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衢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本来林泽还有点担心，但想到他昨晚没睡好，可能，平时也没睡好。
本来他担心卧室窗口的阳光太强，会影响方衢睡觉，轻手轻脚地准备过去拉窗帘，但刚刚拉上一点，方衢就皱着眉头醒来，看见是他，喃喃了一句“别拉”之后又睡着了。
林泽不敢再动，把窗帘重新拉开后，席地坐在床边看方衢，看到他皱起的眉头慢慢地平展了，感觉自己心里也被揪了一下又被放开。
他以前很少看到方衢睡觉，每次借口陪方衢去图书馆的时候，总是自己先睡着。
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人认真输数据的侧脸，坚毅又温柔。
自己的脸下还被垫上了纸巾，方衢没有转过来看他，只是问“这次没把专业书弄湿了吧。”
林泽窘迫地挠挠头，上次弄湿了书也就算了，方衢在空白处给他标记的重点也被湮湿，方衢被气得哭笑不得，狠狠敲了他几个爆栗。
每次林泽醒来都会后悔不已，他醒来没多久方衢就开始收拾东西去打工。他可以跟方衢亲近一点的这么点时间居然全部被自己用来睡着。
其实方衢去打工的地方他也知道，晚餐时间在快餐店送外卖，再晚一点就去奶茶店当服务生。
他打工的那个奶茶店林泽一开始去过，躲在角落里偷看在柜台忙碌的方衢，等他给自己端来奶茶的时候就埋头假装在奋力学习。
和方衢熟悉一点之后他再不敢去那蹲点了，太过明目张胆。
当然现在他想起才发现，他在方衢面前的那点小心思早已，□□无遗。
明目张胆。
方衢是被贝贝叫醒的，它一脚踩在床垫上的时候方衢就醒了，所以这次来得及在贝贝伸出舌头来舔他的时候躲开。
转过头就看见趴在他床边睡着的林泽，长睫毛微微抖动，嘴巴不时小小地砸吧一下，跟以前一模一样，他悄悄把手伸过去在他嘴角刮了一下，现在不流口水了，可算有点进步。
可能是这动作让林泽醒来，他迷糊间的第一个动作还是下意识去抹口水，看得方衢有点想笑，等视线聚焦到方衢身上，他才猛地站起来“师兄你醒了啊。”
“嗯。”方衢也收回看他的视线，摸了贝贝的脑袋一把起床了，走到卧室门口才回头去问“晚饭你做还是我做？”
林泽瞬间回了魂，蹦着跳着过去说“我来就行了。”说完才发现自己还有一只拖鞋落在床角，只得低着头回去捡。
林泽在厨房里做饭，方衢在一旁帮忙，他又想起以前。
以前他也做饭，但最经常的就是支个锅，把菜都洗干净后扔进去吃火锅。方衢也不打扰他的即兴创作，在一旁逗贝贝，或者是帮他看他划出来的题目。
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林泽都下意识觉得，方衢是不会做饭的。
他那会还有点儿心疼，想着方衢没有爸妈给他做饭，不是食堂就是面包，连顿正常的饭菜都没吃过，太可怜了吧。
直到有一次，他想给方衢准备生日礼物，但那个月偏偏打游戏装备花了太多钱，又不好意思跟家里要，只能平时偷偷省下吃饭钱，方衢那个周六照例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胃疼得在沙发上打滚了。
迷迷糊糊中就感觉自己被抱起，被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醒来就看见方衢在厨房里熬粥的背影，他有点惊讶，凑过去看的时候头上那缕呆毛还没压下去“你会做饭啊？”
方衢把姜偏和葱末放进了粥里，搅拌了一下后关好，“以前在孤儿院，我都得帮着阿姨一起做饭。”
林泽想，看来他还是吃过正常的饭菜，但他还是好可怜。
方衢煮的粥很好吃，林泽按着良心跟方衢表示真的很好吃，方衢无奈地揉了一下他头发，把水和药片给他准备好，让他吃完饭记得吃药。
林泽点点头，看着方衢进去帮他收拾房间，才想起自己的礼物还放在书桌上，甚至小卡片都已经写好了，急急忙忙冲进去想藏起，但明显方衢已经看到了。
他有点无措地站在门口，方衢微眯着眼睛，有点生气地问“你是为了买这个才不吃饭的？”
那天方衢是真的生气了，把林泽一个扔在那里，自己拿了礼物就去专卖店退掉，钱直接给他转到支付宝里。
林泽有点委曲，方衢却拿起桌上的胃药盒，找出一只油性笔一并递给他，说“写个名字。”
“干嘛？”林泽一边问着一边乖巧地写上名字。
方衢把药盒接过来，晃了晃“行了，这就是我的生日礼物，我提前收下了。”
“这不是····”林泽话还没收完，就被方衢的眼神吓回去了，他冷冷地说道“这样我就会记得你为了我的礼物饿出胃病来了，情深意重啊。”
虽然他当时很凶，但是后来，在方衢被，被关进去之后，他去收拾他留下来的东西，他发现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药盒子他居然一直保存着。
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铁盒子里。
和它放在一起的，是方衢的其他重要证件。
是方衢前二十多年的人生。
晚上睡觉前，方衢主动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林泽就红着耳尖抱着枕头睡到床上了。
他们躺在一起看天花板，林泽有点紧张，只能开始找话题“我明天就要去上班了。”
最近季度末，公司本来就忙，林泽请这两天假，本来已经做好辞职的准备了。
“我知道。”方衢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身边响起，显得有些低沉，有些，诱惑。
林泽感觉出他应该是有点不喜欢黑暗的感觉，所以睡前专门找了盏床头灯亮起，现在他那边不算暗，林泽转个身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但他没敢看，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明天你····”，林泽的话没到一半就被方衢打断了，“睡吧小泽，明天你要上班的。”
“晚安。”林泽只把头转过去看了方衢一眼，然后就闭上眼睛入睡了。
隔天方衢醒来的时候林泽已经出门了。
其实他起床的时候自己就已经醒了，但方衢不想看着林泽出门剩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所以假装犯困又继续睡着。
林泽果然没再吵他，连出门的动静都放得静悄悄的。
方衢一个人在屋里走着，贝贝就跟在他身后，林泽什么都帮他准备好了，早餐在桌上，注意事项的小纸条贴在冰箱上。
他拿了豆浆喝了两口，然后就坐在阳台发呆，贝贝跑出来跟他一起坐着，低头舔了他的豆浆就用爪子拨开了。
方衢把杯子放开，手轻轻地抚着贝贝的毛。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依赖。
林泽在的时候，给了他很大的依赖，让他感觉到自己很安全。
但林泽在，也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他不想让林泽担心，也不想让林泽难过，只能表现得很正常。
但方衢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不正常。
他几乎，随时随地地，处于一个极端恐惧的情况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去看医生，或者是因为刚出来是不是过几天就好了，他现在不想去思考什么。一旦脑子开始动，一些可怕的记忆就往他的骨缝里钻。
他也不想跟除了林泽以外的人说话。
现在和贝贝在这里，晒着太阳，虽然依旧没什么安全感，但有另一份轻松。
林泽家的阳台很简单，只摆着几盆绿萝，现在都攀着栏杆往上爬，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正好晒着贝贝。贝贝满意用舌头舔了一下鼻子，然后团成一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很惬意，很容易满足。
像以前的林泽。
他认识林泽的时候大三。林泽才大一，到学生会面试，表现得很好，落落大方，又带点小俏皮，偶尔还会吐舌头撒个娇。
面试完从教室出去，林泽才发现坐在角落里旁观面试过程的他，像只突然受到惊吓的小动物，睁大了眼睛，匆匆地朝他鞠了个躬就跑出去。
方衢当时只是觉得这小学弟还挺可爱。但当时他已经大三，学生会许多事情都退下来了，跟林泽也不会有什么打交道的机会。
第二次见到林泽，是在导师请客吃饭的时候，那一次他们导师一个考到国外一等学府读研的学生回来看他，教授便做东请客，叫了学院里他带的所有学生都一起来。
方衢那时候才知道，林泽跟自己一个专业，还选了同一个导师，很有缘。
林泽当时看到他的时候居然犯了结巴“学，学，学”叫了半天也叫不出学长。
他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说“叫师兄也行。”反正是一个导师，也算是同一个师傅。
此后林泽一直管他叫师兄，方师兄，其实也只有林泽这么叫他。方衢觉得这样挺好的，一听就知道是小尾巴找他了。
林泽那会儿真的是小尾巴，方衢怀疑他是不是把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都用来跟自己偶遇。
扒着小脑袋巴头探脑地看，以为别人没发现，还装出夸张的惊讶表情说“师兄，这么巧啊。”“你也来吃饭啊。”“你也来自习啊。”“那我们一起吧。”
最后方衢把自己的行程列了个表交给他，免得他有时候在哪儿巴巴等着浪费时间。
林泽找到纸条的时候红了耳尖，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夹进笔记本里，假装翻出书认真学习，但没到一小时又睡着了。
林泽很乖，只是方衢当时最大的感觉。
他也有找一些问题来问方衢，可能是真的不会，也可能是想找机会跟方衢说话。
有学习上的，有学生会的。
但方衢能看出来，他问问题之前都认真做功课了，跟他讲的时候也很认真听着，后面的操作也会认真地落到实处。
于是，方衢总能接受他那□□裸的小心机，甚至发展到每周六都抽出自己一个上午的时间去给他补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