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无奈,叹了口气接着走,他感觉到那道凛然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在他后背上,直到金光瑶走出视线,大白才放松下来。
没来由的,金光瑶就想起另一个人,也是这样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冷然警告:“别耍花样,我会看着你的。”
金光瑶无声地冷笑,这只猫和大哥倒当真是相像得很。
金光瑶再回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了。
手上的伤口已经被蓝曦臣细致过度地处理过,甚至还被逼着上了绷带打了蝴蝶结。
金光瑶那时哑然失笑,举着自己的手,颇无奈地对蓝曦臣道:“二哥,就算再不精,我也毕竟是个练武之人,这……恐怕不至于吧。”
一向温和的蓝曦臣此刻态度却很坚决,他摇了摇头,说:“不行,以防万一。”
金光瑶因为蓝曦臣的只言片语尚且算好的心情,在看到自己密室半敞的门的时候,消失无影。
他确认自己离开时关好了卧房的大门,那此刻,又是谁在密室里?
金光瑶敛声屏气,手搭在剑柄上,缓缓走近密室。
流言蜚语并非空穴来风,他的密室里确实藏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聂明玦的残尸。
可是此刻,幽暗的灯光下,他看见了比那更可怕的一幕。
花狸猫此刻正站在聂明玦的断肢旁,一脸防备地瞪着他。
而它的腿上、脚上,沾上了聂明玦未干的血迹。
花狸猫见他回来了,受了惊一般,飞快地跳下桌子,向他的方向跑来,想从门口离开密室。
烛火明灭跳跃,金光瑶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大白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血色的爪印。
而很快,这道血爪印就会从密室一路延伸倒卧房里,甚至是卧房以外。
他的妻子随时可能回来,他的二哥此时尚未走远。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很可能随着这串爪印毁于一旦。
在离密室外的光明几部之遥的地方,大白突然不动了,他痛苦地挣扎了两下,然后不甘地倒了下去。
金光瑶从大白背上抽出了自己的软剑。
他呆呆地看着密室里一人一猫两具尸体,半晌无话,倏然,又爆发出一阵骇人的笑声。
他站在昏暗的密室里,一个人笑得声嘶力竭。
又过了许久,他像是终于笑累了一般,脱力地靠在墙上。
结束了,他给自己编织的幻梦结束了。
他想,自己怎么这么愚蠢,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他居然到现在才发觉——
没有了的东西就是没有了,回不去的时光就是回不去了。
再也不会有一只花狸猫为他挺身而出,再也不会有一个少年为他长刀出鞘,再也不会有一个孩子双手干干净净,只沾茶水油渍,不沾血污。
金光瑶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他突然发现,一路走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竟是再无岁月可回头。
他闭上眼,又宽慰自己道,不,不是的,还有一个人值得他回头。
蓝曦臣。
——至少那个时候,他是这么坚信的。
“后来你是怎么跟他解释大白的失踪的?”萨萨问。
“一只讨厌我的猫从我身边逃开了,这听起来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么?”金光瑶笑得很疲惫。
“金麟台守备森严,连只苍蝇飞出去都难,更何况是仙督大人的宝贝猫咪,泽芜君居然就这么信了?”萨萨迟疑了一下,又问。
金光瑶沉默片刻,自嘲一笑:“是啊,他怎么就这么信了呢。”
第6章 尾声
魏无羡重生后,曾一度惊讶于居然还能在蓝忘机的静室里见到那瓶解药。
“奇了怪了,我明明记得那时候找不到了的。”魏无羡奇道。
“偶然又发现了。”蓝忘机答道。
曾经再多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在尘埃落定后,也不过化成蓝忘机岁月静好里的一句云淡风轻。
魏无羡看起来很有兴致,他拿起蓝忘机搁在一旁的毛笔,在瓷瓶上写下几个字。
蓝忘机转头看,只见魏无羡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
魏无羡蓝忘机定情信物。
蓝忘机似是想起来那时的情景,轻咳一声,小声道:“莫要胡说。”
魏无羡不服:“怎么就胡说了?蓝湛你摸着良心告诉我,当时你□□焚身看到我这么个水灵青葱的小白菜,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点心动?”
其实还真没有。
他那时只顾着了想把魏无羡糊进墙缝缝的怒火。
但是此刻,蓝忘机看着魏无羡的眼睛,非常认真道:“有的。”
“原来是定情信物,怪不得呢。”萨萨感慨。
“什么定情信物,那是我逗他的,你怎么也信了,我们的定情信物分明是一首歌。”魏无羡道。
“……”萨萨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突然,她仿佛想起来了什么,“等等等等,我记得你一开始说的是一瓶□□?咦你怎么没要那瓶解药?而且□□放了这么多年我看你不是要下药而是真要下毒。”
萨萨炮火连珠地问了一大串。
魏无羡很耐心地解释:“其实那瓶□□倒不是重点,只是下一世你把它给我的时候,请务必要提醒我一句。”
“下一次,遇到那个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家伙的时候,还要记得去给他下药。”
“去招惹他,去缠着他,打都打不走的那种。”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其实晓星尘去世后,除了那颗糖,薛洋的房间还留下了很多很多和晓星尘有关的东西。
晓星尘最后洗的碗一直整整齐齐摆在一边,晓星尘最后摘回的花一直在花瓶里放到了枯萎,晓星尘最后洗的那套衣服一直叠好了放在衣橱里。
薛洋不敢穿。
若是穿脏了,再也没有人会帮他再洗一遍了。
“所以你为什么单单就要那一条亵裤?”萨萨仍是不解。
“因为……丢人。”薛洋的脸上居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窘迫的表情。
生前金光瑶知道这一出后,曾不止一次地嘲笑过他。
那时薛洋羞归羞气归气,但还是没舍得真的丢了那些衣服。
萨萨悟了。
薛大爷一直留着晓星尘最后送的糖,一往情深;薛大爷一直留着晓星尘洗过的最后一条亵裤,怕不是个变态。
就好像只要毁了那条亵裤,他对晓星尘那些肮脏龌龊且永远无法出口的心思,便也可以被装作不曾存在过一样。
“要不要我也把它留着,等你转世后带着它去提醒你这是你曾经的心上人给你洗过的亵裤?”萨萨打趣薛洋。
“滚!”薛洋怒。
过了半晌,他突然低低地开口:“把它毁了吧。”
“希望下辈子,我再也无法找到他,他也再也不要遇到我了。”
“我要他好好的,当他的明月清风。”
这便是他独自在义城的八年里,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黑夜里,做出的最温柔也最残忍的决定。
蓝曦臣是一个很不合格的师父。
他曾教导金光瑶出剑时手不能抖,可他自己却食言了。
还是两次。
一次是在云梦,一次是在观音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