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无情无义,曾与他朝夕相处,日日在他身旁吐纳、冥想的她,不知为何,就是感觉不到,她感觉到的,只有一股沉沉、令人泫然欲泣的悲伤。
纵使如此,她还是喜欢待在他的身旁,在一股强大的安心感中,与他一起领略四季的变换,体会着存在于天地间的所有喜乐与忧伤。
但不知为何,当望见那群妖娆女子围绕着他,而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并发酒疯醉倒在他怀中的那日后,她开始感知不到他了,也再无法静心冥想了,因为只要一见到他,她的心就会怦怦的跳,跳得怎么也无法平静;只要一靠近他,她的眼眸就离不开他,可与他对视之时,又急着逃离他;但真的见不着他时,她却又满脑子全是他……
痴。
一直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待在他的身旁,只一切,自那突如其来的一箭后,都变了。
他的怒气、他的冷漠、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让她彻底无所适从,她不知该如何反应、不知该如何面对,甚至连自己究竟该走还是该留,自己为何哭为何心痛都弄不明白……
惶。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因为至少现在,还有三叔陪着她,而他,一定会帮她弄明白的。
至于这身怪装扮,还是换下吧,毕竟这怪模怪样,就连额伦儿身旁的侍女都比不上,何况是额伦儿呢……
等会儿,额伦儿的侍女?!
脑际浮现出那名扶着额伦儿出来的女侍的脸庞时,盘元左蓦地一愣,因为那女侍,就是当初在平安城谎称是耶律获妻子的少妇啊!
难道当初寻找耶律获的是额伦儿?
若真是她,为什么不在约定好的时间领走他,更在她寻去时,走得一干二净呢?
而这件事,她又究竟该不该告诉他,让他知晓,其实很久以前,额伦儿便一直在找寻着他……
惑。
正当盘元左来回思量,最终咬牙下定决心将一切坦白之时,她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因为盘元左知道自己的女儿身,至今除了她三叔与耶律获,还没有人知晓!
所以她根本不敢回身,只能动也不动地背对着来人,直至背脊整个僵硬,直至自己挂在双耳上的小水晶石被人猛地一把扯下——
「换下,不适合。」
身后传来的,是耶律获的嗓音,而听及他那冷冽至极的话语后,盘元左一时平静的心,再度缓缓碎成片片。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适合这样的妆扮,当然知道自己的可笑,她不要求他像对额伦儿一般的温柔,但至少,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凶恶的责骂她……
妒。
她是不够美、不够聪慧,不能像三叔一样让他攻无不克,可她,并不是真的一无是处呵……
怅。
「我说,换下。」
眼见盘元左半天没有动作,耶律获一把将她转过身来,凝视她许久许久后,突然伸出手,用手指抹去她唇上的艳红。
他的手指抹得那样用力,抹得盘元左的唇都痛了,然后在那股痛意中,她闻及他手上、身上那股浓冽的袭人花香……
他碰额伦儿了,就像那一夜碰她一样!
但为何不?
那一夜的她,其实搞不好也只不过是额伦儿的替身罢了。
所以,他今夜之所以会来,是为了封住她的口,是吗?
恸。
「我会痛……不要……再这样了……」
终于明白了……明白后的盘元左,眼中的泪,再次像掉落的珍珠般一颗颗由眼眶中滑落,而心,痛得几乎无法自已。
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地笑着,「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只是顾及我三叔才会继续收留我……我三叔不放心我一人回大山,但其实我可以的……待我赚够盘缠之后……我会走的……」
「你以为你走得了吗?」望着盘元左小脸上的泪及红肿的双眸,耶律获突然冷笑说道,原本抹在她唇上的手转而紧扣住她的下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呼吸微微开始不顺、脑际微微开始恍惚时,盘元左喃喃问道。
「额伦儿告诉我了。当初,她千辛万苦的一路寻我,终于寻至了平安城,找着了我的下落,并委托一名女贼将我由张大富家带出,可那名女贼却在了解我的身分后,转而向她勒赎,并在勒赎不果后,从此不知所踪!」
「什么……」听着耳畔传来的森冷、无情指控,盘元左的身子,摇摇欲坠。
「说,你为什么说谎?」
「我没有……」
知晓耶律获不会相信自己,但盘元左不会欺骗清静天。
清静天啊,她明白世间本就存在着这样的谎言与欺骗,真的明白的,但是否她明白得不够透彻,所以才要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永世不忘?
哀。
「说,你意欲何为?」
「我没有……」
知晓耶律获依然不会相信自己,但盘元左不能违背自己的心。
这世间,或许有些人必须用谎言与欺骗来扞卫自己,感觉自己的存在,保全自己的存在,但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必,因为她相信,心在,她就在。
只如今,她的心,已碎了,为耶律获而碎。
清静天啊,拥有这样一颗破碎之心的她,究竟存在,还是不存在?
傻。
「说,你——」
「我……」
喃喃低语中,盘元左的身子软了,眼眸,缓缓阖上了,耳畔,再听不到任何的质问与指控了。
但在昏迷前,她却终于明了,原来,她之所以哭,之所以心痛,不是因为额伦儿,不是因为那华美妆扮,而是因为他——耶律获。
原来,她心底所有的盼、思、痴、惶、惑、妒、怅、恸、哀、傻,那种种复杂、却全因一人而生的感觉与矛盾思绪,就是世间人所谓的……爱恋。
原来,她之所以为他哭、为他心痛,全只因她……爱恋上了他啊……
第八章
三个月后,赫伦草原西口千坪顶
把军师帐附近的人全斥离后,顶着肩上还流着血的新伤,掀开军师帐那道厚厚隔音帐帘的耶律获淡淡对帐中人说道——
「你真够狠。」
说这话时,他虽是笑着,但笑容中,竟难得有抹无可奈何。
之所以无奈,只因他这身伤,全是他眼前那名轻阖着眼、鹤发童颜男子公报私仇的精心杰作。
耶律获绝对承认,在彻底与一支一部决裂、且战况最激烈的这三个月里,盘劭先每一回的谋略与排兵布阵,简直到了一种出神入化、令敌方步步惊心的境界。
但每回手握追冥,在盘劭先出神入化指挥着的兵阵中冲锋陷阵的他,不仅发现他这主帅的功用,经常是当己方诡谲变阵时,连他自己都一起步步惊心的诱敌、欺敌活靶,更总会莫名地遭本不是朝他飞来的流箭射中,遭本不该存在的绊马索绊倒,遭……
甚至方才,就算他被那三名口中一直嚷嚷着「见鬼了」的野汉子护得密不透风,依然有不知由何处突然出现的兵器,诡异地飞刺至他的肩际。
没有一处伤是致命的,但也没有一处伤是不皮开肉绽的。
「别以为我们禳族人都像我那傻侄女一样好欺负。」
明明盘坐的姿态是那样的仙风道骨,盘劭先话声中的冷嘲热讽倒是一点也不掩饰。
盘劭先如此直白的指摘,耶律获完全没有否认,就像对如今出现在他身上的伤口一样,没有任何微辞,因为确实是他单方面利用、欺负、伤害着盘元左,从初见面的那一日,到一年半后的今天。
更何况,他其实很开心,开心那一名孤孤单单由大山走出来的傻丫头,身旁能有这般关心着她、会为她出气的长辈,就算有一天,他再也不存在……
坐至帐内椅上,耶律获仔细凝望着盘劭先许久许久后,终于问出了心中存在许久的疑惑,「为什么愿意帮助我到今天?」
是的,帮他,在他那样伤害他的家人后。
或许一开始,盘劭先帮的是盘元左,因为当初若不是这名男子给他机会射那一箭,他决计无法那样爽快俐落地将她拉离那已然生成、而他几乎无法控制的危难漩涡中。
那一箭,是为保护因他而受众人关注,更成为敌人及潜伏在他身旁的细作首要铲除目标的盘元左的未来安危而射;那一箭,也是为让他背信忘义、短视近利、无常反覆的可鄙形象更深入人心而射;那一箭,更是为测试来归者的决心、毅力,忍耐与忠诚度,杀鸡儆猴式的一射。
确实是一箭三雕的必要之恶。
盘元左安全了,被替代了,渐渐被遗忘了;他的恶迹又一回传遍整个赫伦草原,逼得他的敌人不得不加快速度出招了;而那些细作:心志不够坚定的墙头草,趁夜逃跑了,留下的,是或许失望、或许绝望,但仍希望这场几近十年的恶战能快些结束,且与他一般、再无退路的过河卒子……
一直以为,在盘元左受伤后,盘劭先便会自行带着她离去,所以那一夜,他才会那样失控与孟浪。
但盘劭先不仅没有离去,还一路帮助他到今天——尽管或许公报私仇意味浓厚,但正因有盘劭先,他才能如此顺利地走到现在,那群他不得不狠心咬牙利用着的军士们,才能大部分安然存活至今。
「我们禳族人向来习惯随波逐流。」盘劭先自然听出耶律获的疑惑,但他只是淡然说道,「在波涛中寻找、体悟清静天要教导我们这一世的所有人生课题。」
盘劭先的一席话或许虚无,耶律获却隐隐能理解,毕竟禳族对名利、生死的淡漠,以及随遇而安的性格,经由他认识的两名禳族人身上,可说是表露无遗,因此他也不再多问,直接切入正题,「还要多久?」
「杀弟是怎么回事?」盘劭先却没有回答耶律获的问题,反倒反客为主的问着,然后在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后,冷冷丢下一句话,「不回答我的问题,我立刻捎信让元左回大山。」
「她动的手。」早明白在这个心如明镜的男子眼皮子底下,自己是无所遁形的,所以耶律获也只能长叹口气。
「额伦儿?」
「是。」
「你真迷上她了?」
「曾经。」
是的,曾经,年少轻狂时的曾经,耶律获二十岁时的曾经。
如同草原传说一般,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三岁前,是由那片草原与野狼群共同生养长大。
他确实自小勇猛过人、好打抱不平,但更喜欢交友,喜欢赫伦草原上那处处是家、处处是兄弟的热情与好客,因此当烽火漫天时,他当仁不让地四处驰援,然后因缘际会救了结识了那名贵族义弟,以及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