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足够令一个人放下什么抑或是重拾些什么,但如今看来,一切与两年前又有多大的分别?
修长的眉宇在他好看的额间蹙了蹙,再张口时,漓楚衾依然在压制些什么:“城雪你知道么?在你留书出走的七日后,饱受疾病折磨的母后便撒手人寰了。我想,你那时应是还未出漓蔓国境的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的,可你……”
“可我没有回皇城,没有像官报上写的那样赶回宫里见母后最后一面……”
漓楚衾看着女子毫无波澜的一张白净脸庞,听着她平淡到没有一丝多余温度的话语,终究不再压抑。腾地从床沿站起,他几个大步逼到女子身前,一把夺过她怀中的琵琶。“铮”的一声,离了调的烧槽琵琶在漓楚衾宽大的掌中仿似呜咽。
“倘使你本就是个凉薄的女子,我断不会来走此一趟;但你不是,你是我漓蔓最赋才的公主,你甚至曾是整个漓蔓百姓心中的骄傲。究竟是什么把你变成今天这样?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你变得像如今这样自甘堕落?”
听完如是一大段,女子的脸上终于多出几分表,却也只是蹙了不到一秒的娥眉、敛了不若一瞬的眼眸。
毫无征兆间,她臂上已运了一成力轻松地将漓楚衾摁在自己腕上的手甩开,含着淡淡埋怨语气道:“你弄疼我了!”
“呵呵……呵呵……”不意间被甩到一旁的漓楚衾有些错愕的对着女子,嘴边却只剩了几道干笑。
“
第二章最懂消受美人恩
酉时二刻,晴柔居
薄薄的唇一抿,长身顿于殿外已有半刻的青衣男子这才伸出修指将紧扣着的朱门推开。还未及踏入半步,便有安息香的气味儿迎面扑来。
细长的眉轻皱起,男子抬手至鼻翼前扑了扑,显然他觉得屋内的熏香点得太过浓重。被呛得低咳了一声,他不禁挑着丹凤往殿内看了看,只见殿内各占一角的四座青铜兽炉里香料果然都添的过量。
男子徐徐将视线散开来,只见在青铜兽炉的周围竟点着近百支红烛,照得整个大殿明晃晃的,自然也给这寒凉冬夜平添出不少的暖融之意。而在这些红烛的中央,则围着偌大的一汪泉池。泉池上白烟袅袅如梦如幻,倘使不注意去看,绝对会以为是个无人之境。
然而此人不是别人,他可是箫湛,天下间最是懂得消受美人恩的寥寥男子里很是杰出的一个。
“嗯……睡得还挺香的嘛。”白烟飘散处,箫湛终于瞧见泉池里正泡着一位女子,然而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大致轮廓。
移着步子他又上前了几步,这才瞧清了池中女子的真容——她身穿一袭紫纱衣,此刻正闭目斜倚在池子的北岸。因那纱衣过于纤薄,浸入水中则更显透明,使得水中她那如白玉净瓶般的肌肤若陷若现的,不由便惹得人遐想无限。
箫湛不觉间闷哼了一声:这就是他口中的“姿色尚可”?
轻摇了摇头,他又上前两步,干脆直接的席地坐于女子对岸。薄薄的唇动了动:“等的竟睡着了么?”
然而话落了许久,对方却并未有何反应,箫湛不觉便来的兴致。将头再次凑近了些,他开始近距离的端起了她的模样。
见那散开来的长直墨竟是乌压压的堆满她的香肩,梢却又散入水中,在清澈的水下拼成一个极美的扇面。女子头微微后仰,露出一段勾人的锁骨。极是标准的一张鹅蛋脸上秀挺的鼻微翘,娟长婉眉下浓密的眼睫又是轻合着,虽看不清她的眼眸,却足以见是个玉雕似的绝色美人。
如是,箫湛隐约觉得此事有些奇。箫钰送自己这么个天人般的女子,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他总不会无聊到来考验我面对美人时能否坐怀不乱吧……
还是说,这只是他为讨美人芳心而想出的一招?可,他难道不知刺青这种事难免会有肌肤之亲么???
“呜……现在什么时辰了?”
箫湛闻得池中突然飘出一道柔美女声,不由怔了怔:她醒了。
“哗啦…哗啦…”的拂水声传来,是她在沐浴。箫湛觉得,她是不是还没现自己呢?否则,她这样妖娆万千的戏水姿势,难不成是在刻意引诱?
甩了甩青衣摆,箫湛转着手中玉笛离地站起,润了润嗓子问道:“你就是今夜被御赐浴的女子?”
……啊?!男子的声音?还离得这么近??纤尘一时被骇得不轻,托在手中的白莲花瓣窸窸窣窣的全数滑落水中。下一瞬,只听“嗵”的一声,她已匆忙的将身子埋入水下,只留了个脑袋飘在水面上。
将含怒的双目瞪向烟雾迷茫处的一道欣长身影,纤尘口中急吼出一句:“你…你是什么人?!”
“呵呵…”箫湛对着那对漂亮的凤眸,不禁笑从眼底生,张了张口慵懒回道:“与你共浴的人啊,姑娘忘了么?”
纤尘只觉头顶一轰,这时偏又有瓣白莲花飘至鼻尖,惹得她“哈欠”一声重重打了个喷嚏。
高站在一旁的箫湛眼瞧着池中女子一口喷嚏后直接把自己给栽进了水里,觉着好笑的同时却又觉得有几分可爱。
“我来帮帮姑娘吧!”说着,箫湛利落的解开身上那袭青衣衫,几乎毫不耽搁的下入池中。
像只泅水的鸿鸟,纤尘在水中挣扎了好半天后终于连喘带呛的钻出了水面,不料刚撑开湿漉漉的双眼便瞧见迎面而来的一位半裸男——“啊!你,你别过来!!”
“不过来?不过来又怎么与姑娘共浴呢?”箫湛说着脸上依旧是含着如春花般惹眼的笑意。
纤尘此刻娥眉紧蹙着,一张写满不愿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水珠,模样儿甚是惹人怜疼。慌乱眨巴着的凤目瞥见男子终于停了下来,她连忙蹭蹭向后退了两步:“不…不要告诉我,你就是阿尧??!!”
“阿尧?”箫湛顿了顿,似乎在思忖些什么。
纤尘即刻撑大了一双凤目瞪着眼前的男子,只等他吐出“对不住姑娘,走错门了”之类的话。
片刻后男子果是开口了,然而说的,却是另一番话:“哦…那只是我众多外号中的一个。对了,待会儿姑娘是希望我躺在你背上呢,还是你靠在我的怀里,还是……”
“噗”
纤尘方才在下面喝饱了的水瞬间从喉中喷了出来,两腮一热竟是红的比三月桃花还要惹眼些——他怎么可以,可以这么不要脸?
气呼呼大喘一口,纤尘抬起头来满满一副鄙夷神色将男子斜瞟一眼,再未多说一句话,仿似避着瘟神般绕着步子正欲从他身旁离开。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手艺?”说话间,箫湛的掌中早已如探囊取物般缠绕住女子束腰的一条丝绦。
全然未感觉到异样的纤尘已隐忍不住,反手一旋直朝男子胸膛击去。然而她参杂了古现代多路功夫的一掌在箫湛面前着实乃班门弄斧,还未及碰上他分毫,便被他一手稳稳的定于身前。
“哼!”怒瞪男子一眼,纤尘充分利用对方身材伟岸这一点,楚腰一软,顷刻间身子后仰成近百度的弧度,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对方臂下一晃而过,很是漂亮的将男子的长臂扭成一个回旋。没有一分一秒的贻误,她紧接着用力一把将男子推开好几步远。
“这水我已经试够了,你慢慢泡吧,我就不奉陪了。”恨恨语气道完,她毅然转身正欲大步离去,却偏偏在此一刹那身上忽然传来阵阵的疼痛——糟了,是伤口裂开了。
“不管有多痛,它也只是皮外伤,一定要撑住;至少,要撑到走…出这扇门……”额间已冒出不少热汗的纤尘此刻低低的碎念着,湿冷的拳心却是攥得紧紧的。
可是即便心下有此信念,她在池中前行的脚步却终是越走越沉、越走越重。
“说好的鸳鸯浴,少了姑娘怎么行!”
……什么?纤尘只闻得身后传来一道低低男声,却并未听清。正沉心去想的当儿,她忽觉腰间像是被什么给捆缚住了,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想要拨开,然而须臾间,腰间那道细而重的力直将她带出了几步之远。
下一秒,“哗啦”一声应势响起,她知道那是自己身子撞入水池的声音,只是,为何自己的肩背处会有种滑而软的感觉?
此时,身后又传来一声:“嗯,不错…肤色和滑腻度都属上上品!”
这声音,不是自暗夜修罗也有得一拼吧!!而且,它根本就在自己身后,意识到这一点纤尘被骇得浑身都颤了好几下。又想起身后那滑滑的“垫背”应该就是他一丝不挂的胸膛,像是身后摆了块顶板似的,她立刻掰着身子向前重重一倾,捂了捂口,纠结的仿似快要吐了出来。
好在身后的箫湛并未看到身前女子的表,只是,有一点令他着实苦闷——眼前这女子本就是令人难以拒绝的尤物,此刻躺在本王身上还不知安分的胡乱动着,她难道不知自己此刻的行径是多么的危险?她怎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撩拨着
吸进一口冷气,箫湛不由深叹一声,他觉得自己还能坐怀不乱到现在实在是太值得一敬了!!
第三章真乃一贞烈女子
实在忍受不住她的挣扎,箫湛无法,干脆一把将她死死的禁锢于自己怀中,不想这招果然奏效,慵懒语气轻呵一声,他将脸探过她的右肩,薄唇几乎是紧贴着她的侧脸问道:“姑娘希望纹在哪儿呢?肩上,臂上?还是……”
被忽然间扣在身前的一双大掌惊得魂魄已飞了大半的纤尘此刻两眼睁得极大,抬了抬手欲朝身后的狂徒狠狠挥一掌,可才刚挪出那么半寸的距离,一阵揪心的疼便已先一步窜向灵台。
“嘶……”的闷疼一声,她觉得自己此刻的处境很危险,绝不能任人鱼肉。咬牙又试了试,可终究是疼得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无耻色狂快放…开我,你若是再敢乱来,我绝不放过你!”她几乎是拼尽了力气的朝身后男子嘶吼了起来。
“啧啧…”
箫湛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这也太激动了吧?!不过,为了尽量不惊动外面的人,他还是识趣的将双手从女子纤细楚腰上退了下来。
被松开后,纤尘使了使力欲从箫湛身上离去,颤巍巍的立起半个身子才刚迈出一步,“嗵”的一声再次跌入了水中。这一摔疼还是次要,比疼更令她痛苦的是——不知为何,自己身上的衣衫竟然倏忽间都不见了踪影。
意识到这羞人的一点时,她已跌入池底。急急将双臂环于胸前,她觉得此刻纵使是溺死在池里也绝不能上去,那,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咕噜…咕噜…”的泉水呜咽声一个接着一个响出,此刻倚在池壁,身下压着那袭紫纱裙的箫湛不禁哀叹一声:真乃一贞烈女子。
眼瞧着池面上浮起的水泡越来越小,破裂时的声音也越来越闷。显而易见,底下的女子应是快要撑不住了,意识到这一点,箫湛不再敢有丝毫的延误,将手中丝绦环着双眼系成一圈后,他抓起紫裙便沉入了池底。
因为是蒙了眼睛的缘故,箫湛在偌大的泉池中找到纤尘时,她已经缺氧过度晕了过去。长臂揽过她的腰肢,他将她捞出了泉池。
上岸后,箫湛将修指抬至女子鼻前,察觉到她的呼吸已很是微弱,十指混乱,他忙将那紫裙替女子穿上。然而,他那双向来只会抚琴笛、纹刺青的手何曾为女子穿过衣衫?更何况还是蒙着眼……
顾不上那么多了,箫湛只好先将系在眼上的丝绦解开,再将方才胡乱给她穿上的衣衫重复整理了一番。看了看,又觉得那湿透的紫纱裙实在太过通透,还是不太妥,他拾起池案边自己脱下的青衣又给女子包裹了一遍。
看着差不多了,也着实不能再耽搁,箫湛拦腰抱起女子便疾步匆匆的赶出了晴柔居。
“殿下您看,他们出来了!”前一刻还紧手哈着热气的若川一听见有了动静,连忙将手中八角宫灯提起朝前照了照。
然而若川一脸的激动似乎丝毫未影响到身前披了一件白狐大氅的俊颜男子,对方依旧悠然自得的坐于六角云亭中静品着一杯腾烟热茶。
瞧出暗夜中隐约可见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若川手中的宫灯不意间又是一晃:“殿下,湛王爷他们朝这边过来了!”
披着白狐大氅的箫钰这才将手中雕着白芷花图案的青玉杯轻搁置在一旁的汉白玉圆桌上,抬眸看向正往云亭这边来的身影。
因箫湛的脚步放得快,不多时,便已来到亭前。
若川这会子倒是不用抬起宫灯去照,那亭中烛光已足以照亮前方来的人。浑圆的眸子睁了睁,见浑身冒出一股子冷意的二人一个着上身,一个衣衫不整的,心下一琢磨,他估摸着该生的不该生的大抵都应已生了吧。
第四章殿下新纳的美人
“这女人是谁?,殿下新纳的美人?”箫湛长眉蹙了蹙,斜眸转向怀中女子。
箫钰一对深邃鹰目瞥了瞥箫湛怀中裹着男子青衫的女子,她湿湿的脸庞此刻微仰着,宛如刚浴水而出的一轮姣月,只那眼眉深拧着,仿似拘着一股浓郁的愁。
“看来四哥误会了,她只是朕手中一介女囚。”说着,箫钰缓缓拨开手中梅花墨扇,长身立起向箫湛身旁走近几步。
女囚?箫湛觉得很不可思议,抑或说,他本心是不肯接受这一说法的。一来,这女子通身气质并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而近日朝中并未传出有哪个官宦家族被落诛连的;二来,她尽管会两下拳脚,却绝没有犯刺杀劫人等大案的本事。他觉得箫钰很有可能是在无中生有,只是,箫钰又断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呵呵~~呵呵~~”
箫湛惯常不羁的长笑一声,向前跨出几个步后将怀中女子轻放于一旁的汉白玉圆桌上,放稳后,他一边松了松手腕,一边儿则侧过头来对着箫钰说道:“既是女囚,我看这儿也没我什么事了,臣告辞!”
说完,箫湛草草施下一礼便踱步而去。
“如今她已是四哥的人,四哥若是有意将她纳为姬妾…”闲倚于桌沿,感觉身后的脚步已顿住,箫钰转身接着说道:“朕自然可以考虑赦免她身上的罪名,不知四哥意下如何?”
“殿下美意箫湛心领,只是这算是后话了吧,此事倒要看今次她醒不醒得过来了!”轻飘飘撂下这么一句后不消片刻,箫湛便大着步子离开了。
“殿下,她…她好像真的没气儿了……”听完箫湛所说,若川早已按捺不住的上前试了试。半勾着的右指在空中狠打了个哆嗦,他慌忙后退了几步。
意识到事真的有些不对,箫钰连忙将手中褶扇收起,亲自伸手一试。果然,她此刻的呼吸十分微弱,一张脸竟又似天牢那夜的苍白。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传太医!”
若川眼瞅着箫钰渐渐冷下去的面庞不由怔了怔,打结的思绪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是,奴才这就去……”
“咚咚咚~~”脚步声乱,若川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往晴柔殿临侧的太医院赶去。
“朕听他们说,你叫柳纤尘。呵~是啊,三年前你便开始欺骗朕了。你说,朕是不是该好好惩罚惩罚你?!”
“呵……”
箫钰长长呵了一气,此刻鹰目直勾勾的看着汉白玉桌上的女子,唇角煞白、眉眼清冷,还有那依旧淌水的垂地墨……
若川离开已过去半刻光景,然而却迟迟不见回转。箫钰蓦地觉得不能再耽误了,尽管很是厌恶亲手去救她,但谁让她此刻身上还有些价值呢?
立定如是主意,他旋即将一双大掌覆于女子腹间,施着巧力摁压起来,直至盘踞于女子腹中的泉水一口接过一口地被逼出。
然而眼瞧着女子原本鼓胀着的腹部已恢复平坦紧致,地上溅洒的池水也已漫过大片,女子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哪怕只是皱一下眉都不曾。
她这是?
将右指挨近,箫钰再次试了试她的鼻息,却仍是虚的气若游丝。这时,他忽然想起书上曾描述过的一种吹气疗法,他觉得姑且可以一试。但……
俊颜之上浮出淡淡犹疑,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将修指退回,不慎却缠上她鬓间渗水的丝,上池水的冰冷之意瞬间便沾染了上他的指心。这一沾倒瞬间让这位孤高帝君想通了一个道理:不管怎样,她都是朕的子民,朕绝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想着,不意间目光落至她身上裹着的那件青衣上,箫钰自然认得出青衣所属,只是尽管多了这么件也还是显得单薄,他旋即卸下肩上披着的白狐大氅,仔仔细细的扶起女子为她披上。
黑曜石般的鹰眸此刻终欲回归到以往的炯炯有神,于是他长长的身躯骤然俯于女子身前,一双大掌托起她的下颌。就在将她拢紧怀里的那一刻,弧线极美的唇便朝那片柔软的煞白覆去。
决定覆上之前,他其实已想过那会是种极其不适的感觉,毕竟这也是种肌肤之亲,毕竟前一刻她还是别个男子的怀中之物。然而,此刻真正贴上她的唇时,他才莫名的觉除了遍布她唇畔的冰冷之意,竟并无什么违和之感。
……
“咳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喘声出,这令还没来得及从她身上离开的箫钰有些措手不及。没有一秒的耽搁,他身子一旋便快速的从女子身旁离开。
“咳咳…”他背过身去,顿了顿,不冷不热语气问道:“醒了?”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因为事实上在他的唇依然贴着她的时候,她便已迷迷糊糊的醒来,迷迷糊糊的撑着一双凤目打量起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上那极是好看的五官。
“啊!”
耳边一道略微尖锐的惨叫声传来,箫钰突然才意识到失去自己这个依靠,她一个不稳摔下一跤也是理之中的。
“你,你刚才溺水了,所以朕……”箫钰此刻负手而立着,不经意间口气又回到昔日一贯的清冷之调。
从打制得滑不留手的汉白玉圆桌上落地直滚了半丈远,纤尘原本还晕乎乎的脑袋吻上亭边儿的护栏底,脑子就似刚沉淀完一半的浑浊之水,此刻又被搅得黄橙橙。
“真的是你么,我没看错?你刚才……”含含糊糊吐完这一句时,她的头顶还在晕晕打着转,根本都找不到方才那道身影。等了半晌,对方没有回话。
有些不听使唤的脑中又连连蹿出不久前在晴柔居中的景象,将身子蜷缩在汉白玉桌下的纤尘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感觉到冷,她便紧了紧裹在身上的白狐大氅。
安静了会儿,她抿抿唇,极似梦中呓语般口吻碎念道:“呜…不是的,分明不是你。那个,那个男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我记得我还把玩过他的笛子的……”
第五章漂亮姐姐是谁啊
在说什么胡话?箫钰眉宇一沉,无在背后端量起女子,仿佛在思忖着她方才说的话。
“殿下,薛太医他来了…”耳畔嘈杂的脚步声“嗵嗵”砸来,背身而立的箫钰缓缓回过身,瞧了瞧,来得果然不少。
跟在若川身后一身绛色的薛林逸衣衫微乱,看得出来,应是被若川给急急从榻上请了来。偏着头左右瞅瞅,薛林逸细小的一对暗黄|色眸子终于锁定在了蜷缩于汉白玉桌另一侧的女子身上。
“微臣(臣妾、奴婢)参见殿下!”一道而来的人齐齐跪于亭外,皆是目不斜视的低垂着脑袋。
眸光落在那盘着低低髻的白衣女子身上,她的到来令箫钰有些意外,原本并没有几分温度的眸子此刻竟渐渐泛出几丝暖色:“浛太妃茹月,你们怎么来了?”
“回殿下,奴才去太医院请薛御医的时候正好遇上浛太妃和小公主,所以……”不等一身白衣的杨雪浛兮答话,先一步站起的若川便主动说明了起来。
箫钰闻听此后眸光才转向候在一旁的薛林逸:“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脑子好像还有些不大清醒,你既来了,就顺便将她带回太医院吧!”
这一点精通医术的薛林逸在瞧见纤尘的第一眼便看出来的,只是,他心里着实为那被白白糟蹋掉的玉兰腰而惋惜,毕竟玉兰腰这种药终年难配成一副。多年来,即便他一直辛苦配制,也才留得那么区区几副。
“是!”薛林逸躬身回着,顿了顿,便上前扶起依旧埋头打着哆嗦的纤尘。
可能是薛林逸上前来扶的动作来得太过突兀,在他握住她柔荑的那一刻,纤尘几乎是立时便嚎了起来:“都说了让你放开我!”
“呵呵…”薛林逸有些无奈的低笑两声,露出眼尾那几道深深的皱纹来。他那挂满银白胡须的唇弯了弯,移了移步子,又向跌坐在地上的女子靠近了些,极是温和语气道:“姑娘别怕,老夫是奉殿下之命来将姑娘带回太医院的!”
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的纤尘闻撑着凤目定定的端量起身前的男人,看他模样,应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这是张尽管布满皱纹,看着却很暖心的脸,他还在朝自己笑…
“您是医者?我认识您么?”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晕乎的脑袋。
薛林逸含着蔼蔼笑意朝她摇摇头,复又伸过手来仔仔细细的将她扶起——“姑娘随老夫走就是了!
“哦!”一只细白的爪子依旧深插于墨色间,纤尘面带些许犹疑神色的在薛林逸的牵引下站了起来。
“这位女子是?”在云亭另一旁将这一切瞧在眼里的杨雪浛兮一手拉着小茹月向箫钰走近,话从她口中出,都是那么的清幽无尘,仿若神话故事里的仙子般,以至于茹月公主一直“神仙姐姐”“神仙姐姐”的唤她。
“是呢,是呢,君上哥哥,那位坐在地上的漂亮姐姐是谁啊?茹月怎么从来没见过……”小茹月嘟着小嘴儿说着,一只小手里还攥着一块梅花糕。
箫钰不语,只是不禁对着小茹月勾了勾唇,向前走了几步,他半蹲下凑至小茹月身前,一只大掌很是宠溺的抚了抚她头顶戴着的一顶兔毛小帽。
“呵呵…茹月真是越来越调皮了。这么晚了不安歇,又去浅云殿缠着浛太妃了是不是??”
小茹月还不及梅瓣大小的小嘴儿撇了撇,抬起被寒风刮得红扑扑的小脸儿说道:“嗯…才不是君上哥哥说的那样,神仙姐姐做好了今年的梅花糕,晚上亲自送来我们容霞殿给我和母妃品尝。母妃从小就教导茹月,做人要知恩图报;茹月觉得自己吃了神仙姐姐这么好吃的梅花糕,一定要回报。于是,茹月就向母妃请示亲自送神仙姐姐回宫!”
“哦?”听完茹月稚嫩口吻托出的这么一大段话,箫钰唇角的笑意不禁又添了一分。轻轻语气似是对着茹月,却又似是在说与旁人听:“茹月果然懂事!”
杨雪浛兮自然意会,湛蓝色的眸子一眨后竟似漾出一道水波:“殿下说的是,姐姐她教导有方!”
……
此刻,薛林逸已引着纤尘来至箫钰身后,带着纤尘也躬身施下一礼:“殿下,臣等告退!”
箫钰却不曾回头,只极淡的口气回了一句:“退下吧…”
方才……是真的?!看着此刻真真切切的立于自己身前的男子,又看了看他身旁立着的绝美女子和那位长了个圆嘟嘟脸庞的可爱小女孩,纤尘只觉此刻头疼的厉害。
然而眼前景象似乎也没留给她更多的思量时间,很快,她便被薛林逸连搀带扶的带回了太医院。
翌日清晨 风华殿
下完早朝回来,此时已是辰时二刻。
一如昔日,箫钰这时正沉心的坐于龙案前批阅着大臣们一早呈上的奏折。每日这个时辰,整的风华殿几乎都是处于密封状态。事实上,早在三年前箫钰刚刚登基那会儿他便已下过命令,巳时之前的这段时间不见任何人。
然而这既不是成文的规定,便注定有被打破的一天。
“嗵嗵嗵……”熟悉的闷闷脚步声在殿外一直响个不停,脚步声的主人自然是那体够胖,心却不够宽的若川。
经昨夜晴柔居一事,箫钰晨起后便已感有些倦,此刻听着这不绝于耳的来回踱步声,越难以沉心的处理政务。
“若川,你进来!”
门外等这句话已经等得快火急火燎的若川仿似得了赦免令的囚犯,一秒不耽搁,他一溜烟儿便急急跑了进去。
“奴才在!”
将手中朱笔一横,箫钰微微含怒的脸色对了若川一眼:“生什么事了么?”
闻,若川弓着的身子蹭的挺直,心下直暗道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回殿下……确,确实是有件事!”
“说!”淡淡抛出一字,箫钰复又埋头批阅起手中的奏章。
终于能将憋了一大早的话倾吐出来,若川不自觉便摸了摸自己已被涨得难受的前胸:“半个时辰前,懿年殿的兮月姑姑带了一句话过来,说是太后请您午时之前务必移驾懿年殿一趟。还说,说是让殿下见您最想见的人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这凭空的四字来得突兀,却分毫不差的扯住了箫钰身上最敏感的神经。他即刻搁笔从龙案旁走了下来,鹰目直逼向堂下的若川:“你说什么?她真这么说的?”
感觉到箫钰身上散出的冷厉之气,若川不得不仔仔细细的回道:“兮月姑姑确是这么说的,殿下您怎么了?”
第六章她已经是个死人
两刻钟后,懿年殿
“殿下!”早已候在朱门之外的兮月眼见箫钰疾步而来,忙端端施下一礼。
箫钰一双深遽的冷眸凝了凝身前穿了一袭青玉蓝色曲裾的纤瘦女子,皓齿紧了紧,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陡然转身大步走入殿中。
“母后早晨的话是什么意思?”脚步顿于被一道珠帘分割成两半的里殿外间,箫钰几乎是刚站定便向帘子里侧那道隐约的身影道。
他的语气果然不好,一身宝蓝色宫装显得格外高贵的女人鼻下冷冷嗤了一口,徐徐转身揭开帘子走了出来。
“没想到殿下那么在乎她,事到如今,本宫竟是悔了……”说话间,女人脸上一片黯然,只话中语气低沉,似是夹带了一种淡淡的哀伤。
然而,后宫相处多年,箫钰又焉能不知这向来高高在上的女人最真实的性?她口中竟也会出现“悔”这个字眼?!
黑曜石般的鹰眸微眯了眯,箫钰直觑向那虽已年至三十五却依旧风姿卓然的女人:“母后直说吧,与儿臣不必拐弯抹角!”
着齐胸襦裙,挽着高高髻的女人并未急着作答,而是一步一步的靠近箫钰身旁,抬起手中云萝手绢,她正欲触上箫钰的肩。
从容退了一步,箫钰显然在闪躲:“母后让朕见的可是雨岸?”
万潋意探空了一手自然有些尴尬,但那也只是短暂到不及十分之一瞬:“是,”说着她擦着箫钰的肩又向前迈出几步,接着说道:“不过本宫不得不告知殿下,殿下来迟了,皇后她已于今晨猝死孟花阁……”
万潋意口中这不冷不热的一句传入箫钰耳中宛如天空乍响的一道旱天雷,他连连摇起了头:“不,绝不可能!您在骗朕……”
瞧着箫钰深拧着的眉宇和那微微抽动着的脸肌,万潋意心下不由一叹。
“钰儿,母后何曾说过一句虚话?!皇后她与殿下缘浅福薄,并非是殿下对她怜爱不够,殿下…”
“够了!!”终于听不下去的箫钰手握成拳,一把甩开的万潋意向自己伸来的手冷然喝道。“呵…儿臣知道母后对雨岸存有偏见,您刚才说的每一字,朕都不会相信!”
说完这句,箫钰宽大云袖赫然于空中划成一张扇面,迈着起步子便欲走。
呵……真是个痴人!万潋意斜过眸有些鄙夷的朝箫钰背影瞥了一眼:“殿下不是不信,只是不愿去信吧!此事若非已然生,母后又何必似这般自打巴掌?!此刻皇后的遗体就停放在孟花阁,殿下不信可亲自前去证实。只是皇后她身染疟疾而故,殿下还是不要靠得太近!”
箫钰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置若罔闻的离去,脚步再次顿住时万潋意的这番话简直是在剜着他的心。
“雨岸……雨岸……”
口中不自觉的重复着,箫钰终于承受不住,顿顿的长身一倾,他几乎是夺门而出的往孟花阁疾走而去。
“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去,疟疾是会传染的!”
“是啊殿下,云凉求您不要进去!”
刚至孟花阁,一脸急促与不安的箫钰此刻脑际已布满颗颗晶莹的汗粒,积得大了便纷纷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滑下,使原本清俊高贵的一张脸显得尤其狼狈不堪,像极了一块蒙了尘垢的白玉。
散着骇人冷厉幽光的一对鹰目俯瞰着拦在门前的乌压压一群奴才婢女,箫钰几乎是狂吼出声:“让开,挡朕者死!”
然而他这句对寻常宫婢奴才自然适用,对上云凉这么个犟丫头却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在门前众人纷纷退下之后,仅剩下的云凉双臂紧紧的拖住箫钰一腿,口中劝分外坚定:“殿下,皇后娘娘她已经殁了,您这又是何苦呢?”
“滚开!”冷绝两字劈头而来,下一瞬,试图拖住箫钰的云凉被箫钰极狠力的一脚踢中腹部,直从长廊之上滚落到长廊之下。
“殿…”
“噗……”
一口殷红的液体吐出,滚至一棵琼花树干下的云凉身上旋即传来一阵绞痛,痛的她不得不蜷曲着,紧抱起自己的伤痛处。
然而她似乎并不肯放弃,一双急切丝毫不亚于箫钰的圆大眸子仍是殷切的往廊上探看,忽见廊上立着的鹅黄衫女子亦是满眼的动容。
“莲袖,你快进去劝殿下出来,快!”
莲袖清水般的目光对了对云凉,并未开口,却果真听话的转身进了屋内。
当莲袖走进之时,早已被搬空的偌大内室里唯剩一张垂着落地白纱帐的雕花檀木榻,还有便是榻上那被月白色衾被遮掩了肩部以下、面容苍白得好似白纸般的女子,和此刻正屈身蹲于榻前,反反复复只含糊不清咬出“雨岸”二字的男子。
是谁说的?世间事,从来无常。
四日前,他为她铺下十里红妆,亲手将她迎进了自己的城墙。那时所愿,往后所想,不过都是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四日后,还没等来那曾相许的天荒地老,哪怕,只有一刻的天荒地老。那些关于相守的所有幻梦竟这般经不住人世摧残,脆弱得一朝间已湮灭风中……
箫钰纤长的修指一寸寸的抚上女子此刻静如死灰的脸,它凉了,是冷的。这是他箫钰此生所触最冷之物,这种冷简直要冰封住他的心脉。
“呵呵……呵呵……”
他笑了,仰天的笑了。可为什么这笑听起来就像是冰原之上雪山轰然崩塌时的模样?带出一种低低的、莫名的、久久散之不去的凄凉。
“殿下,您…节哀顺变!”远远立于箫钰七步之外,莲袖嗓音虽压得极低,却已明显哽咽。
话音落下许久,殿中却静得比之前还要更甚,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响动。莲袖心下有些慌乱,自己是不是不该开口?殿下他会不会因此…
然而,很快,殿中的死寂中终于传出一阵响动——
抬眸望时,莲袖只见脸色铁青,鹰眸中隐隐可见清波的箫钰已将榻上女子打横抱起,此刻正擦过自己的身子走了出去。她不由怔了:“他难道不知,那是副具带有疟疾的身体?他难道不知,她已经是个死人了么?”
第七章溥天下莫非王土
翌日清晨 柳府
“公子,原来是您呐!”柳府高高的朱门内斜斜探出一身土黄|色紧袖袍子的书米,在柳府只当个跑腿活儿的他却是眼尖的很,抹着朦胧睡眼刚走至相府门口便认出门前徘徊着的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却早已忘了眼前迎来的这张脸,长眉一挑,他说道:“烦请小哥将这卷画代为送与你家三小姐!”
书米伸出手正欲接,忽然想起什么,伸出的手瞬间定在了空中:“对不住这位公子,我们家小姐近日并不在府中!”
“哦?”红衣男子眸中闪过好奇之色,“可是出了远门?”
书米闻,一对灰溜溜的细小眸子暗暗将红衣男子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认为这厮衣着贵气且器宇不凡,出身定是非富即贵。
想到这里,书米他不由有些替眼前红衣男子惋惜起来:我们三小姐可是天下第一绝色,又出身相府,日后自然是要入宫伴在君侧的。欸,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任你再殷勤又能奈何呢!
红衣男子见家丁打扮的长瘦男子干掐着下颌似在冥思状,大掌忽的从袖中托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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