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江河

分卷阅读3

    房里的人打开窗户,何幺便顺势进去,那人关了窗,见他第一句话是:“缺钱了?”

    这人是南风馆比较有名的小倌君兰,小时候便被卖进来学技,那时候他手笨,学不好琴,总要被妈妈打骂,有一回何幺翻进来见他哭,便把手里的硬馒头分他一半,安慰他别哭。

    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朋友。何幺的大哥好赌,总是欠钱,何幺有时候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钱,便会跟君兰借些,但总还的很快。

    何幺摇摇头:“这回钱窟窿太大,补不上了。”又说,“君兰,这回我求你帮个忙,若是成了,我总不会亏了你。”

    君兰说:“你这是什么话。我在这里待了些年,也攒了些银子,你先拿着,不着急还。”说罢拉开抽屉,翻找起来。

    何幺摁住他:“总不能靠你,你还要靠银子赎身出去。我是这样想的,江家少爷常来这里,也总要进来听你弹琴,我也不为别的,就是想扮做你的小厮,给他下点药,然后”说到后面他有些难以启齿,“我想他毕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几十两总还给的起。”

    君兰瞪圆了眼睛:“何幺,你这是做什么!”

    何幺却下定了决心:“这回借你的钱堵上了,下回呢?何大不可能只欠这些,他万一以后欠的更多呢?你看娟儿姐,如今是什么境地。我何幺就算真沦落到伺候男人的地步,也不想也不想伺候一群!”他说着声音便哽咽了,眼睛也湿润了。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只怪他脑子不灵泛,便只能这么作/践自己了。他有时真恨不得与家里断了关系,可巨额的断离费他根本拿不出。

    君兰叹了口气:“江齐慕少爷来的固定,你明天中午一过便来,江少爷下午就到,你好好准备一下。”

    何幺把眼泪一擦,用力点头。

    ☆、如今(2)

    何幺起来的时候欢喜还在睡觉,他便小心翼翼地起身,给欢喜掖了掖被子。

    做好了饭他便带着那两件喜服出去,进了当铺跟老板讨价还价得了十两银子。他揣着银子进了布庄,给欢喜还有留香选了几块好布。

    他踩着路上的积雪走回家,昨日的喧嚣一过,今日便显得愈发冷清。地上满是爆竹的残渣,家家户户的门口挂着灯笼,贴着门联,他想了想,还是没舍得去买。

    他先去敲留香的门,留香骂骂咧咧地开了门,见了他就劈头盖脸一阵骂:“你个短命的,大早上吵老娘睡觉,活的不耐烦了吗?”

    何幺笑笑,把手里的布递过去:“老板说是今年最流行的花色,我就买了,你看看,喜欢吗?”

    留香“啧”了一声:“不错不错,会孝敬你姐了。”她接过布,“你给自己买了没?”

    何幺说:“我衣服多,再买就浪费了啊。”

    留香直翻白眼:“别总省着钱,好歹也给自己花一些啊。”

    何幺说:“我知道。”

    他走回家,欢喜正在洗碗,冷水把她的手冻得通红,他赶紧把闺女抱到一边,用帕子擦干她的手,放在衣服里面暖着:“不是跟你说了等爹回来洗吗?小心生冻疮。”

    欢喜说:“可是爹爹你已经生了。”

    何幺竖起眉头:“我是大人,跟你不一样。大人才不怕冻疮呢。”

    他把女儿的手捂热了才放出来:“去看看,爹买了新布,今年给你做新衣裳。”

    欢喜便蹬蹬蹬跑过去,何幺问她:“喜欢吗?”

    “喜欢!”欢喜大声说。

    江家的新年并不热闹,大约是人丁不多的缘故。江齐慕一早起来拜见父母,母亲看他直叹气:“夏藏那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江齐慕道:“夏公子恭谦有礼,自然是好。”

    江母便看了江父一眼,江父却冷哼一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什么夏公子,你只管遣了去。”

    江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儿不喜欢姑娘,你怎么强求?我也不求什么孙子孙女了,我只求我儿身边有个伴!你还念着你那一套老古董,非伤了你儿子的心!”

    江齐慕夹在中间苦笑:“爹娘,孩儿现在只想立业,成家这事不急。”

    江母立刻抬高声音:“不急不急,你说的轻巧!”又道,“你是不是还念着那个何幺?”

    江齐慕不说话。

    江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个何幺大字不识一个有什么好!你看他傻乎乎那样,半点礼仪也不懂!还有他那父母兄弟,都是什么玩意,以为何幺进了我们府就是我们的人,攀亲带故跟我们要钱,还到处惹祸抹黑我们江家!再看看何幺,也是见钱眼开的市侩人,给了钱就走,半点迟疑都没有!儿啊,你就是心眼太实了!”

    江齐慕说:“娘,我知道了。”

    江母平缓下语气:“你喜欢男人,娘没什么意见,就是那个何幺,娘看不上。不是他家世不好,是他人品,太差了!”

    江齐慕说:“娘,您别说了。”

    江母便不再说话,只看着他叹气,心说自己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儿子。

    江家产业广,各行各业都有些涉及,夏藏是布庄家的儿子,跟江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正巧过年前才跟家里坦白了喜欢男人,江老夫人一听,就借了个由头接进来。

    夏藏心里知道江老夫人有意撮合,但他也瞧出江齐慕的不情愿,便第二天就辞行了。

    江老妇人哪里肯,又挽留了几句,谁知夏藏去意已决,哪里留得住。

    送走了夏藏,江老夫人便听见下人来报,说是一个无赖在府门口闹着要见江少爷。

    江少爷是前几年的叫法,江齐慕早就在去年接手了江家,改叫江老爷了。

    管家走到老妇人跟前,同她道:“夫人,是何大。”

    江老夫人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赶出去!”

    何大近几年依旧好赌,何幺给的那些断离费还有江家给的钱没几年就被他给赌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他把女儿卖了之后又想卖儿子,被他媳妇跟爹妈死命拦住了,然后他把他媳妇给卖了。卖了媳妇卖了房子后他不赌了,但染上了鸦片,没了媳妇就喜欢上青楼□□,又是一笔债,不顾父母阻拦卖了儿子之后还不够,这回他没得法了,父母一把老骨头了没法卖,他又找不到何幺这个冤大头,便只能去江府耍泼:“你们江府无耻!你们江少爷就是一个衣冠禽兽!霸占我的亲弟何幺!还始乱终弃!你们简直无耻!丧尽天良!”

    江老夫人在府里听到下人来报简直被气疯了:“他这是做什么!”

    下人赶他不走,他索性坐在地上嚎:“你们的江少爷江齐慕弄大了我弟的肚子!可怜我那弟弟啊,一时想不开,远走他乡了!你们江少爷无耻!仗着自己家里有钱玩弄我弟弟的感情!无耻!”

    江老夫人在屋里边听到只冷笑:“他这真会说,还弄大他弟弟的肚子?他弟弟可是男人啊!”

    江齐慕刚回府,便听见何大在府门口嚎:“江少爷江齐慕玩弄我弟弟的感情,弄大他的肚子却不管不顾,没有良心!”

    江齐慕想起昨天瞧见的小姑娘,不由一愣,忙上前,何大一看见他,便扑过来,被几个健壮的家丁拦下了。

    江齐慕问他:“你说我弄大了何幺的肚子,可是真话?”

    “千真万确!”何大一脸笃定,“他走的时候肚子都大了起来,遮都遮不住!再说,他又不是普通的男人,江少爷你跟他睡过,你还不知道!”

    江齐慕皱眉:“那孩子”

    何大见他提孩子,立刻道:“何幺走的时候肚子那么大了,他就算想打也哪里敢用命去打,肯定是生下来了!”

    何大见江齐慕表情有些松动,连忙趁热打铁地骂道:“你这个渣滓!抛弃我弟跟孩子,良心被狗吃了,一点人性也没有!”

    江齐慕冷笑:“卖妻卖儿的你就不丧尽天良了?”说罢吩咐家丁:“交到官府去。”

    江齐慕没有进府,转而备车去了昨晚的小胡同。他到了门口敲门,过了好久也没人开。

    他便在门口焦心地等,等到傍晚总算瞧见何幺的身影。

    何幺穿的单薄,一边走一边咳嗽,蹒跚着走了几步,他便跪倒在雪地上,江齐慕刚想上前,就见何幺迅速起来拍掉身上的雪,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家门口,身形单薄地像是能被一阵风吹走。他又剧烈地咳了几声,像是要把一切都咳出来一样,江齐慕快步上前给他顺了顺气。

    何幺太单薄了,江齐慕手底下的背都有些咯手。

    何幺抬头,看见是江齐慕,有些愣:“你怎么来了。”

    他自然地把捂着嘴的右手往背后伸,却被江齐慕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何幺右手死死握拳,江齐慕便哄道:“张开。”

    何幺不张。

    江齐慕便去掰,但不敢用劲,自然也掰不开。

    江齐慕说:“何幺,你能不这样这样吗?”

    何幺收回手:“你走吧,下回找个人跟着你,别老走错地方不认路。”

    他给了江齐慕一个台阶,希望他能顺阶下。

    江齐慕说:“我是来找你的。”

    何幺说:“那现在你找到了。”

    江齐慕叹气:“何幺,你就非要这样伤我的心吗?”

    何幺低下头,不说话。

    江齐慕解开披风给他围上,伸手想把他的头发捋捋,何幺微微偏头,给避开了。

    江齐慕说:“何幺你跟我说实话,欢喜是不是我女儿。”

    何幺说:“是。”他这才看向江齐慕,带着些希冀:“欢喜这孩子心眼不坏,还懂事。而且她现在还小,如果你现在把她带回去好好学礼仪,江夫人会喜欢的。而且她吃的不多,占地儿也小,你随随便便给她找间柴房她也能住下”江齐慕越听越不对劲,忙打断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幺却道:“我也给她存了些钱,若是将来她出嫁了,也不用你们出聘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