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与仁波切都会聚集到一处,你那朋友要是有空,希望他在明年六月之前能来一趟,必定有大福大功德。”
郑少荣答应回去把这话传达给林耀,从那负责冲印照片的喇嘛手里把照片都分门别类的装了,尚在写最后一封信时,门外传来马嘶声,一个藏族小伙背着绿布包跑进了院子,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些而显得有些行动匆忙的小伙子必须赶着天黑前车队启程时送信回去,迫使郑少荣不得不匆匆挥就交与他送往拉萨。
逆转命轮
等待雨季过去的日子不算难过,郑少荣每日伴着喇嘛们早课声起床,围绕经纶转两三圈,天晴的时候牵一匹健马随性驰骋跑到神清气爽,再累到坐在宽广的草场上默默看照耀此方千百万年的红日渐落,暮色中牵住缰绳任凭识得归家路途的马儿拉自己回去。
即便下雨的日子出不得门,寺中还有许多小喇嘛,虽然自小长于寺院里伴着佛陀长大,总有孩童天性未泯,不会说汉话仍爱淘气,经常团团围住他要求拍照,然后第二日郑少荣打开房门会发现门前有时放着几束野花,有时是一些被孩童们认为极珍贵物品的玻璃珠子,藏式玩具,花花绿绿不知什么鸟儿的长翎,甚至有一只幼獒。
养了几日那只棕色毛皮幼獒,它满屋子乱串撞到柜角再昏头昏脑爬起来的样子虽极可爱,让郑少荣想起送给朋友养的小耀以及林耀,时常会心一笑。可之后将的漫长旅途不适合带上这只刚断奶的小獒犬,等到雨季彻底过去丹巴活佛收到拉萨回信催大家启程,郑少荣只能把名字尚来不及取的小獒转送阿贡养。
与丹巴活佛坐上芒康借来比成都启程时差得多的吉普车时,郑少荣回望度过近半个月的藏寺,与站在寺门前为他们送行的阿贡怀中汪汪叫着的小獒犬。
这些日子太过平静祥和,似乎从没有过香港那么多纷纷扰扰,以前一直想要过只存在于梦想中的自在生活,真正得到了……竟然有些不习惯,真正脱离了聚光灯下,到了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为何反而会再向往,再渴望霓虹下的生气……这些日子以来平静下隐藏的悸动是什么?心里渴望的还是做最出色焦点吗,一天换一种想法未免太过善变,郑少荣把脸埋在双掌间,半生跌宕脑中如同窗外风景匆匆掠过。
为何我仍向往……发出至亮光芒——
去拉萨的后段路程比前路路况坏的多,车亦差的多,所以一程颠簸抵达拉萨时,整车人都快被颠散架,睁眼是蓝天雪山,闭眼还是蓝天雪山,再美丽的风景日复一复无差别太相似看久了也会疲劳。行至后来整车人都不去望窗外,日日倒车上呼呼大睡。
“到了,都醒醒!”老宋把车开到布达拉宫附近,不敢惊扰闭目禅定中的活佛,只把白子郑少荣轻声唤起,而丹巴活佛却似有感应般睁开双眼,打开车门整整僧衣,带头登上台阶“你们随我来。”进入布达拉宫不开放与游人的地区,喇嘛比外头多了许多,从他们对丹巴的态度可以看出来,地位都与之不相上下。
“丹巴仁波切,上师在房内等你们。”转角过来个三十岁左右僧人,与丹巴相互行礼过后望向郑少荣“我叫做尼玛,除去这位与丹巴仁波切一同觐见上师,其余人等请随我来。”
“上师是……”丹巴一路上不肯说的太多,郑少荣在藏地多少也呆了一个月有余,虽然一半都耗在路途中,总会明白些西藏的宗教体制,但十世班禅已然过世,转世灵童尚未选出,另一位……则远走印度多年,他实在想象不出布达拉宫中还有谁有资格坐镇。
“……”丹巴只是默默带路低头不语,进入布达拉宫开始他变得肃穆沉默,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上师,弟子带人来了。”丹巴行至一扇彩绘比其余门扇更为辉煌华丽的木门前,轻叩门板。
“嗯。”门内仅回了一声再无声响。
丹巴推开房门示意郑少荣进去,自己却掩上房门守在走廊不入内,郑少荣一头雾水踏入房门,迎面一老僧盘坐榻上正缓缓睁开眼,看见郑少荣那一刹眉头微微皱起再舒展开,若不是郑少荣正仔细打量他甚至发现不了。
“孩子,过来。”老僧对郑少荣微微招手,等他走到榻前,才迟疑问出“刚才我还只当做是幻想,你……近期是否见到过另外个自己?”
“没有……不!有过一次。”谁会梦到另外的自己,郑少荣顺口否定,却忽然想起那日在tvb上的瞬间错觉,那绯红一片,开始不太确定“我于生死一瞬,曾见过……自己的……”
“死亡吗?果然如此。”老僧闭目颔首掐印好半响才睁开眼来,平摊手掌“把真身舍利给我看看。”
“有什么不对?”信仰能让人心灵平和,但在现代社会生长的郑少荣对于那些神道虽尊重,却并不太相信,只是……为何这老僧一照面就知道自己曾有过的幻觉?
“极大的不对。”老僧拿着手中佛珠反向轻轻转动,直到捏住其中一颗佛珠方停止“命轮逆转透漏前生,福祸难料,舍利已护过你一次,但沦落俗世太久,神力渐微护不住第二次,你已经看到舍利警示,再晚来些时候便只能按他所示走下去以印证,不论偶然还是必然,最终总会走到它所警示那一步,看得前生幻景越多,那一日就越早。如肯借我派暂用佛珠一月,我拼了坠入金刚地狱的后果,也当为你拨正命轮。”说出这一句话同时,老僧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即使是送又有何妨,但是可以告诉我它的作用么?”老僧气色由不得人不相信他做出这一决定所付出的代价,但郑少荣很想知道他因为什么原因而做出这种大牺牲,通常来说与代价相因的也有与之相等或超出的报酬。
“舍利既然已选择你,就是与你有缘,强求不回。又引你回归藏区,怕只为了肃清邪法还藏人供奉它的恩果,送便不用了。”老僧轻声叹气“本来教派密争不应对你这外人说,看在你送真身舍利进藏的功德上,告诉你也罢。”
却当年达拉喇嘛反抗天朝远走印度的同时带走了布达拉宫内几件器,并凭借着这几件器借外教之力走邪魔道引来无数信徒,每隔十年便会召开法会与藏地比法,十世班禅缺少法器拼不过达拉,数十年间每每落败,上一次比法更落下暗伤,于89年心脉断裂呕血去世,转世灵童亦缺少法器迟迟不得指引,引得教内人心浮动,已有不少法王公开支持达拉,再这样下去藏区一派只怕日渐式微,不出数年将被达拉打压得湮灭。
郑少荣本次带真身舍利进藏,正是雪中送炭,老僧会集各地法王讨论良久,决定集群力为真身舍利加持神力寻来班禅灵童,一月后与达拉誓死一拼封他法力,比起本土教派消亡,老僧以自身做代价改郑少荣命轮又算不得什么了。
郑少荣只负责提供法器,斗法之事本与他这俗世之人无关,只每日在布达拉宫里游荡,看尽了唐卡。若是待得闷了,便有喇嘛带他出外游览,拍尽了世间最美的风景,直到带来的一大捆胶卷所剩无几。时间愈发流逝,郑少荣回归天朝的心也愈发迫切,人都不识得,语言多数听不懂,藏地虽好,终非良居,最重要的是,因为各种特殊原因,与外界通信不便,他开始有些想林耀了……
一个月之后,仍是那日接待他们的尼玛来唤他去见老僧,再次见面,盘坐榻上的老僧比之一个月之前已然苍老得不成模样,原本光滑到看不出年龄的皮肤一月间布满褶皱好似鸡皮,显然油尽灯枯,看见郑少荣进来,却全不为自己将去而悲伤,反高兴喊过郑少荣到床边还他佛珠,不停抚摸他头顶。
“上师!!”尼玛扑倒床前拨开老僧手掌“为个外族沦落金刚地狱还不够吗?再耗空神力,连最后一丝灵魂都会消亡!上师!”
“有什么要紧……法器夺回,达拉命不久矣,十世班禅诞生之地已得指引,我没什么可担忧的。本就要落入金刚地狱,魂灵散去非灾非祸反是福气。”老僧气息开始变得短促而微弱,对两人挥挥手“出去。”
“上师!!!”尼玛声音中透出哭腔,他想留下,他真的想留下……
“尼玛,出去!”喊完这句老僧仅有的中气也耗尽,挥手极无力,端坐榻上闭目不再理两人。
“是……”尼玛缓缓退出门眼见郑少荣仍呆在原地,咬着牙轻声唤他出来“不要打扰上师。”
“大师是因为我。”郑少荣覆掌盖住前额,方才摸顶分明有一股暖流顺着接触之处融汇入脑,综合尼玛所说不难明白老僧给了极大好处与他“才会这样……”
“是,也不是……”尼玛别过脸去细听一会房内动静,靠在墙上双目放空远眺宫墙外蓝天“虽然因你而起,要全怪责你却也不对。能得上师摸顶,是个有大福气的,但我不太想见到你。过一会有教内仪式,外人不便在场,莫忘了六月之约,你走……”
被尼玛赶走之两天后,临去帝都前再见老僧,他已化成金盘中一块白石,被尼玛捧在手中运去林芝某寺供奉。
这一个月以来所经历的神秘事件,是郑少荣从前未曾想象过的,而摸顶所带来的好处么,只耳清目明感知力更上一层,力气也比从前大了许多,旁的却是没了,所谓命轮正转还是逆转,大概是感受不到的。
回到了帝都那老宅子里,叶二已经等在里头,听郑少荣一说经历,面色凝重在室内转了几圈“昨天印度传来消息达拉病死我还在奇怪,今天总算知道原委。不要太相信这些,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争夺教派权利与信徒,多年来达拉班禅分据天朝与印度,达拉一死,明年六月选过灵童,喇嘛教将集权一处,他们一向爱插手中原俗世政事……必须平衡……”叶二话未说完打了个电话匆匆告辞“我有事先走,北影那边我帮你打过招呼,你自己去就成了。”
“谢了!”郑少荣起身冲叶二挥手道谢,复又坐下敲着桌面陷入沉思,怪道老僧这么舍得下本钱,原来全为教权合一
东单公园
叶二走了小二十分钟,郑少荣拍拍额头猛然站起来,在乌克兰的那段时间让他知道林耀总隔一两周换地方,没个固定地址,除去林耀主动打电话过来,只能通过叶二设在苏联的联系处找他们单线联系传信。虽然启程前有拍电报去帝都传信让转达,可下飞机后直奔老宅子,光与叶二说西藏的事儿,倒忘了让他顺便通知林耀自己到帝都了。
没好意思再找叶二让他知会一声,郑少荣稍稍收拾,想着先洗刷洗刷去去旅途劳顿,等明日林耀那边估摸到自己回来主动打来电话再同他说说这个月以来的事情,结果刚沐浴出来门铃便响了,知道此处的不过几个熟人而已,白子几个远离家人半年之久,刚下飞机郑少荣放他们去探亲,宅子里就他一人,没法子只能自己用毛巾顺手擦擦,顶着一头湿发跑去开门。
“哟……”林耀提溜着件大风衣靠门口抽烟,瞄见郑少荣沐浴后带着水汽的模样笑得是真开心“这是知道我要回来特意沐浴了等着我?”
“回来了?”郑少荣微微吃惊,没曾想他回来得如此之快,这种吃惊很快过去,他浅笑着轻轻拥住林耀,只剩下欣喜,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烟草混合着轻微酸气的体味,但此刻似乎身上每一个毛细孔都在陶醉的吸收着这本该不怎么好闻的味道“是啊,等你……等你的忽然出现……”
“而我在等你的回来……”林耀回拥郑少荣,彼此渴求,彼此气息交融……
“磨剪子嘞,锵菜刀~~~”拖长音的吆喝声穿过胡同渐行渐近,重合在一起的人影让这声音惊扰了匆匆分开来,一个多月不见的思念,使他们忘记了此刻还在胡同里,容易给来往行人看了去。
“先进来。”郑少荣掩上大门接过林耀手中的大风衣,顿时手底下一沉,可真够厚实“苏联那边很冷么?满身汗味还穿得这么多。”
“荣哥你这一去就和失踪了似的,好狠心半个月才来一封信,一听见你回帝都我行李都没整理跑来帝都。”林耀解开衣领,里头还有两三层“苏联在零下五度左右,今年西伯利亚的寒流来得早,穿的多了点儿……谁知到了帝都又热,一路上没好意思脱衣服,倒弄得满身是汗难受之极。”林耀就在院子里把衣服脱得只剩下件贴身内衣,扑到郑少荣身上偷了个轻吻,蹭得他一身汗,又怕有些微洁癖的郑少荣暴走,卷着风儿往浴室遁逃“可别心里骂我臭林耀,待会儿就香了。”
“呵……”郑少荣轻笑着摇摇头蹲□把林耀随意丢弃在地上的衣服给一件件捡起来,林耀这家伙一出现,冷清的宅子里立马多了许多生气,不在一起的时候时常想念,真重逢却没什么寻常恋人的天雷勾动地火,炽热总归是短暂的,最后总会归于琐碎细节与平静,仅仅是一个拥抱轻吻与身上来自于林耀的浓郁气息,似乎便是生活中的寻常幸福。“臭林耀……?”
“荣哥……”进去不到五分钟林耀腰间仅围块浴巾贴着墙角慢慢挪出来“刚才那堆衣服哪去了……”
“在洗衣机里洗着。”坐沙发上擦干头发,郑少荣抽空腾出一只手直指东边另间屋子“知道你没带行李,我们身量差不多,那间房衣柜里有我之前放进去的换洗衣物,耀仔你挑合适的先穿了,过会去买些来。”
换出来一件浅色修身长袖衬衫,林耀觉着整个人都清清爽爽如重获新生,跑车库里把落了一层灰的破皇冠给稍稍擦洗干净,请动郑少荣一块儿逛了回帝都国贸商城,买回一打衣物全堆在后备箱里头,苏联那边已经走上正轨,往后隔三差五能回来一次,总得多做准备。
“看看那……有人翻墙”回程路上郑少荣一直在贴着后座车窗看帝都夜景,眼前串出一群人从围墙上翻出来,跳下去,清一色的年轻男人……
“哦……东单公园嘛。”十来个人从马路中间横冲直撞跑过去险些撞着人,林耀踩下刹车瞄了一眼,发动车子拐过墙角继续前行,远处昏黄的路灯模模糊糊印出之前被围墙遮挡住的公园大门,门前繁茂阴沉的树林下边停有四五辆警车,几个制服男推推攘攘的把几十个人里头塞,“怎么说呢,算个帝都圈子一般人里幽会的聚集地,警察有时候会查一查,抓几个人进去调查审问……”
“理由是什么?无故抓人也不怕惹出麻烦……”郑少荣毕竟常年生活在另一个的社会,遇到事情可以找律师上告,还不能深切的体会到片土地上普通人面对暴力机关强权的无奈和无力。
“健康普查,或者流氓罪与别的什么,总有说法,……”
远处忽然马蚤动,人群中一个红色人影挣脱钳制不要命般往这边跑来,郑少荣拍了一把林耀让他停车,打开车门拉人进来,林耀会意的一个加速,从追兵身边疾驰过去,只留下两盏渐远的尾灯与尾气。
“呼哧……呼哧……”这是一个最多不过十八岁年纪的清秀少年,穿着件并不太合身的宽大红色格子衬衫,上车后一直不停的喘着粗气望向后车窗远去的追兵,即便看不见了,眸子里的惧意担忧依然未曾消去,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蹲在后座上战战发抖像只被雷声吓坏的惶惶然的动物。
“别看了,他们追不上。”郑少荣递过一瓶可乐给少年,轻轻拍打他背部“不用害怕。”
“啊,谢谢。”少年哆嗦着打开瓶盖,就着吸管漫不经心的小口小口吸食这如同放了糖的中药一样的玩意,来自味蕾的苦味盖过了其他东西,使他渐渐平静下来到能够道谢“让警察抓进去我可就完了……”
“你还是学生?救你一回,叫什么名字总可以说出来好称呼。”林耀从前座回身问少年,通常怕得这么厉害,不是在单位里的工作人员就是大学里的学生,让人知道了今夜这事,唾沫星子能淹死人,而这少年的年纪,显然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没念书了在街面上混着,两位大哥可以叫我小宇……郑少荣?!你住在帝都?”另一条道上明亮的路灯透过车窗照清郑少荣面孔,少年忘记了前一刻的戒备与不安,挪动身子往偶像身边靠,一边儿挪一边儿主动泄露出许多个人信息“我刚才骗了你们,我叫聂宇,在北影念大一……哎,我可喜欢你了。”
“坐得够近了,注意点啊。”林耀再不出声,聂宇整个人都能挂郑少荣身上“再这样下个路口我放你下去,你自己回学校。”
“没事,他还小……”郑少荣可以感受到这少年的喜欢,那就是纯然的喜欢,并没夹杂别的东西在里头“天色太晚,你多跑几公里路送他回去也不打紧,叶二帮我与北影说了声去那里的表演戏讲课,其他所有课程都可以随意旁听,以后说不定还会遇见小宇。”
“俗!俗透了!林老板是?我这是精神上的崇敬与向往,你懂个p!”聂宇看林耀一脸鄙视,转过头面对郑少荣却变成一脸讨巧乞求了“学校可关门了回不去,能去您家借住一晚吗?我明早就走……”
“他家也是我家!我不同意,你去别的朋友那里住,干嘛非住我家。”林耀深觉刚才就不该多管闲事救上来个麻烦。
“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来帝都上学,肯让我住的朋友都是有其他心思的。”聂宇口中回答林耀的疑问,眼神却一直看着郑少荣,学校学来的基本功卖力使出来,泛着波光从一只惶惶然的动物变成只可怜招人爱的兔子了“成么?”
“客房很久没人住,你要住恐怕得自己收拾一下……”郑少荣这话算是同意了,有这么个活泼的孩子调剂一下生活也不错。
林耀愤愤然又不敢反驳,只把方向盘抓得嘎吱咯吱响往家里开……
“他家也是你家,可家里你说话没用……”聂宇进客房前,悄悄的冲林耀做个鬼脸,看见林耀虚虚扬起拳头,咯嘣跳进房里一下紧闭了房门。
两人从飞机上下来就没曾停过,郑少荣有些累了,回房换上睡衣招呼林耀早点休息,可身边那人翻来覆去所折腾出的细碎声响与灼热的视线让人很难入梦,干脆睁开眼睛侧身用枕头蒙住林耀半张脸“你在看我。”
“不现在多看几眼,我怕要在苏联待久了聚少离多,皇上宠幸了新欢,都没地方哭去。”林耀扒拉下枕头哀怨不已装作深宫怨妇状“我讨厌聂宇……”
“还和个小孩子置气呢。”郑少荣伸手抓乱林耀头发,再抚顺毛“平时这里只我一个人太冷清了,多个人说说话也好,正宫娘娘快些睡,皇上累了,明日再宠幸你。”
“呼~~”林耀趴在自己双臂上,深深呼出一口气不去打扰一脸疲态再度闭眼的郑少荣,心思却转了许多圈。
“荣哥……?”
“嗯”郑少荣迷迷糊糊间顺口应了。
“等我从苏联回来……”
“嗯。”翻个身继续睡去。
“去丹麦结婚……”
“……”回答林耀的,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似水柔情
第二天聂宇早早的出门去上课,林耀只听见他在门外道了声谢,剩下便是大门嘎吱关闭的声响与一片安静,然后傍晚到饭点的时候他跑了回来,非要邀请郑少荣去酒玩儿,说是既然要在帝都长住了,多熟悉圈子里常混的地方也是好的。
看郑少荣的意思似乎也挺想去,林耀没奈何把车开出来当柴可夫司机,聂宇瘪起嘴跟着郑少荣坐进后座“我可没邀请这家伙……”
这时候的酒是与之后大概只多了些强装出的情调,林耀小时候跟着哥们偷偷的去过,没后来那么多灯光效果,也没那么多嗑摇头丸吸k粉,昏聩的灯光,摇摆的人影,落魄的摇滚青年,文艺中青年,在里头浪荡着自己的时光,追逐着虚无缥缈的理想国或者最原始的。这个酒倒和林耀久远的记忆不太一样,室内敞亮得很,台旁边两个台球桌围了几个人,其余人都安安分分坐着聊天说话,给人一个虚假的好印象。
可惜这好印象没维持多久,一行人刚刚落座灯光全灭,正前方的小舞台上串上去个乐队,就着仅存的一个顶灯,拨动琴弦敲响鼓点扯开嗓子嚎叫。
【姑娘,姑娘,漂亮漂亮。警察警察,拿着手枪!你要汽车!你要洋房!我不能偷!我不能抢!!】
也许台上的嘶吼是一个暗号或者引线,安分的人群开始变得不安分,憧憧黑影跳起来抄着啤酒瓶子跟随鼓点胡乱跳跃扭动,难得比台上更声嘶力竭的是隔壁桌飘过来的尖利男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咱姐儿们得自强!”
“乌烟瘴气。”林耀评价很中肯,前生他就不爱来这些地方,大概这辈子都很难喜欢。
“不,挺有趣,那地下乐队吉他手功力很深,主唱舞台张力不错……”郑少荣支着脑袋看台上蹦来蹦去满眼兴味,知道让林耀去听摇滚完全是对牛弹琴“其实这歌很适合你唱,不用找调子就不怕跑到国外……
林耀吃了瘪不能找郑少荣撒气,转身把矛头对准带他们来这鬼地方的聂宇“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的,你朋友呢?再不来可就走了。”
聂宇看见郑少荣取笑林耀抱着瓶啤酒正吭哧吭哧笑得欢,闻言一边笑一边望向门口“应该就快来了,这不,来了!”
室内太暗,他们所坐的位置看得见门口光亮处的人模样,门口却很难从一堆黑影里头分辨出确切的面孔,聂宇不得起身接人过来一一引见“这是我师兄张一块,现在做独立电影,这位……没见过啊……”
“哦,赵师兄有急事来不成,你还带了朋友一块儿来?”叫张一块的青年模样很平常,做了聂宇师兄要不是天分过人,要不就应该不是念的表演系,他接过聂宇的担子指指身边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给大家做介绍“这是……我一个忘年交王小涛,在人大教书,顺便写点小说。”
“郑少荣,林耀。”林耀不情愿的站起来和张一块与王小涛握过手,招呼人坐下,台上表演渐入佳境,郑少荣点点头暂时没顾得上与他们说话。
“喂……”张一块坐下去偷瞄几眼专注于乐队的郑少荣,捅捅聂宇“大明星啊,香港那个?怎么认识的?”
“香港那个。”聂宇点头“往后说不准和你朋友做同行教表演系……昨晚……”
【姑娘姑娘姑娘姑娘,你钻进了汽车,你住进了洋房,你抱着娃娃我还把你想……】这时候台上的乐队唱完一支曲子下了台,换成另外只乐队比他们逊色不少,林耀听不出什么来,只觉得噪音更加难听。郑少荣也终于回过神,一抬眼发现身边两人那年轻些的表情可不太妙……
“荒唐透顶!”听完聂宇与郑少荣如何相识的前因,张一块拍着桌子砸坏几个啤酒瓶,幸而周围人群够疯狂,掩去了玻璃稀里哗啦碎裂声,没引起旁人注意。
“王哥,您写个剧本……就着东单公园这个素材,嫂子也能帮上大忙。”
林耀听这话可算回忆起来,刚才一直觉得他觉得眼熟来着,张一块不是第六代导演其中一位么,和王小涛合着出了个东西宫,他素来喜欢剑走偏锋,拍得得好不好两说,题材噱头却从来足够,所以于国内屡屡被禁,于国外屡屡获奖,整个第六代导演和他都一样,没有一个能公开上映。
“写出来你也拍不了。”王小涛端起一扎啤酒,就着桌上零食漫不经心的喝上两口“你上部电影被禁,虽然在外头拿了奖,还想着每一次都有这么好的机会出去?”
“不一定。”郑少荣一听见电影的事情,面前两人一下子从生疏变得亲切了许多,香港不重视幕后,现在遇上一个好的编剧越来越来难“如果写得够好,陈凯哥能出去,这个本子就也能出去,只在于运作,我对于剧本很有兴趣……”
“再。”王小涛瞄一眼郑少荣没拒绝也没应承,这人他老婆在家说过很多次,也许真能够让他的剧本出去,只是最近忙着从北大跳槽去人大,没多少时间去写那些东西。
剧本没着落,却勾起了郑少荣对于王小涛的好奇心,一分手马不停蹄的买来他的书在后座翻看,文中很有些才气与痞气,虽然用词不大精致,虽然简体字看着有些费劲,仍让人开始憧憬起剧本。
晚上十一点,林耀垂手站沙发旁模仿小李子催郑少荣休息“皇上,天色已晚,该就寝了。”
“朕今夜忙于国事,无暇宠幸后宫。”郑少荣翻过一页纸,恰好看到书中人想去配种站参观种驴,联合方才对话,不禁忍笑望向林耀。
“好……我是种驴。”林耀抢过书翻翻郑少荣看的那一页“我没想过荣哥你会看这个看得起劲,王小涛写的东西有些俗,也不是专业编剧,这调调写出来肯定难拍,对他的剧本不用期待太多。”
“不过才翻了一页,就急着给人下定论。”郑少荣早在之前翻扉页所看到的出版日期说明这本书面世时间极短,林耀怎可能看过“如果不看这些,你以为我平日会看些什么?”
“阳春白雪……”林耀摸摸鼻子放下书坐到郑少荣身边,事实上在香港时郑少荣睡前所阅读的除去杂志,确实都是些看上去格调雅致的东西。
“一样东西可以吸引到我,不理别人看他是俗是雅,是好是坏,只在于我自己。”郑少荣站直身子,立于林耀身前勾起他下巴左右看了一小会,凑过耳边轻呢“比如初识你不过是个古惑仔,我接受了你,你在我眼里便是最好的。”
“咕咚……”林耀被迫仰着脖子,圆润的喉结被郑少荣少见的情话与调戏勾得上下滑动,男人是有的,他一个人待苏联那么久,忍着忍着他都快忘了这回事,郑少荣总未意识到他能勾起自己所隐藏的燥热。
“荣……”林耀接下来的话却被居高临下的温热唇瓣封堵住,消失于火热缠绵之间。
第二天林耀陪着郑少荣去拜访了一趟陈老爷子,老爷子正因着有些疾痛卧床在家,比之拍霸王时消瘦了许多,陈凯哥则在外地拍片,身边仅有一个男护工陪着,探望的半个小时之之中咳嗽声从未停歇,两人没好意思再叨扰老人家,稍坐一会就要告辞。
“等会,老刘把电话拿过,咳……”陈老爷子撑起身子唤住两人招呼男护工过来,一句话还未说完却被咳嗽声卡住,只能捂住唇鼻闷头咳到气息平顺才接下去“我这么多年接触的后生里头小郑你算悟性高的,你也曾说过想要做我学生,可一老就越发不行,经不得稍许风吹,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我答应别人的事儿从来都会做到,近段时间虽不能够亲身带你,我四十年前的学生现在正是导演系副主任,我和他说说,你去学校的时候顺道去一趟他办公室多些方便。”
“老人家哪里没有不爽利的时候,我还等着您好了来指导我第一部电影……”说实话这时候天朝的电影比之香港与纽约尚有一定距离,郑少荣来帝都本就为了向陈老爷子求教,陈老爷子若不能亲身指导,帝都之行意义顿失。
打完电话老爷子有些乏,语速亦慢下去,这次两人再告辞没再受到挽留,林耀一直没说话,等护工送他们出来走出一小段距离,郑少荣不住回头望这座老式房陈老爷子所住的窗口,林耀递过一包外烟给护工探探消息“老爷子怎么了,前段时间还好着。”
“肺癌中期。”护工接过烟看看商标,往贴身内袋里放了“情况好撑个几年的也有,情况不好就没多长时间。”
“有没考虑过送去国外?”郑少荣与林耀面面相窥,谁能想到一年前还身板硬朗的老爷子遇上这么个事。
“虽然是中期,但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想折腾,拒绝手术只是保守养着做做化疗,前边拐过去就是停车场,我先回了。”护工挥挥手走回道陪护。
十月初已过中秋,西伯利亚的寒风吹过苏联终于往天朝吹来,天气骤变,去停车场的路上铺满了落叶。郑少荣走在上边,踏得枯叶做的地毯咯吱咯吱响。
“一切都变化得太快,总以为时间还很长,再去看总已时日无多,做什么都来不及……”萧瑟的秋景很容易让人多些其他情绪,郑少荣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摸摸身上没带打火机,伸出手往林耀兜里掏。
“嗳……”林耀拦住郑少荣,想取走他唇边烟卷“少抽点,陈老爷子那病,没准也是烟抽多了。”
“你抽得比我更多。”郑少荣瞄林耀一眼,转个弯避开阻拦取出打火机点着,袅袅升起的烟雾被透过树丛吹来的寒风瞬间吹散,烟雾入口微苦,其实没什么滋味。自从离开香港,一开始抽烟的初衷,压力这种东西已经很少找上郑少荣,不过沉浸于某种思绪的时候手头空了总下意识的要寻些什么。
“回头戒了它。”林耀忘记兜里的烟已送给护工,掏弄口袋想丢掉烟盒以表决心,掏弄半天却摸了个空,只好悻悻的把打火机给丢出老远,寻些偏门法子激对方应承“抽烟容易老,荣哥你本就比我大出十岁,当心哪天我爬出墙看外头风景去。”
“你敢?”郑少荣丢下烟头,一脚踩灭,稍有的悲秋之情让林耀这话给弄没了,语气明明没什么波澜,只尾音稍稍上扬,林耀却听得寒毛直竖。
“不敢。”走到停车场门口恰好一股穿堂风吹过,林耀缩缩脖子,将衣襟裹紧些岔开话题“天气变得这么快,赶紧回车上暖和点。”
“还说比我年轻,一点寒风都受不住~”郑少荣不觉丝毫冷意,坐进副驾同时伸手拂过曾有过些微细纹,这些日子却消失无踪的眼角,林耀怎知他经西藏老喇嘛灌顶之后,身子比之以前越发要好,早年因为作息无定而落下的一些个小毛病比如胃疼亦很久未犯“你老了我都不会老,只要你可以坚持,我便与你比谁先戒掉,只是要用些什么做彩头才好。”
“彩头随便开……”林耀盯着后视镜防止撞上后头车辆,随口答应下来,压根不知道给自个挖了个坑日后往下跳得痛不欲生。
二人世界没过几日,苏联打来电话非召林耀回去主持大局,郑少荣一个人待在帝都,去北影见过了陈老爷子学生再去表演系的时候,赶巧第一堂课教的学生里头就有聂宇,散课之后非要跟着郑少荣回家蹭吃蹭喝,使安静的宅子变得热闹许多,同时也算是一道沟通张一块与王小涛的桥梁,能让郑少荣时时询问剧本进展情况。
导演系的课程郑少荣头回去还循规蹈矩的从低年级开始听起,然而听不了十几分钟,他发现这些东西比起他日常拍戏所接触到显得极为浅显,大约什么事情,实践所得来的经验总比书面知识要来得多,打那以后便一路跳上去,只听听四年级的课程,偶尔拍几个小段子,陈老爷子那儿探望坐一会说说话,再去表演系逛逛,日子过得最是闲适不过。
邻国的林耀却体会不到这种闲适,当郑少荣在看长短镜头的运用的时候,林耀则面对一大堆报表看得昏头昏脑。
继之前的兄弟国家之后,土库曼斯坦宣布独立,苏联实际上已然分崩离析,只差正式宣布解体降下红旗,整个国家一团混乱,与混乱并存的,是机遇……等到红场上飘扬了半个多世纪的旗帜降下,林耀所拥有的资本已经翻了好几番,而更大的收获期还在新旧货币政体交替的的一年间。
隔上一个月林耀就会抽空回去一趟帝都,只是住不久,每次回去总会和聂宇杠上,连1992年的春节这小子也没回老家,窝在四合院里看春晚小品笑得和个傻子似的。
而隔壁房内,如果用一个电影中常用的镜头切入的话,入目首先是一地凌乱的衣,再往上推移……则是不断起伏的窗幔与偶然于背角泄露的交缠躯体。
“唔,轻点……”郑少荣俯拍在床板上,随着背后林耀的冲击喘息着揪紧了枕头一角“小宇还在隔壁……”
然而些微的放缓之后,却是更为激烈的冲击与喘息,林耀张口咬住郑少荣肩膀细碎啃噬,恨恨的语调从齿缝间泄露出来“就是让他听到,歇了心思才好。”
“叫你轻点!”郑少荣推开身上人,按住因为郑少荣比过去凭空增长了许多倍力气而呆愣不已的林耀双手,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你是要自己尝到出糗滋味才听得懂人话对不对。”
“……荣哥你瞒着我吃了人参果?”林耀俩手都被压在头顶,一番挣扎毫无效果,唯一比郑少荣强的力气优势也……这让他几乎不敢相信,世界要末日了所以基因开始突变了么?
“no!郑氏秘传大力丸,传男不传?br/>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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