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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骨
作者:三胖真人
文案
为什么我不能更好奇一点呢?
为什么我不在那一切之前问清楚这些困扰我的事情呢?
因为我以后再也没有向他询问这段记忆的机会和权利。
而被悲哀的是,那时的我,对此毫无知觉。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怅然若失 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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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花哭
“救救我。”
她缩在被窝里低声啜泣着。黑如鸦羽般的长发散开在素色的枕套上,我随手触及一缕,默不作声地把玩起来。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动作,她从被子里伸出她纤细的手腕,说是手腕,其实不过是一层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包覆在脆弱的骨骼上,我疑惑我是否能轻而易举地折断它,就像折断阶下一株枯朽的山茶。
她把手按在床上,借助胳膊的力气撑起了上半身,我起初以为在她坐起来的时候,手肘会传来喀拉一声脆响,但事实是,并没有。我注意到她穿着月季红颜色的深衣,上面还有木槿和牡丹的图样,间有鎏金云纹。说实话我不喜欢她这样打扮,衬得她更加无血色,看起来就和偶人一般。
而现在她沉默地看着我,几乎完全静止。她的眼眶里还蓄着泪水,被泪水打湿的眼睫因为重量的改变而有微微的颤动。看着她这个样子让我内心莫名地烦躁,我索性别过头去。“请救我……”她悲伤地说。
脸颊上传来滑冷的触感。她的从艳色衣袖中伸出的手,此刻正冰凉地贴在我的脸上。她无声地哭泣着。也许是因为过于安静,我觉得自己清楚地感受到了她手腕处脉搏的鼓动,一下又一下,这让我感到灼人的热度,但这节奏又有种微妙的安定能力。我柔顺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对上她的眸子,平缓地对她说——“对不起。”她清亮的瞳孔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表情:蹙眉,抿唇,看起来倒像是困扰的样子。
她神色黯然,垂眸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没有回答。低头拿起腰间的玉佩,冰种飘花的翡翠,父亲在我三周岁的时候送的。她既然没有反应,我也不打算主动说些什么,就一面把握着玉佩,一面回忆前些日子里默过的经文。
直到我听见雨声。
因她身体不适,门是早就严严实实关好的,这屋里凝滞般没有丝毫风的痕迹,雨水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刷拉刷拉的声音,又簌簌地落下,我抬眼看窗棂间透出的,被红木纹样隔断的翠色叶片,忽的感到了些微的惆怅。
“下雨了。”我忍不住开口。
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我不由得松了口气。说实话,她那样侧对着我,一动不动的样子,是怪吓人的。先前屋里好歹还算敞亮,这下阴凉了,她大半张脸便都隐没在阴暗处,齐腰的长发在光下,色泽墨漆般幽深。
她微微偏过头,并不正对着我,窗里透出来的光照在她右半边脸上,那喜庆吉祥的牡丹窗棂投下的阴影支棱着小半块图案,把她光照下白皙的脸孔切割成一块一块。她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说实话,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她能自如地用表情传达出各种丰富的情感,比如悲伤和微笑的奇诡组合,至少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摆出这样的面孔,我最自己仅有的几个表情中,最为满意的就是那个端庄的表情,和她在排练各种仪式以及面对外人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表情,审慎、严密、滴水不漏。
而后,我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我握住她冰冷的手,一字一顿地说:“不,你不会。”
第二章 阶冷
我睡醒的时候觉得有点冷,起身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地板上睡着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他靠着墙睡着了,看起来有些疲倦,我这才隐隐约约地想起,他差不多也到了要正式学习的年纪,之前在家中的训练,考虑到年龄,设置得并不太辛苦,那时他还常常抱怨,现在到了要为以后承担责任做准备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累。
说起来,我们两家还是世交,尤其是上辈的交情很好,所以小时候三个人经常一起玩,但她稍大些之后,就只剩我们俩了。大家闺秀尚且要在深宅中,拥有特殊身份的她更是要留意避嫌。所以,我和他在庭院中胡闹的时候,她偶尔从回廊中穿行而过,看见他挥手致意,也只是拘谨又略带倨傲地点点头而已。明明都是一般大的年纪,却只有她要这般严苛姿态。还有日常的各种修习,小到仪容姿态,大到经史咒法,实在在艰苦到不行。起初她很是不适应,加上付出诸多努力,成果却不尽如人意,压力也异常大,还曾经对我说过,类似于“这样下去会死”的抱怨,我并不认为那一群烦人的长辈会真的累死她这个家族的核心成员,所以一直以来只当是妹妹对哥哥的任性撒娇。
总之一句话,我是三个人中最悠闲的。从出生伊始我的命运就明白无误地注定了,长大后成为无足轻重的家主,把鸡毛蒜皮的杂事交给下人处理,重要的大事和族内长辈一起讨论,听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用一个中庸圆滑的方案来平息争议,到年纪差不多的时候,长辈开始帮我物色妻子,我会一拖再拖,最后定下旁系家族中某个血统优秀的女子,而后我将作为工具执行身为家主最重要的任务——繁衍后代。务必要完成一儿一女的额定目标,如果有多出来的孩子,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我。”
“我也睡着了。”
“……”他无力抚额,“有时候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话说,训练成果怎么样?”
“什么训练?”我直率地问。
他气得跳脚,“当然是男子汉体能训练啊!每天练习拳法和剑术,还有跑步和健体操。”
“哦。那个啊。没有做。”
“开甚么玩笑啊你这混蛋,体质这么差还不好好锻炼?是想哪天得病死掉吗?”
“诅咒别人是不对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可恶!你难道不想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强壮男子汉吗?汗水!肌肉!这才是年轻男孩子应有的!”
“不想。”
他仰头长叹。
我记得小时候他第一次心血来潮说要和我格斗的时候,我听从父亲的教诲,极其认真地放水了,也许是放水过头,他觉得我的体质实在是差到令人心痛的地步,从那以后就老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和我切磋,美名其曰培养男子气概。他一直固执地认为,在宅院中长大的男孩子会缺乏硬朗的气质。
虽然某些方面似乎格格不入,但只要见到他,我就觉得欢欣。大抵是因为,他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在死寂的庭院中,他让石头和树都活了过来。
对于人情世故这方面,我比一般人都更迟钝,好在目前并不需要和太多人打交道。在家族内,存在感稀薄的我,就算突然消失了大半天,也不会有人发现。所有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有的声称是为了家族的繁盛,有的则考虑着如何在变动中获得更多,他们唯一的共识是,无论对哪个派系而言,她都是重要的力量。
强大的人站在亮处才可以呼风唤雨,而不够强大的人如果站在太过显眼的地方,就等于捆缚住自己的手脚任人欺凌。如果父亲还在世的话,看见现在的状况,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我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自认为严肃的事情,就被他弹了一下脑门。
他鼓着腮帮子说:“你又走神了。”
“我是在想很重要的事,”我捂着额头反驳道。
然后——
眉心传来惬意的温度。
他的指尖停留在我的前额,轻轻抚过眉骨的轮廓。
他的还残留着可笑稚气的脸,上一刻还鼓得像包子一样的脸,呈现出了混合着坚毅和悲悯的复杂表情,我无法确知我的解读是否正确,只是事后难免遗憾。为什么我不能更好奇一点呢?为什么我不在那一切之前问清楚这些困扰我的事情呢?因为我以后再也没有向他询问这段记忆的机会和权利。而被悲哀的是,那时的我,对此毫无知觉。
他站在我身前,挡住了照向我的阳光,叹了一口气,说:“不要一个人皱着眉思考那么复杂的事啊,笨蛋。我答应过叔叔会保护你的。”
那个时候,我是这样回答他的:“这个句子这样说有歧义,改成我答应过叔叔,我会按照约定保护你的会不会更好一点?”
他气得跺脚。
我看着他,快乐地笑了。
第三章 风裂
平淡、乏味,偶有亮色的生活。
我以为成年以前都会是这样。
但是,来自家族代代相传的诅咒不会放过我们。一辈子又一辈子,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血脉在传承中被冲洗得日渐稀薄,流淌其中的怨孽却越发深重。父亲临终前的预言,并不是饱含恨意的诅咒,而是为人父的,可怜的微小祝福,他所做的,不过是试图以一种冰冷无情的未来覆盖我们终将遭受的命运。
我还记得那一天。
她披了一件黛青色的袍子,蓝灰色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露出肩膀和胸前茶白的长衫,氤氲了水汽的半透明领口地贴在肌肤上,隐隐能够看见锁骨的线条。刚沐浴过的她脸颊上泛着讨喜的薄红,没了那些繁琐的饰品的冷硬光芒,表情看起来也柔和不少。
“能帮我梳头吗?哥哥。”她问。
我沉默着点头。
“他来过了吗?”
“嗯。”
“你看起来很高兴呢……”她叹息般说道。她背对着我。此刻我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只能竭力去猜测对方的心情。我握着左手中散发淡淡檀木香气的雕花梳子,把被我用右手牵起的那一束青丝温柔地从头顶梳到发梢。我含糊着唔了一声。她猝不及防抓住我的手腕,我被冷得一个激灵,梳子落在地上,上面的坠子啪的一声裂了。我呆愣着任由她死死扣住我的手腕,仰头看我。在昏暗的房间里,她的眼睛亮得吓人。
“看着我啊,哥哥。为什么不多看看我呢?”她凄苦地笑着。
然后还带着湿气的身躯覆了上来。
我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接受了她冰冷的拥抱。像一棵树窒溺在水中。
当她亲吻我面颊的时候我终于感到恐惧。温柔的唇瓣留下的痕迹宛如蛞蝓爬过皮肤般黏腻。“喀拉”一声我折断了她的手腕,像是白玉雕成的枯木一般的手腕。她抽回软趴趴的手,在我的注视下将断裂的腕骨复原,仿佛这只是孩童间天真的游戏。
“你知道这是被禁止的。”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她撩起头发:“只要我们在一起。”
“可……这不道德。”
她用素白的发带挽住墨色长发,露出一个和自己端庄样貌极不相称的轻蔑笑容:“真是道貌岸然……”说完她背过身,甩了甩自己的发辫。“难道喜欢男人就是道德的吗?”她轻飘飘地说。
我抓着她后脑的头发按了下去。她的背影陷落在裂成两半的桃木方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