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闪避不及,硬是挨下了这一拳。
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这一拳我挨得头晕目眩。混乱中,听到海宁的怒斥声。“王绍安,你在干什么!”
“海宁,他……”
“他怎样?犯着你了吗?”
“他抱着你!”王……绍安是吧?我稍稍回神,迎上他咬牙切齿的愤恨眼神。
“他是抱着我,你管得着吗?”
“海宁,你明知道我喜欢你……”
“我是知道,那又怎样?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你吗?我早就跟你说过别浪费时间了,是你自己听不进去的。”
“因为这个家伙吗?你爱上他了?”
我感受到一道足以将我刺穿的怒目凶光射过来。
海宁抿紧了唇,硬是不吭声。
“说啊,看着我回答,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这人恐怕还不大了解海宁的个性,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别人愈是逼她,她就会愈叛逆。
眼看场面愈来愈僵,我赶紧回答。“不是的,我和海宁不是那种关系,你们会有怎样发展我无权置喙,只能说我和海宁是兄妹情谊,就是这样,没别的了!”
“我要听你说!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逼,如果不是作贼心虚,为什么你不敢说?”王绍安完全不理会我,扣住海宁的肩,非要讨个答案。
海宁被逼急了,冲动地吼了出来。“没错,我是爱他!这没什么好心虚的,我不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如果你要听的是这个,我说就是了,这样你满意了吗?”
这句话无疑是导火线,我甚至没来得及对海宁的话产生任何反应,就先感受到怒极失控的拳头威力,而且又狠又重!
要命,他在打杀父仇人啊?
我跌退两步才站稳,甩甩头,有些耳鸣。
“可恶,敢抢我的女朋友,你找死——”他显然气疯了,持续挥来的拳头不打算放过我,我只能凭着本能闪避。
“先生,你冷静一下——”我没办法思考什么,怕摔疼了海宁,下意识里抱得更紧,无法做任何有效的自我防卫。
天!这是什么状况?当年介入人家的感情都没被童圣阳揍,今天居然挨拳头挨得莫名其妙。
场面完全失控,海宁的喊叫与阻止,王绍安的激动与怒火……
“王绍安,你敢伤害他,我跟你没完没了!”
拜托,海宁,你知不知道你在火上加油?
“你就这么维护他?”果然,王绍安更激动了。“他都说他不爱你了,你还一心向着他,而我全心全意地对你,你却不肯回头看我一眼?这不公平!”
这记重击让我尝到一丝血腥味,痛麻了颊,我怀疑他存心要毁我的容。
“你好可恶!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霸着她的心不放?让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爱她爱得多辛苦?!”
“我没——”我避得狼狈,想解释,却没机会。混乱中,一记清楚的巴掌声响
起——
“王绍安,你够了没有!”海宁火大了。
从没见过海宁打人,不只挨巴掌的王绍安,连我都傻眼了。
“他爱不爱我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逢人便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就可以造就既定事实了吗?王绍安,我受够了!你给我听好,这辈子,我再也不可能像爱他那样的为另一个男人付出了,我知道他不是我的,但是我可以等,就算要等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那都是我的事,请你不要再缠着我,我甘心等他到死,这样够不够清楚了?”
这番忍无可忍的怒喊,不只震撼了他,也震撼了我。
“海宁,你——”我怔然俯下头看她。
“别说,什么都别说。”她把脸埋进我颈间,紧紧地搂着我。
颈际泛着淡淡的湿意,我不清楚,她是不是哭了。
我抱住她的力道紧了紧,眼里已经看不见杵在旁边、一脸呆滞的王绍安,开了门进屋。
她没有放开我,我也没松手,相拥着坐在沙发上,谁也没开口。
她始终将脸埋在我肩头,我将这一刻看来脆弱无比的她,密密圈在胸怀中。
我不知道,这样的拥抱,是怜惜、心痛,还是茫然。
时间又过去多久,我们没去留意,然后,她缓缓地仰起头,很温柔、很心疼地碰了一下我脸上的伤口,轻问:“痛吗?”
我摇了下头,握住她的手。“海宁,我……”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不知是不是刻意,她阻断了我的话,迳自接续。
“没关系,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停了下,接续:“其实海宁,你……”
“我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是他缠着我!”
“你不用向我解释,如果可以……”
“我也没有男朋友,真的!”
“我知道,但是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别再错过幸福。”不顾她再三的阻止,
我终究还是说了出口。
我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再有女人为我蹉跎青春。误了一个可薇,已经够了,我无法承受更沉重的感情债。
“他不是我的幸福!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她声音小了下来,我听不清楚,或者……不敢去听清楚。
我凝视着她迷蒙的眼神,深深地叹了口气。“海宁,你不需要这样……”
她比谁都清楚,我们并不合适,过于痴执强求,下场只会落得两败俱伤——如三年前。
遍体鳞伤的痛,一次就够,我真的没有力气再承受一回了。
“予默!”她出声打住我的话。“别说,这样就好!你可以当做我是为了打发王绍安,冲动之下说的气话,不必当真,好不好?”只是这样吗?
显而易见的答案,却没人敢戳破。
“你今天在学校,说要问我什么?”她刻意扬起轻快的语调,转移话题。
我配合着扯出笑容,明知有多牵强。“我是要问你,今年圣诞节有其它安排吗?”
她垂下眼,盯着与我交握的手。“我还能有什么安排?”
落寞的语调,扣紧了我的心,我放柔神情,低问:“如果没有,那回家过节好吗?你很久没回去了。”
她摇头,笑声酸酸楚楚的。“名不正言不顺,回去做什么?”
“再怎么说,你都是这个家的女儿呀。”我转述予洁的话。
“女儿?有人认同吗?”
“爸、予洁,还有我,都认同啊!那句话,是予洁要我说的。”
“那婶婶呢?”
我答不上来。
“那就是了。你们去吧,好好的过节气氛,别让我给弄拧了。”
“那你呢?”
“这些年还不是都一个人过,早习惯了。”她耸耸肩,态度洒脱。
“海宁……”
“真的没有关系啦,你不要担心我,我懂得安排自己的。”
我不放心,她愈是表现得满不在乎,我就愈是担虑。
没人会比我更了解她了,她打小就倔强,就算脆弱无助也会自己躲起来哭,不让人发现。
她说无所谓,可是最怕孤寂的她,怎么可能无所谓呢?
“海宁,搬回家住,好不好?”
她被我这句话给吓到,迅速地抬头看我。“你怎么突然——”
“很奇怪吗?”
“你要我回去,总得给个理由……”
女儿回家,需要什么理由?
“以前你人在高雄,这我没话说,可是现在既然搬回台北,没理由不回家住。”
“只是这样吗?”她像是极失望的垂下眼睫,让我怀疑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海宁?”
“婶婶容不下我,这就是理由。”
“你放心,我会护着你。”
“不是这个问题……”她泄气地靠回我肩上。“算了,我不想再让你们连吃个饭都不得安宁。”
“可是你一个人……现在又受伤,我怎么放得下心?”
她轻轻地笑了。“有你这句话,比什么都重要。”
我微怔。
她等的,只是这句话吗?我的牵挂?
她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关心她吗?从小时候倔强,令我心疼的她;到荳蔻年华,令我情生意动的十八岁;再到她交了男友,令我伤痛的那五年;甚至与她分离,人在异乡的那三年,对她的牵念……不曾停止过。
她,感受不到吗?
第二幕 卷九
永远是──爱过、伤过、痛过,依然不悔
我一直都自信满满地认为,爱她不一定要说出口,我为她做的一切,她都感受得到。
但我想,我错了,而且错得相当离谱!
我错在太高估自己,以为什么都不说,由她自行去体会我的真心,会比舌粲莲花说尽世间情话更动人,可悲的足,她感受不到!她甚至不知道——我爱她。
直到那时,我才恍然惊觉,这些日子,我自认拥有幸福,其实只是一个在高空中走钢索的人,步步惊险,一不留神,就会失足跌落。
不幸的是,我真的跌了,跌得粉身碎骨。
在她当着爸妈的面,直言不讳的说,她只是为了报复予洁带给她的屈辱才和我在一起,自始至终,不曾真心相对……
我彷佛真的感觉到,心一寸寸的被撕裂,痛,没有声音。
在我不惜豁出一切来扞卫这段感情时,她却狠狠地践踏我的真心,残忍地告诉我,她不稀罕!
原来,她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一直以来,就只有我在自作多情,难怪,她无法体会我的用心,一个不曾真心待我的女人,怎么可能感受得到我的付出呢?
她说:“男人全都一个德行,上半身给一个女人,下半身再分给另一个女人,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男人,真的很脏!”
什么叫上半身给一个女人,下半身再给另一个女人?我的一切,所有能给的,早就毫无保留地给了她。
她永远不会知道,这句话伤我多深。
她甚至认定,我为了得到她,和予洁狼狈为j,无所不用其极地拆散她和童圣阳。
我没为自己澄清,只是觉得好悲哀,认识了这么多年,她居然一点都不了解我!既然在她心中,我已经是这么卑劣无耻的一个人,那我还需要再辩解什么呢?她都鄙恨我到用了这么残酷决绝的方式在报复了。
在我那么努力、那么用心的在对待她之后,换来的居然定如此难堪的下场,我得承认,我这个人是彻底的失败了。
不恨她,我只是心痛。
我心痛她必须用伤害自己的方武,来伤害那些伤害她的人。
我心痛她不懂爱。
没有人爱她,她也不爱任何人,包括自己。
我悲哀地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当时,我说了那句话——我意外你居然这样对待你自己。
我被她伤得多重,已经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她伤自己多重?才能做到这样不顾一切地玉石俱焚?
我无法面对那样的她,所以我走。
虽然,所有人都以为,我会走是因为被伤得无力喘息,却不明白,我真正难受的,是她为了伤害我,而先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一首“爱情的海洋”,我终究还是没唱完,就像我与她,最后仍走没能一起走过这片爱情的海洋。
也许,我和她真的情缘太浅吧,强求不得,过于痴执,只是落得彼此满身伤痕。坚持了将近一辈子,这一次,我是真的死心了。
异地飘泊的生涯里,每当想起她,心还是会痛得无法呼吸,于是,我用三年的时间,去沈淀所有的爱恨情愁,让自己能够再一次,平静地站在她面前:让那些曾经椎心刺骨的痴狂心情,化为一页泛黄记忆:永远尘封在灵魂深处。
故事,该结束了,因为我和她,只能走这样,所以我也只能带着淡淡的惆怅,为我和她,划上感情的句号。
?
海宁最后还是坚持不搬回来。
她受伤的事,我没与家人多提,她一个人住,再加上受了伤,行动不便,我实在放不下心,除了固定抽空陪她去医院换药之外,只要一有时间,我也会去看她。
但是我得强调一点,我不是超人,每天睡五个小时,再加上白天的工作量,已经有点吃不清了,现在还要再照顾一个患者……问我累不累?当然累,累毙了!
但是要我抛下海宁不管,打死我都办不到,所以累归累,每天照常家里、公司,以及海宁住处三边跑。
中午时,和她通电话,问她晚上要吃什么,我顺道带过去。
她回答:“我要吃麦当劳的薯条、汉堡,外加一杯可乐。”
我不苟同的皱眉。“你都够瘦了,还吃这些垃圾食物,换别的。”
“那改成肯德基的薯条、汉堡,外加一杯可乐。”
“你没其它可说了吗?”
“有啊,不然——小骑士的薯条、汉堡、外加可乐。我要大杯的哦。”
我将电话移到另一侧,将签好名的资料夹递给一旁等待的秘书。
“佟海宁,你皮在痒啊!”
“我已经换三种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很龟毛耶!”
“问题是,你说来说去都一样啊!”我索性先搁下公事,和她ㄌㄨˊ到底。
“哪有?我一次说麦当劳,一次肯德基,一次小骑士!”
“那有什么差别!”
“有,不论招牌、念法、写法、口味,都不一样。”
“你这个强词夺理的——”说到一半,忽然觉得好笑。
我们这样隔着电话,为了一点小事争得脸红脖子粗,实在幼稚得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她比我早一步笑出声来,我也笑了。
“开玩笑的啦,只要是你买的,我什么都吃。”
“好,那我忙完过去找你,今天要回医院换药,你没忘记吧?”
“嗯,我等你。”
“好,那就这样。”我正要挂掉电话,及时听到她的呼喊。
“予默!”
“还有事?”我又将话筒贴回耳边。
“没。只是要说……再见。”
“嗯。”我收了线,抬眼望见秘书带笑的眼。
“和女朋友感情很好哦?”她调侃地问我。
我轻扯了下唇角,没做多余的解释。
接下来,我开了一场股东会议,又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马不停蹄地审核前半年度的财务报告,再然后是……
接踵而来的工作像是永远也忙不完,等我解决掉手边的工作,再看一下时间,才警觉——已经八点整了!
天,怎么会这么晚!海宁一定饿昏头了!
我赶紧收拾桌面,离开公司。
前往海宁住处的路上,我买了两个鸡腿便当,看到对街的招牌,我摇头轻笑,最后还是过去买了一份薯条,还有她特别指定的“大杯可乐”。
赶到她住的地方时,已经快九点了。
尤其看到她缩在沙发上,等我等到睡着,我内心的歉疚不在话下。
“海宁,醒醒。”我蹲在她身侧,轻拍她。
她低哼了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朝我绽开一抹笑。“你来啦!”
“嗯,对不起,来晚了。”
“没关系,有来就好。”她没指责我半句,彷佛只要有看到我就很足够,这让我的愧疚感更是蔓延得无以复加。
“你饿了吧?我买了鸡腿便当——”还没说完,她已经相中她的目标——眼捷手快地劫去一整包薯条。
“哇,这算补偿啊?那没有关系,你下次可以再更晚一点。”
我j笑地睇她一眼。“你干脆说我不来更好。”
“让你发现啦?”她呵呵轻笑,娇憨模样,像个纯真的小女孩。
“谢谢你哦!原来我的地位不如一包薯条。”亏我还内疚得要命。
她只是漾着笑,浅浅的,带着不为人知的甜蜜。
“你也吃?”她递来一根薯条,我咬掉,并且顺手抽走她手中的那一份,铁了心不理会她扁嘴的模样,将便当放进她手中。
“先吃完再说。”
“我又不是猪!”她闷闷地低哝,我假装没听到,抽出免洗筷,顺手将萝卜丝挑过来,苦瓜也一并挟来,再将我这里的虾仁炒蛋拨过去。
她盯着我的动作。“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我动作顿了下。“快吃!话这么多。”
吃完饭,我送她回医院换药,医生说复原情况良好,要我放心。
再送她回家,将近十一点。
天,我快阵亡了。
昨晚凌晨三点才睡,七点起床,算一算不过才睡四个小时。
一倒进沙发上,就再也不想移动。
“予默,你还好吧?看起来好疲倦的样子。”她关心地探问,我则是低哼一声充当回答。
“那你要不要在这里睡一晚……”
“不了,我等一下还要回家。”有份资料明天开会要用,今晚得搞定。
“那我去帮你煮杯咖啡提神,不然你这样开车好危险。”
“嗯。”我垂下沉重的眼皮,只打算小小的闭目养神一会儿,没想到不知不觉就陷入半昏睡状态。
我睡得其实并不安稳,除了沙发没床舒适外,可能也因为阵阵飘来的咖啡香一直刺激着我的末梢神经。
轻轻柔柔的抚触,像是微风拂掠一般,现实与梦境交替,我一时分不清,只是安适得想睡——
温软的触觉落在唇际,柔甜而温存,那曾经是我最眷恋的情怀,好似与她唇齿相依时的魂痴意动……
不,这不是梦,是海宁,她在吻我!
顿时,我意识完全清醒过来,睁开了眼,对上她近在咫尺,泛着水意的双眸。
我们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唇贴着唇,眼对着眼,交融轻浅的气息。
一秒、两秒、三秒……
“我去端咖啡。”她退开,神态比平日稍慌,跳开时行动不便的脚维持下住平衡,我只是凭本能的张手一拦,缓和她倾跌的冲撞力,却抓不住重心,跌在她身上。
她定定地,与我凝眸相望,而后,张手揽下我,将唇迎上——
意识,一片麻。
无法挣开的,不是她轻浅的拥抱,而是揪紧了心的不知名力量。
我将唇,贴得更深,绵密深缠。
这一回,我是真的失去思考能力。
那杯咖啡,我最后还是没有喝成,但事实上,那晚,我不用藉助任何物品提神,就已经注定失眠。
体力、精神严重透支下,隔天头疼得厉害。
我照常去上班,让一连串的忙碌,帮我理所当然的不留空档去思考难以厘清的混乱思绪。
每个见到我的人,第一句话都是:“你脸色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
微笑摇头,是我一贯的回答。
主持完一场三个小时的会议,我已经虚软得几乎站不住,跌回椅中时,脑子一片昏沈,只隐约接收到此起彼落的惊呼声,以及秘书的一句讶喊:“天!好烫,都烧成这样了还能撑到现在,真是意志过人……”
意志过人?我是吗?
我无声地苦笑。
接下来的三天,我是在医院度过的。这起码证明了一点:我终究不是铁打的,没有金刚不坏之身。
挂心海宁,每次拿起电话想拨号,却又不知该对她说什么,最后,电话是拨到予洁那一头。
我嘱咐她,代我去看看海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是我的事不必多说,我不想多一个人为我担心。
予洁回来之后,只丢来四个字:“忧郁佳人。”
什么意思?她过得不大好吗?
“盼你盼不来,好得了才奇咧!”
我又无言了……
手机在这时响起,我用没打点滴的那只手去接。
“予默……”海宁低低的叫唤在耳边响起。
“嗯?”
“刚刚予洁有来找我。”
“我知道,是我要她过去的。”
“你要她过来?”
“是啊,你现在脚伤还没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她。”
“那你呢?”
短短三个字,问住了我。
“你不会不清楚,我想看到的人是你……”
气氛完全停滞,我接不上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声音隐约带着哽咽。“如果……我让你觉得困扰……你就不必再为我费心了,我可以照顾自己……”
“海宁!”她完全想偏了,这让我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我没有逃避你,要予洁过去,纯粹只是因为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想太多……”
我承认,现在心情很复杂,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但我绝不会因此而刻意逃避她。
“是这样吗?”她低低轻喃,松了口气似的。“你是不是很忙?”
“有点……”我答得心虚。事实上,我闲到可以抓蚊子来玩了。
“那,我可以过去找你吗?”
“不要!”因为我不是在家里,也不是在公司,她找得到人才有鬼。
她再度沉默……
我不知道,她又想偏到哪里去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海……”才刚发出一个单音,手机已经断了讯。
我怔忡了几秒,才将手机搁回桌上,抬头看到予洁咬牙切齿,一副想拿花瓶砸我的模样。
“ㄏㄡˋ!哥,你真是ㄍ一ㄥ得让人生气耶!”
我没吭声,垂下眼盯着白得刺眼的床单。
她没好气地又说:“早点起来啦,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你想在医院过啊?”
是啊,怎么会忘了,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海宁真的不回来过吗?
圣诞节之前,我出院回家;而海宁,最后也还是没回来。
就像之前说的,只有我们一家四口聚在一起过圣诞。
气氛很好,用餐当中笑语不断,我预计这次应该可以达成二十四小时不吵架的期许。
但是我开怀不起来,气氛愈是融洽,胸口就愈是沈闷……
“哥,食物是让你吃的,不是让你看的。”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盯着碗里的红烧排骨发了半天的呆,而家里三个人,
六只眼全都盯着我看。
“予默,你怎么回事?整晚心不在焉的。”妈妈狐疑地问我。
“没事。”我淡淡地打发过去,挟起那块快被我看烂了的排骨入口,却咀嚼不出它的美味。
胸口好闷……
我舀了半碗汤,想藉由热汤暖热肠胃,冲淡压在胸口的郁闷感。
“咳——”热汤呛进支气管,我一闪神打翻了汤。
“哥,你有没有烫到?”予洁惊呼,赶紧抽来面纸帮我擦拭。
我摇头,短暂一阵恍惚。
“予默,你是不是公司的事还没处理好?那就去,没有关系。”
我一震,仰首对上爸了然于心的眼神。
就在那一记眼神交会,我心头豁然开朗。
“爸、妈、予洁,很抱歉,我还有点事,你们慢慢吃。”顾不得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我抛下餐桌上的家人,抓起外套快步离开。
满街扰攘不在我眼中,我满心只挂念着一个名字——海宁。
一路开车赶到她的住处,我取出钥匙直接开了门。
海宁受伤这段期间,我常往这里跑,所以她就给了我一副备份钥匙,省了行动不便的她还要跑进跑出的。
平时,我会先按个一秒的门铃知会一声以示尊重,但是今天我没有,因为我想知道,她所谓的“懂得安排自己”是怎么个安排法!
走进屋内,迎面而来的闇暗令我蹙了下眉——
也不算全然的一片黑暗,饭厅摇曳着淡淡的烛光,我轻缓地走去。
餐桌上,餐具成双,烛光却是孤零零的,映照着一道孤零零的身影,独自对着满桌食物发怔。
“海宁……”我轻轻浅浅地喊她。
她身子轻颤了一下,迅速回头,我对上了朦胧烛光中,一双迷蒙的泪眼。
“你……你……”她没说完她的话,因为跌落的两颗清泪,淹没了她的声音。
“傻瓜!”我怜惜地轻笑,走上前,拭去她颊畔的泪。“我这么碍眼啊?每次看到我就哭。”
她摇头,再摇头,说不出话来,只是拚命摇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双手贴在她颊边,怕她扭伤了脖子。
她抬手,覆上我的掌,嫩颊偎赠着我的掌心,像是无尽依恋……
我抽回手,不自在的别开眼,望见另一副碗筷,疑惑地问她:“有朋友要来吗?”
“没有。”
“那——”我指了指没动用的餐具。
她仰首,水亮的眸光定定地望住我。“我只是想假设——你在身边陪我。”
我听进耳里,心房一阵酸。
我伸手,以坚定的力道,与她五指交握,柔声说:“不用假设,我已经来了。”
“嗯。”她笑了。“你不陪家人,不会怎样吗?”
“你也是我的家人啊,我之前已经在家陪爸妈吃过饭,现在该过来陪你了。”
我在她身边坐下,捧起那副属于我的碗筷。“终于有机会尝尝你的手艺了。”
我挟起最近的高丽菜入口,表情立刻僵住。
“怎么样?”她期待地看着我。
“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我婉转地给了个比较保留的答案。
它离美味大约有一条长城的距离,你说可以进步的空间大不大?
我想,我的味蕾现在正常多了,因为我吃得出口中的高丽菜足以咸死一头牛。
她见我神色怪异,举筷要挟那盘想咸死牛的菜,我赶紧按住她的手。“海宁,容我问个比较尴尬的问题——你到底放了多少盐?”
“一匙而已呀!”
“一匙?”茶匙还是汤匙?我怀疑她根本就是用汤杓!
“呃……我们吃别的好不好?这道葱爆牛肉看起来很好吃……”我又一次以革命烈士的精神,身先士卒。
唔、嗯、这个……难以形容的味道。
“我改变主意了,牛肉热量太高,女孩子吃多了会发胖,吃吃西红柿炒蛋好了。”我连忙又挟了一口西红柿炒蛋,这一次……嗯,还不错。
“决定了,就是西红柿炒蛋,西红柿有丰富的维生素c,女孩子多吃对皮肤好。”
我赶紧舀了满满一碗给她,让她没机会挟其它的菜。
她托着颊,眼神带笑,视线没错过我的任何一个举动。“好,听你的。”
我又试了干烧明虾,所幸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所以也挟了点给她。
她准备了一瓶红酒,我们也就小酌了点,暖暖身。
不多,就几口而已。我一向都是很懂得节制的人,何况待会儿还要开车。
吃完饭,我们坐在客厅聊天,我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外面很热闹,有不少晚会活动。”
她偏头想了一下。“有那种热吻大赛吗?”
我愣了一下,干笑。“又不是情人节!”
“那我不去。”她一脸的不稀罕。“我宁愿和你单独相处。”
“不闷吗?”我话很少,不是聊天的好对象,这是众所公认的。
“不会,起码还有那张脸可以看。”居然笑笑地损我一记。
我白她一眼。“你吃我豆腐啊?!”
“吃不得吗?”
“是是是,欢迎享用,但愿我这老豆腐还合客倌您的胃口。”我没好气地回她。
“不会呀,还嫩得很,入口即化。”小魔掌作势对我上下其手起来。
“佟海宁,你够了哦!”我正要拍掉她直非礼到我胸前去的小手时,冷不防地对上她专注的凝眸。
“你瘦了些——”温浅呢喃,充满了柔情似水的怜惜,她抚上我脸庞,低低叹息。“清俊依旧,出色如昔,只是,你为什么一直都那么的不快乐呢?连笑着时,眼中都没有欢愉气息……”
我发不出声音来。
我不快乐吗?
日子一直是这样过的,连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是不快乐的,她却知道……
她……懂我。
这是三年前,我盼得酸楚的事啊!
盼她与我同步呼吸,笑泪与共……
她整整迟了三年。
“海宁……”我哑声唤。
“要怎样,才能把你的快乐还给你?”她忽然问道。
要怎样,才能把我的快乐还给我?我不知道,因为它遗落在哪里,连我都找不回来……
她倾向前,指掌柔柔的抚着我的脸,同时——也印上细柔的吻。
我竟动弹不得,完全没有办法避开——只因她眸中浓得教人心痛的深情。
她绵柔的吻,落在我额上、眉心、鼻梁、脸庞,再到唇角……
“海宁!”我闭了下眼,及时偏开头,呼吸略微急促。“晚了,我该回去……”
“圣诞节还没过。”她坚决地搂着我,贴上唇,撩吮着,温存而缠绵——
我低吟,理智再度溃不成军,启唇回应,与她纠缠。
我的秘书说我意志过人,错了!遇上海宁,我全然不堪一击……
我倾身迎向她,陷入沙发内,叠上她柔软的身躯,体息交错。一记拥吻,逐渐火热得无法收拾……
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完蛋!
残余的理智在挣扎,我勉强抽身,沉重地喘息。“我们不能这样……”
“你答应要陪我的,你答应的……”她眸光泛泪,喃喃说着,圈在我颈上的手臂,没放。
“海宁……”
“别走,予默,我要你留下来,就算只有一夜都好……”
“海……”我还想说什么,她早一步,主动拉下我,细碎地缠吮着我的颈畔,喃声说:“如果,这辈子真的等不到,起码给我一夜的你,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那句“一夜的你”,扯碎了我的心。
由她眼中坠跌的一颗颗珍珠泪,落在我的掌心,我离不开这样的她。
看着她泪水落得汹涌,我俯下唇,吻去她的泪;她一颗颗地落,我一遍遍地吻。
“别哭,海宁……”我心痛低喃,温柔沈毅地拥抱她,吻住她的唇,疲于挣扎的理智彻底沈沦,我很清楚,我完了。
三年前,她在只剩半个小时的情人节留下了我;三年后,她在只剩半个小时的圣诞节,留下我。
第二幕 卷十
永远是——满天灿烂星斗中,寻找一颗名为幸福的恒星
七点整,我准时醒来。
惯于少眠后,到了固定时间,意识就会自动回笼,不再贪眠。
只是,没料到一向有着小小赖床习性的海宁,会醒得比我更早,早到我一睁开眼,就迎上一双清亮带笑的眼。
“早安。”她笑笑地对我打招呼。
反倒是我,清晨在她床上醒来,一时之间呆了下。
对,我想起来了,昨晚醉卧温柔乡,就在这张床上和她纵情缠绵。
惊觉自己的手还圈在她的腰上,我赶紧抽回。
她对我的反应不以为意,口气轻快地说:“醒了就快起来,我做早餐给你吃,不许赖床哦!”
她跳下床,毫不避讳地当着我的面穿衣,反而是我耳根发热,困窘地偏开头。
才一移开视线,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很白痴,昨晚都摸光亲过了,现在居然不敢看,装什么小家碧玉?
等她走出房门,我正要起身穿衣,一脚才刚跨下床,她冷不防又探回头,我差点失态惊叫。
“对了,刚才忘了告诉你,浴室里有新的牙刷和毛巾,就这样。”
确定她这次真的走远了,我才下床穿妥衣物。
进浴室刷完牙、洗过脸,我习惯性的抬乎看时间——
“咦?奇怪。”我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回房找不知掉到什么地方去的表。
经过书架时,一张半压在书本下的剪报吸住我的目光。
海宁几时有搜集文章的习惯?我记得她最懒了,一向看过就算,不会花心思去整理。
我倒想知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作者及文章,值得她费心。
道德观敌不过好奇心,我抽出剪报,才瞄了其中一段就呆住了!
北海道的星星很漂亮,像米粒一样洒满整个天空,让人有种错觉,只要一伸手就能掏了满怀。
你们一定无法想象,它美得多 令人屏息赞叹。
但是我总觉得它不够亮,因为我曾经看过一双眼,比北海道的星星更美、更亮,更教我屏息悸动。
然而,它却不是恒星,而是一颗流星,划过我的生命,留下永恒的美丽与惆怅。
掏不住流星的幸福,所以,我来到北海道,眺赏挂在天空的永恒。
你也想一睹满天星斗吗?别忘了,带着你的幸福一起来,也许,由你们眼中看去的星星,会很亮。
这是我写的!
在国外的三年,我每到一处,就会写下当地的旅游日记,不定期的投寄回台湾的杂志社,意外的竟收到高度回响,另辟专栏,再后来,为回镇广大读者群,有出版社找我洽谈,将它集结成册,更加意外的让我版税赚到翻。
其实连我都不懂,我的文章并没有太多的欢愉气息,旅游不像旅游,我一直很低调的在写,说得更明白些,字里行间,还带着抛不去的伤楚愁绪,为什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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