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开家乡以来,我见到了太多太多美好的东西,便渐渐放下了恨的包袱,并成功地,忘却了它们。
来到阑香家后,我开始坚信世界是美好的,一切都平静如村口小潭中的水,平静,祥和,不会有什么大的波浪。
直到昨晚,跪着为我祈祷的尼兹幽幽地说:“一切的快乐,都不过是……绝望之时的那一抹战意……在绽放之前结成的茧……”
我才记起,我的使命。
“我要变强,我要弄清我的身世。”
是的,这才是我的使命。
…………
于是,我早早地醒来了。胸中充盈着闷气,需要发泄出来——我找到了尼兹。她正在小溪边,用清水梳洗着发梢。
车队停在了“自由之路”的“资源界”——一块专供采伐的地域。这儿处处是茂密的树木,而我们停车的地方又是红叶巨树林,号称“树林界最黑的姐儿”,所以几乎没有光线。而我们只能通过“夜视”魔道具来看破这片黑幕。
因为黑,所以四周非常寒冷。而且听领队说,林的上方正忍受着暴雨的吹打,所以没多久还会更冷。可恶啊,闷气在阴气的滋润下,好像更重了!
我忐忑地坐到尼兹身边,小心地问道:“尼兹,我有个问题,你可以帮我解答一下吗?”
尼兹一愣,赶忙答到:“当然愿意啊大人,这当然没问题啊!”说完,她疑惑地歪过头,“可是,大人说的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尼兹,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有些不安地抱起双腿。
“啊?”尼兹有些奇怪。随后,她几乎脱口而出,“大人您,当然是个非常好的人啊!”
“您那么漂亮,而且虽然看着对世事漠不关心,其实非常温柔体贴,是个很会为别人着想的女孩子哦!”尼兹俏皮地在我鼻子上轻点一下,“况且,大人你把傲娇,傻白甜和不经意的耿直都不可思议地结合到了一起——这样的大人难道不可爱吗?”
“什、什么,这种赞美是怎样啊!这是犯规的吧!”我的脸滚烫。傲娇?傻白甜?什么鬼唉…
“每天晚上都帮我打水,说是顺便自己却一点不动,但又懒得为自己跑第二趟,于是耗费自身魔力制水的懒鬼;每次不管我给什么吃的都会吃光,还总是献上赞美的傻帽;每天每晚都会傻愣愣地找我聊天,得到笑容才能安心的甜心——您就是这样的大人呢。”
“……”我羞得捂紧了脸。这是怎样啊……明明是想来谈心的,但场面有些失去控制……她当我是小孩子吗?
“喂尼兹,不要仗着岁数比我大就肆意妄为,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将要迈进十八岁大关的歌姬,整治你还是轻而易举的……“我幽幽地说。
尼兹又歪了歪头,表示听不懂。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把尼兹压在身下,小手直捣尼兹腋下。
“唉唉唉?……大人不要,不行……噗哈哈哈哈……不要啊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啦……”明明是奔二十的姐姐,却一点也不检点自己的行为。
…………
“大人……真是幼稚极了。”
“彼此彼此。”
一番激战过后,我和尼兹虚弱地躺在地上。尼兹拉起了我的手,我也没有拒绝。我取下了夜视镜,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说到:“尼兹啊,你在听吗?”唉,问了一句好像是废话的废话。
“嗯。”
“在之前,我还从没听到过别人这么评价我。虽然你说的都是事实……唉唉,干嘛笑吗!咳咳……”我恼羞成怒。
“不过啊,我还是很开心就是了。因为,我的童年并不是在赞扬中度过的——始终与孤独相伴……真的。”
“所以,我想找你说说话。很对不起耗费了你的时间,但是……有些话不吐不快……”为了不让她感到腻烦,我赶紧向她道歉。
得来的是她的一声嬉笑。
我终于安了心,便将手枕在头下,开始了过去的时光长河里漫长的追忆。
…………
我是在一个雨夜被祖母领回的。
据说当时的我处于几近疯狂的状态,爆发着就是祖母也颇为震惊的领域——其之前从未见过的恐怖领域“红域”,传说中最恶毒的神域之一。
每次提起这件事,祖母似乎都心有余悸。听她说,当时我直接就把她的心腹,剑术大师卡卡修斩首了——卡卡修竟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不过还好外出的只是他的分身。最后还是祖母亲自出手,用高阶攻击魔法强行破了我的领域,将我的腿打断,才将我制服并带走。
从那时起,我的恐怖领域就消失了,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我的一切思绪。
所以尽管初来异国,我却非常平静——因为我的脑袋里已经空空如也,像语言啊,对世界的认识啊这些,全部都忘了。
所以祖母花了整整半年来给我“理疗”,我才恢复些许的记忆,但也只是些许——就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也有记忆,也会思考,但却啥都不知道。
真的是啥都不知道。
连拿刀叉拿筷子都不会,穿衣不会走路不会上厕所不会,尿床是时有的事,明明已经十岁了却到处爬行还一边哭叫……
唉,真是惨痛的回忆。
当时可能还不知道啥是羞耻。于是有一天,我偷偷地爬出了园子……然后因为爬得蓬头垢面,被人当做二流子狠打了一顿。
祖母炸烂了那人的农场,算是为我报了仇。她流着泪回来照顾我,却发现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翻看着一本书——语言这一块竟然是被人打出来的?!
通了语言的我开始变得正常了起来,而祖母乘热打铁,将我又是一顿打,竟真的将些许记忆打出来了——毕竟吗,我不是她亲生的。
于是,在经历了半年理疗,半年病床治疗后,我渐渐地恢复了作为一个正常人生活的能力。
…………
说着,我沉默了。尼兹轻轻地用手指敲着我的手,似乎很轻松。
“尼兹,由于我不怎么正经的讲述,现在的你,一定认为我的童年还不算差吧——至少还没坏到令人承受不了的地步。是吗?“我苦笑道。
尼兹出乎意料地没有吭声,但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变得严肃了起来,专心致志地聆听我的话。
她真是一个极好的听众。
我闭上了眼睛,包住了眼中欲流的泪。
“尼兹啊,下面,才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情绪吐露……”我忽然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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