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就算是死他都不会忘记!
——临阳!是临阳!
后面他们在说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脑子里头直嗡嗡的响,面前渐浮现一片血色,而后他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又似是朦胧中,他听见了阿梦的声音,似是哽咽着,说得断断续续,“我去过大人您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可我都没见到大人……大人,这是阿梦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了。将军他,是真的很爱您啊……将军对我有再造之恩,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阿梦此生能报了大人的恩情,已经、已经足够了……”
昏迷中的李白皱了皱眉,这丫头怎么说得跟遗言似的。
待到清醒,李白才晓得,原来这些话真的是遗言。
青莲剑与他的酒葫芦都安静的躺在一边,阿梦握着他的手跪在床头,满身的血迹已没了鼻息。
阿梦的另外一只手里,握着半颗药丸和一张字条——这是解药,大人吃完快走,临阳要杀您。
半颗便半颗罢,能解一半便解一半。李白将那半颗药丸咽了下去,坐下来调息了片刻,这药确是解药没错。
正当他别好酒壶,拿上了青莲剑,再抱住了阿梦的尸体,准备离开时,韩信推门进来了,满脸的难以置信。
韩信慢慢走了过来,问道:“你要去哪?”
“与你无关。”
韩信再走近了些:“太白,之前是我不好,你别走好不好?”他的声音在颤抖,是真的在害怕
李白的剑直指他喉间,双眼通红,眼泪似有决堤之势:“你我相识一场,好聚好散,又何必闹得如此尴尬。非得逼我……杀了你么?”他的声音也在颤抖,又像是哽咽。
韩信丝毫未曾惧怕,就好似这柄剑不存在似的,往前挪了一步,颇是决绝,又满目悲凄:“好啊,那你便杀了我,与这天下人一个交代!李太白,你心中有大义,有万民,为何就没有我韩信半寸立足之地!太白,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时至今日,他竟还敢叫自己太白,还敢问自己为什么。李白痛苦的闭上眼,握剑的手在发颤:“韩将军有国士无双之才,我李太白不过个舞文弄墨的游侠浪子,倒是有劳将军挂念了!”
李白握着剑,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身形一闪,只余一颗豆大的泪顺着风砸在了地上。他听见韩信或是气急败坏,又或是焦虑难当的大吼了一声:“李太白你敢走!”
真是好笑,他为何不敢走。
这声音渐行渐远,渐渐地耳畔只有风声,晚风吹得眼生疼。
☆、九
安葬好了阿梦后,已是后半夜,李白坐在悬崖边上,望着皎皎月光喝了一晚上的酒。
直到月亮落下去了,天边渐显鱼肚白,晨风才将他彻底吹醒。
韩信究竟是出于何种的目的,对他做出了这样的事,又为何会和临阳勾结在了一起,他已经不想再深究。他活的够痛苦了,不想再加一层负担。
李白还是那个一人一剑快意恩仇的李白,只是这天下却不再是当年盛况空前的大唐。
他想守住的,他所在乎的,都已经不在了。这天下是,故人亦如是,究竟还是只余了他一个人多苟活了百年。
那解药他只食得一半,解了蛊,却未解毒,而离欢散的毒性已深入骨髓,就算扁鹊再世,也回天乏术。他双目视物已渐模糊,背着剑走路都磕磕绊绊。
趁着今日他状态还不错,是该了结了。
他凭着青莲剑的指路,找到了临阳的老巢,飞身而起挟了一守山门的小童:“叫临阳老儿出来!就说,李太白今日来找他报仇了!”栗色的短发随风飘扬,气贯长虹!
过了一阵,一群人簇拥着顶轿子下山来了,落定后,有小厮掀帘引了那人出来:“青莲剑仙李太白,好久不见。”那人摇着扇子笑眯眯的看他。
李白嫌恶的啐道:“你当初是如何的一副嘴脸,我李太白此生都未忘,又何必这般假惺惺。你杀我亲友,屠我大唐!今时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忽如其来的飞身而起,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临阳却未变脸色,还是悠然闲淡的摇着扇子,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剑仙这份大礼,我临某人收下了!”微微侧身躲过他的攻击。
两人都愈战愈勇,从山脚打到了山头。
临阳渐入佳境,李白屡屡失手,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下面是一片只见云雾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偏偏这个时候,离欢散的毒性发作了,李白剑都快握不稳了,一时失神便被临阳一脚踹下悬崖,他只来得及奋力刺了临阳一剑,血溅三丈高!
身体在下落,他慢慢闭上了双眼,眼前浮现的是一头红发……他轻轻的笑着,自己终究还是孑然一身,却不能了无牵挂。
“李太白你这个蠢货!”是幻觉吗?
李白闻声的睁开双眼,那一头火红的长发如同初升的朝阳,耀眼夺目,而这头发的主人正手提□□义无反顾的向他扑来,宛若从天而降的神明。
“大人现在要喝药吗?”
李白摇了摇头:“韩重言人呢?”
“在前厅会客,像是揭榜而来的。”
“哦。”李白没再说话,盯着远处的竹影出神得厉害。
五年前,他报了必死的决心去找临阳报仇,掉下悬崖的那一刻,韩信及时赶到。
他一身的伤,又中毒已深,本是无药可救。韩信把王者山脉所有的离欢散解药都给他吃了下去,而后又在药池子里泡了大半个月,总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这五年来,他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好,一天比一天有起色。这其中少不得韩信的功劳,神医换了一批又一批,神药用了一缸又一缸,说他暴殄天物都不算过分。
耳侧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李白一怔,慢慢的笑了起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韩信在他身后坐了下来,将他圈入自己怀中:“今天揭榜来的那个,比以往的要靠谱些……”
还没等他说完,李白便道:“韩信,你放我下山吧。”
对方的身体明显一僵,良久才道: “……为什么?”
李白把事先便想好措辞说了出来:“你我都是男子,我们这样本就是不对的。”他不能再拖累韩信了,若是说补偿,这些年已经够了。
韩信赖皮道:“我不管,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你这一生一世就都是我的。”
被他这么一说,李白脸上臊得慌,赶忙别过脸去:“你竟然还敢提,那还不都是因为你!”
“太白,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负担,从来都不是。倘若那日我能及时赶到,那我一定会跳下去给你殉情的!”
李白伸手扇了扇风,今天怎么这么热:“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说这样的话,害不害臊!”
韩信把脸深深地埋在了他的肩窝,抽噎道:“太白,你知道吗?这五年来的每一日,对我来说有多么的煎熬吗?我从小就运气不好,我好怕、我好怕我一睁开眼你就没了……我好怕……我好怕……”
李白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别哭了,像什么样!”
“那你不准走!”
“好,我不走。”
“那你不准离开我!”
“好好好,不离开不离开。”
“那……那太白,做我的新娘好不好?我找人看过了,明天是个好日子,万事皆宜,我们明天就成亲!”
李白额上的青筋跳了几跳,伸手摸了摸身侧的扫把,某些人这是皮痒了啊!敢蹬鼻子上脸了还!
就算成亲,也应该他韩跳跳当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