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瓶邪同人)长命无忧/长命灯

分卷阅读41

    张海客从来没看过张海杏这样地哭过,突然之间,她为什么帮助张启山、为什么要回复吴邪的记忆,这一切的行为都有了隐约的解答。他想解雨臣所评断的也不一定正确,张家人或许并非「都是一群只有理智的冷血怪物」,像张海杏这样的人,就温柔得很笨拙。

    温柔也会造成伤害,人世间总是不断地失去再失去,最终能握紧的只有最深的遗憾,但终归不会一无所得,时间在人的身上刻下祝福与伤痕。张起灵要离开、吴邪不知何时才会再度醒来,张启山死了,张海杏把自己反锁在房里,但他们三个人还是坐在这里,把酒言欢,为即将远行的故人与总会醒来的亲友诚心祝福。

    张海客在想,不知道张起灵是否正孤身走在跟吴邪告别的路上,而他绝对是不会过来了。三个月后,如果吴邪还不醒来,他就要看着张海杏坐在吴邪面前,操纵着青铜铃,对他说:你是张家的孩子,我们的弟弟,你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一场梦幻……

    一场梦幻,几场幻梦,人生在世,又有什么是真实的?但此刻的喧哗与笑语却是那样地不容质疑,空无一人的位置上放了满满的一碗饭,上面堆叠了无数众人挟进去的食物,喧闹中,胖子高呼了一声「干杯」。

    杯倾便是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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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蒑:

    下回完结。

    不是he就罚我撸十篇肉文!这下安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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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命无忧》下篇:无忧歌09下*end

    结果隔了一晚,张起灵真的抛下他走了。

    吴邪在心里面直骂娘,但还没到放弃的时刻,他收拾了东西,按照记忆里自己出发的方向,继续走下去。没隔多久,他的眼前就是一片粉红色的光,吴邪闭上了眼睛,心里也不害怕,一个劲儿地乱走,就这样乱冲乱撞着,脚下猛然一松,吴邪心里一喜:来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滑了下去,被埋进松软的雪里,全身上下都觉得好冷,这次似乎摔得比上次要更狠,脑海中满是强烈的晕眩,却没有恐惧,四周一片安静无声,只有很细很细的雪落声。

    不好了!病人的心跳迅速下降!

    为什么会听到这样的呼声,吴邪不明白,他全心全意地在等着,等着张起灵把他从雪堆里拉出来,心底一片干净澄澈,他在想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张照片,在他当业余摄影师时,看过举世最美的一座湖泊,湖面粼粼地闪着波光,山色倒映进去,变化成了蓝色与紫色。那座湖埋藏在深山里,谁也没见过、谁也碰不着。在被拍下的时刻那座湖泊就永远地离开了人间,因为太美了,除了傻子之外,谁都没有勇气去探寻那座湖,只怕一时的痴迷酿成了一生的情狂。

    张起灵就是那座湖,而吴邪就是那个傻子。

    吴邪!你给我撑下去!我父亲跟我弟弟付出一切,不是要看着你死的――

    张起灵为什么还不来,他是不是不会来了。

    吴邪的意识渐渐地变得模糊了,四周的雪因为他越来越细的呼吸而微微地融化开来,进入了他的身体,他突然地想起那闷油瓶爱的其实是齐羽,但是昨天晚上他忘记告诉小哥了:我不在意,我觉得无所谓了。

    只要你好就好,我舍不得你吃太多苦。

    他在雪下呆了三天,身体都冰冷得僵硬了,心跳也是。而在第三天早上,他突然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提了出来。吴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睛也张不开,而他感觉到张起灵的脸颊贴上了他的脸,轻轻地颤抖着。

    「吴邪,我错了。」

    张起灵哑着声重复,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吴邪,我们回家。」

    吴邪想抬起手来触碰他的脸,但却动弹不得,他想说:你认输了吧,放心,小爷会给你幸福的。但却又无力言语。他死了,但张起灵还活着,他疯了,但张起灵还活着。

    张起灵还活着。

    他看着张起灵背起自己,一步一步地下山,他感觉张起灵坐到了自己的病床边,低低地对他说,我会走的,别再睡了。

    他不是故意要睡的,他只是想要扭转最终的结局,但吴邪看着张起灵削瘦而比以往更显孤单的背影上背着自己的尸体,突然觉得悲伤,突然地又想,他太傻了,这不过就是他的幻境,而外面的世界才是真实,他从来没有能力回到过去,只能躲进自己的心里。就算幻境里的张起灵决定不要进青铜门了,那又怎么样?

    张起灵离开了长白山,带着他日渐腐朽的尸体,活在这个世界上。

    张起灵离开了他的病房,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吴邪的灵魂飘飘荡荡,只听见张起灵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吴邪,你自由了。再见。

    是不是这就是他的自由。他不存在了,所以他们都自由了。

    时光流转,物换星移,埋在泥土里的秘密与万事万物一同腐烂,他看见张起灵倒卧在不知名的坟墓旁,自己的尸体只剩下一颗作过防腐处理的头,保留在他的身边,这样的张起灵也是个被世界所遗弃的怪物,孤独而哀伤,长白山的外表再蘶峨壮丽,却仍是眨眼间就夺去人的性命。张起灵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他的头颅,温度是从来未曾体验过的高热,几乎将他的一切都给融化。山体的心脏之处流动着浓烈的岩浆,而被那样的热度所烧死的他终将成为山林里的守护神。如此一来就可以不再分别了。

    一片思绪化成的悲伤盈满眼睫,突然之间他又看见张海杏坐在他的面前,眼眶微红,拿着青铜铃铛,她说,醒过来吧,吴邪,你一定不甘心的……我求求你。你再不醒来,我就必须洗掉你的记忆了……

    他们都已不是人类,但仍然逃不去生而为人的爱恨欲求。为什么要恨他、为什么要伤害他、为什么管不住自己、为什么让他孤独一生、为什么逼他走。吴邪,你问问你自己,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疯狂,为什么不给他幸福。

    吴邪突然了解,原来这才是张起灵给他的自由。

    谁曾经这样呼唤过,一声一声地、满是眷恋与温柔,吴邪。

    吴邪。

    吴邪。

    ――吴邪,遇见你,我也开始明白、什么是自由了。

    这长长的一生就像一出短短的梦。

    张起灵在拉萨一户暂居的人家里醒来。

    藏香的味道盈满鼻尖,街角的铜铃与转经筒叮叮作响,天气晴得雪光反射,亮人眼眸。张起灵简单地梳洗后便出了门,他要在拉萨完成补给,然后从派镇步行至墨脱,这是当年汪藏海也走过的路线,或许会留下什么线索。

    街道上烟雾缭绕,到处都是慕名而来的观光客跟信徒,在遥远的路上,有着无数磕长头的人们,朝向圣地行去,一步一俯拜,绵延了一路。路口有一间小小的报亭,有个男人站在亭口买菸。他几乎以为那个人是吴邪。

    差不多的身高,带了毛帽后几分相似的侧脸,跟报亭主人谈话时随意又自在的神情,张起灵就像看着吴邪那样、专注地看着,假想这将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吴邪,见那人买了一包菸,见那人往前走了几步,慢慢地走远了。

    张起灵垂下了眼帘,天空中又下起了细细的雪,卷过眼睫,而他就开始想,如果那个人是吴邪……

    如果那个人是吴邪,那么,他一定会回过头来吧,调头看见他,用一惯没心没肺的笑对他打招呼,说:嘿,小哥,还真是让我找到你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张起灵就可以紧紧地将他抱进怀里,可以呼唤他的名字。从来没有这么多卡在心里的话想说却说不出来,他想起自己离开杭州前去向吴邪告别,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正是黄昏,吴邪静静地坐在床上,听见推门的声音,便转过头来,清澈的眼瞳之中没有焦距。

    那一瞬间便足以飞跃时空,彷佛他走进去就会听见吴邪不耐烦地谈着生意的模样,当吴邪看到他的脸,手中的手机就会滑落到被面上。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安宁的房中没有任何的声音,张起灵朝他走去,在床沿坐下,吴邪也没有更多的反应,仍然保持着本来的姿势。

    于是张起灵的手掌轻轻地覆上吴邪的指尖,然后将吴邪拉入怀中,低低地呼唤他觉得最适合这个人的名字,吴邪。

    吴邪。

    吴邪。

    吴邪。

    吴邪没有回答他,当然没有,怎么会有。张起灵也并不在意,只是勾起了很浅的、近乎满足的微笑,静静地搂着吴邪,然后侧过身,低下头,在吴邪的脸颊上吻了又吻。

    一片宁静中,张起灵低声说:吴邪,你自由了。再见。

    他对吴邪说的自由本就是吴邪所应得的事物,是他束缚了吴邪,干预了吴邪的一生,即便是为了爱。很久以前,他在墨脱发现了自己的日记,知道了张家的秘密、知道了吴邪的身世、更隐约猜到了张启山的谎言。那时的张起灵早已经忘了什么是爱,但这是日记里不会写下来的事物,所以他只是想:他为了什么要物质化出新的齐羽,难道终究是因为他的任务需要人来帮他完成?

    如果以这样的观点而言,吴邪也未免被吴家保护的太好了,这样的继承人怎么可能负担张家的宿命?

    那时的张起灵不能明白,后来的他也未见明白了多少,只是在跟吴邪相处的点点滴滴中,一种名为「舍不得」的情绪逐渐地滋长了起来,于是他跟吴邪定了十年的约定,希望让吴邪远离这一切,最终将他给遗忘。

    辗转这些年头,张起灵才开始想,这样的保护最终什么也没达成,只构成了自说自话的束缚。在离开杭州前,张起灵在西泠印社的桌上看见那盏未曾熄灭的长命灯,王盟冷冷地对他道,老板从不让这盏灯熄灭,他说这是他的一个愿,要守护一个朋友,长命无忧,一生安健。

    那昏黄甜美的光色让张起灵双眼刺痛,他闭上了眼睛,彷佛吴邪捧着那一盏火光朝他走来,温暖的烛火流离飘荡,轻飘飘地浮上天空,变成了一盏许过愿的天灯,上面以秀丽的瘦金体,写了吴邪的名字:无邪。

    突然之间,所有的情绪都涌了上来,街角的男子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而张起灵走向那一列磕长头的队伍。人的心底有着哪些渴望?在哪个部份,渴望以宗教来进行温柔的救赎?所达不成的,所求不得的,苦与爱、乐与恨,连成祈愿与想望,万般情感纠缠杂踏,就此构成一生,但只要人愿意虔诚地俯下身,心里便还能求得一方平静。

    张起灵以前不明白,但当他也俯下身去时,突然就有点领悟,行至此处,再没什么能为那些人做的了,只能匍匐行礼,虔敬天地,在心里默默地祈求着,愿死去的人安息,愿活着的人平安。

    不论吴邪是自己醒来也好,是被张海杏他们唤醒的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