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夏天花会开

分卷阅读21

    ——吕季文。

    秋羽白并未想到过,有那么一天,吕季文会重新主动找到他。而且,是以这样的目的和这样的方式。

    那个当年选择离开的男人,那个爱过他,真心对待过他的男人,最终杀回来,是出于家人之间的保护意识,而且接通电话之后第一句话,便是:“是我,吕季文。”然后,就是紧跟着的警告:“这么说也许有点突然,但……你最近认识的李臻是我表弟,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跟他搅到一起,我只希望你别伤害他。就是这样。”

    秋羽白听着,想着,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从纠结,到怨愤,最终,胸膛起伏着,嘴角扬起来,发出一声冷到极致,也悲惨到极致的笑。

    “无巧不成书啊,真是……李臻是你亲戚哈,那倒是可以解释一切了。我能看出来他对我有意思,就跟当年你对我有意思一样,你们兄弟俩,都想穿同一双鞋,足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过我得纠正你,不是我跟他搅到一起,是他非要跟我搅到一起,至于我会不会伤害他……看情况吧,我要是高兴了,兴许这‘鞋’就让他穿穿,我要是不高兴了,想怎么伤害他,都是我的自由,你有本事,让他断了对我的念想,就跟你当年那么有出息到一走了之一样!”

    任何言语,一旦是在气头上说的,也就没了公允性可讲。

    不管是对于哪一方。不管是家人的保护欲作祟,还是被戳了脊梁打了嘴巴一样的应激反应使然,电话两头的两个人,脸色都足够难看。

    吕季文带着成见的敲打,成功地让秋羽白发了脾气。但他发起脾气来,是不会暴怒叫嚷的,他根本不是会叫嚷的那类人。他会把心里的情绪都转化成阴损刻薄,用尖酸的字眼表达给对方,极尽万箭穿心之能,然后在对方也跟着愈加情绪化时以最快速度甩手离去,丢下一个烂摊子不予解决。

    对于秋羽白而言,“好好谈谈”这种事,是不存在的。

    他在问题发生之后想的往往不是解决,是逃避。他就像不肯面对飞来横祸的鸵鸟,直接把头埋进沙子里,假装一切都不存在。

    可即便如此,一切,都还是存在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沙子里的世界,黑暗而温暖,但外面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就好像再怎么逃避,再怎么尖酸刻薄之后迅速挂断电话,坏情绪也不会就此消失,该来的也都会来,就比如李臻。

    只是,在沉默中放那小子进了院子之后,秋羽白并没有顺理成章再放他进屋。就在忠犬一样欢欣鼓舞跟在后头的家伙一只脚刚抬起来准备迈门槛时,走在前头的男人突然停住了步子。他回过头,看着李臻,看了两三秒钟,看得人莫名其妙起来,才终于开口问。

    “你喜欢我吗?”

    问题确实是有点简单粗暴了,让直接一如李臻者,也都愣了一会儿。不过,当他意识到对方没有在开玩笑时,回答,也就来得自然而然。

    “你看出来啦。”李臻傻笑了两声,继而点了点头,“行吧,我承认。我是。”

    “是什么?”

    “是喜欢你啊。”

    “那你喜欢我什么?”

    “……这你让我怎么说呢。”站在那儿的年轻男人,两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穿着帆布鞋的脚跟原地踮了踮,指头抽出来后,拽了一下略微有点皱褶的大红色t恤衫衣襟,脸上多少有几分局促,脑子里则在紧锣密鼓地措辞,“应该说,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吧……特别让我想照顾。”

    “就只有这样?”秋羽白差点冷笑出声,“你当我纯粹是你的病人?”

    “不不不,肯定不是呗。嗯……这么说吧,我是想好好疼你。”好像总算找到了言语的出口,李臻脸上多了点平日里大条的自信。

    “为什么?”

    “你本来就可人疼啊。”

    “因为我不会照顾我自己?不是……你等等,我脾气很差你该看得出来吧?啊?”

    “是,看得出来,巨差无比。”

    “……那还有什么可人疼的?!”让那坦诚的一个点头弄得都有点生气了,秋羽白扶着门框的手攥了拳头,简直想要随时揍过去。

    “你别急啊你瞅瞅你急啥,话题起得这么突然,还不让我进屋,那我能不慌么。”多少也有些焦虑,李臻感受着两人间气氛的短暂凝固,听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美剧的动静,嗅着空气里周遭人家弥散的饭菜香,在极短时间内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做了个深深的深呼吸。

    然后,他开了口。

    他说,首先,我不是因为觉得你颜值高喜欢你的,虽然你确实颜值够高。准确来讲,你的颜值方向跟我喜欢的不算同一个类型,我日常更偏向于那种可爱的美少年。所以你可以放心我对你的喜欢,不是看脸党的那种。

    其次呢,我也不是因为你性格特殊才喜欢你的,你的性格有点太特殊了,不承认自己怕孤单,不承认自己喜欢有人陪,拿不在乎当挡箭牌,老装着一脸冷冷的表情,明明很高兴吧,就是不表达。真让我说实话,你这样的个性一般情况下都没人敢喜欢。可我不是受虐狂,我喜欢的不是这样儿的你,我觉得我隐隐约约能看见你本来应该是啥样儿,我想喜欢那个本来的你。

    最后呢,其实我自己也有顾虑,毕竟咱俩差一轮,不是嫌你岁数大的意思哈,就是觉得,这个差距会让咱俩多少有点代沟,所以以后需要沟通的地方肯定特别多,我这人你知道,脸皮比较厚实,可你不一样,你是什么都不说的那种,不不,得说你是不敢直接说真实想法唯恐丧失安全感的那类人,可我觉得只要慢慢来,也不至于一直都连话也说不开。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所以,够了。

    最后这句话,是秋羽白的想法。他没说出口,就像李臻讲的,他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同时更不喜欢真实的自己被看穿说出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个都没怎么深度交流过的大学生,会如此懂他,莫非八字相合这种事真的存在?还是说他俩其实是八字相冲,这个人是他命里注定的克星?是老天为了让他连假装都不能,让他最后的一层虚构的安全感消失殆尽才派来的刽子手级别的天敌?

    脸上的表情百味杂陈,心里的情绪涌动翻滚,到最后,秋羽白能做的,就只有暂且避开对方的眼神,那格外泰然,或许多多少少带着点紧张的眼神,把目光放在那件大红的t恤衫胸前有点傻傻的巨大的白色“yes”上,调整了几次自己的呼吸节奏,才垂下睫毛,无力地叹息过之后,告诉对方:

    “李臻,你有个表哥对吧,你表哥,叫吕季文,对吧?他刚打过电话来了,说如果我不是真心,就别接近你,或者说别让你接近我。”

    到此为止,总是满脸傻傻的却也算是帅帅的笑容的男人,愣住了,第一次,从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解和慌张。

    “我认识吕季文,好多年前他对我好过,我没在乎,现在我后悔了,我去找过他,可他懒得搭理我了。世界真小哈?人跟人老是躲不开,老是必须往一块儿凑……”说到一半,悲凉的感觉就愈加浓烈了,原本攥着拳头的手有点发抖,脚踝也在快要抽筋一样的紧张到极致的边沿,秋羽白低头苦笑了几声,再次抬头时,话说得比刚才还要更容易让人心里压抑,“李臻,我这人,也就这样儿了,我改不了,我可能永远都改不了我这个脾气,咱俩差一轮,这也改不了,我眼看就奔四,你连说自己奔三都勉勉强强。可……你要是愿意,今儿就留下,就当这辈子就这么一回,你想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然后,你要怎么恨我怎么骂我都行,只要你天一亮就给我滚,再也别来,再也别跟我联系,你……”

    “你先等等。”突然就打断了对方一股脑往外倒的言辞,李臻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继而拉着那在颤抖的腕子,让秋羽白不再撑着门框挡路,他轻轻推着他往屋里退了几步,自己也跟进屋,随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让我滚,目前来说是不可能的。”难得地从一个那么年轻的男人眼里流露出凶悍的霸道劲儿来,李臻丝毫不加掩饰盯着对方看,再开口时,坚决劲儿让声调都显得更低沉更有杀伤力了几分,“你跟我哥怎么样,反正都是过去了,对吧。我确实是喜欢你,你也确实知道了,对吧?那你要是也对我有意思,哪怕就是那么一丁丁点儿的意思,你点个头,你点个头,天大的麻烦,老子不怕。这么跟你说吧,我李臻,但凡确认自己喜欢上了,就没打算怕!”

    第二十三章

    幽暗的室内,几乎听不到一点杂音。

    当初改造这个院落的时候,秋羽白特意让工人做了最厚实的隔音内墙,大门虽说是玻璃的,但同样有着建筑学上所能达到的最大厚度和最极致的密闭度,于是,外界的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离在外界,再怎么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能听到的,只有他自己制造出来的动静。

    就比如皮肤在床单上的摩挲,就比如低沉的叹息,就比如脚步拖沓走下loft层,到开放式大厨房喝水这一系列动作发出的声响。

    然后,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直到他放下玻璃杯,裹紧了睡袍,坐在吧台凳上,手肘撑着台面,掌心覆住脸,整个人陷入了更加无边的沉默。

    竟然真的做了。

    他和李臻,竟然真的做到那一步了。

    原本,听到那些带出了几分霸道的言辞时,他是几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从没被那样对待过,那种执着他见所未见,当年吕季文对他的执着只是温情,面前这家伙,话一出口就是妥妥的蛮不讲理。什么叫他认定了就不知道什么叫怕?他认定了什么?我吗?我秋羽白吗?一个三十七岁的“叔”?一个脾气恶劣的怪物?一个成长过程中充斥着各种黑历史和不安全感的连正常童年都没有过的人?

    “……你……你是不是有毛病?!”到最后,秋羽白只回应了这么一句。

    沉默了片刻,李臻竟然点了个头:“没点儿毛病能喜欢上你?”

    他认了。

    有毛病也许只是笑谈,但喜欢,是当真的,这种当真让秋羽白愈加害怕,他想逃走,想躲起来,就像鸵鸟一样躲起来,直到对面的人意识到他的企图,抢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凑过去就堵住了他的嘴。

    那原本还想拒绝还想骂街甚至搞不好还会想咬人的嘴。

    秋羽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和人亲吻过了。

    天哪……

    天哪……

    一直以来并不喜欢接吻,至少是不喜欢和陌生人接吻的他,总觉得这种行为恶心得可以,而且根本不可理喻。

    病从口入不懂吗?湿乎乎黏糊糊的深度接触到底有什么好的?不怕传染疱疹什么的吗?更何况有的人呼吸的味道又不好闻,或者烟味太重或者残留着酒气,这些都会在接吻时传给对方啊,难道不令人作呕吗……

    可是……

    就在他满脑子都是曾经的各色炮友留给他的心理阴影时,他从这个被动的亲吻中,尝到了柠檬糖的清甜,嗅到了薄荷水的淡香。

    这个拉着他,硬要亲他的男人,没有恶心的气味,只有几乎可以说令人安心愉悦的气息传达过来。

    所以,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家伙,其实是会吃那种香口软糖的吗?也会用薄荷漱口水的吗……

    就……就跟他自己一样?

    “玫瑰味的?”亲吻结束后,李臻搂着脸上泛起红晕的男人,带点坏气地笑起来,“也是那个德国牌子的糖吧?不亲嘴儿感觉不到香味的那种?”

    “是又怎样?”秋羽白眯起眼来。

    “哎,你一眯眼特别像猫。”根本没有心思去矫情,李臻用了点力气,搂着对方的腰背,不许他挣扎,而后仔细端详着那张脸。

    这个男人啊,长得是真的很好看,有种风尘气是不假,但正如他所言,确实好像一只猫,一只爱生气的,孤独的贵族流浪猫。

    真的好想抓来养啊……

    “废话就别说了。”秋羽白干脆打算切入正题,“要做就快一点。”

    他想赶快结束这种局面,就像他自己计划的那样,想做什么,快做,做完了,让这家伙快滚。李臻是个危险角色,他不敢让这个危险再在他身边多做停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性事,就当做是谢礼外加临别赠礼吧。

    大家都没什么损失的,对于两个根本不合适的人,一夜情之后的一拍两散,各奔西东,是最万无一失的完美抉择。就算……

    李臻压根儿也不觉得他们俩不合适,他也压根儿不打算就这么简简单单一拍两散各奔西东,更不认为他们俩这只是一夜情。

    “急啥,总得营造点气氛吧,放个音乐好不好?”

    “我讨厌音乐。”面无表情说着瞎话,秋羽白一把推开李臻,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对方楼梯的方向,“我去洗澡,你滚去楼上等着。”

    话音落下,傲娇又病娇还脾气巨差无比的贵族流浪猫,转身迈步就往浴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