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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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喜用力点头,咧开嘴笑:“喜欢!”

    江齐慕回头看了一眼,何幺冲女儿笑得开心,他心里不由一紧,这人离开自己虽过得窘迫,却已娶妻生子,而自己,这三年还在心里抱有再见他一面的幻想,谁知真见到了,还不如不见。

    夏藏与他走了一段路,见他频频回头,便有些疑惑:“江老爷,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江齐慕说,“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成。”夏藏挥挥手,“我去买点吃食。”

    江齐慕穿过人群,在何幺不远处跟着,难为他那样瘦小的身子,却稳稳地抱着白胖的女儿。他跟着何幺穿过喧闹的人群,走进了一条小巷。

    穿过破旧的巷子,就是一条破败的胡同路,何幺抱着女儿进了一扇摇摇欲坠的大门,江齐慕在一旁看着他们进去,然后走到门口,却没有勇气敲门。

    “小娘子,今晚”男子猥/琐的笑声从旁传来,浓妆艳抹的女子挥开他:“讨厌~今晚我不接客的,你过几天来~”

    男子不依不饶地抱过来:“婊/子装什么装,老子给你钱!”

    留香厌恶地推开他:“滚/犊子,再缠着老娘,老娘回头告诉你家母老虎!”

    男子到底怂了,但还要放狠话:“小/婊/子你给老子等着,迟早干/死你!”

    留香不搭理他,自顾走到何幺家门前,却瞧见一个衣着华丽,模样俊朗的男子站在门口,也不知干什么。

    “公子,你来这干什么?”留香媚眼如丝,一只柔荑顺势摸向江齐慕的胸前,却被江齐慕躲开:“姑娘,请自重。”

    留香撇嘴:“切,呆子,真无趣。”

    她敲了敲何幺家的门:“何幺你个短命的给老娘出来,看看老娘给我闺女买了什么好东西。”

    江齐慕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衣着大胆,刚刚还与别的男子搂搂抱抱的女人,实在不敢相信何幺竟已堕落至此。

    他心里倒不觉得松气,只觉得气愤,气何幺作/践自己,愤这个女子如此不尊重何幺。

    门被何幺打开,留香一瞧见他便道:“老陈家的桂花糕,给多了,我便分你一些。”又摸出一个油纸包:“碰到我之前的一个食客,请我吃东西,我见桌上剩了那么多,就带回来一个猪蹄。顶好的菜,是镇上有名的翠香居做的呢。”

    何幺接过来:“谢谢留香姐,明天到我这儿吃饭?”

    “不来不来。”留香挥手,“我先走了。”

    她一转头便看见还在旁边站着的江齐慕,便指着他道:“何幺,我看这人在你家门口傻站着,你什么时候认得这种公子的?”

    何幺有些困惑地走出去:“没啊。”当他看见那人的时候,愣住了。

    江齐慕一脸镇定:“随处走走,就走到这里了。没想到你住在这里,你家不是在别处吗?”他记得何幺之前的家虽然贫寒,但绝没有这么寒酸,而且他分明记得何幺家中还有父母兄嫂。

    何幺心里的希冀落空,不由在心底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分家了,便出来了。”又指着旁边的小巷道:“穿过去就能到街上。”

    江齐慕点头:“多谢。”便转身离开。

    留香看他两之间暗潮汹涌,没有多问,只道:“你近日还咳得厉害吗?”

    何幺说:“好些了,劳你费心。”

    留香“啧”了一声,“注意身体啊何幺小老弟。”说完便转身离开,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

    何幺叫住她:“留香姐,你”

    留香挑挑眉:“没什么,那个姓王的挨千刀的,就喜欢玩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要紧”

    何幺咬咬唇,到底只能说一句:“你保重。”

    留香无谓道:“我活在这世上,反正无牵无挂,有什么要紧的。”后面的话她没再说,打开家门走进去。

    正如暗娼卖不了几年,当药人也赚不了几年。何幺关上门叹气,他心里实在害怕,若是自己将来去了,欢喜走上了留香姐的路怎么办,思来想去,便只有把女儿托付给江齐慕,才是最好。

    原本他是最不敢抱有这种幻想,可如今再次碰见了江齐慕,他便有些动心。

    就算得不到什么宠爱,但只要是江家的女儿,就不会少她的吃食。怕只怕江齐慕不肯认这个女儿

    欢喜早已躺在床上睡了,她虽比其他孩子早熟,但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何幺看着她的睡容,心里满是柔情。真希望能这样看着她一辈子啊。

    他记得无数个晚上醒来,借着月光看着躺在床上的江齐慕,在心里默默祈求自己可以看一辈子。

    果然他太过贪心,一辈子太长,但只要想起那短暂的岁月,他到底还是知足的。

    他翻出一套新郎服,这衣服是他当年有了欢喜的时候去做的。他那时候想着好好珍惜身边人,便大着胆子做了一套,因为怀着欢喜,所以特意把他的那件腰做大了一些。谁知道拿回来了他便再没有勇气给江齐慕,只能黯然离开。

    果然,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来都不属于他何幺。

    他轻轻叹气,把衣服铺在床上。料子是顶好的料子,花纹刺绣都是好看的,这些年他把从江家带出来的衣服,不是当了就是裁了给欢喜做衣裳,唯独这一套,他总是舍不得。

    但想到今日跟在江齐慕身边的少年,他便突然觉得无所谓了,江齐慕总会娶妻,这衣服他再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把衣服卷起来搁在一旁,打算明天起来去给当了。

    三年前的那一场露水情缘就像是一场美梦,他早该醒了。

    江齐慕回了府里还有些恍惚。不知为何,他走去了当年何幺待的小院,院里杂草荒芜,下人同他道:“老爷,您要不明天再过来,这地儿好久没收拾了。”

    江齐慕摆手:“不用,我只是来看看。”

    他推开斑驳的木门,屋里一阵尘土飞扬,他捂住口鼻,低咳了几声。

    房里的摆设还似从前般简单,他以前从来不会短了何幺的钱,何幺也从不推拒,都收了。也不知何幺都花在了哪里,衣服总是那一套,房里摆件也不见多,只偶尔自己会收到何幺做的新衣。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回忆(1)

    何幺跑到江府的时候,江齐慕正好出来。何幺瞧见他,便一步上前把信递过去:“你们府上的信。”

    江齐慕瞧着面前的少年,虽有些矮小瘦弱,却长了张好看的脸蛋,眼睛圆圆的,笑起来的时候微微弯起,眼里满是亮光。递信过来的那双手很是白净,江齐慕接过来的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触觉却有些粗糙。

    少年把信递给他,来不及擦脸上的薄汗,又一溜烟地跑了。

    江齐慕看他离去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

    何幺跑了一天的腿,得了些铜板,小心翼翼地放进衣襟里。正巧回去的时候路过江府,不由感叹:“同人不同命啊,迟早我也要住在这样的府里。”他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响,等这府里头招工,他便去应召,总能混个杂役当当。

    然而,他这般想得好,才回去,家里一片愁云,母亲同他道:“你哥又输钱了。”

    何幺了然,摸出今天得的铜板交给母亲。母亲却一反常态没有接,只道:“你收好。”

    何幺心理涌起了不详。

    “你哥他输了太多,钱不够了,就把你”

    何大在饭桌上大口吃肉喝酒,闻言大声道:“何幺,反正你那身子也娶不了媳妇,去了那烟花巷,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呢。你看娟儿,去了那儿,多好,银子一两一两的进。”

    何娟儿是何幺的姐姐,前几年被何大卖去了青楼,得了几两银子,又悉数被赌光了。

    嫂子也在一旁帮腔:“幺儿,你在我们家吃了这么久的白饭,如今你哥有了难处,也该帮帮是不?”

    父亲在一旁不说话,母亲一边抹泪一边哭着说:“幺儿,好歹那也是你哥啊”

    何幺声音都颤了起来:“那我就不是他的弟了” 他攥紧拳头,只觉得前路黑暗。想他去见过姐姐几回,姐姐向他哭诉接客的哭,说只想抹脖子一了百了。

    母亲梗住了,父亲一拍桌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孩子心眼这么黑,就看着你哥进牢里吗?”

    何幺小声说:“我没有。” 他转身往外走,何大急了:“你要跑?”

    母亲赶紧拦住他:“幺儿”

    何幺挥开母亲的手:“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得钱。”

    他一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正巧路过一家医馆,上面贴了张白纸:“诚招试药人,一副一两。”

    他撕了白纸走进去,把纸放在掌柜面前:“我来试药。”

    出来时候他脚步虚浮,但手中多了五两银子。他想这回总该够了,谁知母亲接过银子告诉他:“你哥欠了五十两。”

    何幺如遭雷劈,试药不能试多,也不能总去,这五两已是他能筹来的极限。晚上那些讨债的过来要人,何幺把五两银子交上去,好说歹说拖延了几天时间。

    第二天何幺又去送信,正巧有一封是江府的,他跑去送了,看见人的府邸感叹:“对于这样的府上来说,五十两也不过是个小数目吧。他们吃一顿饭,上一回青楼,便也没了,哪里知道这对我来说,是有关一辈子人生的价钱呢?”他这样想着,便颓然离开,走到了一半,忽然顿住脚。

    他又回望了一眼江府,心中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江家老爷有个独子叫江齐慕,据说是个俊朗青年,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江齐慕去南风馆。

    南风馆是专为好男风的客人准备的地方,但里头的小倌卖艺不卖身,当然,若是两人看对眼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何幺心里一横,伺候一个男人总比伺候一群男人好,他又不求有名有分,只要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委身于江齐慕身下又如何。

    他心里打定注意,便跑去南风馆,熟练地翻进后院,轻巧地爬上两层楼,敲了敲最右边的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