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难道我真要嫁给温如初?”墨廿雪哆嗦了一下,以前倒真没觉得,昨晚上过后,突然怎么也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了。就算要跟温如初成亲,不跟沈阙说清楚,会死不瞑目吧?
“为今之计,公主须从温家入手,徐徐图之。”沧蓝建议。
先瓦解温家想要结亲的渴望,进而顺水推舟地提出悔婚,两家相安无事,自然就不妨事了。只不过沧蓝不知道的是,温如初现在好像对她有了意思,墨廿雪苦恼怕到时候闹得不好看。
“你们说,我怎么这么大意呢,他走的时候,我说一句,哪怕一句挽留的话也好啊。”
公主开始自怨自艾了。
坏事传千里,不过短短一日,整个南幽都知道了墨廿雪和温如初的婚事。简直石破天惊。
这一日里,洛玉书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家三哥。
他心里也苦:三哥啊三哥,老四这是被你坑惨了,你要是一去不回头,我把偷跑的锅甩给谁啊?
见谁都镇定自若的洛四殿下,唯独遇到洛朝歌时,才会流露出这种苦大仇深的表情。他突然不高兴了,一群属下表示秒懂。
他贴身的护卫凤啸突然道:“王爷,属下一直认同三殿下的看法,温如初只怕并不仅如我们所见。他突然反口,要迎娶墨家的公主,这事定有蹊跷。许是冲着三殿下来的。”
“此话何解?”洛玉书镇定神情,挑了挑眉。
凤啸执剑,端正一礼,“太子殿下曾经说起过,三殿下自来了幽都,便刺客麻烦不断。三殿下此前调查,但收到的情报却不多,所以他猜测,这是一个隐匿于光明之下的人。全南幽,温如初,最不可疑,也最可疑。”
“最不可疑,又最可疑?”洛玉书重复了这句话。却似有些玩味,粉红薄唇边敛起灼灼桃花。
温如初三年前来幽都,名声大噪,风头无量,也许,是伪装呢。
“我那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三哥去哪儿了?”
凤啸摇头,面露难色,洛玉书轩眉上挑,难得几分深究,“难道他要去光明正大地抢婚?”
凤啸怔愣一瞬,“应该不会吧。”
但现实往往比话本故事还要曲折,洛玉书满心满意以为自家三哥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来,已经准备好了人手替他收拾烂摊子了,岂料他的人还没机会出手,墨廿雪突然出事了。
这倒是桩奇闻。
据可靠消息,墨廿雪是被一个轻功绝顶的人掳走的,而且跟着公主的十余名影卫被迷药迷得晕头转向,回宫后神志不清地跟墨汲说:公主跑了。
不是被掳走的,是她自己跑的。
这是影卫们的一致口供。
墨汲从别处得知了事实真相,怎么会信他们信口雌黄,当即勃然大怒,差点没发配这群人去充军。还是李公公见缝插针,说了几句好话,略略平复了皇上的几分怒火,下令全国范围内搜寻公主。
未免墨廿雪失踪一事惊动太多,怕北夜和云州钻了空子,找人也得暗中进行。
尽管这件事被墨汲一手压下,但北夜和云州的人毕竟不是饭桶,这堵透风的墙,一眼便能窥破。
落花嫣然,燕宿雕梁,洛玉书捻着一根柳丝道:“难道是我三哥把人劫走的?”
“好像不是。”凤啸想了想,“前日属下刚得到消息,夜帝急召,三殿下已经动身回北夜了。”
“走了?”
洛玉书皱眉,欲哭无泪,“我早就知道洛朝歌这人靠不住,把我生拉硬拽地拖到南幽,转眼就撂挑子跑了。”
凤啸实诚道:“属下一直以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南幽的公主在,他定会回来的。”
说到这里,洛玉书脸色更苦了,“可现在庙也跑了。”
“……”
这倒是个问题。
墨廿雪一觉醒来,周身如在跌宕的船中,沉浮起落,不知几个来回。晃得头晕目眩不说,最令人无可忍受的是,她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像是被下了毒。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惊吓地叫了声。
四周是光溜溜的木板,头上是一方草席制成的顶,拱成月牙的形状,大约是一条乌篷船。
浑身脱力,这种任人鱼肉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她满心以为,自己遇到了人贩子,登时一片绝望。
“丫头,吃饭了。”
终于有人声了,墨廿雪一惊,这声音听起来像个六十来岁的猥琐老爷子,瞪着眼睛等那人进来,紧跟着一只蜡黄的手掀开了藏蓝色的帘,一个白胡子的旬旬老者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碗米饭,放了点青菜和白肉。
“你是谁?”墨廿雪警惕地看着这个人。
虽然这老头看着慈眉善目丝毫不猥琐,但……人不可貌相。
“哼。”这声音殊不客气,甚至带点高傲,虽然年事已高,但那双眼却仍然黑白分明,甚至有些澄空秋雁的渺远辽阔之感,“在抵达我家之前,你不用知道我是谁。”
“你家?”难道真不是人贩子?墨廿雪吃惊了,“你家在哪儿?还有,你抓我到底要干嘛?”
“我们现在正过河北上,你说我家在哪儿?”老者说起话来,眯着眼,神情冷傲又狡猾,像只披着虎皮的狐狸。
“北北北……北夜?”
“对了。”
“你抓我去北夜干嘛?你该不会……”
老者见她一脸惊恐,怕她多想到时候想尽办法逃亡,或者跟自己唱反调,他把饭菜推到她跟前,靠着船壁坐下来,搓了搓手道:“你这女娃忒没良心,可偏偏,我那不开窍的小徒弟就喜欢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娃娃。他这一走就是几年多不来看我老头子,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去找他,就顺便给他带点见面礼。”
墨廿雪一颗心被他唬得七上八下,难道老头子说的见面礼,就是……她?
第四十章 改头换面为试情
“可我不认识你的小徒弟!”
被莫名其妙绑上贼船,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好过,而墨廿雪现在还不能发火,因为对方虽然看起来是个年逾花甲的白发老头,但武力值不可小觑,尤其是在她极其被动的现状之下。
见小姑娘忍着怒火不发作,粉面两腮鼓胀得宛如柿子,怪老头的心情显然不错,“你见了便知道了。”
“能……不见么?”墨廿雪按捺火气,决定善意地同他打商量。
“不行。”老头摇头,银白的须发绑得很不规矩,但不规矩里却透出几分旷达不羁来。
“那怎么不行?”墨廿雪明眸含水,轻咬着自己娇软的唇,“你家徒弟喜欢我,跟我有半文钱的关系,凭什么我就一定要见他?要是见了我不喜欢,你难道还打算强逼我?我好歹是一国公主,我誓死不从的。”
“都说了见了便知道了。”
老头有些不耐烦,紧跟着他贴着船壁,神思不在地喃喃:“这要我说,若老头我是个大姑娘,我也会喜欢啊,多俊俏的小伙啊……”
“噗——”
小船沿着并不宽敞的江面一路北上,远望如湖绿水蓝之中一点芥子,远雾朦胧,将江花的妖艳染上几分撩人的隐约。
墨廿雪头晕脑胀,跌宕的小船上,一直吐了一路。
到了对岸,弃舟从车,墨廿雪看到一辆候在码头的马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想不到你准备得还挺齐全的。”
“哼。”老头儿这声哼声里多少有些得意。
其实这时墨廿雪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三成,走路不成问题了,但跑动什么的却还是奢求,看来怪老头把这个药力发散的时间掌握得非常好。
但这也是墨廿雪十八年来,双脚第一次踏上异国疆域,南北通商已久,这里的码头人烟繁华,往来的船只商队熙攘如云。但若仔细看,其实也没什么,北夜的山还是山,北夜的水也还是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这样,她不甘心地闷头上了马车。
从南幽出来,赶路便赶了三天,好在这怪老头的住处毗邻南幽,剩下的马车路段倒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这一路上,墨廿雪的力气在渐渐恢复,她无数次想要跑,但怪老头把车赶得比她的千里马尘霜还快,要跳车……呵呵,她认怂。
入目柏树苍翠,远望之山峰如簇,连天巉碧,掩映之间重楼叠檐的山门露出几方边角,还有那山门前默默孤郁的老钟,噙了一将吐未吐的寒烟,于黄昏之中垂垂迟暮。
怪老头和她站得很近,似乎防备着她,怕她跑了。
见她一直看着远处的寒山寺,突然太息:“我那个不争气的小徒弟说,要是娶不到你,下辈子就在那儿待着好了。”
“呃?”墨廿雪一怔,有点不敢相信,眸中很有几分惊疑。
怪老头和她对视,沉重地点头:“他是认真的。”
“那要是他真做了和尚,我看行。”墨廿雪感念道,“你们师徒几年不见,想必平素也是聚少离多,让他在这住着,你们做个山邻也挺好的。”
老头憋了一口郁气,神色古怪地说道:“我同意了,他爹也未必同意。”
“这倒是。”
老头推着墨廿雪往山里走,他跟在身后,墨廿雪被这双灵敏的眼睛盯着,想跑都跑不了,只能趁着上砧板之前,最后努力一把了。
她边走边道:“你的小徒弟有家人,怎么会跑到深山老林来给你当徒弟?”
这是挑拨离间的开始,征兆很明显了。
老头转了转眸,墨廿雪提着杏黄色的裙摆往上走,顺手折了几片横生的冬青叶,老头识人断事无数,焉能看不出这个故作镇定的丫头的紧张?
他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微微一笑,“说起来,还要托你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