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闪电的轨迹，巴里的攻击速度之快莱无法用肉眼追踪。当他终于看到神速者，对方已经跪倒在封住怪兽铁蹄的冰块面前，正向前屈起身体保护右手但没有碰上去。莱能从自己站的地方看到巴里的手腕不自然地弯曲。他的呼吸短浅，正在发出尖锐的悲鸣。
莱起跑冲向他但听到龟裂的声音后猛地停下脚步。他看到怪兽就像撕纸片一样扯开他的冰，恐惧将他整个人淹没。他突然意识到它刚刚一直都在故弄玄虚。它随时都能够逃脱，他刚才怎么会这么蠢！？
它还没完全挣脱就抓起了巴里，那让莱惊醒过来行动。那只东西的手握住巴里，莱没能来得及阻止它手里涌出的电流流窜神速者整具身体，巴里受到电击抽搐扭动就像是条出了水的鱼。冷冻枪的激光在他的身体已经软倒后才击中怪物，莱觉得他已经失去意识。冷冻枪的攻击完全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接着数枚废掉米克一边手臂的利刃划破空气向他飞来。
他勉强躲过了，刃片只在他的锁骨和肩膀上留下相对较浅的切伤而没有刺穿他的脏器。微小的胜利。非常微小的胜利。伤口操他妈的痛。
他咬紧牙齿忍下疼痛接着再度追寻巴里。他还在怪兽手上，现在那只东西的金属巨爪正扣住他的胸膛。它好像正在直直看着莱，面甲上空白的倒影在它用力一握时令人惊惶。到那一刻莱才意识到神速者没有因电击失去意识，因为随着怪兽的铁爪收紧他开始了挣扎，绝望然而徒劳地去推身上的手。
但是反抗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冷酷无情的挤压之下，他很快就瘫软了。
怪兽放开握在巴里腰上的手，用另一只爪子抓住巴里的头仿佛他是只木偶，把他提起来乱晃跳起一场拙劣畸形的踢踏舞。它咧嘴最后一笑，接着丢下巴里往后退了二十米，但它停在原地不动注视着，仿佛想看看莱会采取什么行动。
“巴里！！”
闪电侠摔倒在地的那一刻莱无法呼吸。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他一遍又一遍重复，飞奔向巴里。哈特利跟在他身后想要警告他小心，但莱已经完全不在乎。他来到巴里身边重重跪下，把男孩拉进怀里拥抱他，然而当巴里的身体软得像只布偶而嘴角流下一道血痕时，这是否真的能称作拥抱。
那只怪物在放声大笑。
莱的喉咙撕裂出一声狂暴的怒吼。他正准备去追杀那只怪兽，但是哈特利把他拉了回来。
“你的枪对它完全没用。除非我们解除那个能量力场，什么东西都对它没用。”
莱对他怒目而视。“那我们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哈特利承认，“但让我透过麦卡洛克和西斯科说个话。也许他又有了新发现。”
“你去。保护好巴里。我要去对那只东西开枪。”他吐出那个词的时候就像是在诅咒，“这可能没用，但能让我的感觉无限变好。”
而那确实让他感觉稍微好过了一些。让冷冻枪在他手中轰鸣肆虐总能为他带来一股力量感。举枪开火掩盖了他所感受的焦虑无助一分钟，直到很显然怪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也丝毫不在意莱或者莱的攻击。它甚至没有尝试闪躲，仅仅是站在原地咧嘴笑着看莱缩短两者之间的距离。
怪兽面甲的红光给了他仅需的警告，让他跳开躲过了半心半意的激光光束。莱知道自己的攻击无法伤害怪兽，但现在他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个。他需要保持忙碌不断行动，否则他就会停下来思考。思考到目前为止他们所做的一切甚至不能伤害这只东西分毫，思考它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他的城市里大肆造成破坏，思考他抱着巴里时对方的身体是那么死气沉沉。
不。那会让他发疯。倒不如继续开枪，继续行动。倒不如躲避迎面而来漫不经心的攻击。如果他能就这样让身体不断工作，也许他能阻止自己的头脑疾驰向前想象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莱刚刚靠在一辆车后面朝怪物开枪，接着哈特利的声音突然响起，清晰可闻甚至越过了冷冻枪和那东西不断捶打车子的噪音。“魂灵之息。”
怪兽尖叫痛呼并后退。
莱猛地转过身找到哈特利然后质问：“你刚干了什么？”
“我关掉了。”
我关掉了。能量力场。莱回头。哈特利是对的。冷冻枪的光束在怪兽手臂上的机械部分间烧出了一块黑色的冻伤。不过他能看到伤口在他眼前复原，即是说它一定也具有和巴里类似的加速愈合能力。然而它的护盾已经消失，那就意味着莱可以直接不断对它予以伤害，而他是多么享受伤害它这个念头。
怪物身体坚不可摧的时间太长，它根本没有像普通人一样躲开攻击的本能——不是人，是生物，随便了，谁在乎。莱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正毫不犹豫用冷冻枪指着它，它一头冲了过来于是他扣下扳机。它没有偏离路径而是直接用胸膛接下攻击。怪物单膝跪倒在地时发出的痛苦惨叫让他无比愉悦。
“哈特利！”莱大喊，“让它四肢倒地。”
哈特利没有回答他的命令而是直接动起手。魔笛手举起手套，用音波攻击怪物阻止它起来。这一次他们粗糙简陋的计划将会成功。
哈特利的凶猛攻击刚逼得怪物一只手撑在地面上稳定自身平衡，莱就走到足够接近的距离去干他该干的事情。他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举枪瞄准扣下扳机，数秒之内棱角参差的坚冰便吞噬了它的整只手臂。
怪物身上没有传来丝毫恐惧之兆，但是它不明白地低头看向自己冰封的手臂时莱能辨认出其中的困惑，这已经足以让他满意。莱希望他准备做的事情疼痛万分而且他希望那份痛苦持久。
“这是为了你对马登所做的。”他一边说一边踢向冰冻的手臂，那只手臂碎成了一地冰块。
莱绕着怪物走直至他找到位置冰冻它的左腿和蹄子。“还有米克。”一踢。粉碎。
“这是为了我妹妹。”右脚没了。
现在它只剩下躯干、一只手和头。怪物趴在地上，它用仅剩的那只手臂支起自己的身体，好让它即使脖子弯曲向下也能看到莱。然而它依旧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咧嘴大笑着看莱谨慎得当地接近。
“你的主人能不能听到这个？他们能不能看到我？”
怪物一动不动停了一会儿，钻研着他，接着点点头。
“很好。”莱蹲在它面前，持枪的手撑在膝盖上而另一只手吊在中间，一副老练的淡漠态度，“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准备宰掉你们这只疯狗一样的宠物。你们不会报复而我会放过这件事。不过仅仅只有这一次。如果你们以后再来对我和我的人下手，我不会那么宽宏大量。”
面甲开始闪现那不祥红光，但是莱的速度更快。他旋身到一边然后冰冻住怪物剩下的身体，把它变成了一座畸形冰雕。
要办到他准备做的事情世界上有更轻松的方法，可是莱选择动用自己的拳头。在他拳拳重击之下冰块寒冷易碎，但他无比享受看到怪物庞大的身躯一点一点湮灭的过程。冷冻枪很有意思，但是拳拳到肉纯粹的切实感让人沉迷。他一向热爱酣畅淋漓的肉搏战。确实，这次的情势有些一边倒，但复仇的滋味是如此甜美。它曾经殴打过巴里，这完全是它罪有应得。时间在浑浑噩噩中流逝，不过莱估计他花了几分钟把怪物变成遍地的融冰和碎铁。
当他扔开破破烂烂的手套，他双手上的指节血肉模糊。他知道正在血管流动的肾上腺素将暂时麻痹疼痛，但这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哈特利在巴里身边，支撑着他坐起来。巴里意识清醒正注视着他，他的双眼里有些不可捉摸的东西。恐惧，是的，然而那里还有些莱无法辨认的神色。莱不在乎。莱想要回到自己公寓的那张破床上而巴里陪伴在他身边。他们可以逃离这个世界躲藏起来一小会儿。没有人会嫉恨他们。
他看着哈特利扶巴里站起来，神速者的动作何止是有些小心翼翼。巴里的身体站直还不到一秒钟就突然难以抑制地剧烈干咳起来，莱冲上前想去搀扶他，巴里畏缩躲避他的碰触把他推开。“快走。”
莱蹒跚后退，感到受伤。“我不会离——”
“快走就是！”巴里哀求他，他的呼吸听起来短促而辛苦，“我会向中城警局说明，解决整件事情。但是如果你在这里，他们不会听我说话。”
“可你——”
巴里匆匆捉住他的脸。“莱，听我说。我没事。走。我过后会去找你。”
巴里不是没事。他心知肚明而莱也一样。他的能力也许可以顺利治愈他所受的伤，但是他不应该独自一个人面对。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他留下来照顾他。
然而哈特利接着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把他拉开。莱甩下他的手暴躁地喝令他离开，说自己等一下就会跟上。对方眼里的担忧让莱恼火，不过他还是听话走了。
莱看了巴里最后一眼，闪电侠面具上露出的皮肤有一层晶莹的薄汗而他整具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接着莱转身离开了，尽管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住手。
哈特利走到街区中间时停了下来等他，阿克塞尔站在他身边，自从打败怪物后就一直保持着明显的距离。经过魔术师的时候，莱咬着牙说：“去找斯诺医生，尽快带她回来这里。”
阿克塞尔迅速回答好的老大。
他回到家看了摇摇晃晃的手机视频片段和电视上的掩盖报道。上面没有提到闪电侠叛变，可是同样也没有提到军方牵涉其中。
他等。
那天他没有再见到巴里。
第二天也没有。
第三天也没有。
他等。
第16章 16
感觉到有个熟悉的人出现在身后时，莱正在圣人与罪人的吧台边上喝酒。在他意识到有人注视着自己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心脏仿佛遭到碾压。迫切想要逃跑的念头向他袭来，就好像他有能耐跑得够快或者够远逃离这次对质似的。然而他并没有让这些情绪影响自己。他是寒冷队长，他可以冷静处事。他没有暴露出任何自己已经注意到了对方的破绽，让男孩继续纠结一会儿。当他终于选择开口，他没有费心转身。
“在新闻上看到你的演出了，非常英勇。”他缓缓咽下一口啤酒。
巴里一定是终于厌倦了悄悄躲在他背后——或者是说既然莱已经逮到他在偷窥了，他意识到这是徒劳——因为他拖着步子走过来坐在莱身边的吧凳上，正如他第一晚时那样。“是啊。”
“那么就是官方定论了。你的小帮派已经重新聚首，不会再解散。”莱那句话里没有带上任何疑问语气。那样就感觉太像是在乞求残羹剩饭，莱的自尊心比那要强。
除了又一句“是啊”外，巴里什么也没对他多说。
和麦卡洛克的对决以及随后的一连串灾难已经结束了好几个星期。他说了我过后会去找你，但是莱自那以后再也没有看见过巴里的影踪。
这感觉像是失去了某些他原本不知道自己拥有的东西。他的生活中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巴里形状的大洞。从那天起他每个夜晚都会留在楔石城的公寓，只为等待门上那同一阵犹豫不决的轻敲。声音从未响起。
莱窝在公寓里整整一个星期以后，丽莎和哈特利两个人显然是酝酿出了什么计划。他们会假装自己一时兴起来公寓看他，有时还会带着杂货上门。他们各自的拜访以如此精心设计的方式交叉，令他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有人呆在身边。他们大概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机智，但莱又不是三岁小孩，他很清楚他们这是想要干什么。
他内心半是希望他们能干脆让自己一个人沉浸在自怨自艾里，另一半则是感激他们的陪伴。他们两个人都清楚知道为什么莱现在是这副样子让他好过了不少。他们也各自有一套对付他的方法。丽莎不是叫他坚强起来放手别再想了，就是想和他谈谈心事。丽莎有时候会干那种事情，她那些幸福家庭该如何相处的点子全都是从电视上看来的。每当她伤感过头他就会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直到她要么离开要么开始隔着门板深情地破口大骂。
另一方面哈特利则会夸张做作地一屁股坐上莱家破烂的沙发，致以短暂的慰问接着来势汹汹地调情。
米克和平时一样也在他附近打转，但暂时没法使用右臂搞得对方暴躁易怒，结果他们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对骂。莱不清楚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也许什么都不知道。很可能什么都知道。没有人能确定米克在想什么。他装傻子装得太成功。
最后一次有人目击到马登是救护车司机把他从闹市区的破坏现场带走，没有人似乎知道他现在的下落，不清楚他是正在休养、是关在牢里，还是两者兼有。莱心想等对方乐意回来的时候他自然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天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把他关起来多久。
离开战场后阿克塞尔则是安静得反常，退回到他现在称之为家的不知道哪间废弃阴森的玩具工厂里。他最后会回来的，莱敢用钱打赌。
捉摸不定的变化球是麦卡洛克。他说他想当无赖帮的人可不是在说笑。莱怀疑他们和军队怪兽的交战进一步巩固了他脑中那个我们对抗他们的念头，尽管现在他们这个词不再偏向于闪电侠和警察而是指某个阴谋论级别的政府秘密机构，目的就是把他们都抓回去做实验。他每天都会在莱刷牙或者看向窗外时出现在玻璃上，仅仅是来联络一下看看工作方面有什么进展。莱每次都让他失望而回，不过他很欣赏对方的不屈不挠。他会是个有用的人才。
到了第二个星期过半，莱发觉自己每晚都会逃到圣人与罪人里，有时是为了逃离自己空荡的公寓，有时是因为他在自欺欺人假装他已经永远放弃、正要继续他的生活，有时则只是为了避开自己的妹妹和队友。辛运的是他们似乎理解他想要独处的需求，没有跟着他去那里——尽管丽莎每次见到他抓起大衣离开都会忧心忡忡地冲他皱眉。他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的是他们都曾在父亲身上见过的行为模式。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他才没有放纵自己随心所欲痛饮。取而代之他小口啜饮啤酒直到酒保不再接单，接着他就会回家。
然后他看到了新闻，上面播送了闪电日庆典发生战斗的现场录像，于是他知道了。
知道了巴里已经回到他属于的地方，和他的家人朋友在一起。一切恢复原状，现在巴里的生活已经没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他心里有一部分一直都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他只是没有料到竟如此之痛。
“假如说你们又开始上演快乐大家庭，那么问题就来了：你为什么要到这里？”他挑起一根眉毛转而看向巴里，没有把后半句和我在一起说出口。胃底里沉重的坠落感再次向他证实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他只是不愿在大声说出来之前接受罢了。巴里到了这里——中立地带，不像他的公寓——来把事情说清楚，来重新划下他们之间的条条框框，好让他们能够回到英雄与恶棍的关系再无其他。
巴里低着头，双手摆在大腿上。他凝固不动了有史以来最长的时间。他看起来就像是阿特拉斯，肩膀上承托了整个世界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