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次事件还是对陈睿的形象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出现在荧幕上。时至今日,仍有人喜欢在他出专辑或者上电影时旧事重提。
毕竟,在这样的圈子里,和同性尤其是和同性的投资者之间的绯闻,比那些普通男女间的暧昧来得更引人注目,也更容易带起话题。
陈睿对这些话题深恶痛绝,因为某些不怀好意的揣测,他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见陆见。
陆见在时,尚且能在某种程度上让那些妄图炒热度的人闭嘴。当他不在之后,但愿没人再拿这些事针对陈睿。尽管期望如此,我曾经搜索过陆见的死亡,在他死后那几天,他们之间那些事情就上了热搜。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某些时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带着陆见死亡那天灼伤人的余温。
因为这些事情,我想,陈睿是有些恨陆见的。这想必也是初时他不怎么愿意见到我的原因之一。
当初陈睿将我从ai体验中心领出来时,我就有些担心这样的情况再度发生。但好在,陈睿方面事先有所准备,那两名记者拍到的照片也未能流传出去。
在这个行业混,总是得遵守些什么。比如看似最廉价的信用。
但我毕竟不是陆见,只是一台服从于我体内指令的ai,我没有钱去买通记者,也不想给陈睿平添麻烦。
于是,我只能沉默地坐在客厅里,和那些与陈睿无关的人一样,任由上面形形色色的报道滑过我的脑海。
☆、第八篇日记
陈睿的司机来找我的时候,我还在睡觉。
其实相对于普通人,我对睡眠的需求并不多。但我很喜欢做这样的事,睡觉,洗澡,吃饭,我都乐在其中。我习惯在洗澡的时候抚上我的胸口,不管是鲜活的还是靠齿轮带动的,我那边总归是有一颗心脏。
那名司机撑着伞,外头还是夜色沉沉的,才凌晨四点,下着点雨。
“陈睿伤得很严重吗?”我问他,电视报道上说他伤到了腿。
“被道具车轧了下。”他说着催促我:“你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我进去换衣服的时候他也收了伞,站在走廊上点了支烟。
我路过厨房时,还是打开那个许久没用的ai烧了点小米粥准备给陈睿带过去,那家伙比我专业,烧粥很快。
陈睿的病房在十六楼,单人病房。应该伤得不是很严重,起码我进去的时候,他是清醒的。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神智很清楚,只是腿上缠着些纱布。
“你要吃点东西吗?”我把那个保温盒放在他的床头柜上,说实话,我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能不能吃东西。
“嗯,吃点。”
现在是早上六点多,从窗户望出去,已经有记者蹲在那边了。
我把保温盒打开,粥还很烫,我们静静地在那点热气中等它变得凉一些。
“是急诊?明天早上应该还要做很多检查吧?”我试探着询问道,上一次事故好像就是如此,第二天早上陆见捏着化验单奔波在各个部门里。
“要做。”他垂着眼皮,看着我手里那碗粥,我及时地将调羹伸了过去:“小心烫。”
大概七点多,我们就去领了核磁共振的单号。我和陈睿都带着口罩,期间那名女助理想要过来帮忙,陈睿叫她先回去休息了。看得出来,那名女助理一整夜都没休息,连妆都花在了脸上。
她摆了摆手,坐在医院的长廊里揉了揉被高跟鞋折磨地发酸的脚踝:“明天转院,你到时候自己注意点。”她说着又瞟了一眼我:“非得跟着吗?转院了再叫他过来一样的。”
“跟着。”陈睿笑了笑:“他方便些。”
我很理解陈睿,比如上厕所这件事。他脚受了伤,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站在一旁扶着他。如果这件事让女助理来做,就有些尴尬了。
为了保持荧幕上的形象,陈睿平日里吃得很清淡。
但鉴于他的伤,我还是兴致勃勃地炖了一大碗猪蹄带到了医院。
我没有查吃哪些能够帮助恢复断了的腿之类的食谱,陆见很信食疗,可我不信。炖猪蹄纯粹是为了满足我做菜时的享受,因为我很喜欢用砂锅慢慢地煮一些东西的感觉。
同时,也是为了满足陆见记忆里的那点缺憾。
说出来很奇怪,没有看陈睿啃过猪蹄,是陆见人生的缺憾之一。
陈睿吃东西很文雅,无论是西餐还是中餐,都是细嚼慢咽的。
我有些失望地看着他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不好吃吗?”
“还行。”他稍稍愣了下,很客气地又夹了一筷子。
我叹了口气,将手里另外几个饭盒打开来。我当然不会为了满足我自己和陆见的遗憾就去折磨我的雇主,饭盒里的那些菜都是按照陆见记忆里做的,连每一勺盐,都严格遵守陆见的剂量。
果然,相较于那碗猪蹄,陈睿更倾向于那些菜。
我很好奇他的口味,很多年了,似乎都没怎么变过。
“你明天有什么想吃的?我做过来。”
我看了眼桌上的西芹虾仁,西兰花炒鸡肉,这两道菜从我遇见陈睿起,就做过不下十次了,也许该换个菜单了。
“西红柿炒鸡蛋?”陈睿问道:“有几天没吃了。”
好吧,还是跟我记忆里的菜单一样。
☆、第九篇日记
陈睿受伤之后,开始有更多的时间呆在家里。
我的工作也开始繁忙起来,几乎没什么时间写日记。每天早晨,我要帮陈睿洗漱,然后推着他出门散步。回来之后,在我的花园里,整理一下花草,浇点水拔点杂草。
我一直坚持自己去买菜,我很享受作为一个人能够感受到的一切烟火气。哪怕是菜场里的叫卖声,那些肉腥味以及混杂着清晨露珠的青菜上的泥土味。
然后马不停蹄地回到家里,开始准备午餐。下午,有些时候我们会看电影,有些时候看书,更多的时间是我开始打理我的花草,要知道,这些东西其实很花精力。
陈睿通常会在玻璃窗后看着我,尽管我也提出让他和我一起在花园里做点什么。
但他总是拒绝。
然后就是晚餐,偶尔晚上做点其他的活动。这没什么不可承认的,陈睿是个正常男人,而我,也是个尽职的ai,同时带有他曾经伴侣的记忆。
我很清楚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敏感点。他就像从前在陆见身上那样,轻轻闭着眼睛,从喉咙底里发出难耐暧昧的声响。我希望他会如我一样享受这个过程。
他很漂亮,脖子微微向后扬起时,带出的流畅曲线一路顺着光裸的脊背蜿蜒而下。
事后,我帮他清理完身体后,会一个人呆在浴室,静静地将手抚在我的左胸。陆见的心脏在这个时候总是跳动地有些快,我很清楚,我的零件仍在规规矩矩地按照原有的轨迹运转,不急不缓,保持着永远平稳的速度。
所以,我很奇怪,这颗心脏的跳动。是否有那么一瞬,是属于陆见的?
我看着镜子中那具堪称完美的躯体,想到,我和陆见,究竟算是怎样的关系?
我有着和他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心脏,一样的记忆。
我所说的话,做的事,拥有的伴侣,都是基于他的人生。
我有些费力地去思考这个问题,那么我,究竟是谁?
剥去了陆见的心脏和这层漂亮的躯壳,我只是一堆零件和存储卡。
我最终还是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这太复杂了。
我从浴室出去的时候,陈睿正靠在床上抽烟。
他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支香烟,欲望还未从他的身上完全褪下,那张精致白皙的脸带着未褪的绯红笼罩在层层叠叠的烟雾后。
“睡吧。”他的嗓音因为方才的纵情有些沙哑。
说着他掐灭了那支烟,拉上了被子。
我一如往常地走过去亲吻他的额头和眼睛,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起码在陆见的记忆里,陈睿喝酒,但从来不抽烟。
但从我来到这里后,就见过不止一次。他有时候靠在厨房的吧台上,点着烟,静静望着窗外。有些时候是在客厅,在走廊下。他甚至有些烟瘾,连清晨散步时,都会抽烟。
唯独一个地方,就是书房,他从来不在那抽烟。
我一直没有对此提出异议。陆见的记忆里没有关于这一项的,他的记忆里,有对于陈睿的胃病,陈睿的腰伤,陈睿不规律的作息提出的各项建议和关照。
唯独没有抽烟。
我当然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
但我体内的程序只是基于陆见已有的记忆对陈睿作出反应。因此,我从不过问这些,也不知道如何对此提出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