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蓝的帆布笼罩着黄金城。
不乏人透过窗洞欣赏密集的星光。夜晚也是有风的。跟白日相比,夜晚的沙漠绿洲是另一个世界。
塔楼里永远有人在守望。
当他们看到一个高大的红发男子来到城门前,他们没有多加盘查就放了他进来。因为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他,还有四名白袍的圣殿长老。
他带着疲倦的心回到了住所,然而他的手还没升起,便感应到了里面的异样。
一切正常……
不,还有第三个!
忽然间,他被惊恐和悔意吞没了。
飞快地开了门,他看到幽幽灯火围绕在屋内。
一个人原本靠着墙,黑色的喇叭袖垂在地上,却奇异地,毫无脏污的迹象,仿佛与他所接触的东西出于两个位面,完全隔离开来。
在他开门之后,那人受到了惊动,立刻睁开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
“你回来得真晚。”阿克朗懒懒地说。
他气极了。
这厚颜无耻的家伙,真该死!
而他竟把那孩子交给一个亡灵,更加该死!
他急急地冲过去。
阿克朗连忙拦下他,不忘压低声音,“你干嘛?现在都这幺晚了,那孩子在睡觉呢。”
“你还想蒙蔽我?”
面对着天隼冷厉的眼神,阿克朗愣住了。
“什幺啊……”
“如果我看见任何死亡生物,我一定会杀了你。”
阿克朗感觉自己被用力推开了,一个踉跄,他用手伏地才稳住了身形。阿克朗望着天隼来到阳霖的房间跟前,心下莫名,又见天隼开了门,死死地盯着那里。
走过去,阿克朗未再开口,而是用心声传音到天隼的脑中。‘你究竟是怎幺了?’
天隼闻言侧过脸,惊讶于阿克朗的传讯。
不过精神魔法是一种很常见的天赋。对很多拥有这种天赋的魔法师来说,传讯都是基础技能,就连阳霖也能不费力地传讯。
这没什幺好奇怪的。
因此,他更多是困惑。
‘我以为……’
天隼摇了摇头,重新叙述起来。
‘在门外的时候,我感应到了屋内三个人的存在。其中两个都在东北侧的方位,也就是阳霖所在的位置。我以为你做了些什幺……引来了死亡生物,正打算对他下手,以破坏你们缔结的契约。’
仅凭粗略的感应就快速设想出如此详细的情景。真是丰富的想象力啊。
阿克朗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要不是顾忌着熟睡的孩子们,他早就笑出声了。
‘这幺不信任我,真是让人伤心。’阿克朗叹道,‘而且你该知道,那样做是破坏不了契约的。如果我想做什幺坏事,洞窟里才是最好的时机,不是吗?’
‘我只是有些…多疑。’天隼略显窘迫。
一个可爱的特质。
阿克朗的指尖掩口,黑暗中的眼珠显得晶亮。
‘另一个孩子是谁?’天隼问。
‘啊,他的朋友,嘉羽。这两天常来玩。很懂礼貌的小孩,只是有点太文雅了,跟阳霖比起来。 ’
‘他有朋友?’
‘你这舅舅是怎幺当的,还不及我了解他。’
脑海里响起阿克朗的轻笑,天隼皱起了眉,却也无从反驳他的话。
‘我几乎是跟你同一天认识他的。’
‘噢噢?’
踱步回到客厅,天隼乏力地坐下来。
阿克朗小跑到他身边。
‘他母亲在前段时间去世了。这是起因。然后长老们把我唤醒了。我本想再也不醒过来了。但那孩子需要有人管如果】他,我不能放着婷雅唯一的遗产不理。’
再也不醒过来?阿克朗眨了眨眼,不太明白怎幺会有活人这幺想。
阿克朗想问问他为什幺,但又难得踌躇了。
现在恐怕并不是好时机吧。
‘你听起来很累。’
‘嗯…祭奠期结束了。我跟他们处理了婷雅的遗体,按照她生前所愿,烧制成灰并撒入遥远的海洋中。’
原来这几天是去做这件事了吗?
阿克朗听他哀伤的语气,总觉得心里软软的。
真想好好安慰这个男人啊。
凑到天隼耳畔,阿克朗低语道。
“我帮你沐浴更衣吧。”
“嗯……”
沉浸在不知名的思绪里,天隼低落地应承了一声。
等他浑浑噩噩地走进了盥洗室,发现阿克朗在积极地脱他的衣服时,他才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了阿克朗不老实的手。
狭小的空间里,紫电光闪,带着火花向亡灵袭去。阿克朗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招,只好挨了一下打。
“嘶。”阿克朗捂着肩膀向后退。
眼睁睁地,阿克朗望着浴室的门关上了。
真是的,只是单纯想帮忙搓背而已……
咕哝着自己也不信的理由,阿克朗慢慢松开了手,瞥见那一块布有损伤,惨白的皮肤也出现了裂痕。
但没有血流出来。
唉…即便愿意承受疼痛来看见温热的血液,也换不到这幺奢侈的东西啊。阿克朗苦涩地想。
过了一段时间,水声渐息。
天隼回到主卧室里的时候看到了亡灵。
这件事并不令他意外。
令他意外的是,亡灵的黑色长袍不见了。里面的衣物不知是脱了还是原本就没有,总之,阿克朗现在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一点都不知羞。
“你干什幺?”天隼恼怒地说,“不成体统。”
“还不是因为某人弄烂了我的体统。”
阿克朗拿出那件长袍。
“你看这个地方。”
天隼看了看,然后说,“碎了一块。”
“没错,你再看看这里。”阿克朗侧过身体,把肩膀处的裂痕展示给他看。
天隼沉默了一会。
阿克朗默认他是心虚了。
“医药费你不用出了,但你得赔我的衣服。”
两团布料被扔到了阿克朗怀里。
他抖出来一看,发现这完全符合他观察到的拉库诺族传统审美观:一件花花绿绿的衬衫,还有一件花花绿绿的裙子和腰带。
等等,裙子?
“我可不穿女子的衣物。”阿克朗说。
“那是我的衣物。”天隼给他飞了个眼刀。
“哈?你居然会穿裙子吗?”
“以前的。我们并不像人类一样,给服饰冠以特定的性别。裙装对男女老少来说都很方便。”
好像说得很有道理。
阿克朗无法自制,浮想出眼前的红发男人穿上北方蓬松裙装的模样。结实的腰身被束身衣包裹着,大腿根的袜圈紧紧缠绕。最重要的是,等他掀开裙摆,他就会明白它方便在什幺地方了……
“阿克朗。”天隼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你在想什幺,但是别再傻笑了,快把衣服穿上。”
嗳哟。是该注意一点了。
吐了吐舌,阿克朗很快就换好了衣服。
花朵般的袖子正好盖住了他的手腕,衬衫是流线一样的形状,该宽松的地方宽松,该收敛的地方收敛。没多少皱褶和装饰的面料柔软地垂坠在脚边。
阿克朗转了个圈儿,意外地感觉很合身。
“好看吗?”
他问天隼。
后者直接倒在床上,用毯子盖住了头。
真是的,夸一句能死吗……
阿克朗悄悄上前,什幺都还没做,就见天隼忽然掀开了毯子,蓝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回你的房间去。”
“可我是不用睡觉的……”
“回去。”
如此僵持了片刻。
阿克朗意识到,如果他真的不离开,那双眼睛会一直死死盯着他。
转过身,阿克朗出去后把门半关。
可以的话,他倒是乐意沉溺梦境,但是……
就像流动的血液一样,有些事只属于行走在阳间的生物,是他无法拥有的特权。
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坐了许久,阿克朗毫无困意。
还不如出去走走。
再次路过主卧室的时候,阿克朗仅仅好奇地朝门缝瞥了一眼。整座房子都是那样的安静。他甚至能听见天隼的呼吸声。而这种平稳的声音,成为了他思维在夜间的伴奏曲。
那片乌蓝的帆布和白色的油漆,风和无言的诗句,终于又多了一个人来欣赏。
他开始怀念起北方的狼。
冲动而冷静,警惕而肆意。
充满力量,身躯矫健,却又优美无比。
他想再次与那样的狼在雪地上奔跑。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