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起不忍看最后的画面,他闭上眼,眼前闪过一幕幕,楚延风跪在宫殿门口为房青的恩师求情,为了轻判给刑部那些人上下打点,甚至还因此惹怒皇上挨了板子,最后才讨了这么个结果,总好过株连九族,条件就是要他来宣判。房青只知道自己心里不好过,从不曾想过,看着他难过,楚延风的心里也不好过。
深刻的爱可以记一辈子,深刻的恨同样可以,既然爱说不出口,那就恨吧,只要你别忘了我!
☆、第 8 章
钟声阵阵木鱼声声,参天古树袅袅青烟,耳边还有诵经的声音,经过这么多次,韩起已经摸清规律,每次看到一个新画面时,除了作为背景的路人甲们,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四下张望,很快就看到一个小和尚站在屋门前轻叩房门:“师傅,宫里传话来,让您去认人。”
小和尚在最后说的有点犹豫,韩起觉得不是认人那么简单的事。门开了,走出一个僧人,一粒粒的转动手里的佛珠,朝小和尚一挥手“走吧。”
这声走吧,里面夹杂了太多的复杂情绪,韩起听的心酸。
白布盖在尸体上,旁边放着一些用于延长保存期的草药,他们就这样静静安眠,等待着亲人来带他们回家。有位官员印着僧人站在一具尸体前,示意他:“大师,请吧。”
僧人还礼,念了句“阿弥陀佛。”手里的佛珠转的更快了,立在一旁一动不动,官员也不催他,等了好久,僧人的佛珠不转了,深深吸一口气,揭开白布的一角,只一眼,韩起觉得他从那白雾笼罩着的脸上看到了无尽的悲伤还有强做的坚强。
僧人朝官员点点头,官员扔人把尸体抬下去,亲自送他出门,一路无话,一直到宫门口才说:“大师,晚些时候会送回将军府,您,要不要再回府里看看。”
官员说的委婉,关于这位大师和将军的传闻也听了很多,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有点勉强僧人。
僧人只想了一下就答复说:“有劳大人了,还请大人定下时辰后让人到寺里告知贫僧,贫僧自当在府里恭候。”
夜深人静的巷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开门声,脚步声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僧人让奴仆们都去睡了,自己在主屋里诵经超度。那天夜里,诵经声没响多久,之后就是掩不住的哭声,一夜未停。
僧人从那天起就病倒了,大夫说是过于悲痛以至哭空了身子,汤药不知道喝下去多少就是不见好。僧人也没回寺里,就住在将军府,寺里的主持方丈也准许了,说起来只是摇头,佛法再精深,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夜里,奴仆早已谢谢,僧人挣扎着起来,坐在院子里,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照着他淡淡的忧愁。手里不光有那串不离身的佛珠,还有一个发簪,不是什么名贵材质,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木头雕成,仔细看还能看出手法的拙劣。簪子本身很光滑,看得出主人应该时常拿在手里把玩。
还没等韩起想明白一个僧人拿发簪干什么的时候,僧人已经把发簪发早唇边,做出一个有违于他身份的举动,他吻了那个簪子,哭着吻了簪子“回来吧,求求你,回来吧。”
月光下好似真的出现了一个人影,笑着朝他伸出手,温柔的说:“我回来了。”
在僧人还不是僧人的时候,他的俗家名字叫冯寒山,是冯大人家的样子,别人也要尊称他一句冯少爷。当年,冯大人跟冯夫人膝下无子多年,经由高人指点,要想得子就必须收养一个儿子,还必须待如亲生子。冯大人毫无二话的收养了一个弃婴,这就是冯寒远。也就神了,在收养他的第二年,冯夫人就怀上身孕,来年开春生下一个儿子,也就是冯寒远的弟弟冯寒啸。
儿子有了,冯大人跟冯夫人依然待这个样子有如亲生一般,冯寒山慢慢长大也越来越懂事,在不读书的时候,就担负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一年又一年,两人一起读书写字,一起挨罚,不同的是,冯寒山喜欢读书,夫子布置的功课也早早就完成,而冯寒啸就非常的不喜欢读书,只喜欢舞刀弄枪,这让始终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冯大人大为恼火,为这事不知道打了他多少次。每到这时作为哥哥的冯寒远总是把冯寒
啸护在身后,挨打自然就是两个人一起,在互相抹药,互相安慰。小小年纪的冯寒啸信誓旦旦的说:“哥,你放心,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
美好的童年就在这打打闹闹中过去了,冯寒山过岁生日,男子十五束发,也算一件大事,冯府里也是大摆宴席,巴结送礼的人是络绎不绝,作为寿星的冯寒远笑的脸僵,还一边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最想看到的人。
可到中午开席也没看到那个早就该围在他身边的冯寒啸,其实不光是今天,从前几天开始就经常性的不见人,有时候看到了也是鬼鬼祟祟的,问他也不说,冯寒山怕他又琢磨什么鬼点子惹冯大人生气,还得被罚被打,就差人去找他,找了一圈也没找打,冯寒山的心就一直提到冯寒啸出现。
笑眯眯的走过来,献宝似的拿出一个盒子递过去“哥,给,十五岁生辰的礼物。”
冯寒山打开盒子,里面安放的是一根发簪,拿在手里细看,不是什么紫檀黄花梨之类的名贵木材,看起来反而像路边随便一棵树砍一块做的,忽略掉细小的毛刺,打磨的还算仔细,冯寒山属兔,上面就雕了个兔子,也是做这簪子的人手艺不精,兔子雕的反倒像个老鼠。
看他那宝贝样就知道是他做的,冯寒山心里非常感动,再多的金银也比不上这份心意。“你自己做的?跟谁学的这手艺?过来帮我带上。”
冯寒啸重新帮冯寒山梳头,束发,再带上发簪,收拾妥当才说:“跟街拐角的木匠学的,他还不愿意教,我每次去都要给他带一坛酒才教我的,哥,我知道我手艺不精,以后等我熟练了,给你重新做一个。”
后来,冯寒啸木雕的手艺还真的是越来越精,也给冯寒山做过好些发簪,冯寒山都收起来,带的始终都是他十五岁生日送的这一根。
冯寒啸也十五了,冯寒山送他的是一把胡刀,冯寒啸爱不释手,“哥,这东西你哪来的,真棒,跟王家小公子的那个一模一样。”
岂止一模一样,本来就是。王家小公子得了一把西域弄来的胡刀,给大伙显摆,冯寒啸也想要,又不敢给风大人说,只能看着眼馋。冯寒山就去找他,问他怎样才肯卖。正好王家小公子把他爹最喜欢的一幅画弄烂了,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冯寒山的字画又是出了明的,就让他临摹一副,临摹的好了,这刀就送他,几个日夜后,这把刀就到了冯寒山的手上。
冯寒啸听罢异常激动,当即就跳起来抱着冯寒山亲了一口,这一亲下去两人都有些傻,匆忙分开。当晚冯寒山从梦中惊醒,大骂自己龌龊,找了衣服换上,另一间屋子里冯寒啸在做着同样的事。
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中蔓延开来,丝丝缕缕看不见也摸不找,可它就是真实存在的,全家上下都看出来两位少爷好像闹别扭了,冯大人还把两人叫到眼前,嘱咐他们不可因为小时而坏了兄弟感情。
两人一直别扭到冯寒山去参加科举考试,临出门前,冯寒啸给他手里塞了一个护身符,大着胆子的拥抱了冯寒山“哥,这个符你带着,可灵了。”
冯寒山考中进士,最高兴的是冯寒啸,高兴之余又有些忧虑,中进士就意味着要入朝为官,那样见到他的时候就少了,同样这么想的还有冯寒山。
朝廷开武举,冯寒啸第一个报名,到了考试那天冯寒山比他还紧张,嘴里阿弥陀佛的念个不停,别人都笑他,这样不是求菩萨保佑,是要把菩萨给活活烦死。
状元袍送到家,冯大人才知道儿子背着他去参加武举,心里有气又不能表现出来,等晚上罚他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反省。半夜,冯寒山偷偷带了吃食来看他,点一支蜡烛,一碗米粥,一碟小菜,两个馒头,就跟小时候一样,什么都没变。
这天冯寒啸说了很多,从小时候一直说到长大,又一直说到喜欢,昏暗的烛光下,冯寒山还是看清了那一双亮的惊人的眼睛,唇齿相交,慢慢的亲吻着。
朝廷出征西域,冯寒啸自是第一个被点的将,冯大人拉着他的手不住的叹气。出征当天,冯寒山一直送到京城的边缘,两人偷偷躲到人看不到的地方拥抱,死命的亲吻对方,活着回来,就是对冯寒山最好的承诺。
一年后,冯寒啸凯旋而归,封大将军,赐将军府。那一夜,两人互相引诱着,终于跨过了最后一层底线,没想到却被冯大人撞见。□的两人被堵在床上,棍子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冯寒啸把冯寒远护在怀里,生生扛下这顿打。
冯大人被气卧床不起,没多少时候就去了,冯夫人悲痛过度也跟着一起去了,这事在冯寒山心里成了死结,料理完丧事后就在寺里剃发为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