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铝粉’?”
“啊?”
“就是吕老师的粉丝团啊。”
“还有这种东西???”
“长得帅人又好课也棒当然会有粉丝团(??????)??!他的迷恋者据说已经从我们系扩散到数学系那么远了~!”女生说得异常坚定,同时示意了一下前面几排某个染着浅栗色头发的姑娘,“我们‘团长’就在那儿呢,穿白裙子的那个仙女。”
“???还有团长???”
“对啊,她最迷吕老师,说人生最大梦想就是吕老师辞职开一间拉面店,然后她当老板娘。每天在爱的氛围中煮面条,隔着锅里冒出来的水蒸气看着老板穿着白围裙在旁边切葱花儿……”
郭剑一没有笑到爆裂,一定是因为他忍耐力足够强大。
这帮疯女人啊!疯女人!!!
内心世界不带有讽刺意味地狂笑着呐喊,他竭尽所能保持着表情的正常,点了点头,向对方做了个安静听课的手势,便不再嘀嘀咕咕了。
吕季文并非没有注意到远处那个在他的课堂上窃窃私语的大男孩,虽然眼睛近视,但他还不至于瞎得认不出旁边那个女生,想想大概那两个是正在进行自己粉丝团的“科普”,他集中精神只顾着好好上课了。
是的,吕季文知道自己有个粉丝团,也听到过一些诡异的耳闻,大学不比高中初中,这是个成年人和成年人组成的世界,虽说成年的程度并不平均,年少的那方也还是在校生,再成熟也还是有种没有深切体会到社会险恶的单纯,但终究已经不必太在意什么该与不该,能与不能。于是,他真的会收到暗送的秋波和明讲的告白,至于要求加微信什么的,都已经是最低限度的“老师我喜欢你”了。
这种其实说起来多少有点儿恐怖的,被年轻兽类盯上的感觉,吕季文早已习惯,他有他的原则,不管男生女生,一概不加微信,公事私事,都当面谈,并且仅限工作时间。告白是铁定不能接受的,就算是可爱到令人七荤八素五迷三道的蓝孩纸也不行,说好听点,他要对人家负责,说难听点,他要考虑自己的名声,秋波嘛……你愿意送,那就送吧,大不了避免视线接触也就是了……
他并不拿这些太当回事,提起了,也就是个笑谈,于是,当一堂课结束,他按照约好的,跟郭剑一在办公室里碰面之后,被八卦地问及“‘铝粉’真的已经从历史系扩散到数学系了吗?”,他只是无奈地笑笑,告诉对方,那都是小孩子过家家,归根结底,还是作业太少了。
“哥,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后背发凉。”
“你还会对‘作业’有反应吗?”从自己办公桌下方的纸箱里拿出一罐凉茶递给郭剑一,他让那孩子坐在自己的办公椅里。
“只要是还在上学的,都会对这个词有生理心理双重反应的。”坚定地说着,郭剑一才坐稳当就又想起身,“还是你坐这儿吧,回头有人进来看见我这样多不好啊。”
“会吗?”把刚刚用到过的材料放在旁边的书架上,吕季文侧脸看着他,流露出一个有点坏气的笑,“可你不是我‘弟’吗?”
“不带这样儿欺负人的。”郭剑一小声哔哔,同时看着面前办公桌上的各种摆设。
应该说,还是很整齐很清爽的吧,起码没有摆得这儿一堆那儿一堆的。纸质材料都在夹子里放着,夹子都在文件盒里立着,旁边是黑陶的笔筒和白瓷的水杯。电脑一尘不染,线路都规规矩矩绑在一起贴着桌角顺延到下面。办公桌周围的挡板上错落有致贴着一些照片跟明信片,看起来像是许多历史遗迹和人文景观的旅行纪念,桌面上是一块厚实的大玻璃板,下头压着一整张海报,内容是整幅的《开国大典》。
“哥,没想到你这么有赤子情怀啊……”看着那张不能更正经的画,郭剑一又瞧了一眼对方身上漂亮的美式休闲西装,摇了摇头,“你不觉得要坐在这儿办公,得换上中山装才行吗?”
吕季文差点儿笑出声来,拿起水杯,看了看里头剩下的几口水,他走到窗台边,将之倒进一盆绿植的根部,然后解释说,这是第一版的《开国大典》复制品,他家里还有第二版第三版和第四版,并非人多么赤子情怀,主要是这种一幅画都要随着历史变革而缝缝补补修修改改的事实,太能说明在历史面前,多么伟大的作品,都好像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一样,有着极其无奈而软弱的一面。
“这还是有据可考的,更久远的东西,谁知道改过多少次,改动又有多大。所以说历史啊,三分真,七分假,全看讲述者这话怎么说了。”觉得盯着画面看的人,那张侧脸可爱到不行,吕季文帮他打开那罐凉茶,放在画面边缘的软木茶杯垫上。
“……别的先不说,哥,你先告诉我那四个版本是咋回事儿?”郭剑一满脸茫然。
“嗯……”吕季文想了想,指着画面上的那些人物,“第一版最右边这个,是高岗,高饶事件之后,他就被抠掉了,填上了一大盆花。再后来,文革期间,刘少奇被打倒,他的位置就换成了董必武。第三次是文革后期,去掉了林伯渠,换了个一身军装的无名氏。改了三次,一共四个版本,直到1978年,才恢复原貌。”
“wow……”郭剑一闪着星星眼,“吕老师,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今天我算是涨姿势惹……”
“得了吧。”无奈地笑了出来,吕季文摸了摸那小子的头发,而后一声轻叹,“所以说,有时候不敢细想,细想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每天在课堂上,说的是事实真相,还是根本就是离事实真相八仗远的野史,或者搞不好干脆就是故人的杜撰,压根儿也没存在过。”
“这部分就不是你的问题了吧,你只能以现有的历史资料为蓝本上课,真要挖掘事实真相,那得交给考古的去做对吧。假如考古结果说历史得重写,那到时候你再摊手呵呵一下,也犯不上操心多想,是不是。”
听着对方的言辞,看着那认真思考的表情,和眼里只想着赶快为他免责减负的急切,吕季文几乎从大脑和两腿之间同时涌起一股冲动来。
这种冲动,简言之就是——“我想把你摁在椅子里亲!听到没有,摁在椅子里亲!!”
当然,他不能这么做,即便现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
但亲,还是得亲一下的,吕季文用最快的速度和最轻的动作伏下身,在那刚刚还在劝他放宽心的柔软的嘴唇上,贴了一个“啵”。
亲吻很快就结束了,但彼此间的温热气氛绝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消散,男人推了一下眼镜框,又调戏一样捏了捏那脸上浮起极具标志性的橘粉色高光的大男孩的下巴,眼中渐渐透出和严肃理性温良儒雅截然相反的神色来:
“晚上去我家,做饭给你吃。然后……就别走了。好吗?”
“不走……是要给我恶补历史知识?”郭剑一有所预感。
“嗯。”吕季文点点头,语气越正经,就越是听来邪恶,“就从……几个最有名的男宠跟帝王的‘爱情故事’开始吧,咱们可以边讲,边‘实践活动’,上一堂有声有色的夜课……”
第十五章
吕季文有时候会想,自己难道一直这么流氓吗?
斯文败类?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他从来就是那样的吗?还是说,自从遇见郭剑一之后,才演变成那样的呢?
如果是后者,那只能说,都怪那孩子太可爱,才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狠狠欺负的。
当晚,他就多多少少,欺负了一下人家。
充满了文化气息和复古风情的公寓,从主人带着未来的主人二号回来起,就开始弥散着浓郁的雄性荷尔蒙气息了。一边将对方压在门上亲吻,一边伸手从里头扣上防盗锁,那咔踏一声让怀里的大男孩脚踝细微地颤了一下。
郭剑一觉得,锁门的动静,就像是在明目张胆地大声宣告,今儿晚上,你跑不了了。
好吧不跑就不跑,谁跑谁是小狗。u·ェ·u
“吃饱了吗?嗯?”低沉的声音在耳根询问。
“嗯。”郭剑一小声回应,不过这是瞎话,因为刚才临时起意改变主意,一起去餐馆吃饭的时候,他根本满脑子都是晚上会做的事或者会被做的事,哪有心情好好享受美食。不过,别太饱也好,这样可以更轻松地做与被做。
“那,要去洗个澡吗?”
“……”这就有点羞于回答了,虽然是真的想要去的。可是急着点头,就好像自己多饥渴似的,虽然是真的有点儿很饥渴了。
“不想的话,直接来?”吕季文一摆头,示意了一下卧室的方位,“我倒是不介意。”
“不、不不不行……”一把拉住想要把自己往那边带的男人,郭剑一满脸通红,“我介意,我介意!”
“为什么?”男人仍旧装作不解。
“天热会出汗啊,再说我今天穿的牛仔裤有点儿厚,老实讲总觉得屁股潮乎乎……的……”
住口。
郭剑一,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这种直白的台词怎么能跟自己心仪的对象讲呢?!
人家是历史系的副教授,是个正经人呢!嗯……正经什么的暂且打个问号,但至少是体面人啊!人家是耍流氓的时候都用成语的呢!
……
“那好。”不知为何笑得很满意的男人眯起眼,“那一起洗?”
“啊……”
“也不要?”
“……就是会不好意思而已……”
“都是男人,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哥你欺负人很有成就感吗?”被逼上绝路的郭剑一总算带着一脸的小狗委屈开始反抗了,“你再闹我回家了……”
好吧,今天暂且到此为止。
还算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收手的吕季文,不再成心折磨对方了,他低头亲了亲那张紧绷滑嫩的脸,然后拉着被他拐带回家的纯情男青年,直奔浴室走去。
接下来,就是羞耻的,赤裸相对的时间了。
说来也真是,两个人认识了这么长时间,连彼此的裸体都还没见过,这简直不像是现代人的相处速率不是吗?换个别人大约早就跳上床去看个精光了吧。郭剑一明白,作为三十几岁的成熟男人,吕季文铁定是见过足够多的裸体的,也铁定是让足够多的人见过他的裸体的。这么一想就觉得醋意大发,可这应该是不争的事实。他呢,迄今为止只有在浴池里才看过成群的光屁股的男人,而说实话,当中百分之九十八让他根本不想看第二眼。
脸好看与否都暂且放一边,肤色太苍白的,含胸驼背的,小肚腩下垂的,屁股赘肉太多的,有奇怪胎记的,腿太粗而且腿毛太多好像穿着一双黑色超高筒女学生袜的……
他承认自己是个死颜控,但颜控是天生的绝症,颜控患者不一定只选漂亮的或者帅的,而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最容易沦陷的类型,有的喜欢白嫩俊俏型,有的喜欢黑黝黝的汉子,有的喜欢浓眉大眼,有的喜欢小胡子,有的喜欢摇滚痞子范儿,有的喜欢文弱书生。可能在这个颜控者眼里最让人亢奋的,在另一个颜控者看来就倒贴钱都不会要,但那份执着一念总也跳不出某个范畴的特质,却是一样的。
当然了,相对于总有一些点执着一念喜欢到想哭泣,也就总有一些点属于雷区,碰不得,否则会炸。
而令郭剑一最开心的就是,吕季文身上,没有半个他的炸点。
他喜欢高大的,吕季文一米八四。他喜欢身材结实的,吕季文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他喜欢皮肤不要太黑的,吕季文生着一张评书里描述的典型的“黄白净子”脸。他喜欢长得开阔大气点的,吕季文剑眉星目俊朗又不失斯文。或许这个男人本身不是完美的,但这个男人完美地契合了他所有的喜好。
然后现在,他面对面,看见了这个男人的裸身。
妈妈!!!!!!!!!!!怎么办啊您儿子要死了啊要死于幸福了啊!!!!!!!!!!!!!!!!!!!!!
不,冷静。
“水温合适吗?”吕季文抱住心跳得都要不跳了的郭剑一,一边细细亲吻对方的耳廓,一边让水流打湿彼此的发梢和肩头。
沉浸在审美幸福感大爆炸中的郭皮皮同学点了点头,搂住对方的脊背,忍了又忍,还是念叨出声:“哥……你身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