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告白

告白_分节阅读_6

    我倚在一根柱子边冷眼看着这一切。越北像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了,侧过头看了看我,绝望地冲我笑。

    唢呐声和人们的交谈声逐渐掩过我的声音。我其实在对她喊:“越风,我会救你的。”但她没有听见。喧嚣的街道上,人们穿着喜庆的衣服,高声谈论着新郎官是有多幸运才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宴二小姐,或是说着这婚礼何等奢华,或是谩骂越北从前的斑斑劣迹。

    我冷哼一声,将自己的头发扎起来,拍了拍手牵过我借别人的黑马。那马漂亮着呢,我骑上去为自己的英姿赞叹,心想今天我终于又可以痛痛快快地闹事搅场子了,真是激动。

    于是我抄了一条小道,早早地守在成婚的殿堂对面一个小房子的屋顶上,打量着正发生的一场闹剧。

    越北的娘也是个美人儿,今天难得化了淡妆,头发梳得很整齐还戴了很多首饰,甚至连衣服都是崭新的,可见她多重视自己的儿媳妇儿。她没了平时疯疯癫癫的样子,看着很温柔。

    她旁边坐着的是宴家老爷和夫人。这两个人长得都挺端庄的,一身礼服华贵得体,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底下是宾客满席。推杯换盏间都是对新人喜庆的祝福。

    终于,主角登场了。

    越北一身红衣,发冠将她那短发扎起,看着竟有些稳重。她麻木地走着,牵着新娘子的手。同样都是女人,越北和那娇滴滴的宴恻雪真的不是可以放在一起比较的。

    人们立即变得乱哄哄的了,喝彩的起哄的都有。

    然后又经过了许多繁琐的步骤,什么跳火盆啊什么敬酒啊乱七八糟的,最后才是拜堂。

    我赶紧从房顶上跳下来,只听里面那司仪说:“二拜高堂——”

    幸好,幸好,还来得及。

    于是本少一脚踢开了那扇木门,故意制造出极大的声响,也疼得我侧牙咧嘴的。但为了保持形象,我咳嗽了几声,亮出我那把从江湖骗子那里忽悠来的上古宝剑,大喝一声:“停下!”

    全场的人都来看我,就算宴恻雪的盖头没揭,我猜她也挺想摘下来看看我的。

    “少爷我是来抢人的!”我邪魅一笑,道:“乖乖跟我回去罢。”

    宴家人见状不妙,立即派人想将我拿下。但是本少爷是那么容易就被擒住的人么?当然不是了,我还有救星啊!

    于是我身后杀过一道神秘的黑影,那些人被黑衣兄弄得找不到北,很快败下阵来。

    我小声说:“黑衣兄,对不起啊,又麻烦你。”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烦死我了。”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听不出年岁,我哈哈大笑,说道:“可不是么,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们这群小孩子真能折腾。”

    “那多亏了大叔您,我们才能一直这么折腾下去啊。”

    我和他这么聊了几句,大堂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宴恻雪早就把盖头揭了,看着我说:“抱歉,毕公子,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跟你也不熟。你赶快回去吧。”

    “小美人儿,”我学着那些流氓吹了吹口哨,痞笑说:“你自作多情啦。”

    然后我走上前去,一把扯过她身边的越北,大着胆子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把人拉到我身边来,搭着她的肩说:“小美人儿,少爷我是来抢你的新郎官儿的。对吧,越北!”

    我想拉她走,越北忽然冲宴恻雪她们跪了下来解开宽大的喜服外衣,她里面穿的是一条紧身的裙子,凸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恻雪,宴老爷,宴夫人,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欺瞒的,若你们愿意追究的话,越北随时都会等你们的。”

    她又看了看座子上几近崩溃的女人,笑着说:“娘,我不想再陪你演下去了。我再告诉你一遍吧,越北他真的不要你了,他走了,我是你的女儿,我叫越风,或者常忘忧。”

    “不过你从来、从来都不记得你还有个女儿。你把我当成越北,十几年我都忍了。但我真的不想把我一辈子都赔给你,这是我的命,你看清楚了!我是常忘忧!”

    “我总想告诉你,娘,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个女儿,你女儿很爱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可以赡养你给你养老送终,但你不在乎,只要不是那个男人的孩子,你都不在乎……”

    “不是所有人都像遗弃你的,我爹没有,我也没有,只不过你不知道珍惜。你疯了,但我不想疯。我累了,再也不想当越北了。闹剧该结束了吧,该结束了。”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我搂住她的腰,将她带上我那匹黑马,一骑绝尘离开了这个荒唐的地方。

    我听到有人撕心裂肺地喊着“越北”,甚至追出来了好久。但是越北没有回头,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马背上,静静地哭。

    我抱着她,安抚她。

    “别害怕,越北,没事儿了。大不了我娶你,没人会欺负你了。”

    她看着我破涕为笑,说:“就凭你刚才那声‘越北’,再让我演一辈子都行。”

    我不解地看着她,心想这姑娘是刚脱离了火海又要往坑里跳啊。

    越北哈哈大笑,拿着她的手背往我衣服上蹭,说:“恶心死了!哎呀你刚才那个样子真是恶心死我了。要不是我当时傻了,一巴掌早就抡过去了。”

    马儿跑得挺快的,阵阵风拂过我们的脸颊。她笑了,许是这风真是美妙,甚至唱起了一首歌儿。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我本来想着洞房的时候坦白了真相自杀算了,谢谢你。我现在,真的和风一样自由了!”

    我想这姑娘真是把封水忘得一干二净啊,赶紧提醒道:“你不是和封水还有个承诺呢么?”

    “管他呢!封水这人心眼儿小得很,心思又大大的坏,巴不得我早点儿嫁人呢。”

    我一头雾水:“他心眼儿小和你嫁人有什么关系啊?”

    越北说:“跟你这种傻瓜说了也是白说。”

    后来越北和我还是住在这个村子里,宴家人查清了事情的原委后居然没有再理会越北,听说是宴恻雪一个劲儿地求情的缘故。越北她娘是真的疯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一会儿喊着“阿北”“儿子”,一会儿又痴痴地讲着情话。

    听说就是这段时间里宴恻雪的爱慕者之一“趁虚而入”,死缠烂打之后竟然抱得美人归,宴家皆大欢喜。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越北她娘半个月后就死了,死得不怎么痛苦,睡了一觉然后再也没有醒来。葬礼那天去的人只有我和越北,她全程一句话都没说。直到最后,棺材被埋在地里的时候,她才低声喊了一句“娘”。

    这么多年的恩怨情仇,随着那一捧黄土,终究一笔勾销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因为这一出闹剧,越北和宴恻雪在我们那一带算是彻底出名了,连带着我的名声都大了起来。

    也不知道那群人怎么想的,愣是觉得我是个断袖,一直爱慕越北。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早就知道越北是女的了,只不过我装作不知道而已。就因为这次变故,害得好多追我的小姑娘都不喜欢我了。

    然而我出名了,后果就是,我被童年时惦记了千百遍的亲戚找到了。

    那天天阴沉沉的,属于那种一看就要发生点什么故事的天气背景。一座华丽的马车驶进了我们村子,顿时一群人里三圈外三圈围过来看热闹,其中就有我。

    缓缓地走下来一个人,穿深蓝色锦衣,头上戴着乌纱帽,中间还镶了好大一块玉。那男子长得俊,眉眼之间有一种阴冷的感觉。他细长的眼睛扫视四周一圈后,扬声问道:“这其中,可有毕安毕念生公子?”

    当时我直接吓懵了,心想这是要找我干嘛?

    越北来劲了,使劲地举起我的手臂说:“他!他就是念生!”

    那男子听了动静来到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眼,问我说:“你是毕安?你可有一对儿玉做的鱼?或者你有什么方法证明自己?”

    我道:“鱼我那是有的,但是送人了一个。”说着我从脖子里掏出来那剩下的一块玉,在他眼前晃了晃。

    “要是证明的话我也不知道,我……哦对,我胳膊上有块胎记。”我扬起袖子,胳膊在他面前挥舞了一会儿。

    说实话我也很好奇我的父母是谁,一看就来头不小。若是有权有势,说不定还能把封水给弄回来呢。再者说我在这的生活无聊透了,偶尔有点小插曲也挺好玩的。

    “不用证明了,他就是。”

    一个黑衣人来到我前面,哦,原来又是黑衣兄啊。

    锦衣男子轻声问:“暗卫?”

    “是。”

    男子抬头,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话。

    黑衣兄也回了他一段。

    我莫名其妙,别告诉我我来自杀手世家啊!

    接着发生的事让我几乎怀疑这个世界。

    那名男子手中掏出来一块令牌,上面居然刻着皇家的字。他和黑衣兄齐齐跪倒在我面前,冲我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参见王爷。”

    我连续好几天都是晕的。

    谁能告诉我怎么就莫名其妙当上王爷了呢?这种感觉一点儿都不惊喜,只能吓死人的!

    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先是搜身,又问了我一堆问题。我迷迷糊糊地答了,总算确定了我是个血统纯正的王爷,半点不掺假。

    越北看我的表情也是很奇怪。甚至有人在背着我偷偷地喊她“王妃”了!

    皇上最近操劳与赖洽的战争,甚至亲身来到了前线,也就是离我这里不远的梁城。梁城繁华得很,又有华丽的宫殿供皇上居住,与我们这里的穷乡僻野完全就是两个世界。而我,正在莫名其妙地去梁城的路上。

    五天前我还是一个没事儿闲得慌的小混混,现在我却变成了名正言顺的王爷,还要去见皇上,说出来谁信啊。

    越北跟我一同去,这是我要求的,说越北是我最近几年里最亲密的朋友,皇上很感兴趣,便让她也来见见。皇上呢,是我最年轻的一个叔叔,今年也不过三十几岁。

    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旁边越北倒是不认生,好奇地打量着周边环境。皇上笑吟吟地将我扶起来,说了许多关于我身世的话。

    我爹,就是皇上的哥哥。当年因为脑子木讷而不得宠,做了个骁勇善战的王爷,替他父皇守万里江山。

    皇上当年还是一个小皇子的时候,已经学会了扮猪吃老虎。因为他是最小的儿子,他父皇最宠他,惹来几位哥哥的忌惮和嫉妒。他虽小,但也懂得明哲保身,况且也知道他二哥,也就是我爹,虽然木讷了很多,但是真心疼爱他这个弟弟的。

    于是长大了些他借口要实践学了的兵法,和哥哥常年南征北战。在这个过程中,他一面收服人心,一面的确学到了武艺和兵法。我爹总会将自己知道的东西毫不保留地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