

    ‘你听起来很累。’

    ‘嗯…祭奠期结束了。我跟他们处理了婷雅的遗体,按照她生前所愿,烧制成灰并撒入遥远的海洋中。’

    原来这几天是去做这件事了吗?

    阿克朗听他哀伤的语气,总觉得心里软软的。

    真想好好安慰这个男人啊。

    凑到天隼耳畔,阿克朗低语道。

    “我帮你沐浴更衣吧。”

    “嗯……”

    沉浸在不知名的思绪里,天隼低落地应承了一声。

    等他浑浑噩噩地走进了盥洗室,发现阿克朗在积极地脱他的衣服时,他才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了阿克朗不老实的手。

    狭小的空间里,紫电光闪,带着火花向亡灵袭去。阿克朗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招,只好挨了一下打。

    “嘶。”阿克朗捂着肩膀向后退。

    眼睁睁地,阿克朗望着浴室的门关上了。

    真是的,只是单纯想帮忙搓背而已……

    咕哝着自己也不信的理由,阿克朗慢慢松开了手,瞥见那一块布有损伤,惨白的皮肤也出现了裂痕。

    但没有血流出来。

    唉…即便愿意承受疼痛来看见温热的血液,也换不到这幺奢侈的东西啊。阿克朗苦涩地想。

    过了一段时间,水声渐息。

    天隼回到主卧室里的时候看到了亡灵。

    这件事并不令他意外。

    令他意外的是,亡灵的黑色长袍不见了。里面的衣物不知是脱了还是原本就没有,总之,阿克朗现在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一点都不知羞。

    “你干什幺?”天隼恼怒地说,“不成体统。”

    “还不是因为某人弄烂了我的体统。”

    阿克朗拿出那件长袍。

    “你看这个地方。”

    天隼看了看,然后说,“碎了一块。”

    “没错,你再看看这里。”阿克朗侧过身体,把肩膀处的裂痕展示给他看。

    天隼沉默了一会。

    阿克朗默认他是心虚了。

    “医药费你不用出了,但你得赔我的衣服。”

    两团布料被扔到了阿克朗怀里。

    他抖出来一看,发现这完全符合他观察到的拉库诺族传统审美观:一件花花绿绿的衬衫,还有一件花花绿绿的裙子和腰带。

    等等,裙子?

    “我可不穿女子的衣物。”阿克朗说。

    “那是我的衣物。”天隼给他飞了个眼刀。

    “哈?你居然会穿裙子吗?”

    “以前的。我们并不像人类一样,给服饰冠以特定的性别。裙装对男女老少来说都很方便。”

    好像说得很有道理。

    阿克朗无法自制,浮想出眼前的红发男人穿上北方蓬松裙装的模样。结实的腰身被束身衣包裹着,大腿根的袜圈紧紧缠绕。最重要的是,等他掀开裙摆,他就会明白它方便在什幺地方了……

    “阿克朗。”天隼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你在想什幺,但是别再傻笑了,快把衣服穿上。”

    嗳哟。是该注意一点了。

    吐了吐舌,阿克朗很快就换好了衣服。

    花朵般的袖子正好盖住了他的手腕,衬衫是流线一样的形状,该宽松的地方宽松,该收敛的地方收敛。没多少皱褶和装饰的面料柔软地垂坠在脚边。

    阿克朗转了个圈儿,意外地感觉很合身。

    “好看吗?”

    他问天隼。

    后者直接倒在床上,用毯子盖住了头。

    真是的,夸一句能死吗……

    阿克朗悄悄上前,什幺都还没做,就见天隼忽然掀开了毯子,蓝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回你的房间去。”

    “可我是不用睡觉的……”

    “回去。”

    如此僵持了片刻。

    阿克朗意识到,如果他真的不离开,那双眼睛会一直死死盯着他。

    转过身,阿克朗出去后把门半关。

    可以的话,他倒是乐意沉溺梦境,但是……

    就像流动的血液一样,有些事只属于行走在阳间的生物,是他无法拥有的特权。

    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坐了许久,阿克朗毫无困意。

    还不如出去走走。

    再次路过主卧室的时候,阿克朗仅仅好奇地朝门缝瞥了一眼。整座房子都是那样的安静。他甚至能听见天隼的呼吸声。而这种平稳的声音,成为了他思维在夜间的伴奏曲。

    那片乌蓝的帆布和白色的油漆,风和无言的诗句,终于又多了一个人来欣赏。

    他开始怀念起北方的狼。

    冲动而冷静,警惕而肆意。

    充满力量,身躯矫健,却又优美无比。

    他想再次与那样的狼在雪地上奔跑。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