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敛袖收笔,凝视眼前未完成的画作,仿佛在犹豫什么。片刻,方才把画卷起,妥帖地收进一方长匣。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便停了。蓝曦臣端起放在窗边的那杯酒,有雨滴溅入其中,还有两片破碎的花瓣。他闻到那阵陌生的酒香,却并未一饮而尽,而是推开门,在空茫的夜色中,把这杯酒挥了出去,尽数洒在了阶前。
山间冷月高悬,微风拂动云深不知处的苍松与玉兰,霎时间枝叶上还未干透的雨滴伴着花瓣一起纷纷扬扬地飞了起来。雨后清新的湿气和隐隐的花香铺天盖地,如同那许许多多个对坐长谈的夜晚。
如同那许许多多个,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向,尽量贴近、尽量还原我所读魔道中曦瑶二人种种。然笔力有限,请见谅。
魔道首篇,献与曦瑶。先更正文,还有一小篇番外,修好后更。圣诞快乐(?)
有错都是我的,角色是原著的。部分设定沿用原著,部分设定为私设。会在后记整理。
知音难求,也别无所求,唯求评论,哪怕仅一字。
第2章 外一则-眸
外一则
- 眸 -
蓝曦臣站在玉兰树下,回眸凝望花叶掩映间的藏书阁。
虽然是于那一场大火后重修的新阁,但看起来竟和之前分毫不差。便是头顶这株绽放的玉兰,也依然香气盈盈,枝干弯曲的弧度甚至都如出一辙,在晚风中尽态极妍。
身后蓝氏仙府,隐于姑苏城外深山,常年云雾缭绕、仙气渺渺。细看便能发现,不少亭台楼阁却偶有一些漆黑痕迹,更有些梁柱坍塌、椽壁倾颓。但此刻,纵使是这些有摇摇欲坠之感的房屋,却皆在檐下悬了一盏样式古朴雅致的灯。虽然每盏灯都光亮柔和,但整片仙境之中,放眼望去俱是灯火,勾勒出连绵起伏的山脊弧度,便让人心头一暖。那点点灯光,如同一双双含笑眼眸,又如同满天星河,照亮前路,将姑苏蓝氏从悲极痛极中引领而出。
藏书阁落成礼,蓝曦臣身为宗主,遍邀天下仙门名家。他就任宗主之时,没有任何典礼或是仪式,便已招致不少猜测。无奈形势所迫,容不得半点耽搁,蓝曦臣便一力挑起重任,在族人帮助下重振姑苏蓝氏。此时他在藏书阁前接受每一位出席者或赞叹惊讶,或惋惜探寻的目光,面上始终一派宁和笑意。
一旁有叔父蓝启仁和弟弟蓝忘机协助,而出席宾客也皆是彬彬有礼。是以云深不知处内虽然少见的门庭若市,一切却也依然井井有条。倒并非是因规训石上“云深不知处内禁喧哗”几个大字,而是因为这偌大仙府劫后重生的模样,倒真教人心生震撼,便觉一丝一毫的不妥都是亵渎。
典礼既成,一众仙门名士纷纷御剑回府,余下少部分宿在云深不知处的也已安排妥当。蓝曦臣早早便请叔父去休息,留他和蓝忘机善后。云深不知处不比从前,屋舍受损,人手也是短缺,遂处处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好在族人得力且齐心,藏书阁落成礼也是一派大气端方。在雅室安排好小辈和家仆的事务之后,蓝曦臣与蓝忘机便转而走回藏书阁,另有许多要事等待处理。
月华满地,蓝氏双璧并肩缓缓而行。两人相似的面容如明珠皎皎,竟似盖过月华的光芒,照亮云深不知处每一个黑暗的角落。两人循山溪而上,淙淙水声宁谧动听。然而刚走过一片竹林,眼前徐徐分枝拂叶,便闪出一人来。
来人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头戴一顶软纱罗乌帽,眉心丹砂一点,身上金星雪浪家袍熠熠生辉。
正是金光瑶。
蓝曦臣本就是温润宁和的面相,可甫一见来人,笑容便从眉梢、额角、唇畔、眼际直直淌进了心底。
“二哥。”金光瑶对着蓝曦臣施了一礼,又转向蓝忘机略一颔首,“含光君。”
蓝忘机回礼致意,蓝曦臣便问道:“阿瑶怎么还在?金宗主不是已经回兰陵了么。”他口中的金宗主,便是指金光瑶的父亲金光善了。礼成之后,金光善便带着乌泱泱一大帮兰陵金氏族人御剑离开。倒也不难想到,任何仙府对于金光善来说,自然是远远比不上自家金麟台的。况且射日之征后,仙门百家以兰陵金氏风头最盛,此刻的金光善,早已心生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是以观礼虽是观礼,但也仍要摆足架子。
话到此,金光瑶面上仿佛有一丝稍纵即逝的尴尬:“宗主也是事务缠身,并非对云深不知处有什么想法,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蓝曦臣知他心思灵活,聪慧乖觉,生怕为别人带去烦恼,却是想多了,便伸出手去拍了拍金光瑶道:“无妨。我本就没有什么想法,忘机也不会。今日藏书阁礼成,实乃大喜。金宗主代表射日之征中贡献最大的兰陵金氏,能够本人亲自前来,已是十分荣幸。旁的便没有什么了。”
金光瑶笑笑:“二哥一向如此,却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蓝曦臣听他自轻,只当他是化解此刻尴尬,便摇摇头不再说话。然而蓝忘机侧头看了看蓝曦臣,却突然开口道:“兄长,我先去藏书阁查阅典籍。待此间事毕,兄长再去便可。”蓝曦臣点点头,蓝忘机便转身离开了。
待人走远,金光瑶便笑吟吟地说道:“都说蓝氏双璧为仙家弟子品貌排行之首,虽是名不虚传,但依我看来,最好的还是兄弟二人对彼此的理解与支持。”蓝曦臣引他走向另一条白石小径,口中问道:“怎么说?”
“含光君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二哥却总能明白他的情绪,是为一;而含光君看似冷若冰霜不近人情,却也在无声间便能读懂二哥温雅面容之下的更多心思,是为二。”蓝曦臣比金光瑶高出些许,此刻两人并肩而行,金光瑶便微微抬头凝望蓝曦臣,脸上洒满月华。
蓝曦臣微微一滞,便问:“那依阿瑶看来,忘机读懂了我此刻的何种心思?”
金光瑶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定定地看进蓝曦臣双眸:“二哥此刻,欢喜至极。”
眼前人离得极近,黑白分明的双眼光华流转,仿佛漫天璀璨星河尽皆落入这双眼底。月色下,金光瑶双眸灵动,那抹熟悉笑意重回面庞。这温暖凝视仿佛是在邀请他,邀请他直面内心某些更深的、更不忍视的回忆。
仿佛在斟酌词句,半晌,蓝曦臣才开口道:“你可知,我为何将当年携书出逃视为毕生之耻?并非仅仅因为临阵脱逃狼狈不堪,也非仅仅因为被温氏欺压却无还手之力,而是因为危难之时我不能和蓝氏全族共进退。这种痛苦,对我来说,无异于凌迟。”
金光瑶默然不语地听着,蓝曦臣继续说道:“从小,族中长辈便对我说,我是要继任家主之位的。那时只觉责任重大,姑苏蓝氏必凭我一己之力兴盛至极,容不得任何闪失,否则便是愧对列祖列宗、辱没家门。却未曾想过,当灭顶之灾来袭时,我竟恨极自己未来家主的身份。所有留在战场上的人都对我说着同样的话,他们说,保全姑苏蓝氏实力与典籍,全族上下唯你一人才能做到。只有你活着,姑苏蓝氏才有希望和未来。”
“而对那时的我来说,我满心所求,仅仅是和族人一起守住云深不知处,哪怕是以身殉,也绝无半点后悔。”顿了顿,蓝曦臣道,“可只不过是如此简单微小的愿望,竟也不能实现。原来身为家主,担负的责任不仅仅是壮大门派锦上添花,更重要的是如何在最危难绝望的关头,还能坚定且明智地做出选择,哪怕那选择剜心刻骨的痛和苦,哪怕要背负跟自我信念背道而驰的耻辱走完这一生。”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但蓝曦臣温润的声音却仿佛重逾千斤,缓缓飘散在吹拂过云深不知处的风里。
“我也愿同忘机一样,逢乱必出。非是求人赞颂与搏那虚名,而仅仅是念及苍生,若能随心所欲仗剑天下,又怎能说不幸甚。”蓝曦臣轻轻一笑,“可我是姑苏蓝氏家主,我不能。我此一生从未尝过羡慕二字的滋味,但此刻,我竟是觉得有些羡慕忘机了。”
听完这一番话,金光瑶向来□□无缝的完美笑容,竟显出一丝触动。他默然半晌,说道:“姑苏蓝氏虽是百废待兴,但藏书阁新成,作为最重要的开端,也是意义非凡。蓝氏百年基业,修仙法门、曲谱秘术,全部精华俱在一阁之内。当初温氏欲毁此地,蓝氏族人想尽办法拼死守护藏书阁,至今说来仍让人心神激荡。”金光瑶缓了一缓,仿佛也在平息自己起伏的心绪,便接着道,“而眼下,姑苏蓝氏不惧以伤疤示人,我一路走来,看到许多断壁残垣,却未觉一丝哀戚苦痛,此等气度,放眼仙门百家,唯有姑苏蓝氏所具,也唯有蓝曦臣宗主所敢。如此种种,二哥难道不该欢喜至极吗?”
此一番话说完,却是蓝曦臣愣怔原地。他面上素来的云淡风轻,此刻被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所取代。三分惊讶,三分悲伤,三分感慨,剩下一分,是过尽千帆后的释然。
冷月无声,照彻世间悲欢离合。云深不知处一如往常阒然寂静,唯余枝叶沙沙、流水潺潺。蓝曦臣凝视眼前敛去面上笑意的金光瑶,第一次,不知该回应什么,又该摆出怎样的表情。那些他从未宣之于口的恸和悟,此刻却忽然好像全都被读懂了。
片刻,金光瑶才低下头去,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事,递给蓝曦臣。蓝曦臣凝神一看,那是一块成色极佳的温润玉佩,正兀自在月光下吐露芳华。金光瑶指指蓝曦臣腰间所配的白□□箫,说道:“每次见到二哥这管箫,都觉得孤零零的。含光君那样淡泊的人,都在腰间别一块玉佩,二哥为何不给裂冰寻一佳偶?”
听到此,蓝曦臣终是笑了,回道:“忘机腰间那块玉佩,是我们母亲的遗物,母亲生前亲手将之赠予忘机,自是意义非凡。而我这管白□□箫,虽非何人曾经所有,但母亲最擅长的器乐便是洞箫,所以对我而言,意义也是一样的。”
“既如此,那便更不该怠慢。我特意多方寻玉,请人刻了这个图案,还希望能配得上裂冰之名。”金光瑶笑意盎然地把玉佩递上前,蓝曦臣便只得接下来。白玉被雕刻成了一圈潇洒舒展的云纹,而那纹路看起来又像是一朵怒放的花,雕工细腻精致,实是上品。
“二哥。”金光瑶开口唤他,蓝曦臣便抬头看去。
“此前二哥出任蓝氏宗主,形势所迫无法举办典礼,我便总觉得遗憾。如今借此机会,补上这份祝贺。姑苏蓝氏,必当在蓝曦臣宗主的带领下,大有作为。”
蓝曦臣缓缓收紧握住玉佩的手,借此平息内心的波澜万丈。
此时金光瑶退开几步,从蓝曦臣的气息中抽出身来,道:“我也要回去了。族中许多事情亟待处理,最近子轩正忙着云梦江氏那边,实在是□□乏术。我便能做一点是一点吧。”
听到此,蓝曦臣也不再挽留,遂颔首:“那下次再见吧,阿瑶。”他把玉佩挂在裂冰上,又说了一句,“谢谢你。”
金光瑶笑意更盛,却只是点点头,捏了个剑诀,便御起恨生,飞向广阔夜空。
蓝曦臣拾级而上,回忆便汹涌而至。
那日也是这样深的夜,却是大雨倾盆。然而再大的雨也浇不熄席卷藏书阁的熊熊烈火。火舌摧枯拉朽撞断阁楼脊梁,自己从小便视作云深不知处最为重要之地的藏书阁火光冲天,映红了姑苏城外的一整片夜幕。
父亲重伤却沉默不语挡在门口的背影,叔父一迭声让他离开的怒吼,弟弟以剑为杖支撑身体的轮廓,尽皆伴着火光一起,落进他眼底。
身后是疲惫悲伤的族人,他那么不忍、那么不忿,却也不能停下、不能回头。沿途俱是被温氏焚毁的建筑,如同一簇又一簇跃动的明灯,又如同永远燃不尽的三途业火,让他周身被大雨浇得冰冷的血液重新沸腾,为他照亮漆黑如墨的雨夜路。
而当暴雨初歇,他已行至一处僻静山路。云层渐开,月华一丝一缕地重回大地。他看到眼前有人撑一把玄色纸伞,正缓缓收起,向他走来。月光伴着星光照亮那人双眸,只听得那人开口道:“这位公子,一路辛苦了。”
-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此为《墨魂》番外一则。《墨魂》正文见上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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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向,尽量贴近、尽量还原我所读魔道中曦瑶二人种种。然笔力有限,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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