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法离开，那些东西也陷了进去？
我请教这个姓卫的年轻人，他摇摇头，说：“附身的那个鬼和鬼婆没法离开，他们是乱葬岗里生出来的邪祟。”
他指着庙宇，说：“有庙镇着，他们走不掉。”
“还有一个活人，他要是没死，可以离开。”
我顿时失望起来。
本来想着张先生也死在里头，那我和爷爷就高枕无忧了，果然没有这样的好事。张先生性子阴沉，他敢进来，估摸着是有离开的法子。
年轻人说道：“庙里供着神，前头属阳地，庙后能通阴。你往那边走八步，就能进乱葬岗了，他们是死鬼，没法子过来。”
我心里恍然，这个庙看着不起眼，刚好把出口给堵了。
老汉立马说道：“这是借了神仙的路啊，我们要给他上一炷香。”
庙里头果然有个小小的泥像，像是幼童拿尿活的泥巴，比起庙宇的庄严神像差多了。但有了借路这一遭，我就知道这是个灵验的，不敢怠慢。
年轻人捏土做香，让我们拜了拜，他就这么看着。
我心里好奇，他怎么不拜？他像是能看穿人的心思，淡然道：“他当不起。”
我哑口无言。
老汉是个普通人，不知道讲究，拜了神像，还叨叨咕咕的，像是祈求神灵庇护家里平安。爷爷跟我提过，阴间有鬼神，但各有司职，不会胡乱插手其它的事情。打个比方，你跟龙王求雨还成，跟它求火，人家就不会搭理你。
这个破庙坐落在乱葬岗，职司肯定跟镇压鬼怪有关。听他的祷告，好像是家里有病人，所以求的是家宅安宁，应该去拜药王神。
“我要拜吗？”
年轻人看着我，然后盯着我的掌心。上头有一道刀疤，把掌心的纹路全都给斩断了。
“你是阴门的人？姓杜？”
他救了我的命，没啥好隐瞒的，我点点头，说：“我叫杜从云，出身陈祖派。”
“陈祖派这么落魄了？”
我哑口无言。
想想我在乱葬岗，被这些家伙玩的团团转。年轻人眉头一挑，说：“你还没入门吧，这么说，能够不死，脑瓜不错。”
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入门，必须过三关，我才过了两关，还没有学法术。他怎么会这么清楚？难道是陈祖派的故人？他摆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汉这会儿爬起来，问我道：“后生，你一个人跑乱葬岗做啥子呢？”
“我是被人抓来地，他要我去推一块石磨盘。”现在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我把跟张先生结仇的经过隐了去，爷爷说过，棺材是个宝贝，保不齐还会惹人觊觎。
年轻人看着我，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我心里一凛，他对陈祖派这么熟悉，估计知道棺材的事情。
“这里又没有活人，还有石磨？能抵啥用？”老汉吃惊道。
我们一起看着年轻人。
他本事大，肯定知道。年轻人一笑，说：“你出身阴门，居然不知道吗？那个叫做鬼推磨。只要付出代价，就能跟阴司换来想要的东西。”
“代价？”
“他丢了那些红米，就是买命钱。这个张先生是打算把你变成恶鬼，用来暗算你爷爷。虽然是我猜的，大概也是八九不离十。”
我听得火起。
这厮真是阴损，偷了我家的东西，还要赶尽杀绝？等我找到他，非得给他个好看。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你们阴门的人向来内斗内行，都沦落到现在这境地了，还不忘打了你死我活。”
这家伙揶揄的口气，让我很不高兴。
他多半是个道门弟子。
爷爷跟我说过，道门的人高高在上，向来是瞧不起阴门的人。阴门的法术，专门跟死人打交道。修道人也是人，做不到清心寡欲，所以阴门虽然也是道门的分支，但却被踩在脚底下。
从前还不觉得什么，现在碰到了，才知道爷爷一点没有骗我。
“大爷，你们到这里干吗？”
他瞧不上我，我也不会舔着脸往上凑。
跟老汉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叫百里，离县城很远。
老汉从林子里赶出了一辆驴车，说是载我一程。我这会儿又累又饿，没有跟他客气，就爬了上去。这老汉姓陆，不是老刘县的人，而是来自隔壁的唐川。
“我儿子得了怪病，没钱去医院，只好找偏方来治着。”
就算有偏方，吃药也得花钱。
他听人说乱葬岗这里有草药，没人敢采，就冒险过来了。我遇到他们时，这两人在扒坟头，其实就是在采药。
“采药？难道是阴葵？”
陆老汉拿出一块布，里头包着一丛草，叶如鳞，根茎是红色的。阴葵这东西只有阴气很重的地方，挨着尸体，才能长得出来。
“多亏了卫小哥，否则的话，老汉我估计着是走不出来地。”老汉一脸后怕地说道。就是他给老汉儿子开的偏方，如今采药也是他帮忙，老汉对他十分的感激。
姓卫的没有客气，说：“我帮你，也是自己的修行。”
到了县城外头，陆老汉就把我放下了。
“我们走了，下次可别去那个鬼地方了。我是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人，你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呢。”
我跟他们挥挥手。
“等等。”
姓卫的叫住我，说：“乱葬岗鬼气重，你呆的久，对活人不好。喝了鬼婆的勾阴水，回去记着要喝五子茶。”
他看着我，说：“杜从云是吧，要是遇到难事，可以到唐川来找我。”
五子茶？
我嘴上说着好，心里却不当回事。你是道门的人，我怎么会去找你帮忙？
我蹲在路口，好不容易等到一辆进城的公交车，颠簸着回到旅馆。老板看到我，就大叫道：“杜大爷，你孙子回来了。”
他又问我跑哪儿去了？怎么一夜没回来？我爷爷回来没找到我，急死了，差点就要去报警让人找我。
爷爷匆匆跑出来。劈头骂道：“不是叫你别出去？三更半夜往外跑，真是不知道轻重。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殡仪馆，死了多少人？碰到个厉害的，把你魂儿给勾了。”
被他一通骂，我心里反而觉得暖意融融。
“爷爷，我遇到了张先生。”
爷爷冷着脸，本来准备臭骂我一顿。听我这么一说，脸色一变。他急忙把我拖回房间，让我好好把事情给说一说。我就把昨晚被骗出去，背着他在乱葬岗转磨盘，遇到死尸和女人的事情详细说了下。
爷爷差点跳起来。
“这个狗娘养的，竟然害你？”
我心里赧然，如果不是我动了贪心，也不会被他轻易给骗走。
爷爷倒是没有责备我。
“修道有句口诀，财侣法地。修道人第一个绕不过去的，就是钱财。别说是你，道门里多少前辈高人，也是栽在这个上头。”
他语气唏嘘，很是有感而发的样子。
“爷爷，鬼推磨是真的吗？”
他点点头，说：“鬼推磨是阴门很高深的法术，早就失传了，我只是听说过，倒是没想到在乱葬岗还有这么一个？瓜娃，你这次能逃掉，半是运气，半是心眼儿活，看来是要吃定阴门这碗饭了。”
我深以为然。
“不过下次你要当心了，姓张的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肯定是把账记到了咱们头上。”
以张先生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这次侥幸逃过，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想要跟他对抗，只有快点提升自己的实力，否则的话，下次真的要被人害死了。
“对了，爷爷，你请了帮手吗？”
爷爷摇头，说：“我在这小村子，一躲几十年，早就不跟人联系了。当年倒是有几个老哥们儿，都不是长寿的相，怕是都埋进了黄土。”
那就奇怪了。
还有谁在对付张先生？
“爷爷，你知道那个年轻人的来历吗？”
爷爷摇头。
“没当面见过，不好说。道门势力庞大，门派众多，我也拿不准。不过人家对你客气，你也不能失了礼数。”
爷爷让我先填个肚子，然后跟他去殡仪馆。
“还去？”我一脸不乐意。
“昨晚出去没白跑，找到一些线索，应该能找到那厮的下落。”
我正要说话，忽然就捂着肚子，嘴里倒抽冷气，大颗的汗水从额头上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