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封云志之决起

第三十九章 刘光复之死

    刘决和方若弼在司狱长席安的引领下,穿过层层机关,下到了地下近十丈深的地牢。

    大牢内阴暗潮湿,异味逼人,有人在喊冤,有人在痛骂,也有人正在被严刑拷打,鞭刑的声音夹杂着回声,十分刺耳。大牢共有三层二百多套单间牢房,皆用碗口粗的钢筋围挡,关押的都是重刑犯。

    刘光复的牢房在最下层的最里间,与其他牢房完全隔绝。

    司狱长席安亲自打开了关押刘光复的牢门,将两人让了进去。

    刘决将席安堵在了门外,命道:“你出去吧,留一个狱卒就行了。”

    席安笑呵呵地领命下去了,须臾,一个白净的狱卒跑了过来,醒目地站到了门外。

    刘光复戴着硕大的脚链手铐,衣服破烂,浑身是血,背靠外正躺在木板搭就的床上休息。

    刘决暗自佩服其行刺天子的勇气,但也鄙视他经不起酷刑折磨的软弱。

    方若弼叫人准备了四个热菜、一壶好酒,狱卒端将过来,放到地上,招呼刘光复道:“来吧,有酒有菜,吃完上路。”

    刘光复从床上爬起来,坐正,兀自笑了起来。

    刘决诧异道:“将死之人,有何可笑?”

    刘光复低下了头,顷刻又抽泣起来,喃喃说道:“招是杀头,不招也是杀头。杀就杀吧,不过,我有一个请求。”看来,他是不想死的。

    方若弼哼了一声,命道:“讲。”

    “留我一个全尸。”

    刘决看方若弼并不反对,便四处打量了一番牢房,盯着头顶的钢梁看了几眼,提议道:“刘光复,吃完换身新囚衣,你用囚衣结成绳子,挂在梁上自我了断吧。”

    刘光复呵呵笑将起来,连声言谢。对于死亡,他泰然处之,出奇的冷静,这让刘决心里也曾产生过怀疑,不过一想到有胆量行刺圣上,就一定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方若弼突然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方若弼冷若冰霜,不言不语,附耳刘决。

    刘决立即跟着狱卒去了文书房,拿来了笔墨纸砚。准备就绪,方若弼道:“把你是大尧国大使金文,受大尧国皇帝铁图尔汗指使,前来刺杀我大康国天子的事实,一五一十地写下来,写完签字画押。”

    刘光复盯着方若弼冰冷的脸看了片刻,忽地笑了:“遵命。”这是刘光复求之不得的事情,挑起大康国和大尧国之间的战争,他死而无憾了。

    刘决这才明白,那个幕后“老板”这是要用行刺事件挑起两国争端,他好从中渔利。

    刘决忙令狱卒解开了刘光复的镣铐。

    刘光复忍着疼痛下了床,拿起毛笔写下供词,签字画押,名字留的是大尧国语言金文,这个名字他早就学会了书写,而且十分熟练。

    刘决先行仔细审阅了一遍供词,这才交给方若弼,方若弼匆匆看了一遍,叠好,仔细装入怀中。

    刘光复席地而坐,大快朵颐地吃将起来。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刘光复酒足饭饱,剩下一地的残羹冷炙。不等刘决等人吩咐,他便将破烂不堪的囚衣脱掉,光着身子将新囚衣结成一条绳子。

    刘决发现刘光复后颈处刻有一个奇怪的黑色字符,类似拱门形状,隐约之间,似乎在闪光。

    刘决指了指他的脊背,悄声对方若弼说道:“将军,此人似有异样。”

    方若弼只扫了一眼,并没有十分在意,他急于看到刘光复自尽而亡,这样也好向宰相交代。

    这时,刘光复已将绳子挂到了梁上,打个死结,然后爬到床上,将绳子套入脖颈。

    那个长相白净的狱卒很机灵,立即将床拉到了一旁,这样刘光复便挂在绳套上,悬在了半空中。

    可他毕竟是习武之人,尽管经脉和穴位被封,依然孔武有力,在空中扑腾了很久方才死去。

    舌头伸出很长,硬邦邦的像煮熟的驴舌头,头发竖立,脸色乌青,死相凄惨。

    刘决拔出大刀,砍断衣绳,刘光复的尸体扑通一声掉落在地上,溅起了少许灰尘。

    那个狱卒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方若弼走到狱卒跟前,问道:“你叫什么?”狱卒张开嘴刚回答了一个字:“张……”

    方若弼手腕轻轻一抖,一剑穿心,狱卒随即瘫倒在地,魂归西天。

    方若弼轻轻抽出宝剑,以免血溅到身上,遂将剑身的血渍在狱卒身上抹了个干净。

    刘决这才认真看了狱卒一眼,原是一个极为白净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而已。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有些可惜,但又一想,谁让你入宫当差,又负责看押刘光复且看到这一切呢?这里是皇宫,命不由己。

    方若弼出了牢房,把司狱长叫到了身边,命道:“狱卒看守不力,刘光复自缢,本将军已将狱卒惩处。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你知道接下来怎么做。”

    司狱长看到方若弼那杀气腾腾的样子,早已惧怕三分,便也不多问,只道:“小人明白。那敢问方大人,两具尸体如何处置?”

    “速速拉去城北喂狗。”方若弼面无表情,又指了指司狱长,命道,“你,亲自去,要看到尸体消亡。”

    刘决和方若弼出了后殿,飞身上马,一盏茶的工夫就赶到了宰相府邸。

    谢仑的门卫将三扇门全部打开,将两人作为贵客从中间的门内引进。

    宰相谢仑已等候多时,方若弼前脚刚入会客厅,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拱手谢罪:“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啊!”

    刘决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跪下了。

    谢仑略显惊诧,忙起身扶起方若弼和刘决,问道:“二位,罪从何来,罪从何来?”

    方若弼叹口气,道:“属下方才去地牢,进行第二次提审,不曾想,那厮用囚衣结成绳子,挂梁自缢了。”说罢便拔出宝剑架在了自己脖颈之上,哭道:“卑职只能以死谢罪了!”

    谢仑慌忙拦住:“且慢,且慢!”拉住方若弼的手,继续道:“死就死了,将军不必如此自责。”

    方若弼便收起宝剑,从怀中掏出那份供状,双手捧上,道:“大人,这是刺客临死前的供词。”

    谢仑打开仔细看了一遍,眉头紧皱,轻轻叹息,慢慢将供词叠起来,交给管家谢有福。

    既然要自尽,何须写下供词?谢仑不是傻子。可他并没有问,只问他:“刺客尸体在哪里?”

    “现在尚在地牢里,等候大人发落。”

    方若弼料定宰相不会去地牢,更不会亲自调查。

    果然,谢仑道:“尸体由你来处理吧。”说完狐疑地眨了眨眼睛,叹道:“如此一来,这场战争不可避免了。”

    “大尧国胆敢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必将剿灭大尧,以解心头之恨!”方若弼义愤填膺。

    谢仑微微笑道:“看来,方副都指挥使很期待发生战争啊。”

    “属下是军人,自然希望到沙场报国杀敌。”方若弼说得血气方刚。

    刘决暗自佩服方若弼这场戏演得是天衣无缝,而又恬不知耻。

    谢仑意味深长地说:“只怕战争对我大康帝国,对大尧国,对黎民百姓没有任何好处,除了那些个别有用心之人。”谢仑冷冷看了一眼方若弼,那一眼如刀一般锋利,仿佛一下子将其看穿。

    刘决身前隔着方若弼,都不觉得打了一个冷颤。

    他明白宰相的弦外之音,“别有用心之人”应当指的是瑞王爷。

    可是,瑞王爷为何极力挑起大康国与大尧国之间的战争呢?

    ※

    两人出了宰相府,刚行至第一个路口,大道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并排而立,一男一女,皆穿上等棉绸黑衣,身背长剑,笑容满面。

    刘决仔细打量一番,低声说道:“将军,前面两人便是方才那两个蒙面人。”

    “哦,何以见得?”

    “他们脚上的靴子和眼睛。”

    等到近前,男子先说话了:“二位将军辛苦了。”

    “请问阁下是?”方若弼问道。

    “在下无痕,这位是我的妹妹无殇,我二人来此是要恭喜、贺喜两位将军。”

    果然是瑞王府的高级护卫。

    刘决暗自有些后怕,方才若是未听从蒙面人的指令,只怕早已横尸街头。

    两人慌忙下了马,恭敬地施了礼。

    “敢问无痕大人,这喜从何来?”方若弼笑道。

    “两个月后王爷寿辰,将在府上聚英殿举行宴会。王爷特邀二位将军莅临。”无痕说着从无殇手中接过两张大红镶金的请柬,递了过来。

    刘决慌忙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瑞王爷的请柬,上面打有瑞王府的印章。

    两人相视一笑,连连表示谢意。瑞王爷寿辰历来低调,宴会所请之人少之又少,能被奉为座上宾的,那是莫大的荣耀,也说明是瑞王爷器重之人。

    无痕和无殇走后,方若弼长吁了一口气,得意之色隐隐密布,问刘决道:“刘大人,今夜之事你怎么看?”

    “方将军秉公办案,破案神速,案情也已水落石出。”刘决硬着头皮说了几句违心的话,自己在官场混了八年,好不容易擢升提拔,还是先自保再说吧。

    “那蒙面人是怎么回事?”方若弼斜睥着眼睛,余光里杀气腾腾。

    “蒙面人?什么蒙面人?将军,你我可从未见过什么蒙面人。”刘决故作惊诧。

    方若弼哈哈大笑,满意而又赞赏地正眼看了一下刘决,说道:“大庆殿行刺一案已经查明结案。刘决,你功不可没啊。不如我举荐你到殿前司任都虞候吧,让你去做侍卫司做个副都虞候,岂不是委屈了你?”

    这个时候,刘决已经暗自后悔跟了这个见风使舵、城府极深的方若弼,恐怕等不到出人头地,便已在皇权斗争中死于非命。

    他向来果断,立即决定,暂时远离皇宫内部争斗,避免成为瑞王爷、谢仑、太子之间斗争的牺牲品。

    刘决拿定了主意,拱手欠身道:“感谢将军赏识,不过,属下能力有限,恐难胜任。”

    “那你是觉得这个职位也委屈了你不成?”

    “没有。属下家有失明老母,须日夜侍奉尽孝,待老母百年之后,自会听凭调遣。”

    “你可真孝顺呀。”方若弼冷冷说道,“我可是又给了你机会。”说完一拍马,扬长而去。

    刘决站在风中,呆立了片刻,摇摇头,叹道:志不同不相为谋,还是专心查办命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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