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一向待我很好。我知道。但是大哥对我越好,我越来的少。
当年我刚退伍的时候,就跟着大哥一起干汽修,那时候才三个人,活儿很少。我白天开半天车,下午在店里修车,大哥又是老板又是修车师傅,还得出去跑货拉单子。一天只有晚上这顿能正儿八经吃顿饭,吃碗馄饨都算是改善伙食。大哥有一天晚上喝多了,拉着我,像醉了又像没醉,说,小胜,你信我,我一定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当然说我信我信。大哥说,你不信,你骗我。说着拉着我的手放在他胸口,你摸摸,这里全是你,全是你……
我感觉整个人在半空里转了一转。我慌了。我只能抽回手逃了。
他心里多苦啊。我刚入伍那会儿,真拿他当亲哥。仗着全连我最小,经常不听话。不论我怎么闹,他都能忍,就是不忍了,骂完我还不忘抚慰两句。那会儿只知道大哥对我好,他凶我也不怕,变着法欺负他,为了找点存在感。不知道大哥是什么时候存的这个心。
奶奶走的时候我高二。我上学晚,高二就十八了,没继续念,就参了军。除了奶奶,就是大哥。大哥拉着我的时候,感觉天都塌了。我怕……很多很多的事情。我逃了。第二天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大哥不知道是记得还是不记得,感觉我在远着他了,也不主动找我。
我们就纯谈生意,一句旁的话不说。每天睁眼起来忙,睡着了也不踏实,心里都是那点生意。这么着干了两年,原来的店也有了起色,雇了几个师傅和一些打工的,我和大哥的来往看着好像多了,其实我去店里的时候,他总能找点借口不在。
“要蒜吗?”大哥往我碟子里扔了一瓣蒜。扒好了的。我抓起来,咬了一小口。大哥在喝饺子汤,氤氲的雾气像是白发一样围绕在他的鬓角。
算来大哥已经三十了。“哥你什么时候结婚?”大哥拿汤的碗震了震,我侧过头去不看他。我知道他家一直在给他张罗相亲的事儿。
“快了。”他重新把脸埋进碗里。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他妈真是个混蛋。这时候我的电话震起来。又是云豹,“快来局里,抓住的那人我们审了,有线索了。”我跳起来,“哥我先走了。”抓过椅背上的外套就走。
云豹这个家伙有时候还挺有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终于上线
☆、其实?
我赶到警局,门口就是我上次在现场见过的那个警员,我上去递烟跟他打招呼,他认出了我:“云豹的朋友?”“您好记性。”他说完没接我的烟,推开了我的手。“刚戒了。”我这包还是云豹给我的呢,我自己都没舍得抽,正好你不抽我收起来了。
“戒了好。”我说着环顾警察局。警局里倒是来过好几次,没好好看过。我记得一次是失主丢了东西非说在我车上,拉我到警察局来了。还有一次是更奇葩,两口子在车上打架,本来要去民政局,打着打着男的急眼了,非让我拐上警察局。他俩本来去民政局还是去办结婚的。
我转着圈看,警察局也不过就是个小破办公室。肩上忽然多出一只大手,“找我呢?”云豹以我的肩膀为圆心,他的胳膊为半径,转了个圈转到我面前。“你谁啊我找你。”我这么一说,云豹俩手捧住我的头,“你失忆了?你身体怎么那么差呢,夜盲不算还失忆了?”我要不是当着旁边警察的面,早他妈踹死他了。
我正暗中使劲,那边有个看起来比云豹老成比云豹善良的老警察叫云豹:“你俩别闹了。赶紧过来审人。”云豹就放开我跑了。什么叫你俩闹,谁闹了你看不出来吗,啊,说的好像认识我似的,不知道见外一下啊。一点都不善良。
云豹进了审讯室,我是没资格进去的,我就坐在外面等着。警察局人来人往,能看到不少平常看不见的人事物。
眼前多了一瓶水,看手就知道是云豹。我本来不觉得渴,但水瓶触手沉甸甸冰凉凉的,让人不由得就想喝。接过来就喝了,“谢了。”云豹自己也拧开一瓶伸开腿坐在我身边,“今晚没有任务,你等我一会儿,下班一块儿去喝酒吧。”我做了个开车动作,示意我不能喝酒。“我喝,你吃菜还不行吗。我请。”“那敢情好。”我索性就坐着等他下班,有人请吃饭那必须去。
我感觉我快成了他的司机了,尤其是他每次还坐在后面。“老板,去哪?”云豹笑了,“随便吧。捡贵的来。”他的皮肤挺黑的,不知道是不是晒得,我看他爸妈都挺白。一张嘴都是森森然大白牙,确实很像豹子之类的大型猫科动物。“案子还没破你还有心情吃饭。”
“案子审出眉目了。这不是为了你吗,我还没正经请你吃过饭。”云豹回答的我莫名其妙,跟我为什么就得正经吃饭了,不是朋友吗。“你救我一命,当我报恩总行了吧。”云豹有点嬉皮笑脸的。我忽然心里很烦躁,“你老拿这个说事儿就没意思了。”我冷冷的回答。妈的,突然堵得慌,不由得把话往狠里说了,“你要报恩,干脆现在就下车,我不跟你在一起还少摊上点事儿呢。”云豹在后面看不见我的脸,听我这么说,也是下不来台,直接开门走了。
妈的。
云豹走了半天,我也没走。车子也没熄火,一直嗡嗡嗡叫着,索性我就拔了钥匙,出来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妈的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们唧唧的了。
一根烟还没抽完,前边来打车的,“走吗?中山路。”我把烟掐了,“走。”我把烟放进烟盒里,正往外掏钥匙,头脑勺上“梆”一声,是从骨头传过来的声音,两边耳朵都“嗡”的一声,我还没等感觉过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卧槽真他妈疼!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医院了。我躺在医院走廊过道一张临时床上,头特别疼,炸裂一样疼。我摸了摸,疼得我眼泪都掉下来了。已经用纱布包得和包子一样了。最近也不知道是流感还是怎么着,住院的人特别多,啊,那就把我放在走廊就完了?
卧槽真凄凉。我下床找我的鞋,一低头,血好像都往头顶上涌一样,我的脑袋现在可能就像个装豆腐脑的盆子吧,咣里咣当的响。我赶紧抬头,闭上眼,让血往下走一走。嗓子眼儿里还有点甜腥味儿。操,老子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我就这么梗着脖子眼看着天,用脚在地下划拉鞋,没划拉到,脚腕忽然被人握住了,我稍微平视着,垂眼看到云豹正蹲在地上给我穿鞋。我脚挣了挣,没挣开。丫握得太死了,估计我脚腕子能青一圈。
“别乱动。”云豹硬把我的脚塞到鞋里,给我系上鞋带。长这么大没人给我系过鞋带。奶奶可能给我系过吧,我太小不记得了。那时候好像都穿没有鞋带的鞋,一粘一撕那种。
云豹站起来,他站着我坐着,比我高半个身子,“我折回去就看见你趴那,一头血。你的车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回来,过两天吧。”“医药费多少?我有医保卡。”我摸摸裤兜,哦凑,小瘪三把我的钱包也偷走了。“下次吧。”你又折回来干什么,谁让你回来的。那种烦躁的感觉又来了,“行了,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扯平了,你不用再管我了。”我催着他快走。
云豹也不走,就站着。我不敢看他,因为我知道他肯定在看我。我侧着头看着走廊里走得很急的护士。“我走了。”云豹走过了一小会儿,又回来了,“我走了,你拿什么住院?你身上有钱吗?”次奥我忘了这事儿,“没有。”我回答的很干脆。云豹很无奈,抓了抓头,像责怪小孩子一样哄我,“你别闹。我去给你办住院手续,你这个脑震荡可能得住院观察两天。”
云豹不知道走了后门还是什么的,居然给我弄到了病房,还弄了个轮椅推着我,整的跟真的似的。
我倒是第一次坐轮椅。没有想象那么舒服,就是个椅子,靠背底下那块还是空的,有点不得劲。云豹把我推进电梯。电梯门关上了,也就我们两个人。我试了试轮椅的把手,轮子稍微滚动了一两厘米,上手挺容易的,“行了,我自己能行,你走吧。”云豹叹了口气,双手按到我的肩上,“之前我说的报恩的话,不是真心的。我其实是……”
电梯门这时候开了。有几个病号在门口等着上楼。
“其实什么?”
“算了,没什么。”
☆、图我这个
就在医院待了五天,还是云豹非要我住的,我就可以出院了。其实除了点外伤和一点脑震荡外没啥严重的。我的主治大夫都说了,还是年轻人好,恢复的快。
云豹几乎天天来。还带了阿姨做的病号饭,山药排骨汤,火腿四季豆和凉拌的清蒸茄子,最底下是掺了高粱米的饭。他就光看着我吃,自己不动手。阿姨拌的茄子里没搁香菜,我吃不惯那个味儿,不知道阿姨是怎么知道的。去云豹家吃饭的时候,自然不好挑挑拣拣的,我都稍微吃了一点儿,但是跟云豹在外面吃饭,我好像都挑出来了。云豹还嘲笑过我。
我抬头看看云豹,他坐在我的床旁边,手肘搁在小饭桌上,也在看我。我忽然有点忍受不了这样的视线接触,就移开了眼。“我发现咱俩好像经常一起吃饭,是吧。”我低头扒拉饭,其实已经饱了,纯属没话找话。云豹想了想,“没有一百也有□□十,早饭还没算。”“咱俩就一起吃过一顿早饭。”云豹忽然凑上来,“要不今晚我还去你家睡,明早一起吃饭?”他凑得太近,我忽然心里突突的,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只好伸手在他肩头推了一下。
卧槽这个时候不说话妈的就是默认了啊。旁边人看起来绝对是打情骂俏啊。嗯?什么打情骂俏,我一定是电视剧看多了,把自己都带入什么角色了。现在的电视剧都不教人点好的。不过好在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都出去吃饭了。
“额,咳咳。我看了单子,住院这几天花不少钱呢。反正我有医保,不用担心。等我回家就还你钱,我们就两清了。”我把饭盒盖儿扣上,赶紧找点什么话搪塞过去。云豹好像有点微微生气了,刚刚一脸的不要脸,现在有那么点挂不住,他慢慢站起来,沉默着。“你怎么老提钱?我要是图你的钱我至于吗!”云豹忽然爆发,话很凶,脸上都是火气。我脑子一热,嘴硬顶了回去,“那你图我什么?”“我能图你什么!”“你什么也不图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我他妈图你的人行不行!”
啥?我蒙圈在原地。云豹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喊了什么,也楞在那儿了。
“呵呵,哥们你冷静点,买卖人口是犯法的,还是你想倒卖人体器官啊?”我第一反应是赶紧说点烂话搪塞过去。云豹“嗤”笑了,嘟囔着,“亏你想得出来……”说着捧住我的脸,把他的嘴凑在我嘴上。
等等,这他妈是在亲我吧!
我他妈被男人亲了!
我反应了一会儿……卧槽舌头不要伸进来啊!我打算用俩手从里面把他的手格开,但是越使劲他越用力的捧着我的头,而且这舌头是尼玛下了药吗,一会儿舔一会儿裹的,尝起来有淡淡的烟草香……
猛地发现我好像在享受了。卧槽陈胜你清醒点!我连忙把自己叫醒。
我费了死劲才推开他,云豹微微喘着,眼里有点类似于……兽性?的东西,嘴唇红红的,盯着我,“我就是图你这个,你明白吗?”
妈个蛋这不就是我拿你当哥们你他妈却想上我吗。我的烂话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就这个啊,你要是缺爱,哥们满足你,来,亲一个。”我说着不要脸的把脸送过去。云豹好像没想到我是这个反应,捂住了眼睛,“你咋这么不要脸。”谁不要脸,谁刚才扑上来咬老子的嘴了?
这时候,邻床的大爷大妈回来了,云豹回头一瞅架势不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明天我再收拾你。”我连忙挥了一挥手,“噢,你说你要走啊,那不送了,慢走啊。”
大爷大妈也打招呼,“就走啊。吃过饭了吗?”云豹赶紧跟大爷大妈笑脸相迎,“吃过了吃过了。大爷大妈再见。”然后狠狠瞪了我一眼走了。
大妈在我旁边的床边躺下来,跟我说,“你哥俩真不错,住院啊,还是得家里人来照应着,护工根本不上心,扫一下床,三块。”大妈向我控诉似的伸出三根手指。
“是,就是贵。”我微笑着回应大妈的总结性发言。大妈您真是神眼力价,咋看出我俩是哥俩的。这哥刚才,还干了啥,您是没看见呢。
“你还看电视不?我换台了。”大妈拿着遥控器问我。“您换吧,不碍事。”我翻身躺下,眯着眼。
耳边都是电视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嘴边还有点热热的。连带着身上也有点热,我在被窝里把外套脱了,光着膀子闭着眼,还是热。大妈贴心的看我睡午觉,把电视摁了静音。
忽然安静了。
我翻来覆去,皮肤摩擦着医院的被子,有一层加热层一样的热。我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不自觉摸上自己的嘴唇。云豹嘴唇的触感挥之不去,就像是时时刻刻贴着我嘴上一样。我用手背擦了擦,那触感还是在哪儿。软软的暖暖的……
回味你妹呀!我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把大妈吓一跳,惊恐的看着我。
“有蚊子。”我讪笑着回应。
☆、飞来横祸
我偷偷拿着住院单子去交钱。
秦哥来看我了,我借了他的手机给大哥打了电话。搬家的时候有三把钥匙,我也没人给,大哥帮我搬的家,就一直在他那儿。我让大哥帮我回家拿了我的存折,取了五千块钱。大哥问我咋了,我稍微讲了一下经过,大哥就简单说了一句,“你等着,我就来。”不到半个小时就拿着钱来了。
“你就告诉我为啥没有住院单子就不能办出院!”我跟收钱的会计说了半天,他愣是不让我办出院。“我难道还能没办过入院手续就躺在你们医院五六天吗!”这家伙听了我的话,抬了抬眼镜,“我可没说。”“那你就让我出院呗,结个账不就行了吗。”我放软了口气。“不行,这是规定。”规定规定!去你妈的规定!这孙子咋软硬不吃呢。
我只能又坐电梯回到病房。
卧槽,一进门我就惊呆了。
大哥和云豹!两个人凑在我病床的小饭桌上,在下棋!我退出门看了看门牌号,没错是我的病房。卧槽他俩是怎么跑一块儿开始下棋的!
隔壁床的大爷昨天拿来了象棋要和我下,但是我就是个臭棋篓子,就没下几盘。准是叫大哥这个棋迷看见棋盘了。他要是想下棋,谁都拦不住,就是没人自己都能和棋谱下一下午。那罪魁祸首大爷特意带上了花镜,正弯腰背着手看。看来云豹水平不低,起码不在大哥之下,大哥吃了他一卒一象,他吃了大哥两卒一马,局势很胶着。
大妈看我回来了,笑眯眯问我,“办好出院手续了?”这时候云豹和大哥才稍微抬了一下头,见是我,云豹都没转身,扬了扬手算打招呼。
额,你俩坐在我床上,我坐哪儿。你看是不是……我用眼神传递这条信息的时候,他俩已经飞快回过了头集中在棋盘上,然后……并没有人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