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夏天花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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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怎么了。”明明在回应,却好像根本没缓过神来,那家伙喝了一口咖啡,觉得不够甜,又撕开了备用的糖包,尽数倒了进去。

    “发什么呆呢,你是麻小吃多了吗,还是扎啤喝多了?我听说你们昨天晚上去簋街了,然后你还神秘失踪?”

    “嗯,我让外星人带走了。”

    “……别闹。”

    “没有,其实就是有了点儿意外,没大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完整地回来了么。来,这个给你。”从纸袋里掏出一个巧克力玛芬塞给对方,李臻把另一个原味的留给了自己。

    “一大早就吃这么甜,这简直就是糖尿病在召唤啊。”虽然那么叨叨着,却还是从玛芬上把自己最喜欢的巧克力豆抠下来几个默默吃了,郭剑一问多少钱,掏出手机准备转账过去。

    “得了你别寒碜我了,这还带给钱的?回头你有啥吃的也想着点儿我就得了呗。”拒绝收钱,李臻咬了一大口玛芬,继而站起身,示意了一下楼门口的方向,“走吧,早点儿过去,占个好地儿。”

    哈士奇溜达在前头,啃着玛芬边走边掉渣,萨摩耶跟在后头,抱着书本边追边打探。

    可最终,李臻也没告诉郭剑一自己昨天发生了什么,他用反过来问“那你昨儿晚上去哪儿了?是又跟我哥小情人儿私会去了吗?哎你俩到底咋样了?有没有后续?发展到啥地步了?他对你下手了没有?他头几年过得挺风骚的技术应该很好吧……”之类的刁难,成功让人家红着脸不想搭理他了,然后,就得逞地笑笑,也陷入了自己的沉默。

    咖啡和玛芬,都是他在回学校途中路过开门超早的一家星巴克顺便买的,而前一夜,他在秋羽白家留宿。

    吃过晚饭,整个人看着气色都好了起来的男人,假装慢吞吞刷碗,假装把剩下的粥磨磨蹭蹭往保鲜盒里装,然后手扶着水槽边沿,格外不情愿地问了一句:“你家住哪儿?”

    “啊?哦不用操心我,没多远,都在城里。”李臻关掉游戏,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靠着橱柜低着头站着,两手有几分不知所措地轻轻磨蹭的男人,“你……吃饱了吗?”

    “嗯。”秋羽白只应了一声。

    “得,那你歇着,我走了。”揣好手机,李臻站起来,又嘱咐了一些最基本的医生对患者的注意事项强调,便迈步往门口走。

    但他没能走出那扇门。

    那扇厚重的,雕花磨砂极尽复古之能的三层玻璃推拉门。

    因为秋羽白先是告诉他,门有电子锁,要按指纹或者输密码。

    然后又用略微迟疑略微低了几分的音量问他,要么,住下吧,都半夜了。

    李臻同学,没跟那个“叔”客气。

    他真就住下了,睡在客房,在用秋羽白的浴室洗过澡,享受了大木盆外观的按摩浴缸,摸了摸浴缸旁边的桑拿房的特制防滑墙壁,踩了踩脚下的白石头足底按摩地面,闻了闻挂着绛紫色绸缎窗帘的落地窗边的瓦盆里正在盛开的碗莲,裹上柔软的炼乳白浴巾,带着一脸的穷人家的孩子再有钱人家见了世面的惊喜╰(°▽°)╯过后的满足,顶着仍旧湿淋淋的头发,走出了浴室。他看到不远处,坐在吧台旁边看杂志的男人也正看着他,而自己面前的珊瑚绒脚垫上,蹲着两只猫。

    “我去!你还养猫了?!”李臻吓了一跳,猫也吓了一跳,迅速塌着腰溜到一边去,凑在一起蹲在墙边,瞪着圆眼睛继续盯着他看。

    “你不提醒,我也会忘了我养猫了。”冷笑了半声,秋羽白扔下杂志走过来,瞟了一眼墙边看似一模一样的两只豹猫,“只有饭碗空了的时候会来找我,其余多数时候没有太大的存在感。我只负责清理猫砂,添饭换水,但总感觉像是在过家家自娱自乐一样。”

    “啊……猫不是都很粘人吗?有的据说主人铲沙子它还跳到背上站着。”

    “那是别人家的猫。”

    “好吧。”李臻点点头,若有所思了片刻,“嗯……它们俩,是不是花纹不一样?”

    “是,一个大理石纹,一个大玫瑰纹。”

    “还有这种讲究。”

    “品种猫,就是讲究多些。”

    “那有名字吗它俩?”

    “……有。”

    看对方态度有点犹豫,就有一种预感了,李臻试探地继续追问:“叫啥?”

    “……”

    “?”

    “杜丘和真由美。”

    “?????”

    “我是看着重播的《追捕》长大的,这两个人是我童年记忆,不行吗?”没有要吵架的意思,也没有觉得尴尬,反而话语间都是一个眼看就要奔四的男人的无奈,秋羽白说完,叹了口气,抬了抬嘴角,“大理石一样的杜丘,和玫瑰一样的真由美,不合适吗?”

    “合适,合适,特别合适。《追捕》我也看过,不过是跟网上看的,你那会儿是在电视里吧?电影频道?”

    “……屁。”秋羽白翻了个白眼,“露天电影院好吗。空军家属大院里的露天电影院,夏天屏幕后头的杂草能顺着墙根长半人多高,有了片子,就用小黑板打广告,或者大喇叭广播,天黑了,各家各户就都自己搬着小马扎去看,还得洒一身的花露水,再带着蒲扇,不为扇风,就为了扇蚊子……”

    说到一半,或许是多一半,或许是少一半,秋羽白停了下来,他自己也无法预测后面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但他总之是突然间就不想往下说了。

    他是个八零后,不,他根本就是卡在八零的当口,他不如名正言顺的八零后那样还残存着童稚之心,也不像老牌七零后们早已成熟老辣青春不再,他上下够不着边际,停留在不年轻,也不算老的临界点上,脸上还有几分光彩,手里能攥住的却只是青春的尾巴。

    可这些,他没办法说出口,他怎么说啊,对方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屁孩而已,正年轻,那么年轻,太年轻了,说了,自己的脸往哪儿搁?又怎么能指望人家能懂呢?

    更何况,他们才认识,还是莫名其妙的一场未发生的事故中认识的,这种太极端的情况下,他真的做不到有那么多可说的,或者敢说的。

    还是算了吧……

    气氛,因为秋羽白的突然沉默而尴尬起来。

    可李臻不打算僵局。

    事实上,他最擅长的,就是打破僵局。

    “嗯……名字是好名字,不过猫好像不管你给不给它们取名字。”拢了一把头发,他尽量让语调轻松,“我们家街坊有个老太太,收留了好几只流浪的‘中华田园猫’,也不给取名儿,就编号。你比如说要是2015年七月收留的,那就叫‘1507’,反正她们家岁数最大的猫叫‘0511’,你就算算吧……”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然后就从沉默中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看到对方笑,就觉得格外解脱了似的,李臻继续努力夯实基础,提升整个交谈氛围的愉悦度。

    “对了,你们家那个淋浴喷头,为啥还有俩呢?”

    “嗯?”

    “一个固定在高处的,一个能拿在手里的。有必要吗?”

    “……有啊,功能不同啊。”

    “有一个能拿在手里的不就够了么。”

    “能拿在手里的不够大,没有喷淋效果,那个固定的出水面积你没看到吗?”

    “有钱人就是讲究多。”

    “只是个花洒而已。”

    “不是,你听我说。”比划了一个“等等”的手势,李臻抿了一下嘴唇,紧了紧浴巾,“我对你的那一大堆洗护用品不熟悉,刚才抓起来一个疑似洗面奶的就往脸上搓,后来发现不大对劲儿,再一看我用的是洗发水。结果我就说赶紧冲了吧,我怕上头那个大饼子花洒容易呛着鼻子,就想用下头这个能拆下来的,结果等我一用才发现根本不能直接一按就出水,还得找转换的开关,把上头的关了再开下头的,问题是我这儿还举着个根本不出水喷头对着一脸的沫子做冲洗动作呢……你就说多尴尬。这幸亏不是公共浴池,要不场面还不一度失控啊。等我冲完了,一看周围,大叔大爷们都满脸的黑人问号围观我呢……”

    话还没说完,对方的眼里就流露出忍俊不禁来,说到后面,便已经控制不住笑出了声。李臻在秋羽白的笑声中停止了讲述,保持着那份哈士奇的无辜和蠢,偷偷,却也无所顾忌地,看着那张漂亮的,确实是带着几分年龄相符的沧桑,然而真的让人看不够的脸。

    那张脸,那个笑,他忘不掉,直到第二天一早离开,都还历历在目,他就回想着这些,去星巴克买咖啡,买甜点,排在哈欠连天被迫早起的上班族队伍里,前前后后,都是各种不情愿和萎靡,只有他的周身上下,环绕荡漾着着截然相反的愉悦跟欣然。

    第十四章

    缘分这东西,有时候莫名其妙,有时候妙不可言,全看能否顺应人意。

    但缘分是天定的,多数时候,不会理睬凡人心思跟意愿,无论你接受与否,都硬把缘分塞给你。

    秋羽白跟李臻之间的缘分,就生得足够凑巧,而正因为凑巧,才更凸显了天定二字。

    他和吕季文没有任何结果,却最终交待在吕季文表弟的手里,这真的是算都算不出,求都求不来的凑巧。只是,最开始,他并没有对这个小自己足足一轮的年轻男人有什么企图,他那会儿,还沉浸在想要再见吕季文一面的执着之中。

    而彼时的吕季文,脑子里根本没有他的一席之地,这个十年前掏出过真心给他却屡战屡败的男人,当时想的看的,都是另一个人。

    那个在自己空闲时就跑来听他讲课的大男孩,那个煞有介事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单手托腮,眼里冒着粉红泡泡的大男孩。

    郭剑一。

    此刻,郭剑一就在他的课堂上,看他写板书做分析,听他用那颇具磁性的,在开阔空间里听来十分浑厚的嗓音把原本枯燥的历史知识讲得生动且充满趣味。他相当投入,甚至连面露微笑都不自知,直到旁边坐着的人,碰了碰他,戳破了他的粉红泡泡。

    “嗨。”就在他右边,坐着一个女生,女孩子生得白净纤细,用极低的音量叫了他一声,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然后问他是几班的。

    郭剑一有点尴尬地卡住了一个笑容。

    “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跟我们一届的吗?”女孩子继续问。

    显然不是啊,肯定不是啊,虽说郭剑一也还是没毕业的大学生,但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如果念的是普通的大学而不是医科里学制最长的那类,那他已经相当于毕业三年的新社会人,只能说还好他长得足够有欺骗性,穿着打扮又青春,前年还把高中校服翻出来穿上轻松混进母校去看望老班主任的郭剑一,此刻冒充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那就跟玩儿似的。

    于是,他没说自己根本都不是这所学校的,他只说是别的系过来听蹭课的而已。

    女孩子眯起戴着青绿色美瞳的眼,看了他两秒钟,而后以一种格外暧昧的语调发问。

    “你……”

    一瞬间,郭剑一以为对方要问他莫非是圈内人。

    但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