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旭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就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把手中攥的皱巴巴的化验单扔到茶几上,目光沉沉的看着贺知书问道:“你打算瞒我多久?”,
贺知书看到单子也不介意被戳穿,他倒了杯水润润嗓子,舒服的窝在沙发上才平静的回道:“你知道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不一样!”蒋文旭刚控制好的情绪又激动起来“现在还没有发病,是完全可以救治的”,
贺知书嘲讽的笑了笑:“救治?你忘了老板,爸爸妈妈了,再多的改变也挽救不了结果”。
他们的死亡是刺在蒋文旭心上的一根刺,时刻提醒他贺知书可能面对的未来,现在被提起他只觉得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不甘心的反驳:“可以的,小书,肯定可以治好的”,
贺知书眼神空洞,恹恹的说:“可是蒋文旭,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蒋文旭的心顿时被什么东西抓紧,他捂住心口呼吸不上气,半倒在沙发上颤颤巍巍的在兜里摸索着,“药,药”,
贺知书一下慌了,站起来从他兜里搜到一盒药焦急的打开倒出几粒,蒋文旭一把抓住塞进嘴里,顺着水咽到肚子里,
贺知书脸色发青的拿起瓶子看是什么药,看清之后脸色更难看了,质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得的”
蒋文旭费力的扯了个笑容,坐起来深吸了几口气,才感觉活了过来,对于贺知书的质问完全没有生气,反而觉得甜蜜,他想,小书还是关心我的。这一世他心思沉重,郁郁寡欢,又得这个病也不稀奇。
他把贺知书抱起来放在腿上,感到满心的爱意冲撞着他的胸口,有些委屈:“就是想你想的,小书,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贺知书的胸口发闷,低下头玩弄着手指不说话,蒋文旭把他的手拿到唇边温柔的亲着每根指尖,“小书,没有你我会死的”。
说不动容那是假的,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他最爱的模样,兜兜转转和他纠缠了二十多年,他始终没法再对别人动心,却也始终无法原谅他。
沉默了一会,贺知书轻轻的笑了一下,眼神望着远方怀念般的说:“蒋文旭,你知道吗,你不在家的时候我经常做梦,梦到我的爸爸妈妈,你说我是不是不乖呀,所以每次求着爸爸妈妈带我走,他们都不同意”,
“不是的,小书是最乖的孩子”蒋文旭语气有些慌乱的安慰,
贺知书任自己放松倚在蒋文旭的肩上,轻轻的说:“蒋文旭,我有些累了,爸爸妈妈肯定也想我了,你放过我吧。”
“不要”蒋文旭嗓子发痒,哽咽着拒绝:“爸爸妈妈不会让你去陪他们的,他们早就把你交给我了”,
贺知书笑了笑:“你可真自恋”。
蒋文旭的心口又开始绞痛:“真的,那天我走的时候刚好爸妈下班,我搭乘他们的车去的机场,
妈妈说:蒋文旭,小书是我们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我们只希望他能幸福快乐,他心里有太多苦,你要对他好,以后不要欺负他”。
“妈妈”贺知书的眼睛里有了光彩,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
他想起初雪那天他依靠在妈妈温暖的怀抱中,妈妈温柔的话,小书,答应妈妈要真正快乐起来好吗,自己承诺般的应着好,可现在
蒋文旭吻去他的眼泪道:“所以你现在是我的,我们好好治病好不好,不要让爸爸妈妈为你担心”。
贺知书没有摇头,他心中的难受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原来他的爸爸妈妈,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默默守护着他,他却在这里自怨自艾,自暴自弃,
所以他也要振作起来对吗,不能再让他们失望了。
☆、愿世间春秋与天地,眼中唯有一个你
什么是幸福?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同对幸福的定义也就各不相同,对于现在的蒋文旭来说,幸福就是爱人在侧,恒爱之,工作闲暇时转头就可以看到他慵懒地斜靠在躺椅上看书,夕阳被割切成别样的几何在他身上跳跃,一阵风拂过窗帘,他神色安宁暗影摇曳,不似在人间。
蒋文旭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好,伸了伸懒腰,走到贺知书旁边揉揉他的头发,问:“看好久了,休息会吧”,贺知书摇摇头:“没事,不累 ”,
蒋文旭坐在他旁边拿起他的手亲了亲,说:“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不太饿”贺知书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随便吃点吧”,“嗯,那你闭上眼睛休息会”蒋文旭把他身上的毯子整理了一下,向厨房走去。
贺知书把书放下打了个哈欠,眼神转到躺椅旁边,看到大狗和小猫正依偎在一起互相撸毛玩耍,不禁笑起来,这就是自己上辈子穷极一生都想要的生活啊,忽略掉生命又走到了倒计时,过一天少一天,他感觉现在的一分一秒都很满足。
贺知书到底还是拗不过蒋文旭和他一起到北京治病,那天他们聊了很多,蒋文旭给他看手机的照片,还是以前的装修,不同的是院子里种植了很多盆茉莉,一只傻狗和一只懒猫在花丛中嬉戏,蒋文旭最后说:小书,我们等你好久了,你给我们一个家好不好。
贺知书刚到北京的时候就被张景文围观,惊奇蒋文旭抗战八年革命终于取得胜利,把人给拐过来了。
最初来到的两个月,几乎每两周就要被拉着去到医院做检查,医生后来每次看到他们都无奈的保证身体现在没什么大问题,需要做化疗的时候会联系,不用来这么频繁。
贺知书无地自容的偷偷瞪蒋文旭,蒋文旭“嗯嗯”的答应,还是软硬皆施的把贺知书拖到医院,他再也受不起再一次的失去了。
说来也奇怪,贺知书自从上次在杭州大哭了一场解开了心结坦然面对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竟比刚重生时的还要好,许是顺其自然后心情舒畅,他越来越像前世那个气质纯粹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年。
被张景文调侃蒋文旭这是残害祖国花朵,小书背上书包都可以冒充高中生了。
贺知书拉回思绪慢吞吞的走到餐桌前,看见上面摆了几个菜,都是他爱吃的。
蒋文旭的公司比上一世更成熟稳定,他现在尽量把公事放在家里处理,一面工作一面洗手作羹,贺知书笑着想,自己这是比前一世还不如,都快变成废人了。
吃好饭贺知书收拾好很快就躺在被窝里打算休息,明天他就要做化疗了,要保存好体力,
蒋文旭上床的时候身上的烟味已经散了,但贺知书还是敏感的闻到,了然道:“是不是有些烦躁?”,
蒋文旭“嗯”了一声把贺知书搂在怀里:“吵醒你了?”,
“我也没睡着呢”贺知书靠在他的胸口说。
蒋文旭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宝贝,化疗是不是很痛”。
贺知书笑了:“是啊,疼死了”,可是那时候折磨我的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被压抑的绝望,他敛下眸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但声音里还带着笑意:“我最怕疼了,所以啊,明天我要受不了就要狠狠的撒泼欺负你”。
蒋文旭心疼的揉揉他的头发,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嗯,乖,你想怎么样都行,哥陪着你,千万别忍着”。
第二天蒋文旭起了个大早,他一夜浮躁惶恐睡得很不安稳,两人吃过早饭就开车去医院,和医生约好的上午化疗。
“噔噔噔”
“请进”推开门看到医生正写着病例,抬起头看到他们:“来了,坐”。
“嗯”贺知书应着坐下,笑道:“医生,我准备好了,麻烦你们了”。
医生对贺知书的随遇而安很有好感,他见过太多生死面前的丑态毕露的人,但贺知书总是安静的接受治疗,脸上挂着平淡的微笑,仿佛生死只是另一种存在的方式,不奢求不勉强。
“好的”医生慈爱的看着他,拍了下旁边一直埋头做记录,连头都没抬的人的肩:“小艾,你陪他们去”。
“好的,老师”艾子瑜写完最后几个字抬起头来打招呼:“你们好,我叫艾子瑜,是周老师的学生,这两天刚来实习。”
贺知书的脑子里“嗡”一下炸了,他不可置信的问:“艾,艾医生?”
艾子瑜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眼前坐着的少年就很有好感,他温和的笑道:“贺先生不必客气,叫我小艾就好了”。
贺知书的笑让人如沐春风:“那艾医生也不要客气,叫我知书就好了”。
蒋文旭看到艾子瑜的那一刻脸都青了,双目死死瞪着艾子瑜,企图用眼神威胁他:离我的小书远一点!
艾子瑜莫名其妙的看着蒋文旭变脸,心想贺先生的这位朋友怎么看着这么讨厌,我没和这人有仇吧,那眼神怎么要吃了我,但良好的素养还是让他习惯性的保持微笑:“跟我来吧”。
化疗对于贺知书来说并不陌生,那把全身搅碎反复摇晃的疼痛经历过一次就不会忘记,贺知书无力的躺在病床想,果然还是那样疼啊,
蒋文旭赶紧到床前抱住他,用毛巾擦掉他疼出的汗哄着:“小书,过去了,难受就睡会啊”,
他双目赤红,手臂颤抖,忍住险些掉下的眼泪,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小书这么坚强,这么痛的治疗他上辈子居然一个人挺过来了,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在质疑,在暴力,他恨不得冲回去把过去的自己狠狠捅几刀。
艾子瑜看到眼前的画面一阵心疼,刚刚他看到贺知书虚弱的躺在床上,面色发白,居然也想上去抱住他,他疑惑着自言自语:“我今天是怎么了,这么不对劲”。
蒋文旭要抱着贺知书回家,被贺知书轻声拒绝:“不要,被人家看到了”,
蒋文旭知道贺知书容易害羞,就不再勉强他,扶着他尽量让他把自己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贺知书走到艾子瑜面前艰难的笑了一下:“艾医生,谢谢你了”。艾子瑜心中的酸涩更加深了:“不客气,你回去好好休息,注意事项都交给这位蒋先生了”。
“好的,那艾医生下次见”
“再见”。
两人在蒋文旭的怨念中告别,艾子瑜看着他们依靠的背影越走越远,叹了叹气:对着一个有伴侣的人失态真不是君子所为,看来我实习结束后也要好好找个人谈一场恋爱了。
贺知书的治疗进展很顺利,生病的时间线提前,匹配的骨髓就还在,再加上他手中扣着院长的罪证,这次应该是不会再出差错了。
这让蒋文旭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地,尽管他现在有钱有势,但是和京中的太子爷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些。
手术的前一天,他到寺庙祈愿,在山下守到凌晨,0点刚过,他就从山底下三步一叩首往山上的寺庙跪拜,
前世他是不信佛的,后来小书走了以后,他经常梦到小书哭着叫蒋哥,魇了他好长时间的梦让他惧怕,我的小书这么温柔,要是在那边受欺负了怎么办,
所以他开始拜佛,祈求神灵,默念:弟子蒋文旭自知罪孽深过,不求赦免,可爱人贺知书却是温良谦恭,宽容仁慈之人,愿所有罪过我一人承担,许他来世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他自杀前把所有遗产连着遗体一同捐献,干干净净的走之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见贺知书一面。
后来他惊喜重生后,几乎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到灵隐寺烧几炷清香,在北京也是月月如此。
现在他俯跪在佛前,为他的爱人虔诚祈愿,佛祖,弟子愿日日诵经,行善积德,散尽所有来求得一个贺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