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川流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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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流向他》作者:蹊彦

    文案

    曲川不幸的过往就像父母捡到他处的那条河,弯曲、混浊。但他遇见的厉谦像海,包容了他所有,也给予他所有。河奔向海,他奔向他。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厉谦,曲川 ┃ 配角:张帆,莫娅 ┃ 其它:伪养成,年上

    第1章 第 1 章

    以前镀金留洋,现在镀金下乡。

    厉老爷子一句玩笑话,就把刚从资本主义国家留学回来的自家长孙厉谦给送去了京城之外。

    “我还记得二十多年前跟着我姥姥回来过,那时候好歹有点没开发的野景,”同行人摇摇头,“怎么就成这个样了。”

    河北省亓县,国家级贫困县,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它曾辉煌过。在河北省多年前的财政报告上,靠煤矿工业缴税的亓县也曾是纳税大头,虽然事故频发,但谁也不能否认其带来的财富效益。

    但亓县并非是个盛产煤矿的地方,它的煤矿形成只因偶然的自然现象而分布在最表层。亓县政府断断续续挖了不到二十年,亓县的所有煤矿在九十年代初沦为废矿。自此,亓县的财政一蹶不振,失业率飙升,年轻劳动力飞速流向其它县市,只留下一片黑洞洞的废窑和黑水光山。九十年代中期,亓县被划入国家级贫困县。

    厉谦一行人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亓县。

    扶贫队的队长叫陈达平,曾任亓县县长,三年后因与上政见不和调离亓县,往后他运气尚好,在基层奋斗十年后搭上了中央某部长的线,迎娶部长千金,一举留在京城。

    这个四十五岁的男人,望着亓县泪流满面。

    张帆是陈达平的妻弟,也算是厉谦的发小,见状用胳膊一捅厉谦,“他出发前我姐和他大吵一架,据说是这穷山恶水里还藏着陈达平的初恋情人。”

    厉谦没立即答话,抬头看一眼陈达平坐在窗前挺直的脊背,“少说八卦。”

    陈达平没有过多伤感,刚在集装箱房里安顿下来,就带着他们出门考察了。

    往年亓县也是重点扶贫对象,但惯例是派人来送完钱便完事,人把钱花完了,亓县还是那个贫困县。

    这次上面费了心,他们这一个扶贫队里各个专业的人都给备齐,启动资金的限额一升再升,该有的中央政策提前都批好了,誓有让他们扎根于此不把亓县救活终不还的意思。

    和大多数扶贫队一样,他们第一年的时间先用来走访和统表,剩下的大半年都用来修路。

    亓县曾靠煤矿发家,也还留有几条弯弯曲曲的简陋水泥路从山里通向外界,只是运煤车重量大,当地人又没有维护的意识,几十年下来路基都糟蹋的差不多了。

    亓县居民以满族为多,留下的男人跟着扶贫队修路,妇女老人们则被组织起来做有满族特色的手工业品,通过网络订货,从他们刚修出模样的马路上运出去,至少能求个温饱。

    第二年和第三年他们着手退窑还山,把一个个废旧的煤窑做处理,关闭仍在被私人承包偷偷运作的非法煤窑,再由特批给扶贫队的地质专家领头,尽量恢复亓县原有土地肥力。同时扶贫队制定了发展农林业和畜牧业的产业帮扶方案,中心八人分为四组,由村民自愿选组,种植自己选定的经济作物或者养殖农畜物。

    第四年夏天,厉谦和张帆领头的四组种下的苹果树,等到第五年,存活的果树已经开始结出青果。

    同一个夏天,亓县唯一一个高中生放暑假回家了。

    此时亓县的路已经通了,也有专门的中巴在村中间运行起来,厉谦和一帮人去离村子最近的招呼站接他。

    少年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从中巴上跳下来,被几个乡亲围住,他有点不好意思,等回答完一串问题后他才望向在外圈看着他的男人,“谦哥……”

    “回来了。”厉谦伸手要把他背着的书包提到自己手里,“走吧,回家。”

    说曲川是亓县唯一一个高中生也许不太准确,他应该是还留在亓县的青少年中唯一一个考上高中的。

    曲川是个弃儿,从外地来躲债的夫妻俩从河边捡到他,夫妻俩生不出孩子,对他视若己出,取名曲川。盖房子借的钱还没还完,孩子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妻子身体也不好需要吃药,当爸的为了多赚些钱下了黑煤窑,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被塌方永远埋在了底下,女人接过赔偿金还了部分钱,又哭了半宿,在夜里自杀了。

    夫妻俩给孩子留下一笔债,一间房。

    厉谦第一次见曲川就是在这间泥土房前。那天也是邪了门,深秋里下起又急又猛的暴雨,他们折腾半天总算护好刚修成的一段路,开车准备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张帆眼神好,在夜幕中都能一眼看着:“那是不是房子塌了?”

    “赶紧去看看,别压了人。”陈达平一把方向盘转了过去。

    泥砖房塌了一半,剩下一半摇摇欲坠,屋外还有一个穿着单衣的半大男孩站在雨里,怀里抱着一包什么东西。

    “屋里还有人吗?”厉谦问他。

    男孩抬头看他一眼,摇摇头。

    几人松了口气,厉谦把小孩送上车,陈达平他们也正好回来,“承重墙垮了,等赶明儿晴了再修吧——厉谦你房正好还有个床,让孩子跟你那凑合一下?”

    厉谦应了,又问他,“你叫什么啊?”

    男孩这回不说话了,只抱紧自己怀里那包用外套包好的东西。

    “这是曲川吧……就前两天老李给我们介绍情况时候说有个读书的小孩。”陈达平回头看了一眼,又笑着说,“你别怕,我们是帮扶队的,你今天先凑合着跟我们住,等雨停了我们就去修房子。”

    厉谦本来和扶贫队的一个农业专家住一屋,结果专家前几天走夜路摔了一跤,给送到省城接骨去了,于是正好厉谦的屋子空出一张床来。

    厉谦领着曲川进屋,半推半搡地把男孩扔进淋浴房洗澡,给他拿了自己的旧衣服备着。这才来得及看看刚才男孩放下的衣服里到底包着什么金银细软。

    几本课本,还有几个本子。

    厉谦再想想曲川的身世,叹了口气,动手把潮湿的书页摊开在桌上晾着。

    曲川在他旁边床上睡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收拾书去几里地外的学校上学去了。

    等到厉谦醒来,如果不是看到昨晚借给曲川的衣服裤子被洗干净晾了起来,他都以为昨天是他做梦了。

    第二天天也晴了,几个人特地早一些下工又叫了几个乡民们一起去修房子。几个壮劳力手脚飞快,等曲川抱着书气喘吁吁往回跑的时候房子正好修完,少年拘束着道谢,厉谦见着他才想起来,“你早上穿着湿衣服走的?”’

    “不冷……”少年低着头,“我跑着去上学的,到了学校衣服就干了。”

    塌掉的半边房子正好是厨房,就算把房子修完了一时间里面的厨灶还是不能用,几个人干脆又把曲川带着一起去队里吃晚饭。厉谦不知怎么的还在惦记他穿着湿衣服走的事,曲川低头听着也不说话,倒是陈达平劝他,“乡里人没法讲究,穷的时候家里就一件衣服,洗完没干也不能不穿衣服啊,他们都习惯了,身体强着呢。’”

    张帆也在一边笑他,“你别是太久没见你弟了,到了这还操着当大哥的心。”

    “那个兔崽子能有曲川一半懂事都是老天开眼,”厉谦想起自己那个药罐子身惹事精心的表弟也笑起来,“前几天给他打电话,一句给我的关心没有,倒还惦着让我给他带土特产……”

    几个人都笑起来,曲川也抿嘴笑了笑,厉谦看看他又想想家里那个混世魔王,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肉。

    曲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

    “谢谢厉大哥。”

    少年顺从地把背包从自己肩上卸下来,跟在他边上。

    三年前那个拘谨的男孩与眼前白杨似的男生终于重合,厉谦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高了不少。”

    “谦哥,”曲川小声说,“你不生我气啦?”

    厉谦这才想起曲川去上高中前还和他闹了别扭。那时候曲川和扶贫队的人已经熟了,熟起来的原因还是因为大家看着他每天上完学还得跑回家做饭,临到了□□点才能吃上饭,大家都穷,他又不好意思老去邻居家蹭饭,有时候晚上干脆再晚些回家就不吃了。陈达平拉他来扶贫队搭伙,张帆嘴更欠,“你到我们这吃饭,除了吃饭还能学习呢,你们初中老师能有我们懂得多吗?再说了,本来我们就是扶贫队,你不正好贫吗。”

    男孩憋红了一张脸,但也再没抗拒来队里吃晚饭了。于是队里的人几乎是见证了曲川从小豆芽长成了小白杨。

    曲川的中考成绩刚刚够上县重点,除了助学金什么补贴都没有,要是去上二中却能免学费入学还带一大笔奖学金。

    队里人都劝他读县重点,男生却铁了心地要去二中,连最能说的张帆都没辙了。厉谦原觉得读书是个人自己的事,不打算掺和来做个说客,但偶然有天去他家,见那张县重点的通知书压在在小孩的枕头下,他还是忍不住开玩笑地劝了两句,“你不要担心钱的事情,我不用你还钱,你给我养老就得了。”

    最后他们还是不欢而散。

    厉谦隐约知道自己戳到了青春期少年的自尊心,但没等他找到机会解释,曲川就背上书包去了二中。

    村里有时候有人到县城去,才能偶尔带两句口信回来,但关于曲川的永远是,“我很好,学校很好,别担心。”

    厉谦回过神来,摇摇头笑了起来,“都过一年了。”

    这两年他们忙于和各个残存的黑窑洞作斗争,填上了山又开始种树,每人都忙的灰头土脸。用张帆的话说是“彻底融入劳苦大众”,张帆又说,“只有厉谦这家伙看上去还有资本主义的遗留。”

    曲川听了这话就去瞧他。在整个扶贫队已经把自己折腾成地地道道农村人的时候,只有张帆和厉谦还能看出来不同。张帆是因为不能放弃他那残存的时尚感,一件衬衫也能穿出花来;厉谦则是靠他天生的好基因,英挺的五官加上从德国血统的外祖母那里继承来的冷白皮,鼻子上还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怎么看都鹤立鸡群。曲川想起学校里女生评出的什么校草之类,他觉得还不及厉谦一半好看。

    厉谦没察觉曲川在看他,他还在盘算着要怎么和曲川讲拆迁的事情。

    县里通了公路,又看着他们这发展不错,铁路线也规划了起来,其他人都断断续续地谈好了拆迁,实在不愿意拆的也想办法改了线路,只有曲川的房子地理位置太巧,非拆不可。

    队里把任务交给张帆,张帆答应倒是痛快,回小组里一想又头疼起来,“这可是他爸妈留的唯一的东西,小孩能答应么?”

    张帆又去找厉谦,两人琢磨半晌也没想出个妥帖的说法,只能走着看了。

    乡亲们把人送到家门口就散了,曲川望着那两个没打算离开的人总算察觉到点什么,“谦哥帆哥,你俩有事和我说啊?”

    张帆打了个哈哈,眼神飘向厉谦。

    厉谦无奈,“走吧,进屋说。”

    他俩都没想到曲川答应地这么痛快,犹豫了一会就答应了,为了尽快开始修铁路当下就跟着他们回队里签合同,走在路上曲川突然问,“要是这星期就拆了,我是不是现在就得买票回学校了?”

    两人一懵,暗骂自己居然都没想到这一茬。别家拆迁都是先建好新房再拆,曲川这里情况特殊,队里一合计想着与其给他补套房不如给他折合成拆迁款,也方便他以后读书工作。谁都没想到眼下这种局面。

    “你要不嫌弃的话跟我住得了,”厉谦想出来个解决方法,“我那屋床一直空着放东西用,我们到时清理一下你就住进来,反正队里人你都熟,和我们住一起也方便。”

    “行,”曲川同意了,“那我给你交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