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终不遐

分卷阅读11

    吕清光在说他想他。

    他闭了闭眼,心想,好吧,就算是在做梦,那就让我在这刻死了吧。

    他喜欢他,他必须承认。

    他从未喜欢过人,所以说不出有多喜欢,只知道目前喜欢的程度,是其余所有喜爱的事物加起来都无法企及的。

    吕清光是第一,且遥遥领先。

    “我喜欢你,”高岩抬起头,紧紧盯着他,用视线一点一点描摹出这个人的轮廓,“你说得没错,我喜欢你。”

    “我为喜欢你而感到羞耻。”

    吕清光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高岩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包含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自吕清光。他害怕听见他一直拒绝接受的事实,于是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岩岩,”吕清光温柔的叫他。

    他不敢听,所以他直起身子,退出吕清光的怀抱,故作洒脱地说:“总算说出来了。”

    “岩岩,”吕清光蹙眉,似有不满,“你真蠢。”

    高岩哑然失笑,心想,不蠢怎么会擅自喜欢你呢。

    “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些什么,”吕清光音调缓和,像是德彪西琴键上的月光曲,绵绵动人,“我没有女朋友,我的心里没有别人……”

    高岩盯着他漂亮的菱形嘴唇,饱满的唇珠缀在其上,吕清光继续说:“有件事我骗了你,我一早就认出来了你,你和我高中同班过,可没敢与你相认。我怕你忘记了我,自讨没趣。”

    说话间,包厢外响起一阵骚动,似乎有尖锐的警报声长鸣。

    高岩冲向门口,开门准备一探究竟,可吕清光比他更快——他拦腰抱住了他,将他的后背严丝合缝地嵌进他的胸膛。

    “听我说完,岩岩,”吕清光将唇贴在他耳廓,每吐出一个字就像吻过柔软的肌肤,“那天晚上,是我不对,因为你太可爱了,所以我忍不住……捉弄了一下你,可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我本想解释清楚,但你一直不给我机会……你想要的……是我,对吗?”

    吕清光停顿了一下,高岩也跟着呼吸停了一下。他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包厢门外,门被擂得颤颤作响,有人在焦急地拍打着,屋外乱成一锅粥,可屋内安静的像在真空室。

    “我可以给你,我把我自己都给你,你还想要吗?”

    吕清光说完,扳过他的下巴,准确地找到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门外动静逐渐变小,真实世界逐渐模糊,高岩抖动着眼睫,沉浸在这个炽热浓烈的吻里。

    吻完了,高岩还是恍恍惚惚的。吕清光亲了亲他的发顶,牵起他的手,带他往门的方向走去。

    吕清光转动把手,高岩如梦初醒,按住吕清光的手,说:“等等。”

    “怎么了?还要等什么?”吕清光将门打开了一半,强烈的热流从门缝里淌了进来,高岩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睛。

    当高岩再睁开眼时,映在眼底的是摇曳火光和吕清光被火光勾勒出的完美轮廓。

    吕清光暗淡无光的眼珠在这时似乎有了神采,烈火烧进了他的瞳仁,里面盛着流光溢彩。

    “岩岩,”吕清光回头对他笑,“我爱你。”

    “我既然决定爱你,就要用你需要的方式爱你。”吕清光说。

    高岩忽然眼前一黑,吕清光护住他的脑袋,将他紧紧圈在身下,世界再次暗了下来。

    完结 上

    高岩以前不叫高岩,可这并不怎么重要,名字只是个代号。

    他发现自己爱上高岩时,高岩已经从学校销声匿迹了。传闻说,高岩退学,因为捅了人,进了少管所。

    他那时也不叫吕清光,他姓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唯一重要的事儿就是从魏清光开始,他就爱上了不叫高岩的高岩。

    不叫高岩的高岩曾经是兰启高中轰动一时的传说,这是一个暴力版的“伤仲永”故事,天之骄子的堕落又让谣言带了几分悲剧英雄色彩。但很快,大家就忘记了那个昙花一现的孤傲男孩和他惊心动魄的传闻,就像忘记昨天吃过什么,忘记上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忘记该如何尊重人。

    只有吕清光没有忘记,高岩撒了一颗倔强的种子,在他内心深处生根发芽。

    他一直都不会忘记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儿,他一定会认出他来。

    吕清光是在高三开始视力退化的,先是看不见黑板上的字,他以为自己近视了,配了眼镜也看不清楚。他开始看不清人,只能看出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再逐渐失去光感,世界陷入灰暗,他意识到他正在变瞎。

    他去医院查了,医生报给他一个复杂的病名,然后委婉地建议他学习盲文和使用盲杖。

    他明白,他的世界再也不会拥有光明了。

    他还没有和他重逢,他要是瞎了,还会再认得出来他吗?

    吕清光趁着还能感受到微弱光感时,去了趟市少管所,他提出探监申请,但被拒绝了。

    至于原因,他早记不太清楚,反正也不是重要的事儿。

    其实,就算能见到高岩,他也不知该同他讲些什么。他被冲动鼓舞,壮着胆子,冒冒失失地走向高耸着荆棘的高墙,却被弹回来。

    他很失落,可心里又像松了一口气。

    那个下午,他在监区外的空地上徘徊了许久。

    吕清光抻着脖子,踮起脚尖,扬起下巴,像一个滑稽的小丑,面朝监区。午后的光线铺满他的全身,他几乎失明,可还是努力让视线越过那缠缠绕绕的铁丝网,穿透一切阻碍,找到他想最后看一眼的人。

    高三下学期,他的左眼已经全盲,右眼仅剩01视力,他的母亲改嫁生活变好,新的一家人搬去了另一个城市。

    至此,他和他毫无重逢的机会。

    吕清光后来去了盲人学校,学习了如何生存,也在别人的艳羡里知道自己蜕变得很成功,除了看不见,他几乎无可挑剔。

    母亲很欣慰,同时也忧虑他的未来,慌着帮他张罗相亲。他硬着头皮见了些女孩,有的对他很好奇,有的对他很热情……见得人越多,心底就越会频繁地浮现出一个人。

    他还是忘不了第一次心动的人。

    为什么会喜欢高岩,他也说不清楚。

    大概是……在最崩溃无助时,高岩虽然表面嫌弃,可仍将他平等对待,更何况,他那么优秀耀眼,是人群中灼灼发光的星星。

    他被高岩散发出的光芒砸得眼冒金星,他是只飞蛾,要向着高岩这颗火星扑去。

    吕清光加入了很多网上盲友交流会,认识了各行各业的不同人,他们有的和他一样是后天视力障碍,有的是天生的,还有的是健康志愿者。

    当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忘不了高岩时,就开始倾尽全力打听高岩下落。

    某天,在一个测试软件对无障碍支持交流群里,他找到了线索。通过不断的考证,知道高岩已经出狱,很有可能在家乡当了自由程序员。

    他抓住这零星碎片,下定决心重回当年的城市。

    临走的前一晚,吕清光在母亲房门口跪了一夜。母亲在房内低低啜泣,在天光发亮前,她走出来,将他扶起,然后叹了口气。

    他欠母亲的太多,可他又无法违抗自己的心。

    他是正儿八经的盲人中医推拿专业毕业的大学生,所以很快找到了工作。他在耐心等待,慢慢寻找,直到一次同城盲人交流线下聚会中认识了李开。李开是一位志愿者的表哥,偶尔也会来帮个忙,慢慢就成了点头之交。真正相熟的契机,源自一次酒后吐真言。

    那天,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絮絮叨叨地聊起了各自的往事,并且真正交了心。

    李开说起自己蹲少管所的遭遇,聊起号子里遇见的牢友,并且重点提及了一个人。

    李开说,这个男孩很烈,过失杀人被判的刑,一来他们班就被整得挺厉害。男孩长得挺精神,大铺想睡他,他不肯,就被暗地里折磨。

    之前的大铺出狱了,李开因资历成了新大铺,当时身边人怂恿他继续整男孩,他不想答应,但又不能直接说不。思来想去,只好私底下找男孩商量,要他表面上配合一下,男孩只是鄙夷地问了他一句,你也想睡我吗?

    李开无语,但不可否认,在那种垃圾环境里待多的人,都挺暴躁,急需找个发泄的出口。男的草男的,纯粹为生理需求,跟感情一点儿边都沾不上。

    某天晚上,其他人趁着夜巡换班空隙把男孩摁在厕所里,准备搞他人时,李开心一软发话,他说男孩是他罩的,谁都不能动。大铺是头,是号子里最直接的“权威”,众人偃旗息鼓。

    李开把男孩的铺拉到自己身边,拍了拍说以后你就睡我边上了。男孩有微微的诧异,但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