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突然想起来,是了,除了王灵娇留的那道烙印,他还挨过避尘一剑,在胳膊上还是在腰上,那时他看起来很疼,他……
蓝忘机提起了避尘。
两个小辈阻止不及,幸而蓝曦臣眼疾手快,提起朔月挡住了蓝忘机挥向自己的那一剑。
“忘机!”他一向温雅的声音染上了恼意。
哐当一声,避尘沉沉掉落在地上,蓝忘机用力地握着瓷瓶,靠着墙缓缓地跌坐下去,仿佛已经耗尽了毕生的气力。
蓝思追和蓝景仪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他们看到蓝忘机背对着他们,肩膀抑制不住地颤动。
分明无声,却比凄凄琴音还要叫人悲切。
——蓝忘机在哭。
蓝曦臣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春寒料峭,斜光相照,终是物是人非。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眼前无路想回头……”魏无羡轻轻地重复最后一句话,抬头问萨萨,“这也是你店名的寓意?”
萨萨似笑非笑:“也可以这么理解。”
魏无羡释然地笑了笑,道:“幸好,我们还有回头路。”
在做家务的问题上,薛洋一向能懒则懒,能赖就赖。
但就算如此,他也是自己洗过亵裤的。
哪怕就那么一次。
薛洋在和阿菁争执,谁去给晓星尘送衣服。
今夜晓星尘去河边洗澡,竟是忘记带换洗的衣物。
“你去!当然是你去!晓道长人再好也毕竟是个男子,你怎么能让我一个姑娘去给他送衣服!”阿菁理直气也壮。
薛洋不屑道:“嘁,反正你什么都看不见,他也看不见,你们谁都不吃亏。”
阿菁苦于自己不能反驳这话,便又道:“可,可晓道长寸缕不着与我同呆一处,终究是吃亏的!”
薛洋笑了:“那你怎么就知道他和我呆一起就一定不吃亏呢?”
阿菁有些莫名,问:“什么意思?”
薛洋阴恻恻道:“你怎么就肯定我不是个断袖呢?”
“你,你,”阿菁又不能说那天晚上我其实没睡着你和晓道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索性闭着眼瞎掰,“和晓道长这么好的一个人朝夕相处,你要是个断袖你肯定早就忍不住了!”
“你觉得这个理由我会信吗?”薛洋挑挑眉,又懒得再和他多语,“算了,衣服给我,我去送,行了吧。”
阿菁如释重负,把衣服递给薛洋,跑回去睡觉了。
薛洋拎着晓星尘的衣服走到河边,也懒得慢慢找,只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大声问道:“晓星尘你哪儿呢?不吱声我就回去了啊。”
他听见晓星尘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这里,麻烦你了。”
薛洋循着声音走去,拨开草丛,但见月华流淌间,一人赤身立于水中。
秋月成辉,星河唱晚,河水清澈,如天在水,他黑发如墨,皮肤素白,摘去了那条负眼的白绫,此刻微闭着眼,有水珠自他姣好的面容上滑落。
薛洋咽了口口水。
他出身市井,没什么文化,此刻却仍是不由得想到一句话——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想阿菁说得有道理啊,为何朝夕相处至今,他才发现晓星尘生得这样好看。
莫不是眼瞎也是会传染的不成。
薛洋在一旁胡思乱想很久,久到晓星尘开口不太确定地问他:“你还在吗?”
薛洋如梦初醒,觉得眼前这张脸真是要命。
“白痴,我在另一边。”薛洋故意这样说。
尽管晓星尘分明感觉声音是从这一边传来的,但闻言,还是迟疑着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看不见这张脸,薛洋长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总算……该死!这人的背影也好看!
薛洋留下一句“衣服放旁边了一会你自己找!”便飞也似地溜了。
他开始头一遭,认认真真地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断袖。
这个问题在第二天早上迎刃而解。
“你大清早的换什么裤子?”阿菁不解。
“换下来的裤子给我,我一会帮你洗。”晓星尘体贴地提醒他。
“不用!老子自己洗!”薛洋恶声道,提着换下来的衣物跑得飞快。
阿菁的声音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真奇怪,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薛洋气喘吁吁地跑到极远的河边,才停住脚步。
他看着自己手上濡湿的、沾有不明液体的亵裤,半晌无话。
碰上了晓星尘,是不是断袖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薛洋把那条亵裤认认真真洗了许久,反复确认过他再也没有残留薛洋那天夜里旖旎美梦的罪证,才把他的洗涤权重新交给晓星尘。
晓星尘什么也没问,依旧像往常一样,每天任劳任怨地帮他洗衣服。
在真相降临前,薛洋每天都在这黄粱一梦般的现实里,乐不思蜀。
“有时候回头看,甚至会觉得,我从前经历的那些苦难,就是为了换得那几日的平安喜乐。”薛洋一脸高深莫测。
“真的假的?这话居然能从你的嘴里蹦出来?!”萨萨奇道。
“当然是假的,唬你玩的,”薛洋重新恢复了他顽劣的表情,道,“苦难就是苦难,我永远憎恶它。哪怕再重来一万次,常家那六十多口人,我还是照杀不误,连条狗都不会给他们留。”
“你一点都没有后悔过你当年做的事吗?”萨萨问。
“也不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刻的薛洋看起来,像一只被人丢弃的狼狗,“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会逼他逼得那样狠绝。”
后来孟瑶又养了一只猫。
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叫孟瑶了。
有人叫他金光瑶,有人叫他金宗主,有人叫他仙督。
也有人,始终温柔款款地叫他,三弟。
“三弟,你也不用过于自责了。”蓝曦臣走在他身旁,宽慰他。
“到底我还是食言了,没能照顾好它。”金光瑶尽管此时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但提及过去的事,他语气里的惋惜还是真心实意的。
“这里转弯,二哥。”他带着蓝曦臣,走进他的卧房。
“三弟想给我看什么?”蓝曦臣饶有兴致,笑着问他。
“有人传言说我的卧房和密室里藏着恐怖的东西,此番当然是请二哥来被我惊吓一番了。”金光瑶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半真半假地说。
蓝曦臣不喜欢他的这番话,微微皱眉,对金光瑶道:“二弟莫要听外人胡说,那些话我自然是不信的,二弟你也……”
未待他说完,金光瑶便已行至一块半人高的帷幕前,幕帘是暗红色的丝绒质感,细观之还能看出金线纹边。
金光瑶伸手拨开帷幕,蓝曦臣看到里面厚厚的软垫之上,懒洋洋地卧着一只猫。
这也是一只灰色的花狸猫,花纹和当年的小白竟有七八分相像,被金光瑶养得胖乎乎的,此时一脸不屑地眯着眼。
“我自作主张,给它起名叫大白,不知二哥你……嘶!”
金光瑶伸手要去抱大白,却不期然被大白毫不留情地一爪子挠在手背上,大白像被冒犯一样,厌恶得后退一大步,对着金光瑶龇牙咧嘴地发出威胁的叫声。
金光瑶吃痛收回手,对上蓝曦臣关切的眼神,觉得有些尴尬,讪讪道:“哈哈,它好像一直不太喜欢我……”
金光瑶如今已有能力给自己的宠物锦衣玉食、免惊避苦的生活,可不知为何,这只被好吃好喝供着的猫非但没有领情,反而不管人前人后,对金光瑶始终都是一副嫌恶的态度,仿佛存心要他难堪一样。
甚至有时候金光瑶还会胡想,是否猫咪真的是一种很有灵气的动物,所以大白感觉到了他那双沾过千万人血腥气的手,便本能地排斥他。
蓝曦臣坚持要带金光瑶去洗伤口,金光瑶拗不过他,便跟着他暂时离开了房间。
金光瑶回头看了大白一眼,大白见他望过来,立马弓起背,一脸警戒地看着金光瑶,咧着牙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