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万事兴客栈

第二十一章

    当时我们年级包括我一共有二十九个人也退了学。原因无非就是念不了高中啊之类的,而我不是,我是极度厌恶教育的氛围,加上当时思想有点不合时宜,所以毅然决然就退了学。

    当时所有退学的人当中,只有我被训导主任和校长联名找去办公室,问我是否真的要退学,当时我的成绩虽然算不上优等,中下游那样,那时候我早已无心兼顾学业了,但好歹也有个一招半式的,譬如拿过全市书法大赛二等奖(应该是二等奖吧?还是三等奖来着……)、全市茅盾作文大赛特等奖和全市青少年歌唱比赛殿军(应该是殿军吧?有点怀疑……),校方还是有点舍不得我(我的高中母校是一所不算出色的市一级学校)。我至今仍记得退学那会儿训导主任接连叹气的样子,校长一脸无奈地摇头,以及我大姑在电话那头哭着骂我干嘛不念书的场景。

    我当时综合参考过各方因素,我家没有那个经济能力供我上大学、我讨厌爱国教育……等等等等,于是我下定决心,在二零一四年七月八号那天向训导主任递交了学位退让申请书。训导主任是我的高中历史老师,他在我离开之前还对我抱以希望,说这份申请书我不会这么快就呈交上去的,我等着你下个学期做完暑期的历史作业,然后回来念高二。没想到的是,我这一去就没再复返。

    现在想来有些唏嘘,两年过去了,而这两年,我时常梦见校园,时常梦见国中的英文课,时常会梦见一些「假如我没退学会发生什么」的场景。

    我有点遗憾,我的高中生活戛然而止。但我不会后悔,因为我知道,我得为我所做出的决定和行为负责,只是偶尔唏嘘一下,不碍事的。

    最近这几天不知怎么的,看着以前的同学个个都上大学了,心里不会觉得不妥,反而有些回到以前还在念书那会儿所经历的感觉。下雨就想起排水管道不通、时常变成游泳池的操场,大晴天就想起我与初恋站在图书馆前的走廊上所进行的第一次交流,阴天就想起那条开满凤凰花的上学小道,奶茶店就开在那条小道旁,正对着学校大门,我时常跟一群算不上知心但很暖心的狐朋狗友去那里吃章鱼丸子。

    当然啦,这些都只是回忆而已。

    我遗憾我的朋友圈不像其他人那样,有高二高三的同学点赞。我遗憾我的成人礼不像他们那样,跟同龄人一起愉快地度过。我遗憾在我生日的时候不像他们那样一堆同学好友帮衬庆祝。

    但终究,也只是遗憾。也许是短暂的遗憾,也许是一生的遗憾。但无论如何,只是觉得遗憾、可惜,作出退学抉择的我,绝不后悔。

    这就是退学了两年的我,对正在纠结该不该退学的你所要说的全部。不算建议,但希望你看过之后,可以更加慎重地对你自己的未来作出一个明智的抉择。

    不论你作出什么样的抉择,我都支持你。

    (……)

    红军苑幼稚园大门前的停车场里,一个小孩摆着迪迦奥特曼耍大招的姿势,见我一来,他却一脸腼腆地躲开了。

    十五小逸夫二楼的角落里,徐惠娟老师慈祥地提了提眼镜,嘴角微微扬起,法令纹深不可测。

    人和七小的操场旁,宣传栏底下开出许多的牵牛花,一个小女孩牵起小男孩的手,递送一朵含苞的雏花,上面的露水浸湿了袖口。

    中堂的升旗台旁,秋千荡起,一个小男孩回头一看,是钟意奥特曼的另一个小男孩。时光仿佛定格,岁月年轮停转。

    三中的游泳池里,有人撑着雨伞,欢快而跃,舞随风摆。二楼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里头有几个小毛孩在恶补英文。操场上聚光灯亮起,钟意奥特曼的小男孩与荡秋千的小男孩各于一方,踏上跑道开始绕啊绕啊,奥特曼想要追上荡秋千,道一声「谢谢你的面包」。

    (……)

    镜头调正一点——

    咳咳。

    呃……当你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已经是二零一六年的十月二十四号。一晃两年就这么「咻——」的一下溜走了呢。

    我现在坐在电脑前,一头雾水,想着《那时候》的新剧情。你呢?你现在一定很受欢迎吧?一定是大作家,受万千读者的追捧,尤其是少女读者团团簇拥在你身边,直教人羡慕啊。

    我现在还在努力,以成就两年后的我为目标,也就是成为你。

    「理想」这词吧,见不得有多高尚,人人唾手可得,可是「成真」就少之甚少。

    身为大作家的你,也会有烦恼,对吧?是被舆论困扰着呢,还是正跟利益集团周旋着?我的烦恼,就是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你。

    哇——镜头歪了……嘿嘿,两年前的你好蠢哦,从视频那头就能感受到这股傻气,对吧?

    没办法啊,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退学之前,成天嚷嚷着自由。

    退学以来,成天嚷嚷着理想。

    那么,退学两年多的时候,成天嚷嚷着的会是什么呢?两年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呢?你所领略过的光景会有多么地瑰丽呢?

    真教人好奇呢。

    前几天国中同学聚会,我没去。不知怎么的,就是害怕,打从心底里畏惧他们。一个个的都上了高二,全都勇往直前,只有我半途退了下来。我知道自己不习水性,但这么多水性不好的人都挺过来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再忍忍呢?

    也许,人各有志。也许,运命使然。又或许,只是因为我的懦弱。

    啊——手机快没电了,不说咯——十分钟!这么快就——我得继续奋斗了呢,为了成就你,为了成为你——你也要努力哦,大作家邹子豪。

    (……)

    掐着秒表度日如年与疾病作斗争,才懂得生命与岁月的可贵。

    哪怕多活一秒,多呼吸一口空气。

    脱下病号服,换上西装革履,参加万人空巷的盛大典礼。换上中山装,去杭州饮一口西湖龙井。

    拔掉针管,逃出红十字,拦一辆没有目的地的车,出发前往不曾抵达的远方。

    兴奋地哼着歌,领略生命的最后光景。

    (……)

    【加油加油,我不知道今天对你的鼓励会不会害了你,可是人总要有目标而活着,对吗?】

    只要不是违心的鼓励就好。人一定要有目标,才能活得比那些没有目标的人要更出彩,毕竟谁都想要自己的生活变得丰富,变得有声有色。我并不会太在意别人的鼓励或讥讽,我深知自己肯定会因为别人的鼓励而怠惰自己,也会因为别人的讥讽而打击自己,但我同样对「自己的自制力足够强大」这点说法坚信不疑,所以,我好坏与否,都会自己去评判,毕竟活着的基本水准就是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谢谢你今天的鼓励,我尽量让它不成为我日后被祸害的追溯源头。

    (……)

    那一天,小区八号楼的网吧里,我跟两个小伙伴守在电脑前,不到十分钟,这个始于六年前的羁绊应运诞生。那一天,是国小卒业回校拿报告书的日子。

    以后值得怀恋的日子会多起来,恍然一下,前天是眉来眼去二十周年纪念日,昨天是小儿的生日,今天是结婚十周年纪念日,明天是国中卒业二十五周年纪念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都是纪念日。

    于是,人在一个接着一个的纪念日里怀恋过去,展望未来。就这样,周而复始,最终,迎来了自己的死期和祭日。

    (……)

    别了,我的内向。

    一心动,一转身,一蹬脚,一冲刺,将你拥入怀里。行李放下,不再远行,抛弃孤僻,甩掉忧伤,来,跟我一起狂欢。

    别了,我的无味。

    一滴东方瑰墨掉在我心头,扩散,蔓延,将我染上千年古韵,锦绣河山大好,一幕幕绽放呈现。

    别了,我的幼稚。

    玩具车堆在瞭望天台的纸皮箱里,奥特曼睡在冰冷仓库的角落里,无虑年代封在纸飞机里,扔——往东江飞去,途径康帝,飞在西湖之上,终失于视野。

    别了,我的天真。

    玻璃球里反衬世界的大小,警察叔叔对我敬礼,英文老师对我微笑,全人类都生在美好之中,兜兜转转,无所畏惧。有一天,不小心把玻璃球打碎,我长大了,末日时钟悬在头顶,帝国大厦拔地而起,黑色污水排进森林,巨型烟囱朝天直上,世界叫嚣多国博弈。我死命拼凑玻璃球的碎片——快,快!我要天真!然而,五零二早已售馨,就算拼凑完整,也无力回天。

    (……)

    换日线一划,全世界陷入如墨般的黑暗。我立在一处空地之上,距此数公里外的都市灯火仍彻夜通明。架起麦克风,搭起音响,电线在脚下盘绕交错。

    我深吸口气,第一个音符飘向暗星闪烁的头顶,身后的鼓手待命,鼓棍朝鼓一挥,暗星亮了一半。吉他手和贝斯手也进入状态,一个甩头,一个扭臀,第一个副歌的重音奚落,繁星全亮,光亮映衬在我的脸上。

    尽管台下没有听众,尽管黑暗过于强大,尽管梦想微不足道……这些尽管也只是尽管而已!

    既然我的故事无人聆听,那何不独醉狂欢到天亮?!

    音响开大,高音震撼,都市楼宇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来,行走在街上的人停下步伐,灯火通明却不吵嚷,他们的耳朵一致朝着我手上的麦克风——来吧,疲累也要疯狂,疯狂就开派对,派对里有你我。

    狂欢!派对!空地变舞池,今夜无人入眠,一同见证精神最高潮。

    「嘿!天亮了!」

    换日线染涂绯红,迎来疯狂过后没差普通的又一天。

    音响搬离,电线收回,麦克风关掉,蜉蝣曦光替代都市灯火,疯狂的人赶最早一班捷运上班。

    「今晚继续。」

    「嘘!呵哈~」

    keriesslet'sgo!!!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