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之牵起了韩清汶的手,在手心勾了一个字,轻轻的,如羽毛扫过,却又重如惊雷。
最后,林致之将一件东西放在了韩清汶手上,然后转身离开。
≈quot;保重。≈quot;林致之用从未如此郑重的语气向对面的人告别,然而对面的人张了张嘴,脸色灰败,最终什么也没说。
再见。
再见。
再见。
☆、第 22 章
市井就藏匿于百姓之间,仿佛一张暗生着的大网,将一小片天地尽数囊括其中,甚至连空气都禁锢住,不允许逃逸一丝。这样的日子仿佛能够延续千年。
---说不准是因为什么原因,黄老板今天起得晚了些,故而他的小酒馆已经在勤快的店小二的吆喝下,陪着人声鼎沸走上好几轮客来客往了,而他才刚刚整理好衣衫从床上爬起来。
这可不是常见的景象---在这春江街,谁不知道他黄二最是勤快老实,端是自己当成了老板之后也停不下半分,杀鱼沽酒做菜能亲力亲为的绝对用不着外人动手,今日怎么还赖上床了?
刚吱嘎吱嘎地踩着鞋跟下楼,黄老板就听见有人在呼喊他的名讳---
≈quot;黄二呢?黄二呢?你叫他过来。≈quot;
≈quot;在这呢在这呢!≈quot;黄老板赶紧应声,呼啦着身子急急忙忙地迈着大步子过去。
≈quot;哟,袁大捕快!≈quot;黄老板先热情的打了声招呼,然后将店小二默默遣到一边,单手放在桌边和气地问道:≈quot;怎么着?今天的菜不怎么合口味?≈quot;
袁捕快横眉冷对,讥笑一声,道:≈quot;我哪敢啊?≈quot;
黄老板连忙道:≈quot;哎哟喂,您这是哪里的话?有什么吃着不对的只管知会我一声,下次绝对好好做!≈quot;
袁捕快像是心里顺了气,于是面子上好过了些,只是语气还有些僵硬。
他用筷子指着一碟子菜,愤怒地道:≈quot;你看看这菜,刚端上来就少了一半,保不准是被店小二给偷吃了,就这样还给出来让我吃,怎么,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quot;
黄老板看着对方手指处那碟子鱼,鱼身子已经缺了一大半,鲜红艳丽辣椒与绿色的葱蒜铺洒在鱼身上,将丢失的部分浓妆淡抹地凸显了出来,就像一记丑陋的疤痕。
≈quot;这,≈quot;黄老板赔笑道:≈quot;保不齐是厨房里有猫偷食,店小二没来得及得多看一眼就直接给端了上来。您别生气,今天的酒水不用您钱,这个月您就是来了这里我都不用您银子,以后,保管以后的鱼都新鲜!!如何?≈quot;
袁捕快没说话,只是哼了一声,看来是赞同了。
黄老板看着袁捕快减缓的脸色,也暗自放下了心--都是街坊邻居间光顾着生意,要是真闹翻了平时还怎么相处?
然而,还没等黄老板的心完全放到肚子里,袁捕快的脸色有扭曲了起来,却不似是因为他,更像是……
黄老板转过头,只见一张血盆大口盖面而来,让人措不及防。惊慌失措还没有表形于色就让黑暗侵蚀了所有。
没过多久,地上只剩下了几片破布衣服充当残骸,鲜血淋漓,滴答声不绝于耳。
只见一只狮子外型的巨兽,将自己的身子盘踞桌椅之上,狰狞的大嘴也无法吞没人潮的叫喊声。
而在这小小的酒店之外,熙熙攘攘的街市突然涌起各式的惨叫--一批威猛凶残的猛兽踏着蹄子奔腾而过,所到之处无不鲜红如河。
≈quot;野兽吃人啦!!!!!!≈quot;
不知道是谁开始了这一声叫喊,很快这股声音就顺着人潮穿了下去,直到整个地域都响起了同样悲切的哀嚎与怒吼,振彻耳膜,响彻云霄。人间一下子就变成了地狱。
……………
≈quot;时过境迁,五年光阴仓促疾驰。韩清汶在人间呆了也已经有了如此长的时光。
自从被贬下凡间做驻守边疆的修士之后,韩清汶非但没有意志消沉,反而越发的壮志凌云,心怀坚韧---无论什么磨难都无法摧毁他的野心,磨灭他的意志。
总有一天,他会将所有的人都踩在脚下,将那个杀死自己娘亲的罪人千刀万剐!
本以为这样的蛰伏还要日以继日地不断等待。
不想一朝兽潮异变,凶猛残暴灵气护体,竟是将人间搅弄得到处都是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韩清汶知道,他的机会到了。这一次,他将不输给任何人!!!≈quot;
………
黑暗,星辰点点,仿佛沙漏倒过来后的零星砾闪。
一队人马御着剑,飞行在广袤无垠的沙土之上,能够飞在天上的,是普通人的几率不大。
听闻人间大乱,野兽纵生遍布大陆,故而各门派派遣修士前来围剿,只是行进于着荒凉之地,竟然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听见,四周静得可怕。
≈quot;要我说,我们就不必下来,凡间的人是死是活,那都是看造化,与我们又有何干系?况且不说,就几个野兽而已。≈quot;
一位修士边出口抱怨着,边将眼神不停的瞟向旁边一位身材窈窕面容瑰丽地女修士,眼中的讨好之意明显致极。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位女修竟然真的朝自己望过来,明媚的眸子笑成挂在云间的月牙,仿佛要将他卷向天上去。
女修小嘴微张,讥笑道:≈quot;再逼逼别怪我把你从剑上掀下去吃土!≈quot;
≈quot;和深,≈quot;林致之轻声制止道:≈quot;不得无礼。≈quot;
随即林致之轻瞟了那修士一眼,黑夜中看不清痕迹,只是微侧的身影像在展示什么了不得的注目。等到真的危及生命之时,就会知道那区区的≈quot;几个野兽≈quot;能厉害成什么样子。
突然,林致之停住了步伐,暗自心惊:已经有东西过来了。
林致之紧皱起了眉头,警惕道:≈quot;都拿起武器,去地下。≈quot;
此次出行的皆是剑修,如若都在天上怕是单靠灵力无法抗衡。
众人听林致之音色紧张便也没问缘由跟着下了去,不过一刻,远处传来轻微的轰鸣声,并且越来越近。
≈quot;什么东西过来了?≈quot;一位修士嚷嚷道。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渐行渐近的轰鸣声压着黑暗从前方涌了过来。
林致之手里紧握着剑,直到在视线中开始侵入一群微弱的红色光亮,铺天盖地。
≈quot;这是什么?≈quot;
≈quot;天哪!≈quot;
不停的惊叹声在空旷中想起,林致之闭劳了嘴,提着剑冲了上去。
前方是一群大鸟,看不出来是什么族种,只是翅膀的扑扇声铺天盖地袭来时红色的眼睛里带着赤血的光芒。
看不见光亮,林致之只能凭借着声音去不断抵挡。这鸟的爪子锋利无比,只消不小心被抓一下,林致之的肩上已经出现了刻骨的伤痕,但还是只能闷哼一声,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原书中主角也曾经经历过这样子的兽群,还仅仅是他一个人,后来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才得以活了下来---但是不管怎么说,林致之不是主角。
后方是成片的哀嚎,前面是野蛮霸道的兽群四面夹击,纵使是林致之在修炼了这么多年之后也再一次感到了有心无力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发觉鸟群在骤然地变少---不是走了,而是死了,不一会儿,沉重的尸体一个个僵硬地躺回了地上……
≈quot;晚上好。≈quot;一个低沉却又带着少年独特轻越的声音在黑暗中对林致之开口问好,然后将人一把扣在了怀里。
林致之只感觉周身的干冷气息还没有褪尽,就被霸道地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干净整洁的味道让他竟然在甜腻的血腥味中产生了异常的亲切感---是韩清汶。
≈quot;晚上好。≈quot;林致之干巴巴的回应道,并且试图将自己从对方的怀中挣脱出来,然而又被箍得更紧。
林致之不耐烦地问:≈quot;抱够了没有?≈quot;,后面的人还在战斗中吃土流血呢,这人什么毛病。
韩清汶笑了笑,在林致之的耳边轻声道:≈quot;没有。≈quot;,然后便放开了他。两人便去支援他人。
这场战斗在韩清汶加入之后局势瞬间改变,不过一刻钟,所有的兽群都被杀光,沙地里四处都是尸体,当然,也有自己人在其中。
刚刚还有二十余人的队伍锐减,只剩下了几人,还都惨败得不成样子。
韩清汶指着那几个几乎要晕瞥的人道:≈quot;再等等,有人会过来把他们扶到我们的地方。≈quot;
≈quot;你先跟我走,有话要说。≈quot;
黑暗中看不清人的脸色,林致之直得兀自跟上韩清汶的步伐,渐行渐远。
过了很久,应该已经翻越了沙丘,去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却还是没有看见丝毫光亮。
韩清汶道:≈quot;已经到市街了。≈quot;,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不过多久,珠子开始发出洁白湛人的光辉。
林致之顺着亮光放眼望去,却只能看看见一片黑茫茫---怎么夜里都没有一点灯火人气?竟然荒凉成这个样子?
韩清汶却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解释道:≈quot;野兽横行,吃了不少人,故而这里,≈quot;,说着指了指沿着房舍蜿蜒下去的街道,≈quot;已经没有人了。
前些日子我还偷偷从禁地跑出来,去河边放了花灯。那时满地的红灯笼白莲花,静静地漂浮在河面上,岸边的嬉闹声吵的我耳朵疼。≈quot;
忘了说,当时还有小姑娘不停的拿眼睛瞟他,含羞带怯的模样就像春日里生起的花苞,现在他已经怎么也记不起长相了,可能将一段记忆揉进了平和的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