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阳春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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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试探似的问道:“上何路?”在意料之内的告诉我他要送我上黄泉路。随后他拿出一壶酒,翻出我一只杯子把酒倒了出来,马上香气扑鼻、酒香溢室。

    我看着杯里一点清澈的液体,里面模模糊糊的倒印着我脸,脸上写满了决绝与绝望。

    我知道今日难逃一死,太后之令我哪里违背得了。我极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拿起杯子,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我心有不甘,忍不住问道:“皇上呢?”

    那人轻蔑一笑,对我这个将死之人也不隐瞒:“去找良妃娘娘了,怕是今夜不能来你这儿了,你就安心的走吧。”

    我轻笑了一声。也对,我的生命如同蝼蚁,我的命运不在我的手里,要我死我便不能活,你们这些主宰者只要轻轻捏一下手指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认命的将酒送到嘴边,想起与你的初遇,还有我在皇宫陪伴你的三年。每一天我的期盼就是等你来,以前为天地所弹奏的曲子现在还是为天地而奏,只不过现在你就是我的天地。与你相处的每一刻,你的神色表情语气都烙印在我的心上。

    遇上你,我无怨无悔,但是我唯一放不下、不甘心的就是我马上就要走了,这样美好的时光,只能持续三年。

    我一仰头将酒灌入,不爱喝酒的我被呛得咳嗽出了泪花,那人说:“太后也体恤你曾得圣宠非常,给了你一个体面的死法,还不快谢恩。”

    药效立竿见影,我感觉腹痛欲裂,但还是忍着痛跪下说道:“多谢太后恩赐。”声音缥缈无力,我想我应该马上就要解脱了。那人完成了任务轻轻松松地走了。

    周围寂静无比,唯有外面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目送那人离去终于慢慢倒在地上,感觉有千万只虫子在撕咬我的身体。一会儿觉得四肢冰冷如同真身冰窖,一会儿觉得全身滚烫炽热如被熊熊烈火燃烧。

    我的意识越发迷离,感觉神志越发远去,好像飞出了高高的城墙,好像飞出了皇宫,好像飞回了竹林中,你还在那里听我弹奏一曲你最爱的阳春调,浩大的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

    我说过能遇见你,我无怨无悔,我心甘情愿,陪你的时光虽然短暂,等待你的日子虽然漫长枯燥,但只要看见你一切都没有关系。

    我现在唯一的奢望就是想在死前见你最后一眼,但是我却再也不能了……

    恍惚间我感受到无尽的温暖,熟悉的温暖,我强撑着睁开眼睛,看见你担心的表情,心里流上一丝心疼。你看见我微微睁开了眼睛,焦急的告诉我:“渐澜,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你全身都湿了,豆大的雨点打在我们身上,你打湿的头发黏在我的脸上,仿佛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那样亲密无间。你又大声的告诉我要我坚持住,请不要让你痛苦。

    不要难受了好吗?

    我今天是不可能活下来的,毒酒入肠却不化作相思泪,因为我能死在你的怀里,我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见你,看见你为我心急,为我心焦,我在你心里是如此重要,至少知道这一点就足以令我满足离去。

    我听着你大声的嘶吼用力地摇晃着我的肩膀。我满足的闭上眼睛,最后一刻才发现,原来雨已经下得这么大了。

    ☆、百叶三根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感觉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很疼,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看着这熟悉的天花板就知道我还活着,还在皇宫里。

    既然没死成,那就好好活着。我直起身子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所以我决定再躺一会儿。

    “你还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我睁开眼睛,看见你站在门口,问道:“我活下来了?”你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点了点头,我又问你是怎么救我活过来的。

    你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愿意提起,但是看着我在等你还是告诉了我。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你很晚回来发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我。你告诉我你很难受,很害怕,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这么害怕,你害怕我离开。

    我淡淡一笑:我这不就活下来了吗?

    你握紧我的手接着说说你知道我是喝了太后的毒酒便抱着我到太后的宫殿。这毒酒实际上是有解药的,但是只有太后一人有,叫百叶三根。

    百叶三根很早之前已经绝种。后来太后请来了京城最好的花师来种,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让百叶三根重现于世。但是这种百叶三根毕竟还有有缺陷的,人吃了虽然能解毒但是从今以后会变得体弱。

    可是你说当时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定要拿到那种药,可是无论你千般求万般求太后就是不愿给解药。

    最后你无奈之下向太后下跪,太后一口气噎在心口大骂道他怎么有你这么一个不成器儿子,我们的国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昏君!男儿膝下有黄金,况且你又是一国之君怎么能轻易下跪呢!

    你摇了摇头告诉她你绝对不起来除非你交出解药。太后也是个厉害角色,不会为此动容。

    你看着我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青白爬上脸颊,心跳越来越弱,你觉得不能再等了,心一横告诉太后如果她今天救了我就将我赶出宫,永不再归来。

    我听到这里猛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声音大了起来:什么!你要赶我走!你不可以这样的!

    你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一言不发,看着我一人发狂。我看你一副坦然的样子心中怒火燃烧,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却不想这身体如今已经如此弱不禁风,我猛烈的咳嗽起来,好像肺都要咳出来了般。

    你拍着我的背给我顺顺气,问我有没有事,我甩开你的手告诉你我有事,当然有事!我大声地对你说,当初问我要不要跟你回来的是你,现在要我走的也是你,你当我是什么!

    你从未看见如此失控的我,除了母亲死的时候我也这般模样我也再也没有这样发狂过。你极力抱住我,控制住我疯狂挥舞的手,拍拍我的肩膀柔声劝道这是迫不得已,你也是被逼的,也想我留下来。

    你说完一愣,我从你明亮的眼眸倒印出我近乎是狰狞可怕的神情。你轻轻吻过我的睫毛,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舔掉我脸上的泪水告诉我不要再哭了,因为哭是没有用的,准备一下,明日出宫。

    说罢站起来要离开,我不甘心的拉住你的衣角,都哀求一般的跟你说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我真的只是想待在你身边,这样都不行吗?

    你面无表情的掰开我拉住你衣角的节骨发白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毫不留情,然后用力一甩转身离去。

    我知道你心意已决,你要履行你对太后的承诺,我知道你是为了保住我的命。可是你知不知道,自从遇见你我就不惜放弃自由随你而来,你以为谁喜欢这深宫高墙,你以为谁喜欢被人议论纷纷,为了什么?只为和你在一起,只为陪着你!你难道不知道吗,我真的什么都不要,我真的想要陪着你啊。

    你是一国之君,我是一介草民,阴差阳错遇见你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只要我走出了这道宫墙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我看着你离去的背影,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却一滴都没有流下来,因为哭是没有用的。

    ☆、离开皇宫

    我的东西很少,来时只背了一把琵琶,走时也只背了一把琵琶。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来,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

    刚来的时候还有些讨厌这里,说这些高墙那么高,外面的阳光都照不进来,像一座巨大的牢笼。但是真正离开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想走,哪怕它是十八层地狱,只要你在那里,我都会追随。

    可是你为了救我你让我离开你,自从我醒来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来过。我不信邪,在这里赖了一天又一天,而你还是没有来。

    只是听见宫女修剪树枝的时候说皇上最近非常宠爱良妃娘娘,若是良妃娘娘再为皇上生一公子,那就可算是真正站住脚了。

    我听的时候心一抽一抽的,原来你不需要我了。想想也是,整个后宫的女人天天都巴望着你来,等你来,求你来,而我什么也不能做。那些人说的也是,我就是一个闲人,呆在你身边我们也做了不少龌蹉肮脏的事情。你都赶我走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你不来看我了,皇宫也就没有了意义。

    我终于背上琵琶走上了归家的路,这个地方我呆了三年。这三年是我一生中最灿烂的时光,我可以肯定地说那是我人生的巅峰,因为你是我一生的信仰。

    我开始想如果我没有遇见你,如果那个月光倾泻的夜晚你没有走进竹林,如果那天我不在那里弹琵琶我们就不会相遇,也就不会有我今天的心痛,如果不遇见就不会离别。我不能怪你赶我走,要怪就怪命运当初为何要让我们相见。

    我最后一次回首遥望繁华的皇宫,我原本就不是这里的人,而你生来就是要守在这高墙之中,掌控着众生命运,操控着天下棋局。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注定不是我的,你是一国之君,我只是浩大天地间最普通的一人。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才会让我有这三年截然不同的岁月,但是真正要分离时心里还是很不甘,不舍,好像被抛弃了一般。

    情不自禁触上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留有你的温度,你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可我知道那种感觉再也不会有了。这一场疯狂的依赖与眷恋就此隔绝,这一场疯狂的爱恋就要终结在这里。

    但是再怎么难过还是要活下去,好歹这条命也是你千辛万苦求来的。我无处可去,只能祈祷我竹林中的竹舍还在。

    还好这里隐蔽无人发现,也十分幸运没有被什么大风大雨吹倒,看来当初我的劳动成果还是挺成功的。

    打开竹舍的门,里面脏乱不堪,家具被不知名的虫子啃食的不堪入目,曾经的生活用品瘫在地上无人问津,到处积满灰尘,就四个字:破败不堪。

    一看我曾经的容身之处变成这样我才突然间意识到原来我已经离开这么久了,自然是要整理一下才能住的。但是我只能说如今这身体实在是弱不禁风,变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虽然你说过百叶三根会让人体质虚弱,但却没有想到这么严重。

    我才二十却已经像残烛之年一般,做了一些活儿就已经全身酸痛。我放下水桶揉了揉肩膀,水桶中的倒影映出一张病态的白的脸,嘴唇没有血色,只有眼角红红的,嗯?可能是哭的?应该也不是吧,怎么哭你也不会回来了。

    总而言之,到了深夜我就搭了一张木板随便睡了,这时候我才发现我早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独自居住深山老林自力更生的人了。睡惯了皇宫里柔软的床,盖惯了锦被再睡这硬邦邦的木床感觉硌得难受。

    我在心里暗暗骂自己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金贵矫情了。你曾经说好要保我衣食无忧却只做到了三年,把我惯坏了就扔掉我。想着我又自嘲的笑笑,人家一介帝王能看你一眼就要偷笑了,你还奢望那么多。

    习惯了你的温柔,我很不适应原来的独自一人的生活方式。皇宫里的往事如一场绚丽多彩的梦境,庄周美蝶,黄粱一梦。醒来时梦碎得满地都是,我急急去寻找、渴望这个荒唐的梦再次来临。明明知道是不属于自己的,还是想要,却怎么也不到。

    这些事情总是在我脑海里,在我的梦境里一遍一遍敲击着我的理智,我思念你,我想你,我想要你,却连站在你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了。

    此刻唯有对月弹一首阳春调解千愁,你什么都没留给我,只是清晰的记得在我弹的那么多曲子中你最爱的是它。

    每当我弹起时我就觉得你仿佛还在我的身边。但是我真正弹完之后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看不到你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望着我。

    整个身体都是行尸走肉,我现在才知道你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离开你我就会立马死去,如同离水的鱼儿在干燥的空气中痛苦挣扎。

    而我的魂魄早已离开身体,我感觉它轻轻飘到长安皇宫,飘到你身边,偷窥你的睡颜,描绘你的眉目,在你耳边轻轻说着温柔情话。

    而你却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白玉兰树

    慢慢的走在热闹的街上,人群,小摊,各种各样的香味与声音。还有一束阳光,很温暖的光。

    已经很久没有下山了,这一束久违的阳光都显得有些刺眼,但是我觉得我必须要下山一趟了,每天把自己关在山上迟早会憋出病来的。

    可是却不知道去哪里。

    以前嫌没有自由,现在有了自由却怀念从前,恢复了最初的模样,享受了最好的时光才恍然大悟何为孤独,为何自由,原来自由是孤独的放大版。

    在繁华的街上漫无目的的转,突然眼光停在一间茶馆上,上面大大的三个字:起云阁。有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桌子上,手里捧着本书,放着杯茶和花生米躲在一片树荫下,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子,好不悠哉。

    眼前的人有些熟悉,他也看见了我,愣了愣,随即绽出笑容:“公子怎么今天一个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