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朝阳殷勤凑上去扶。
“嘶。”
不动还好,一动,上了年纪的腰就叫嚣着不满,难以描述的地方也火辣辣疼,张东升好整以暇的神情露出破绽,痛苦的皱成一团。
朱朝阳贴心的将枕头放到他腰下,手放到后腰轻轻揉着,被张东升不动声色拨回去。
不愿意肢体接触的意图摆到明面,朱朝阳没再贸然伸手,嘴动了动,想说的话给咽回去, “至少枕着吧,好受点。”
张东升单手撑着床把手,扶腰坐了起来,“衣服呢?”
“脏了,我带了新的。”朱朝阳从床底拉出一个行李包,拉开拉链日常用品、换洗衣物,住院必需品样式齐全,还贴心的装了几本书。
“我不住院。”张东升表明态度。
把衣物放在床边,朱朝阳软声劝道,“住着吧,好好养养,别再感染了,我押金都交了。”
“那你住这。”
张东升依旧不咸不淡,没什么表情,声音温润如常。
朱朝阳倒宁愿他大发雷霆,现在这样绷着吊着,眉毛一蹙声音一提,都跟要凌迟前的磨刀声似得。
“不愿意住就不住了。”朱朝阳赔笑,拿起桌上塑料袋里少得可怜的橘子,“吃水果吗,超市可真贵,外面小摊上便宜多了,我就买了点。”
张东升没理他,拿起衣物,抖开衬衫,却没继续动作,那眼神尖锐而轻蔑。
朱朝阳忍着心底的不适,退了出去拉上帘子,“你穿。”
布帘上随着人的动作微微动着,朱朝阳默然站在一旁,才想起来什么似得,“你想吃什么。”
里面慢悠悠飘出话来,“没胃口。”
似乎是穿好了,布帘没了动静,人也没什么兴趣说话,病房里只有其他床位乱哄哄。
“吃点吧,我去买。”朱朝阳憋出几个字,逃似得提起保温桶走出去,再这么压抑下去他要疯。
走道上响起高跟鞋的声响,“护士小姐,请问张东升住在哪个病房?”
值班护士抬眼,往前指了指,“从这走,第三个病房,2032。”
“谢谢啊。”徐静提着果篮,按着指引走进了2032病房,看见要找的人,默默走到最后面的病床。
张东升半躺着正捧本书,瞥了一眼来人,又重新移到书上。
包装精美种类各样的果篮放到桌上,挤掉了朱朝阳那几个可怜的橘子。
徐静两手抓着包,挣扎一番开了口,“……东升。”
“坐。”张东升翻了一页书。
徐静靠近了些坐到旁边凳子上,关切的神情难辨真假,“没伤到哪吧?”
“倒是没死。”张东升嘴角噙着笑,仿佛他还是婚内那个柔和的丈夫。
徐静内心自责感多了几分,斟酌道,“这事我真的不知道,昨晚姓朱那小子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是诓我,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东升,你信我吗?”她摸上张东升的手腕。
张东升看了看女人皙白如玉的手指,抬起眼,“嗯。”
徐静眼中似有些泪光,将手拿开,“我没想到,我朋友会找人去堵你,我也骂他了,东升,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张东升脸上安慰神色。
“说真的,当时你给我打电话说那些事,我觉得天都要塌了,我认识的张东升是温柔的善解人意的,你说过这世界上不会有比你对我还好的人,怎么可能会算计我。”徐静将头发拢到耳后,开始心理战术,“我们相识这么多年,我对你的人品从来没有怀疑过。”
张东升没说话。
徐静眼神暗了暗, “姓朱那小子把u盘给我以后,我就没打算再纠缠了,只是那里面资料怎么只有我爸的……”
“那是他偷的,当然不全。”张东升勾了勾唇,温润的眼神露出一丝狡黠。
“东升,你怎么就不肯放过我呢?我们之间真的没可能了。”
“我开的条件已经告诉你了。”
“我们结婚这么多年,多少积蓄你最清楚,这么短时间怎么可能拿出三十万?难道你真的想让我去坐牢?”徐静有些崩溃。
“我也很遗憾。”张东升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重新翻起书。
“你……!”徐静脸上终于露出怒意。
门被人一拳砸上去,砰一声巨响,吓得屋内正吃饭的病人一哆嗦,家属不满的瞪过去。
买完饭回来的朱朝阳眼里冒着火,几步冲到徐静跟前,跟煞神似得着实骇人,徐静吓得一哆嗦,被夺走了包,捏着脖子摁到墙上, “你还敢来?谁给你的胆子?”
徐静花容失色脸憋的发紫,挣扎着扣他的手,却怎么都挣脱不了,“放…放手……你…误会了……”
“误会?你糊弄鬼呢?我晚去一会人都被打死了!”朱朝阳脖子上的筋都鼓起来,这会真恨不得把人活活掐死,“除了你还有谁这么狠他?”
徐静连咳都很困难直翻白眼,张东升终于喊了声,“朱朝阳!”
朱朝阳置若罔闻,手上得劲儿一点不少,病房家属们不想掺和也没个拉架的,护士急忙赶了进来,“吵什么闹什么?这是医院!”
女护士根本拉不开朱朝阳,眼看徐静翻着眼白很快就窒息而死,张东升从病床爬起来抓他的胳膊。
朱朝阳看到抓着他得手,因为焦急而生生把输液针管头扯了出来,消毒贴纸上渗出血,理智终于回了笼,胳膊紧绷出的青筋逐渐舒展,慢慢松了手。
徐静摸着胸脯争先恐后吞咽空气,脖子上留下骇人的几道捏痕,恶狠狠的来回在朱朝阳和张东升身上扫视。
理好气息,夺过自己的包,啪一巴掌打到朱朝阳脸上,“你们等着。”而后扶着墙走出去。
护士重新给张东升扎针,弄好以后留下句责备走了出去,“你们家属也太闹腾了,打扰其他病人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出去说!”
病房重回宁静。
朱朝阳面色好久才缓过来,愣愣捡起脚边的橘子,默默扒皮。
张东升沉默的盯了好半晌,忍不住问,“你现在这么控制不住情绪?”
朱朝阳强迫症般把橘子上的白丝都扒个干净,然后整个丢进嘴里,吃完了才道,“躁郁症,不吃药时不时发作。”
张东升哦了一声,“怪不得。”
“怪不得?”朱朝阳反问。
“经常犯浑。”
面对奚落朱朝阳面不改色,直勾勾望过去,“心理医生说,我是十二三岁时受了一些刺激才变成这样。”
深渊对着深渊,二人隔着时空与命运对视,最终谁都没再继续说。
打完吊瓶,张东升执意要出院,又不肯坐他的摩托,打了出租车回东郊,朱朝阳就紧紧跟在后面,让自己的摩托尽量露在出租车后视镜中,车开的快,过了几个路口他就被甩到后面。
到东郊的屋里,张东升已经先到了。
“哥,我回来了。”朱朝阳关上门,闻到一股油烟味,“怎么不歇着,回来就做饭。”
没人理他,悻悻抱着头盔坐到餐桌上,这个视角正好能看到他的背影,坐了会他起身去帮忙,“哥,跟你说个事。”
锅里的油滋滋响,肉和土豆翻炒着。
“你住院的钱,是我摔了你的存钱罐拿的,我现在没钱,开摩的挣得也不多,以后会还给你。”
“不用。”张东升推开他去拿后面的酱油瓶,“你要事事都这么坦诚就够了。”
朱朝阳动了动嘴,最终还是缄默了。
炒好菜端上桌,朱朝阳起身帮着摆碗筷,张东升脱下围裙,坐在餐桌前,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各吃各的。
朱朝阳心如火烤,这么僵持着还不如挑明了说,他忍不住了,“哥。”
张东升眼皮都没抬,仿佛对着空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会失控……那么对你,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朱朝阳面露难色,“我不想伤害你。”
张东升筷子顿了下,似笑非笑的说,“今天徐静也是这么说的,你们都说不想伤害我,却做着让人伤心的事。”
“我跟她不一样!”朱朝阳提高音量。
“有什么不一样?”张东升嗤笑,那眼里甚至连点嘲讽都不肯施舍。
“就是不一样!”朱朝阳难受极了,他不喜欢这种感受,好像在张东升眼里他就是可有可无的,他恨自己嘴笨,不能把自己的心表达出来,“我不会像她那样,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到你死为止,不,你死了我也要在你的坟旁边陪着。”
张东升听完这颇为惊悚的自白,感叹道,“你还真是有病。”
“我是有病,你别不理我。”朱朝阳放下碗筷,凑过去,蹲下去仰视道,“我不会背叛你的,不会让你像笛卡尔一样背叛而死,我是怕你做出什么事害了自己,你放心,u盘我有备份,你想做什么事就去做。”
张东升被他压着腿,无奈道,“你这样我怎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