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破云吞海同人)秦宫一生花底活[破云吞海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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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汉国人的学说果然唬住了洋墨水,秦川故意提了些天人感应、五行相生的理论,几番讨论中都是他说得多。

    果然接下来几天宫先生眼下都泛着青黑,估计是夤夜挑灯读书了。

    秦川脾性如此,宫先生嬉笑耍嘴,他陪着吊儿郎当;宫先生认真对待,他反倒生了点愧意,于是转头约宫先生去看影片,再不提春秋的事。

    挑来挑去,选中了谭派的《四郎探母》。

    幕布上的谭富英唱到“思老母不由得儿把肝肠痛断,想老娘想得儿泪洒在胸前”,秦川把金边眼镜拿下来,用棉布手帕拭了拭。

    放映机嘎吱转响,荧幕里外人影绰绰,宫先生看到起雾的分明不是他的镜片。

    电影散场,秦川早已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随手扶了一下眼镜,余光却瞟见什么,漫不经心的表情稍稍一滞,随即不容置疑地一点头:“那我就先回家了,宫老板也早点休息。”

    宫先生正要挽留,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职员匆匆分开人群跑进大门,一路撞散了好几对挽着手臂的伴侣,一下子搅乱了要离开剧院的人群,宫先生也被几个险些跌倒的人阻住,再一抬眼已经没了秦川的影子。

    昼夜相交时是上海最狼狈的时刻,清早傅的粉已经脱落,晚妆又还没来得及画好,便要迎接深夜的狂欢。

    日暮时分昏昏沉沉,闷热的风便将东方明珠那霓虹、金银做的五彩旗袍掀开一角,露出底下藏污纳垢的弄堂,好似明星腿上难以祛除的疤痕。

    清水砖砌的石库门上山花楣饰已经微微磨损,秦川隐在西方古典壁柱的高大阴影后,手中的汗让枪柄有滑脱的迹象,又被他用力握住,顺手拔出了后腰的一柄短刀。

    下班前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秦川反手把警服外套披在肩上:“嫌犯早跑没影了,已经派了人去火车站守着,但是估计今晚上也就这样了。老严,你怎么不急着走?”

    严峫头也不抬,一面哗哗翻纸一面随意挥了挥手:“你找你姘头玩去吧,我再看看卷宗。”

    尽管严峫并没有看他,但秦川还是下意识挪开了目光,尽力让自己从表情到声音都显得很正常:“少胡说八道。今天不打算去找你家江处长?”

    严峫停了手上动作,戏谑地挑眉看秦川:“啧啧,恼羞成怒?”

    他仔细地观察着秦川,下海一夜五万起的脸上眼窝深邃,正不断地发散着一种名为八卦的强透视射线:“男大不中留啊老秦……”

    秦川浑身不自在,严峫才赶在秦川骂他之前低头继续看黑白照片:“我家江处长上午坐火车去南京开会了,这几天都不在。这个案子我盯着吧,晚点再去现场看看。”

    上午出发去南京的江停现在正拿着一把刀捅人——准确来讲,他是被几个看起来本该是他党务调查处同僚的人堵进弄堂里,子弹打光之后对着捅,江停显然已经受了伤。

    要不是严峫黏着江停已经几乎到了可以判个耍流氓罪还是知法犯法的地步,搞得整个稽查队天天眼见心烦,秦川也不至于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乔装改扮过的江停。

    五分钟后,秦川一刀稳准狠地从后面扎透了一个特务的喉咙。

    可怜那特务连低头看一眼穿出的刀尖都来不及,只来得及发出几声喉骨摩擦的声响,秦川一拔匕,鲜血暴喷而出!

    那简直是死寂弄堂中的血肉喷泉,秦川一把扶住尸体,无声地靠在墙角。再一抬头,江停已经撑着石砖勉强站起来,从质量颇次的长衫上唰地撕开一条长布,在腿上死死打了个结。

    连声谢都没有。

    秦川“啧”了一声。早就感觉到江停和他之间的气场一直不太对,并且应该不是出于党派立场的缘故。

    他虽然及时躲避,但还是被溅了半身血。擦脸的时候他犹豫了一秒,正要说什么,耳朵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三条街巷外的脚步声——

    巡捕房必然听到了枪声,至少有一支巡查队正试图从几个方向包围巷子!

    江停显然也听到了动静,霍然抬头,眼神简直凌厉得不像是出自他俊秀儒雅的壳子。

    两人对视不过半秒,江停坚决地一抬手做了个“过来”的手势,秦川毫不迟疑地脱下外套对着侧面巷子一拧一甩,一溜血珠顿时泼进了浓重夜色。

    狠角儿都不会回头看自己造成的场面,秦川两步奔过来,半搀半胁着江停迈过一地死人,飞快地在巷子翻墙进了一户空着的民居,掀开天井处堆着的稻草,赫然是一条地道!

    秦川跟着江停在地道里七拐八绕、攀上爬下,江停猝不及防地在黑洞洞的墙上推开一扇门,外面赫然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车,车门甚至是朝洞口开着的!

    秦川本有意落后几步,奈何出口来得太突然,距离太近,江停已经以一个受伤之人完全不应该有的力道扯过秦川塞进了后座,那动作和推搡无甚差别,与他一贯的淡定儒雅颇不相符。

    秦川滚进车门的时候和驾驶座上的宫先生短暂地对视了一秒,双方皆愣了愣。

    第6章

    随即江停跟着进来,一把带上车门,从座椅下掏出一个医药箱,里面酒精灯、手套、手术刀、绷带一应俱全。

    宫先生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皱了下眉,但还是在车门扣上的瞬间毫无停顿地一手转方向盘一脚踩油门,语气嘲弄:“秦副队这算不算用着随意押宝的心态,赌上关系身家性命的资本?”

    秦川漠然不语。

    宫先生冷冷地问:“开枪了吗?”

    “没有。”

    宫先生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秦川正在思考要不要出于人道主义帮把手,江停已然点灯做好消毒,刀尖一转就把子弹从肉里剜了出来,当啷一声扔进铁皮盒子里。

    秦川看得眼皮一跳。

    随即江停重新包扎,除了呼吸急促之外手几乎没发抖,像是浑然不知疼痛。

    秦川还在瞟江停的伤口,宫先生在后视镜里皱了下眉,吩咐秦川:“把身上沾血的衣服脱了塞座位底下,前座放着一身警服,稍微有点大,你把裤脚向里卷一下。”

    秦川一愣,似乎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一句也不问,立即把沾了血的衣物脱下来。

    宫先生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他夜视能力极佳,此刻却顾不上欣赏秦川的身体线条。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秦川只是外衣有血,身上无伤,这才松了口气,语气却很冷硬:“今天晚上你和我看完《四郎探母》之后就在剧院门口分开,我直接回家了,而你听到附近的枪声就前去查看情况,明白?”

    秦川利落地应声:“明白。”

    宫先生对这一片极熟悉,连车灯都没开,踩着的油门就没松过,几下拐到一处僻静的路口,秦川便下车重新绕回现场。

    又开了几分钟,宫先生带着江停换了辆车。前一辆车被人开走,期间连检查伤势的时间都没有,带江停直奔火车站。

    换了车,江停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卷沾了血的纸条来:“名单在这。”

    宫先生开车的间隙迅速接过来,扫了一眼就放进兜里:“假扮你的人下火车之后已经在南京露过面住进酒店了,你的腿伤怎么办?”

    江停头靠在车窗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光洁的眉心微微蹙着,看不出是清醒还是睡着了。

    宫先生一眼就从呼吸频率、眼睫颤动和肌肉绷紧程度判断出江停还醒着,并且很不舒服。但这并不影响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本来应该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我刚出剧院就有人跟我说收到电报,南京力行社那边已经有人在怀疑替身,戴笠让我查你的行踪,我已经处理了。”

    宫先生没解释为什么戴笠的怀疑会由他来落实处理,江停也没问。

    他语气很轻描淡写,似乎根本就没把怀疑当回事,后半句话的语气像是单纯的疑惑:“你今夜必须赶到南京开会,为什么没把这件事交给严峫去办?”

    江停略微挑起眼皮,密密实实的眼睫之下流露出一丝微光,随即又合上了,在宫先生从后视镜中投来的温和注视中说:“严家和曾家一直只负责保障物资,严峫还从来没执行过杀人抢情报的任务。这次行动关系重大,不能有任何闪失。”

    宫先生“哦”了一声,提醒道:“情报确实很重要,但这种时候应该以大局为重——比起一个警察,我们好不容易打进党务调查处的’钉子’更不能暴露。”

    江停倏然睁眼,后视镜映出他一双形状秀致的眼,黑白分明,有如静影沉璧。他看着宫先生,慢慢说:“对……大局为重。秦川是我们的策反对象,但你一直以时机还不成熟为由阻止其他同志接触他,也是大局为重?”

    宫先生神色冷淡,一言不发。

    江停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渗血的腿部伤口,继续往自己身上裹布料,直到看起来身形略胖、与本人毫不相似:“今天晚上时机正好,严峫会跟他谈话的。”

    轿车在火车站停下,外面实在是闷热,但江停一张白瓷似的脸上毫无血色,裹了几层衣物径自下车。

    宫先生看着江停的背影被夜色吞没,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一声。

    不远处车厢外的昏黄小灯映在宫先生幽深的瞳孔里,加上微抿的唇线,组成了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说不上是庆幸,还是遗憾。

    严峫和秦川忙着侦破案件,通宵未归。前者不明就里、认真办案,哪知道自己的好兄弟打着“观察现场痕迹”的旗帜公然破坏脚印之类的物证,还顺道捡走了他家江停留下的弹壳。

    也不知严峫抽空和秦川说了什么,第二天下午草草签发了秦川心知不可能抓到人的通缉令之后,两人下班离开警察局,各自无言地上了一辆豪车。

    这是秦川第一次去宫先生的住所,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邬达克设计的这栋中西合璧的豪宅是宫先生的。

    上海西区被称为贵族区,算得上寸土寸金,宫先生买下了好几亩地,却只在其中建了一栋四层的别墅,足够住下四代同堂、三宫六院的偌大房子居然只有宫先生一个时常夜不归宿的住客,看上去颇为空旷。

    秦川看着院子里停着的崭新发亮的凯迪拉克,挑眉:“又准备换车?”

    宫先生耸肩:“准备送人的——你大概对我的生活作风有什么误解。”

    秦川对此不置可否。

    进屋后感觉更空旷,宫先生随手按开了一排开关,跃层的门厅开阔如神明殿堂,足有半人高吊顶水晶灯光彩夺目,高高俯视着来人。

    宫先生脱了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径自走进厨房:“秦队随意,当自己家就行。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秦川没料到屋主如此随意,在门口愣了一阵,见宫先生竟然真的不招呼他、自顾自去了厨房,便走动观察,暗暗心惊——堪比会议室的客厅里连犄角旮旯都没有灰尘!

    这说明,宫先生不在的时候,这里的每一寸都被打扫过。

    那时“隐私”这个词还没随着自由民主传进中国,秦川只觉得心里不大舒服:宫先生在自己的家倒像是个过客。

    少顷,秦川倚着厨房门,看着宫先生熟练地打开通风窗,用火柴点燃炭炉生火烧水,一脸稀奇:“古人云,君子远庖厨。锦衣玉食的宫老板居然会做饭?”

    宫先生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秦川,泰然自若地往面粉里加水:“我不习惯屋里有外人,能自己做的事就自己做了。”

    秦川正在琢磨他前半句话里的“外人”是什么暗示,冷不丁听到宫先生又笑吟吟地补充了一句,从上到下慢慢扫视的眼神简直露骨到能化成钩子,扒开秦川的衣服:“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