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我真喜欢听到这个,校长先生。下午我们也不在,我父亲说等回来后,就一起去伦波伯爵家喝下午茶。」
「这听上去很不错,公爵先生有一段时间没有正正经经去参加社交了。」
道格拉斯先生正在考虑着接下来的措辞,毕竟这样的家庭不能没有女主人。但是他的思维突然被打断了,负责打扫他房间的瑞奇急勿匆地跑了进来。
「道格拉斯先生!」
「你怎么啦?」
「噢,道格拉斯先生,爵爷的另一只钻石袖扣我可给找到啦。」瑞奇摊开手掌准备邀功请赏,他兴奋得两眼放光,「您跟我说了之后,我可找了好久,终于给找到了。您猜我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您一定猜不出来!」
「噢。」
「床上!它正好掉在了床单的褶皱里,可真巧,不是吗?」
「多谢你。」道格拉斯先生掏出一枚金币放在对方手上,换回那枚小小的钻石袖扣,「瑞奇,你真是个机灵的年轻人!」
这一瞬间,道格拉斯先生能感觉到餐桌上来自伊莲娜女士和小爱德华的视线,这让他感到尴尬万分,可怜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早餐还没有结束,佣人将一张卡片送到了小爱德华手里,少年立刻叫了起来。
「啊,艾伦他终于来找我玩了。」
他的母亲放下茶杯,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感到好奇:「噢,爱德华,这是哪一家的孩子?」
道格拉斯先生冷冷地瞥了小爱德华一眼:「这可真难得,小艾伦今天打算走正门进来了吗?」
「校长先生,您怎么可以这样说他,艾伦他是我的朋友,母亲,他可有趣了。」爱德华急急忙忙地为自己的朋友分辩着:「那我现在先下去看看他!」
他一把扯下餐巾,跑了出去。
「那我还有事得去一趟出版社,抱歉先告辞了,夫人……噢,不,伊莲娜女士。」道格拉斯先生解开餐巾,也起身告辞了。
「噢,艾伦,你可来啦。」小爱德华一瞥见那个金头发的身影,远远地就扑了过去,「你要再不来,我们全家就要离开伦敦去布莱顿海边了。」
「这可真抱歉,我有点事情给耽误了。」这个叫艾伦的少年有一头灿烂的金发,眼睛则像块透明的蓝玻璃,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双常常不得不练习快跑的长腿和用来维持生计的灵活手指,「我今天特意穿得干净些来看你,我这样可以吗,爱德华?」
「你怎样都可以,你该不会是被那些警察们给逮住了吧?不过我觉得你跑得够快了。」
「当然不会,那些铁嘴们怎么可能抓到我?我怎么可能失手?」
「你在说什么,艾伦。」
「什么也不是。」艾伦拍了拍那位栗色头发朋友的肩,「你不请我进去吗?」
「你快到我房间里来吧,艾伦。」
小爱德华带着自己的年轻朋友上了楼,艾伦伸手抓起盘子里的一块小甜饼,塞进了嘴里。
「要茶吗,还是咖啡?」
「噢,都可以,我没关系。」艾伦忙着填饱肚子,「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你上次对我抱怨了很多。」
「是的是的,现在的情形是我父亲想跟我母亲重修旧好,但是我母亲告诉我,她不大愿意再相信我父亲了……艾伦,你饿了吗?你把这块蛋糕也吃了吧!」
「有一点,啊,谢谢……这可真出人意料,那道格拉斯先生呢?」
「唉,麻烦就在这里,艾伦,我一点也搞不清楚我父亲在打什么算盘,他昨天明明跟我母亲相谈甚欢,晚上却又跑到校长先生的房间里过夜,这真可怕。」
「人太贪心会什么也得不到的,就像是你想一口气偷到怀表和钱包,其结果是一定会被逮到。那你讨厌的那个法兰西斯科呢?」
「我母亲来了之后,他安分很多,几乎不怎么露面。」
「这听上去不坏。」
「是的是的,至少在这一点上让我满意,只要把他赶出去就好,咖啡要加糖吗,艾伦?」
「都行,我能把奶酪也吃掉吗?」
「当然,你还要点什么吗?我这里还有很多,你要是吃不完,你还可以用纸盒子包起来带走……唉,艾伦,早知道事情会这样,我就不请校长先生来了。我看校长先生这趟旅行,除了每天都逼着我念书之外,没有别的成效,我怀疑我是不是太高估他了呢?我真讨厌念书,念书、念书、总是念书,在康弗里津公学,念不好还要挨藤鞭,我可真惨。」小爱德华眨眨他那双漂亮的蓝绿色眼睛,「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玩呢?艾伦。」
「那可不成,你父亲上次就差点要打爆我的头了。」艾伦抓起餐巾,擦了擦嘴。
「真讨厌,你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我。」小爱德华皱起了眉头,「你一会儿不能留下来吃午饭吗?你又急着走了。这可真讨厌。你什么时候晚上到我这里来好不好?你知道怎么走的,艾伦。」
午餐还没有正式开始,德沃特公爵已经从上议院回来了,他一边脱着手套,一边抱怨着。
「填河,果然还是填河,总有一天伦敦会被填平的。噢,不,马莎,不必准备我的餐具,请给我盛一点蛤蜊汤就好,我不想吃别的。」
他抬头对着楼上喊了一声。
「法兰西斯科!」
那个黑头发的年轻人立刻从他的私人书房里探出头来。
「噢,公爵先生,您回来了。」
「我吩咐给你的工作你做完了没有?」
「差不多弄好了。公爵先生,您要来看看吗?」
「当然,当然,我下午就得用了,你干得真不错,法兰西斯科。」
「我很乐意为您效劳,公爵先生。」
公爵尝了两口蛤蜊汤,就迳自上到楼上的书房里去了。
「很好,法兰西斯科,你干得太好了,言简意赅,再也找不到比你弄得更好的了。」
翻了翻提纲,公爵感到很满意,「你将它们压缩成只有三张纸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公爵先生。」法兰西斯科腼腆地笑了一下。
「啊,对了,法兰西斯科。」公爵先生倚在桌前,微笑了起来,「我今天在街上碰到一个吉普赛女人,她跟我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吉普赛女人总是很神秘……她跟您讲什么了?」
「手相,她跟我聊手相来着,她说这里面蕴含着许多秘密。法兰西斯科,我想看看你的手。噢,你今天戴了手套是吗?天气是有点冷……啊,抱歉!」
法兰西斯科正准备褪去手套,公爵先生的手肘随意往书桌上一靠,什么东西给碰翻了,一下子全溅落到在法兰西斯科手上。
还好,只是一瓶淡黄色的碘酒,公爵前一段时间骑马受伤时,医生开给了他好几瓶用来擦拭伤口。
「是碘酒,我还以为我撞到墨水,你没关系吧?法兰西斯科。」
「没什么,公爵先生。」
但是法兰西斯科那双雪白的手套被染成了蓝紫色,他慌忙脱下它,手指上也染上了一点黄。
「噢。」注意到这情况,公爵忽然立起身来,手随意插在口袋里。他走了几步,站在窗台边,望向窗外,中午的雾已经渐渐散去了,隐隐绰绰能看见一排排葱郁的毛榉树,「我得说,我很失望,法兰西斯科,你再次欺骗了我。」
「……公爵先生?」这让法兰西斯科惶恐不安地睁大了他那双黑色眼睛。
「道格拉斯先生已经提醒过你,我柜子里没有任何可以拿出去变现的东西,但似乎你偏偏不相信。很抱歉我试探你,法兰西斯科,还记得圣经哥多林前书吗?『不要顺服试探,因顺服就是罪』试探别人是不好的,但要命的是我有点敏感,道格拉斯先生总说我有动物直觉。我本来打算原谅你,法兰西斯科,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来惹我,这样很不好,对不对,法兰西斯科?」
「……」
「我把钥匙放在抽屉里了……是的,我早晨走得很急、很匆忙,有时候我是会忘记。我安排你在我书房里处理档案,你有足够的理由一上午都待在这个房间里,而我,你知道的,咱们大不列颠的老头成群的上议院只开三、四个小时的会已经是很难得了。是的,我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法兰西斯科,可是你那要命的好奇心难道不能够有所克制吗?」
「公爵先生……」
「我猜你一定会比上次谨慎,没人会在同样的河流里失足两次,对不对?如果我是你,肯定会比上次小心,最简单的方法是戴双手套。可是你知道吗?咱们可亲可爱的厨娘马丁太太的马铃薯浓汤,作为食物来说它实在是很不合格,但是做这个用途它却很有效,反应可灵敏了。把钥匙放任这汤里煮一下,再拿出来,同时把汤汁抹在你可能会碰到的地方,真的,干了之后你一点都看不出来。现在我的茶杯里还剩一点,好了。让我们加点碘酒,看看发生什么?它变色了。这颜色可跟刚才你的手套一模一样。我的朋友道格拉斯先生是学化学的,他经常教我很多东西,你看我的手套,弗朗西斯枓。」公爵先生从抽屉里取出一双崭新的白手套,滴了几滴碘酒上去,顿时晕开一圈黄色,「被我抓到是很糟糕的,法兰西斯科。」
「您可以找警察,公爵先生。」法兰西斯科低下头,他坐在椅子上,肩膀跨下来,语气却异乎寻常地平静,「我对这一切感到很抱歉。」
「不,我觉得这样不好,对你不好。你还这么年轻,不应该让轻率毁了你。要知道,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也荒唐得无可救药。」
德沃特公爵叹了一口气,摇铃叫了佣人过来。
「道格拉斯先生回来了吗?请把他叫到我书房来,我有事情要找他。」
道格拉斯先生刚刚从出版社回来,胳膊下夹着一份当天的报纸,他听到吩咐,立刻匆匆赶上楼。书房里弥漫着一股诡谲的寂静,道格拉斯先生看了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法兰西斯科,又看了看德沃特公爵,后者刚刚开口:「噢,雅各……」
但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伊莲娜站住外面,她那双绿眼睛流露出紧张不安的情绪,视线落在了她前夫身上。
「抱歉,可是……」
「噢,雅各,麻烦你。」
公爵立刻退出房间,随手关上房门并且确保它锁上了,他走了两步、才问:「怎么了,伊莲娜,出了什么事吗?」
「上帝!你看看这个,是小爱德华留下的。」
一张印着德沃持家族十字蔷薇徽纹的小卡片,对于他那位十五岁的儿子小爱德华不怎么漂亮的字迹,公爵和他的前妻都十分熟悉。
『我跟艾伦出去玩去了--爱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