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了掏,没找到他给我的名片,大概是在车里吧。出去在车上找,果然找到了。给他的办公室座机挂了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就挂了。
车里都是他的血,这得洗多少遍才能洗掉呢。我本来洗的挺干净的手上又沾上血了。我回到医院走廊等着,过了二十来分钟,上来几个人,咣咣就给我摁地上了,就要上铐子。卧槽我咋这么倒霉。“冤枉啊!”我在走廊里哀嚎,来往的人都看我。
有个脸色苍白的人示意他们松开我。我起来一看,是我早上拉的那个胃病的人。我肩膀都叫他们掰断了,我揉着肩膀没给好脸色。“你们干嘛呀,调查清楚再摁人好不好。”他看着还是病怏怏的样子,过来跟我说不好意思,他们是警局的,这几个小伙子看我一身血以为我是打伤云豹的人有点激动让我谅解一下云云。
反正医药费给我报销了就行。那个人笑了,笑得挺惨,嘴唇都是白的。“白天的事儿还没谢谢你呢,医药费肯定不能欠你的。”我问他还好吧,他看了看其他警员,悄声让我不要把上医院的事情告诉他们。我点了点头。
“谢谢你啊。顺便,还想麻烦你一趟。”
☆、阿姨您也是搞刑侦的啊
我手里拎了半只烧鸭,站在云豹家门口的台阶上。
我伸手机械的按了门铃。
那个苍白面孔的人是云豹的上司,让我叫他峰哥。他顺便还拜托了我一件事,去给云豹妈妈报个平安。报个屁平安,就是糊弄老太太,撒个谎。他说他们这些人他妈妈早都认识了,只要他们露面基本云豹就是受伤住院无疑了,所以让我去。
云豹的妈妈是个容长脸面的中年妇女,一看就是有知识的那种。
“阿姨我是云豹的朋友。”然后我就被一股不可抗力拉进了屋。“阿姨我还啥也没说呢。阿姨你给我的啥?”阿姨身手也很矫健啊。
我被按在一张椅子上,围着一张圆桌……剥毛豆。
阿姨手脚非常麻利,手一捋就能同时下来两个,她那个盆小半个盆地都已经铺满了毛豆,而我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因为我手滑影响我作业,手上有油,我手上为啥有油?哦我带了半只烧鸭。
“啊!”我叫出来。阿姨吓了一小跳:“你咋了?”“阿姨我带来的烧鸭呢?”阿姨嗔怪我大惊小怪:“那不在那边呢。”我一看嗯果然在玄关的柜子上放着呢。嗯,安心了。
剥了半天,一拍脑门,忘了来干啥的了!“阿姨我是来告诉你云豹这两个月有任务,不回家了!”阿姨催促我说:“别废话,快剥毛豆。”“哦。”我拿抹布蹭了蹭手,油蹭干净了,剥得明显快多了。阿姨轻描淡写问了一句看了我一眼:“云豹是不是又受伤了?”卧槽,吓得我毛豆都掉了,阿姨你是搞情报工作的啊?“没有没有,就是出任务。真的。”我说得特别诚恳。阿姨仿佛没看出端倪,马上慈祥的招待我:“你叫啥名儿?今晚在这儿吃饭吧。”我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晚上吃了一肚子毛豆炖牛肉和小白菜土豆丝汤,还被逼着打包带走了一份。阿姨说着:“哎呀反正我们老两口也吃不完呢。”拿了一个双层的保温饭盒给我装上了。
对,云豹他爸也在。吃饭全程没说一句话。反倒是阿姨没有停过一句:“哎呀你姓陈呀,我娘家也姓陈。”“干什么工作?”“开出租累不累呀?”“这么大了有没有对象啊?”……阿姨你……
说的我都没法吃饭了……老爷子咳嗽了一声。阿姨撇了撇嘴不说了。阿弥陀佛。
拎着双层饭盒走出云豹家,手上沉甸甸的。估计阿姨早都知道她儿子才不是什么出任务不回家呢。既然食君之饭,还是忠君之事吧。
云豹看见我拎着饭盒来了就知道事情败露了。黑着脸不说话。他右手动不了,我给他打开,一样样摆在小饭桌上。“我妈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问,语气相当不客气。哎我这个暴脾气。我也没好气:“让我剥毛豆。没说啥。”他看来对他家里人的行事作风还是很了解,没吭声。
就在我觉得我已经仁至义尽可以打完收工的时候,云豹忽然说:“谢谢你。”还算有点眼力价。然后他看着眼前的饭,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帮你叫护士吧。”按了铃护士来了看了一眼点滴,说:“可以吃饭了。少盐少油就行。”我看了一眼饭,护士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眼神里分明“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这点小事都做不了”的鄙夷。
操,我还不信了。我一屁股坐在他病床上。护士这时候叫起来:“别坐床上容易细菌感染。”我又扎针一样弹起来,拖了凳子过来,用勺子盛了一勺汤直接灌云豹嘴里。云豹烫得够呛。光瞪眼也没直说。
“哦,您多担待。”我毫不客气的又灌下一勺。“陈胜,你丫故意的吧你!”“没有啊,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故意的了。要不然我给你吹吹。”我作势要吹,云豹赶紧喊“别别别你别恶心我了。放一会儿吧,我等会儿再喝。”
放下碗,我又坐回来,小护士已经走了,病房里就我们两个人。“帮我把窗帘拉开吧。”
我走过去拉窗帘。已经是晚上了。窗外就是大街,车水马龙的。
“谢谢你啊。”我说。云豹奇怪,“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没好好谢你就让你去帮我跟我妈撒谎。你谢我干什么。”
我看着窗外车灯串成一条长龙,轻声嘀咕,“我很久都没吃过家里做的饭了。都快忘了,有家是什么味儿了。”
“什么?”
“没啥。”
☆、他哭了
电话响。“嘛呀?”
我一看,妈的才四点,不知道我有起床气啊。不接。
电话好死不死的还在响。忍住气接了。“没活儿吧,来我家楼下一趟。”
云豹?
我看了看通话界面,显示的云豹的名字。我记得我分明没存过啊。“云豹?”我问。
“嗯。”那边传来云豹很清醒的声音,以前没注意,他声音倒挺好听的。我脑子还处在蒙圈的状态,“过去要二十分钟啊。”“没事儿。”
最近汽修厂事儿多,我也不上晚班了。大哥这两天总是不在厂里,我得看着点,我要是不去,大哥也不在家,那帮猴崽子能把厂子拆了。昨晚回来睡得也不晚,但就是困。拿钥匙坐在车上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为啥就听他的?我又不是他家司机。
起都起来了。操,我才醒悟过来自己已经应承了,总不能食言吧。非常不情愿的发动车,路上的人不是一般的少。
以前跑夜路也经常这个点回来,倒没注意这个点清洁工就出来工作了。橘黄色的身影非常显眼,都是年龄挺大的人。
云豹家的小区不是市里最好的那种,但是在老城区。那里原来公务员知识分子什么的家属楼居多,很多人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比好些住别墅的人有钱多了。
云豹穿着一身黑,黑夹克黑牛仔裤,插着兜站在他家小区门口。早晨的雾气还没散,看得人模模糊糊的。他从雾气里面晃过来。
上车还是坐在后座。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爱坐副驾。“去哪儿?”我看了看镜子里他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去西山。”
我忽然就明白了。
西山那一片最出名的是墓地啊。一路上他也没说话。我调了调广播,也没什么好听的,这个点新闻都没出来,兹拉兹拉的。干脆关了。
云豹把头靠在靠背上,好像睡着了。
快到了的时候他又坐直了,可能一直没睡,偏着头看窗外。到地方了我锁了车,跟他一起下车,他也没阻拦。
他在一个很新的幕前点了两根烟,抽了一根,另外一根点着了抽了一口放在墓碑上。抽完了这一根,墓碑上的那一根早都熄了。重新点上,放在墓碑上。
一阵凉风忽来,我裹了裹自己的外套。云豹忽然蹲下了,风把烟吹掉了,他去捡。烟掉在土里,捡起来的时候也捡起了不少泥土。然后突然的,他把脸埋在手里,开始哭。手里还夹着那根沾满泥土的烟。
墓地就是让人哭的地方,我也没咋劝。看他哭得久了,腿可能麻了,过去把他搀起来,“好了好了。”烟都被他攥得不成形了。对待哭的人,人们总是温柔的。我替他拍了拍裤子,“行了,咱回去吧。”
“等一会儿吧。”云豹重新蹲下,把烟在地上埋了。“行。”我就陪着他站着。他面对着墓碑,我退回我原来站的地方。从我站的地方,看不见墓碑上的字。
当出租车司机有一条很重要,不要好奇。
但是回去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其实我猜测大概是他们警队的牺牲的同志之类。云豹却告诉我不要问,“知道了对你没好处。”我虽然窝火,但是知道是自己多事,也没什么怨言。
一路无话。回去才六点半。
回去的路上,我才想起来,烈士应该都是葬在烈士陵园的。
操,好奇死我了。
☆、趁人之危
晚上跑夜路。刚过九点,路边上喝酒吃烧烤的人还很多。一般这样的喝高了只能打车,活儿多。
我刚停车准备下来买包烟,有五六个彪形大汉打远处过来,其中一个就小跑着向我冲过来。兔子一样一跳一跳的。
近了看见是云豹。他冲后面几个哥们一挥手:“你们去吧我回家了。”那几个有骂他的功夫也就走过去了。
云豹微微的喘着,“有活儿吗?”我锁车往便利店走,他也就跟着,“我先买包烟。”他摸了摸口袋,“我也没了。”
“来包阳光。”老板瞅了我一眼,回身去拿烟。“你也抽利群阳光?”云豹问了我一句,跟老板说,“两包。”老板把回身把我的娇子阳光扔回去,拿了两包利群阳光。
云豹麻利的甩出一张百元大钞结了账。
我的内心是崩溃的,问一问你能死啊,你以为谁都像你抽35块钱一包的烟啊。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弱弱的说,“老板,我要的是娇子阳光……”妈的老子又没做错!为啥像办错事儿似的!老板没好气的扔回给我,我掏了7块钱。云豹愣在原地,“还有这烟?”大哥我看出来了你就是万恶的资产阶级派来□□我等劳动人民的。
我呵呵一笑。
“你尝尝?”我撕开包装敲了一根出来,还没递出去,云豹就从我手上叼走了。嘴在我手指上擦了一下,我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但是总有沾着东西的错觉。
“出去抽!我们店不让抽烟!”老板开始无情赶人。云豹一边往外走一边点烟。
妈的我也想抽35块钱的烟你咋不给我一根啊。我只好自己又拿了一根,还没点,云豹皱着眉头“噗”把手里的烟塞到我嘴里了。我忙用手拿住,“卧槽你吓爹一跳。”“你那个烟不好,抽的嗓子干。以后别抽了,抽我这个吧。”云豹把一盒烟扔给我。我用俩手腕夹着接住了。
“习惯了。”我扔回给他。他单手抓住。我叫好的吹了一声口哨。
开门上车。“去哪儿?”云豹还是照样坐在后座,“去大青地吧。”大青地,吃海鲜杠杠的。“你就自己去啊?”“啊。”我边打方向便问:“自己喝酒多闷啊。”“那你陪我喝呗。”云豹心情不错的样子。“我不开车了?陪你喝酒?”我只一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