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第一佞臣

第一佞臣_分节阅读_43

    会试房考官不过十八人,这十八人却要在规定的八天之内将五千余份试卷审阅完毕,任务繁重可想而知。各房考官阅卷之时,只能待在属于自己的房舍里批阅分属于自己的试卷,不得干预其他人阅卷,也不可肆意交谈。

    直到二月十九日傍晚,所有的试卷才全部审阅完毕。各房一共初步筛选出优秀试卷六百份,如无意外,会试前四百名贡士就将从这六百分试卷之中产生。

    接下来的两天,连同宴敛在内二十名考官要将这六百份试卷悉数审阅一遍,若是考官认为试卷可取,便在试卷上画一个红圈,最后以红圈数额的多寡决定录取名次。

    到了二月二十二日,二次审阅全部完毕。徐思年会同十八位房考官开始拟定名次。

    这位内阁大学士,新任礼部左侍郎,孝熙帝近臣,眯着眼睛喝了十几天茶的徐思年,总算是露出了自己的利爪,他笑着从后三百名的试卷之中利索的挑选出三份试卷,又从前四百名的试卷中同样挑出三份,送呈到宴敛面前。

    宴敛接了过来,眼睛环视四周,好几个接触到宴敛目光的房考官都不由或是低下头,或是缩了缩身体。

    宴敛将目光转移到手中的试卷上,徐思年递给他的钱四百名中的三份试卷,最少的一份都有十个圈,若是按照红圈的多寡排名,这些试卷约莫可以排进中上游。

    几乎是一目十行的扫过去,宴敛冷哼一声,试题是他亲自出的,绝无泄题的可能。贡院之中所有的人包括差役在内不得外出,贡院外面可是有君侯府两千护兵把手,一根羽毛都甭想飞进来,几乎是杜绝了考生作弊的可能。难怪这些人一点儿也不慌张,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听说陈侍读是孝熙五年的进士?”宴敛震了怎手里的几份试卷,面无表情的问道。

    被点名的陈侍读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诺诺说道:“正是,下官,下官……”

    宴敛一把打断了他的话,将手中的试卷递过去,“那么,烦请陈侍读告诉孤,这几份点中的试卷之中第一道四书文里为何全部都出现了三省二字,他们比之那些落选的试卷又好在哪儿?”

    “这,这……”陈侍读接过了宴敛递过来的试卷,额头上冷汗更甚,紧张的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翰林院学士荀正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哪知道宴敛压根没拿正眼瞧他,反而继续说道:“孤不管这里面有多少人是你们的后辈熟人,也不管你们暗中收了多少的贿赂,但孤只给你们一句话,你们约定俗成的恰恰是孤现在最忌讳的。翰林院最是清正,别被腌臜事污了名声!”

    荀正脸上清白交加,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翰林清正是不假,可翰林也是官呐!也有私欲。翰林最高不过正五品,乡试,会试房考官历来都是从翰林院中遴选。他们头上压着多少高官勋贵,这些人家中若是有人参加科举,上门来送礼,你若不收,他暗中使个绊子,就能教你再无出头之日。你若收了,又该如何替这些人安排。一来二去,翰林院私底下也就有了约定俗成的伎俩。但他们也不轻易开口答应人,一般都会事先筛选一番,觉得火候差不多的才敢出手。更何况他们也不敢肆意妄为,最多也就是给个中等成绩,算不得打眼。

    翰林院要明哲保身,朝中的官员明知道这些底细,也不会轻易揭露出去,毕竟万一将来自己的后辈要参加科举,说不得也要拜托他们放水。一来二去,这便成了朝野上下心照不宣的事。

    “在座的都是孤的先学前辈,孤也不想为难你们。烦请诸位将这些试卷重新遴选一遍,也别想拿些有的没的来糊弄孤。否则,可别怪孤翻脸无情,孤到现在为止可还没写过奏折呢?”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若是这事情被宴敛捅出去,那可就不只是翰林院名声的问题,在场的同考官最轻也是流放的命。

    “殿下,明天就是阅卷的最后期限,若是重来一遍,恐怕是来不及了?”总有那么一些人不甘心,还要蹦出来。

    “那就连夜审阅,直到名次定下来为止,这些试卷诸位考官都已经看过一次了,想来心中也有了底数。总不至于太过艰难。”宴敛不冷不热的说道。

    “可是……”

    “住嘴!”说话的却是荀正,斥退了那人,荀正白着脸转而对宴敛说道:“臣等这就开始。”

    贡院里的烛火亮了一夜,总算是在二月二十三日下午,将第十一名到第四百名的名次定了下来。宴敛将前十的试卷收好,在徐思年的陪同下进了宫,按例会试前十名由孝熙帝钦定名次。

    第六十二章

    “君侯,徐大人!”远远看见宴敛两人过来,曹陆打了个千,而后亲自掀开门帘。

    宴敛冲着曹陆微微点头示意,跟在他身后的徐思年则躬下身来拱手作揖。

    曹陆稍稍侧开身体,笑着说道:“陛下等了殿下好一会儿了呢?”说完带着宴敛两人往里面走去。

    两人径直进了长宁宫,徐思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着宴敛走过来,景修然接过宴敛递过来的试卷,顺手将手中的折子递给宴敛。这才对着徐思年说道:“免礼平身!”

    曹陆给宴敛搬了一个圆凳,宴敛坐了,打开手中的折子一看,落笔的却是熟人,三年前就任同安县县丞的宴仁亮。自去年九月,顾之决意与北光城联手对付瓦刺开始,宴仁亮便开始与北光城人接触谈判,如今北光城终于是松了口。

    只是北光城这边却没少提要求,除开朝廷提供一切作战物资之外,北光城要求等到迎回徳懿太子尸骨之后,朝廷须追封徳懿太子为烈宗皇帝。

    四下一片寂静,只除了孝熙帝翻阅试卷的声音。徐思年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惶恐,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躬着身体,眼睛死死的盯着地板上的花纹。

    宴敛合上了折子,递给一旁的曹陆,说道:“条件还不算过分!”宴敛叹了口气说道。他那便宜爷爷当得起烈字这个谥号。

    景修然点了点头,给一个已逝之人一个名分而已,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封诏书那么简单的事情。父皇和皇祖父最希望看见的就是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虽说自己要做的必不是他们希冀的。但只要结果是好的,景修然便愿意去做。

    曹陆将折子送呈给一旁候着的徐思年,徐思年双手接了,打开折子,快速的阅读,便听见景修然说道:“如今朝廷粮草储备充足,国库颇为富余,若是朝廷即刻起开始调兵遣将,预计不超过一个月,二十万大军便可兵临塞外。要是战事得利,此战得以歼灭瓦刺主力,起码接下来的五十年里,大扬北地,再无瓦刺北狩的忧患。”

    徐思年合上了折子,恭恭敬敬的说道:“微臣明白了。”

    景修然点了点头,他就喜欢聪明一点儿的臣子,又说道:“还需得徐爱卿再跑一趟贡院。接下来的开弥封,填榜等事宜便由爱卿主持吧!”

    徐思年一愣,这些不是主考官的职责吗?徐思年斜眼看着一旁抿着茶水的宴敛。心里百转千回,终是说道:“微臣遵旨!”说罢,接过曹陆送过来的一沓试卷,退了出去。

    用过晚膳,宴敛说什么也不许景修然去批折子,被关在贡院里一连十七日没见着,宴敛胀的慌,拉着景修然往床上一躺,压上去,一边啃一边含糊的说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必不会答应的。”

    景修然眯着眼睛,时不时的哼哼几句,摸了一把热乎乎的东西,他也想的紧。巴不得宴敛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才好,以后必然不会再将这家伙放出去。

    二月二十四日,内阁学士联名上书,曰:慨自瓦刺肆毒,混乱北地,而大扬以六合之大,九州之众,一任其胡行,而恬不为怪,大扬尚得为有人乎?妖胡虐焰燔苍穹,淫毒秽宸极,腥风播于四海,妖气惨于五胡,而中国之人,反低首下心,畏缩于内,甚矣哉!大扬之无人也!

    请求出兵讨伐瓦刺。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主战派诸如镇国公宋从义等老世家并内阁学士;主和派诸如兵部尚书陈文亮,魏王等争吵不休。

    方下了朝,魏王与陈文亮迫不及待的谒见孝熙帝,魏王直言劝道:“陛下可知攘外必先安内。瓦刺不过是远敌,如今朝廷之中,尚还有宋从义等老世家蛰伏觊觎,朝廷之外,秦王景修璋和孔允灵(孔太后)图谋不轨,窥测形势,伺机而动。陛下此刻却要连同北光城征伐瓦刺,便是朝廷赢了这一仗,也免不了损兵折将,空耗钱粮,岂不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怕到最后孔允灵后一家独大,陛下……”

    “皇叔,朕意已决,不必再多言。若是没有完全之策,朕岂会有如此决定。更何况如今朝廷兵强马壮,钱粮充足,一旦赢了瓦刺,这便是开疆扩土,万世功劳。孔允灵哪有那个资本和朕争。扬州那些盐商便是倾尽家财又如何。皇叔,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孝熙帝冷静的说道。

    魏王也急了,他说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陛下莫不是忘了,朝廷上还有一个景敛!若是他贼心不死,一旦孔允灵起事,北光城再伺机而动,只怕朝廷面临的就将是腹背受敌。陛下三思啊!”

    孝熙帝面上神色不明,说道:“皇叔大可不必担忧,朕自有解决他们的办法。就当朕先卖个关子,皇叔日后便知。”

    “陛下——”魏王不甘心的喊道。

    孝熙帝转过头来对着陈文亮说道:“现在只请舅舅会同户部将粮草兵马饷银调配之事尽快落到实处。”又重复着说道:“朕心意已决。”

    孝熙帝话都说到这份上,陈文亮和魏王对视一眼,良久才……是长叹一声,只好说道:“微臣遵旨。”

    二月二十五日,会试放榜,今科核录取贡士四百名,北光城士子五十八人,尽皆榜上有名,会试前十中北光城士子更是占了九个位置。一时之间,京中应试举子一片哗然,指责会试总裁敛君侯身为崇光后人,故而偏袒北光城士子,泄露考题。不过两天的时间,事件由群起议论发酵到聚众闹事,闹事举子撕去贡院张挂的录取黄榜。

    随后责问宴敛偏袒北光城士子,泄露考题的“大字报”贴满京城大街小巷。流言传的有理有据。因为除了这些北光城士子之外,宴敛昔日同窗许经三人尽皆榜上有名,只除了薛为,据说是因为宴敛与薛为之间有嫌隙,所以连薛为的礼都没有收,就把人赶出了君侯府。

    对于此事,朝野上下一致沉默。怎么说?今科会试除了宴敛这个主考官,包括徐思年这个内阁大学士在内,十八房考官并监视官、受卷官、弥封官、誊录官、对读官等尽出于翰林院,内阁,都察院,六科给事中。朝中大半清流拢括其中。更何况宴敛这个主考官做的并不算称职,除了出题之外,几乎没怎么碰过试卷,就连最后的排名都是徐思年和十八位房考官完成的。他又如何偏袒北光城士子。宴敛若是陷了进去,他们这些清流难道就能置身事外?

    至于泄题一说,更是不可能。在众朝臣看来,宴敛作为前朝遗脉,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爱惜自己的羽毛还来不及,绝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发展势力。因为一旦事情曝光,宴敛作为会试总裁,惹了一身骚不说,说不得更会为孝熙帝忌惮。如此一来,宴敛主动泄题几乎是不可能。

    更何况,北光城四大家中除却何家是商贾出身,齐家,楚家,岳家,四十年前乃是文坛砥柱。他家的子弟能是一般士子可以企及的吗?所以朝野上下对于北光城士子能夺得这样的成绩反而不怎么怀疑。

    更何况,朝廷这几日正在争论是否要联合北光城对瓦刺出兵一事,正是敏感的时候,偏偏就出事了。莫非是瓦刺奸细在背后捣鬼,目的就是阻止朝廷会同北光城出兵。这么一分析,朝廷上下顿时消了声。

    可是事情还没完,朝廷的不作为更加激怒了应试举子,这些应试举子会同国子监生员敲了登闻鼓,又一次弄了个公车上书。

    孝熙帝捏着手里的一长串签名,冷哼一声:“朕依稀记得,三年前的会试泄题案,就是这些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国子监生员敲了朕的登闻鼓,弄了一回公车上书。当年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朕念着这些国子监生员俱是国之栋梁,为人蒙蔽,所以并未惩处。倒没想到的是,三年之后,这些生员又给朕来这么一出。”

    孝熙帝威严日盛,众朝臣俱是跪伏在地上,不敢回话。

    “朝廷供给这些国子监生员吃穿用度,是希望这些士子学业有成,日后好成为栋梁之才,为朝廷效忠。到没想到,朝廷的钱粮,最后却养出这么一些被猪油蒙了心窍的庸碌之辈。既如此,这国子监也不必再开设下去,散了吧!”

    “陛下——”这些个朝臣方要劝谏,孝熙帝一把将手中厚厚的一沓纸扔在他们眼前。硬生生的将这些朝臣口中的话逼了回去。

    罢了,大不了等到孝熙帝气消了再说,总比现在犯在孝熙帝气头上要强。

    第六十三章

    孝熙帝几乎是以雷霆手段将闹事举子镇压了下去。顺天府大狱里人满为患,革除功名的举子不知凡几,不管士林如何叫嚣,朝堂上站立的朝臣对今科会试弊案不置一词,毫不作为。

    在孝熙帝看来,这便够了!

    会试放榜那日,朝廷以镇国公为主帅,魏王为监军,统领二十万大军,出征瓦刺。

    一时之间,京城里游手好闲的纨绔都没剩下几个了,大战将起,但凡是有点心思的,都想在这场战争里面捞上一笔功劳。

    殿试过后,照例应是给新科进士授官。只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孝熙帝方废除了国子监,又于国子监原址开设太学,太学之中按照六部并翰林院分为:吏、户、礼、兵、刑、工,翰林七科。从此往后,但凡是得中进士的士子,悉数入太学深造三年。三年期满后参加由吏部主持的分科考试,按照考试成绩再行授官。

    新立太学,除收纳新科进士入学之外。另外也招收以下五类士子。一是从全国各地秀才中选拔的正途太学生,到此作进一步深造;二是大扬朝附属番国留学生;三是“捐生”,交纳足够的银两便可入学;四是身有举人功名,但是会试落榜,参加太学招生考试合格的;五是勋贵世家,按照爵位高低赐予太学生入学名额,此为“荫生”。

    类似现世大学制度加中央党校洗脑方法配以自主招生模式,这样培养出来的官员才是景修然想要的。

    北边的战事一度陷入僵持,连累着景修然挥指着户部,兵部忙里忙外,连宴敛也‘不要’了。宴敛摸了摸下巴,摸了景修然的玉玺,自己写了一道圣旨,给自己安排了一项差事。然后欣然去了翰林院,给新出炉的太学生编撰教材去了。

    这一晃便到了六月,教材的编写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候,作为实际负责人的宴敛想了想,便请了翰林院一众主创吃上一顿‘散伙饭’。

    地点便在飞虹馆,虽然宴敛在会试之中几乎是得罪了翰林院大半数的官员。但是抛开这件事情之外,将近四个月的相处,这些人对于宴敛的学识还是很肯定的,好歹也是大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起码在那些老究生眼中,除却宴敛的身份,他们对于宴敛这个后进晚辈很是欣赏。更何况还有宴敛的身份在,因而他们对于宴敛的邀请并未推辞。

    宴饮一直持续到傍晚,宴敛万万没想到这些闷头研究学问的老学究一个一个的竟都是酒罐子,宴敛被人从头灌酒灌到尾,偏偏宴敛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莫名的高兴,乐呵呵的受了。到最后,宴敛只觉得自己熏熏的都快站不直身体。

    人群散去,包厢之中顿时只剩下了宴敛和宴故和宴攸三人。

    宴敛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宴攸见了,赶紧跑过去扶着,宴敛转过头,看着坐在一旁神色不明的宴故,只说道:“宴故,你怎么没回去,”宴敛顿了顿,摇了摇脑袋,憋出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