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缺一页页翻过,眉头也越皱越紧,直到最后抽出两张放到一起,端看许久,终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两封信不论是从字迹,用词,说话习惯俱能看出是一个人缩所写,正是因为是一个人,才十分奇怪。
一封是自己刚离开金陵后没多久,黏黏糊糊的说自己做了什么事,开心或是难过,有什么疑问也会写下来问他,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只从这封信上便看出他是喜欢自己的,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娴妃生病前。
另一封则是娴妃离世后写的,上面便真的只是一个依赖自己的弟弟,写给边境打仗的哥哥的。
两封信截然不同的情感,当时收到信的闫缺只以为他是在生自己的气,气他在娴妃离开时,他最伤心无助的时候,没有人在他身边。
现在想来,怕是另有原因。
回想这回京后的种种,闫缺才猛然发觉,现在的言棪对他只有依赖,却并非情爱。
若是旁人恐怕会以为是言棪可能才明白对自己的情感是依赖,而非喜欢,自然而然就变得生疏了,言语行动间就没有那种喜欢了。
可闫缺却绝不会错认,他的棪棪从来不会敷衍自己的感情。
十年前。
大幽康景二十二年,当朝大将闫建宣在鑫山围猎时,为救康景帝(先帝)死于刺客刀下,康景帝念及他救驾有功,特许闫氏遗孤进宫,由当时膝下育有六皇子的娴妃照拂。
“少爷,这太监也太势力眼了,把咱们领到这就不管了。”十年前的马进还是个小侍卫,他很不满意的抱怨道。
“马进,慎言。”闫缺严肃开口,他知道皇帝用意,只是为安抚其他大臣罢了。但自己只是普通臣子的儿子,自然得不到重视,这些人趋炎附势也是很正常的。
马进明白主子意思,他别的没有,就是听话和忠心。
诺大的清馥宫,闫缺和马进不认识路,刚走到一条小道上,便听见一阵“呜呜”的哭声。
两人对视一眼,往那边走去一看究竟。
闫缺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坐在石椅上一抽一抽的哭泣。几岁大的小娃娃哭起来声音软软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别的地方不红,偏偏鼻尖粉粉的,十分可爱。
素来老成的闫缺没禁住诱惑,走近了温声问道,“小娃娃,你为什么哭?”
小娃娃抬起来,娇声娇气的,委屈道,“我的衣服打湿了。”
说着,把袖子扬起来,露出衣襟下的一处湿痕。
闫缺一时愣怔,“只是衣服打湿了?”
小娃娃顿时更委屈了,“衣服打湿了,母妃会骂我的。”
“母妃?”闫缺恍然,“你是六皇子?”
“六皇子?”小娃娃顿住,很少人这么叫他的,“你是谁?”
“棪儿,你在这里做什么?”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言棪转头看去,顿时惶惶,无措的喊了声“母妃”。
来人一袭宫装,身后还跟着两名宫女,听着小娃娃喊她母妃,已然明白来的是谁的闫缺领着马进跪地,“草民闫缺(马进),拜见娴妃娘娘。”
“好孩子。”娴妃温声叫起,“以后就住在清馥宫,刚好和棪棪做个伴儿。”
此后,闫缺便住在了清馥宫。
清馥宫因为皇帝几乎想不起来,宫人们很少愿意在这里当差,总是冷冷清清,如此便也导致宫中留用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人。
“殿下,怎么了?”闫缺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眼前有个人,睁开眼睛一看,直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顿时吓了一跳。
言棪因为第一次遇见他时,他帮自己挡了母妃的批评,对闫缺很有好感。
“我房间有鬼。”言棪睁着水亮亮的眼睛直视着他,企图让他相信自己,“真的。”
闫缺下床点了灯,屋子瞬间变得亮了很多。他这才看见言棪只穿着薄薄的亵衣就过来,连忙拿了件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自己已经十五,身量也高,衣服披在他身上,能到小腿。
闫缺伸手裹了裹他的衣领,拿了灯笼,说道,“走吧,陪你去看看。”
闫缺抬脚刚走,就感觉衣摆被人扯住,回身看去,只见言棪眼里都是恐惧,伸手拽着自己的衣服。
“别害怕,世上没有鬼的。”闫缺伸出胳膊拉了他肉乎乎的小手,拽在手心,凉浸浸的,看来真的很害怕,不由将他揽到自己的怀中。
☆、殿下别哭
“有的。”言棪在他怀中抬起头来,小小声的反驳。
“……”闫缺心道,真是个傻孩子。
穿过一条不长的回廊,就能到言棪住的地方。夜里凉风吹过假山时,风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呼啸声。灯照不到的地方都是黑漆漆一片,四周十分静谧,只能听见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夜里光线不是太好,闫缺打着灯笼照着言棪的脚下。
“我们为什么要回去?”言棪揪着身边人的衣服,十分不解。
“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不然殿下怎么休息呢?”闫缺耐心解释。
“我可以睡在你的房间里。”言棪嘟哝了一句,声音很小。
“殿下方才说什么?”闫缺没有听清。
言棪摇了摇头,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闫缺不再追问。
房间的门大大的敞开着,屋里黑漆漆的。走廊上挂着的灯笼的光浅浅的照在屋内,显现出一片空荡荡的地面。
闫缺脚步不停,放开揽住言棪的胳膊,走了进去。顿时感觉身后拖着一尾鱼一般,再往前走,鱼咬自己的力道明显更重了。
快速点亮房间里的灯,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
“殿下,夜里没有人伺候你吗?”屋里没有人,旁边的耳房也没有人听见响动出来。
“没有的,我不用人伺候。”半大的小娃娃一脸乖巧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心生喜欢。
“你看什么都没有的。”闫缺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房间布局并不奢华,兴许是怕小孩子不小心碰倒什么东西砸伤自己,房间里并没有什么易碎的东西,可以说是十分简单的了。
言棪四周看了看,放心了许多,抬头看着闫缺不说。
拉着小孩子往床边走,将他按倒在床上,盖好被子,只露出一张小脸。
“睡吧。”触及小孩难掩害怕的神情,顿了顿又道,“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言棪确实困了,小小的孩子,蹭了蹭枕头,就有点迷糊了,眼睛很快合上了。
这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眼见天都快亮了。闫缺瞅了瞅睡着的小孩,默默起身,准备回去。
刚走到门外,听见身后一阵响动,转头看去,和言棪大眼瞪小眼。
你刚刚不是睡着了吗?!
最后闫缺回自己的房间时,身后跟着一个亦步亦趋的小豆丁。
将人安置在自己的床上,见他躺好后,闫缺便回到离床不远的榻上,打算将就一晚。
“你过来睡。”言棪见人离开,撅着嘴老大不高兴。
见闫缺很诧异的样子,言棪往里侧滚了滚,让了一块地方,伸出小短手拍拍床。
闫缺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躺在了床上,回神后忙去看小孩。
言棪的眼睛亮晶晶的,不时拥拥被子,不时蹭蹭身边躺着的人,感觉很是新鲜。
“天都快亮了,快睡吧。”闫缺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转身朝着他睡。
“嗯。”一声轻快的应答后,小孩迅速睡着了。正长身体的小孩子,想必早就累了。
这样想着,闫缺也很快闭上了眼睛。
月亮越来越淡,室内也变得越来越明亮,在天空还有些许灰蒙蒙时,闫缺如同往常一样睁开眼睛。
旁边的人睡得跟小猪似的,脸蛋红扑扑的,昨日睡着前还有点距离的两人现在已经抱在了一起,小孩的一条腿还架在自己的腿上。
闫缺默默收回自己抱着小孩的胳膊,慢慢翻身下床,以免打扰到小孩的睡眠。
虽然只睡了短短几个时辰,闫缺却十分精神。无需人伺候,他自己便能打理好自己。
行至院子里,呼吸了会新鲜的空气,便开始练功,一如从前在闫府一样。
虽然身处位置已经变了,但有些事情不可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