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辰星

辰星第4部分阅读

    落回那一日——

    遥远且漫长如年的那一日……

    “当他发现,他的能力只能夺去性命,却无法救人,偏偏那一个能教自己甘愿牺牲生命也想要营救的人,就在自己眼前烟消云散,让他恨起自己一身瘟息,再强大、再可惧,又有何用?”

    一旦心中带恨,任由其萌芽生根,要摘除,很难。

    “神,也有救不了的人?”好望还以为,神,无所不能。

    “那是当然。”

    “夭厉恨起自身能力,他大可不去使用它,为什么要派辰星去对付他?”又为何会成为录恶天书中,必除之名?

    “因为夭厉打算舍弃他的能力。”

    “舍弃?”

    “他准备一口气,全数释放瘟疫。”武罗说来平淡。

    好望吹了声口哨。

    乖乖隆地咚,一个瘟神,全数释放他所司掌的瘟息,人界哪能有活口呀?

    他懂了夭厉不除不可的理由。

    “你自己去处理夭厉不行吗?别让辰星和他交手。”再怎么说,武罗可是武神耶,这般棘手的家伙,应该要自己对付吧?

    丢给一名天女,岂不有损自身威严?

    武罗敛眸,声音清浅淡然:“我伤不了夭厉”

    “连你都伤不了他,辰星又怎么——”好望听了,一股恼火升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做不到的事,丢给别人去做?!

    “只有辰星可以。”武罗慢慢觑向好望,字字慢,字字坚定。

    只有辰星可以?

    好望尚来不及追问,茅草屋的门推开了,几只貔貅步出。

    好望立即跳下松枝,飞奔过去,“无关紧要”的小事,包括武罗,远远抛诸脑后。

    那行径,简直像是等候许久的忠犬,终于盼见主人回来,迫不及待摇尾跑向主人怀抱。

    好望当然没摇尾,更没吐舌,他只是很急,急得没空闲与貔貅道谢,擦肩而过,直奔辰星所躺卧的小竹床。

    她脸色恢复白晰,一听见脚步声,便转首觑来。

    “你(你)没事了吧?”

    她与好望,同时开口,问出同一句话。

    “还担心我?比起我,严重的人明明是你。”

    好望坐在床缘,伸手轻轻梳拢着她额前散落的发绺。

    动作缓而温吞,仿佛手劲重些,便会碰伤她。

    她瞅着他,眸光乌灿,羽睫掀扬,像两潭清池湖水,倒映他。

    那一瞬间,他变身为饥渴旅人,受清凛波光所诱,渴望着凉泉灌顶的痛快。

    他俯低身,靠近她,鼻息交融,他额心那绺银黑交杂的发丝,甚至因她的吐纳而微微拂动,挠在她脸颊上。

    先是他的发,后是他的唇。

    原本蜻蜓点水般,软热地印上左颊,在她讶然之际,她的唇已遭攫获。

    一开始,他就放足力道,吻得很深、很彻底。

    分开她的唇长驱直入,纠缠她的舌,卷戏着,吸吮着,衔进自己嘴里,慢慢品尝她干净的滋味。

    好望的双手,分托在她螓首两侧,臂弯如栅,长发如网,困住了她。

    濡沫水泽,在交缠的双唇内,逐渐清晰起来,还有他的呼吸声,他舔吮着她的舌尖时,啧啧有味,听得她……粉腮绯红。

    脑袋里,像有什么轰然炸开,让她短暂晕眩,无力思考,只记得他嘴里炙热,以及舌的灵活贪玩……

    好望抵在她唇心,粗喘地吸气,泽亮的唇瓣弯起一抹笑弧。

    “当时,被夭厉找着,我就在想,若能逃掉,一定要这样做。”

    要是死在夭厉手中,他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将她的唇恣意怜爱过一番。

    明明她都自己送到他的嘴边,他却没吃,死也不瞑目。

    幸好,两人的命还留着,他才能把先前“没做的”,补了回来。

    第6章(2)

    她触碰他的脸颊,面露担忧:“……你身上的毒,没解干净吗?”

    光听她这一问,他便知道,她把那一吻当成了“渡毒。”

    她的迟钝,他还需要质疑吗?她在这方面,同样是“奶娃”程度嘛!

    他扣住抚摸他脸颊的玉夷,拽到唇间,用牙齿轻咬,像只兽,准备大快朵颐之前,浅尝滋味,寻找开动的好位置。

    “这不是渡毒,你自作主张偷吸我身上瘟毒的账,晚点再跟你算……”慢条斯理啃吮她的指节,唇与舌,不放过每分每寸,眸,紧紧锁着她。

    她怀疑,她手指上沾了蜜吗?让他……这么有食欲?

    而且,她从不知道,指头也能如此敏锐,只是舌尖摩挲,都能使人战栗。

    “……不是渡毒,那是什么?”她声音力持平稳。

    “是吻呀——是除了我之外,谁敢这样对你,你一剑劈死他都没关系的『吻』呀。”正因知道她宛如白纸,当然要随时机会教育,免得她误解,以为谁都能轻薄她。

    吻?

    是她曾无意间,撞见花天女与守门天将私会后花园,两人纠缠搂抱,也做着方才……好望对她的行径。

    她虽未多加停留观看,不久便听闻,两人因耽溺私情,怠忽职守,各自犯下错误,而受责罚。

    仙界不限制天人相恋,只要不影响正务,天人与天女互结秦晋,亦非特例。

    只是大部分天人,心如静湖,波漪不兴,虽慈悲有爱,却非狭隘的男女感情,无欲无望,无贪无求,不沦陷于男欢女爱之中,不独钟于某一人。

    在辰星认知中,花天女与守门天将所作所为,就是“情欲”的统称。

    “你对我……有情欲吗?”

    她问着,神情是“你要喝茶吗?”那般淡定。

    不过,她淡定,认真的模样,却双腮粉艳,让他心情很好。

    她并不是无动于衷。

    “这答案,我怕说出来会吓坏你。”他怕她提剑追杀他。

    情欲,当然有,他绝不否认。

    他想做的,更多更多,多到她无法想象——

    火热、g情、贪婪、痛快,如何如何地与她抵死缠绵,凿探她的甜蜜,让她为他绽放,然后,他会被绞紧在她的体内,成为她的一部分,两人不分开,她一定很温暖,远比他所能料想的,更加温暖……

    嗯,暂停,再想下去,会出事的。

    他还有件要紧事,得先赶着办,不能老妄想把她压进床榻,吻着、搂着、抱着、能有多快活。

    好望撑起双臂,强逼自己离开她的芬馥软躯,不然怕上瘾。

    他以指腹擦去她唇角的濡亮痕迹,她的唇被吻得鲜红欲滴,原来……她也能有这般姿态,娆艳、娇媚,美得惊人。

    “比起情不情欲,我觉得性命更重要,我现在呢,要去找样东西,你想知道的答案,我回来再告诉你。”他笑言道。

    那时,她将会知道,他不仅仅是“有”,而且还是“极其强烈的有”。

    “你乖乖在这里休养,不准胡乱跑。若我回来了,发现你没听话,我会处罚你哦——”这番话,被他父王听到八成昏倒。

    “使兽”竟然对“主人”出言不敬,语带威胁。

    她眸儿圆瞠,一副孩童惨遭禁足令时,想反驳,又不能顶嘴的样子。

    好望刚起身,又想到什么,弯下腰,伸出右手:“录恶天书拿来,我先帮你保管。”他向她索讨。

    那玩意儿摆在她身边,太危险,万一这期间,天书浮出姓名,她定会径自跑去执行任务。

    要没收!

    辰星交得不是很甘愿,却拗不过他的坚持,由掌心唤出录恶天书。

    半透明状的书籍,似岚似烟,形体飘渺,仿佛不具实相。

    好望拢住那抹薄烟,握进手里,往襟口一塞,腾空的手揉上她的发,亲昵、宠溺。

    “好好休息,等我。”

    “你不会独自去找天书内浮出名字的妖物吧?”她投来警告一眼,气自己太晚才想到此一可能。

    “放心。”他轻拍她的后脑,咧嘴而笑:“我没你认真负责,拿走录恶天书,只是不想任何杂事扰你清静。”

    他才没闲工夫去斩妖除魔哩。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她,就连赶着要去找的“东西”,也是攸关于她。

    俯首在她眉心轻轻一吻,吻散那淡淡蹙折,留下柔软的触碰,让她怔怔地,目送他离开茅草屋。

    眉心中央,温温的热烫,烙在那儿。

    像一点小小星火,随时……都能燎原。

    “真难得看到你脸红。”

    武罗一直站在屋外松下,很贴心地没打扰她与好望,待好望离去,他才进到屋内。

    看来,他还是来得太早。

    辰星面容撇向竹墙,藉以掩饰她腮上燃起的赤艳。

    幸好,面对好望以外的人,冷静恢复极快。

    那罕见的娇态,在她转回首时已消失无踪。

    “除龙主三子外,也不会再有谁让你如此反常。”他了然说着。

    毕竟,她与好望的纠葛,早在更久之前……

    “……”她不答,沉静面容上不见反驳。

    “趁他不在,我长话短说。”武罗此趟来,不为关心她的伤势,当然,更非要好望去劝服她,让她找只貔貅当使兽。

    他有更非来不可的理由。

    辰星静静凛目,专注听着。

    “夭厉再现,比先前更棘手,他的魔性似乎逐渐加剧。据貔貅所言,你身中瘟毒,已自行吸收,武轴的上卷成效渐显,是续练下卷的时机。”

    武罗手势翻转,一份卷轴平躺掌心。

    辰星淡淡颔首,接下卷轴。

    “心无旁鹜,才能事半功倍。”

    以往,武罗毋须多做提醒,不过她身边的“旁鹜”,很大一只,就怕扰乱了她。

    “我明白,我会专注习练。”辰星懂得武罗言下之意。

    对于她的担保,武罗奖励一般衔笑点头,但,也只是细微平淡的。

    “天尊。”辰星蓦地出声,唤住转身欲走的武罗。

    武罗止步,回首,等她接续。

    “我会死吗?”她问。

    脸上一片平淡,仿佛生与死,和饱与饿,是同样稀松平常之事。

    若一切按照武罗安排,她习得武轴之术,对付夭厉,她……最后将步上怎样的命运?

    原先,死也不怕。

    真的,她不曾在哪一次的生死交关,产生恐惧。

    她最自豪的,便是一颗无所畏怯的心。

    可是,她却开口,问了武罗——

    我会死吗?

    会问,正是内心深处对此不确定性,开始害怕……

    武罗沉默了许久。

    “会”及“不会”,何其简单的答案,他却不回答。

    不说,是不愿点破残酷的事实,抑或不要她心生惧怕,因而退缩?

    漫长的静谧之后,武罗沉沉的低喃,传来:

    “我希望你不会。”

    第7章(1)

    好望急乎乎,日夜赶路,两地折返。

    “为了拿颗避毒珠,浪费我多少时间?!”

    好望啐声,奔驰的速度丝毫未缓,翻山越岭、腾云驾雾,全为能得到“避毒珠”

    避毒珠,顾名思义,能避世间万毒之珠,是难得珍物。虽然,效用是否真如其名威猛有力,仍有待商榷,好望仍然愿意一试。

    宁可信其有。

    只要有一丝丝可用性,能减少一成毒性,都好。

    不为自己,而是为辰星。

    虽然,他没有貔貅的驱疫本领,也不能不替她做些什么。

    “若避毒珠如此好用,辰星佩戴它,能多抵抗天厉一刻,那就值得了。”

    他便是抱持此一信念,甘愿奔波往返——-

    替妖兽“罗罗”,求、爱!

    避毒珠在罗罗手中,而获取珠子的唯一条件,就是代替罗罗,向他暗恋许久的女妖表达爱慕。

    罗罗啰嗦的程度,让好望一度萌生——干脆直接动手,抢夺避毒珠算了!

    不过,喊抢说夺不是他的个性,想从别人手中取走珍宝,要嘛,以金银交换,要嘛,谈妥条件,对方你情我愿,才不会冠上“盗宝贼”的恶名。

    罗罗是只白虎精,长得方头大耳,魁梧巨壮,一脸凶残野狞,面容爬满白毛黑斑纹,如此模样,却拥有一颗纤细多感之心。

    听闻好望为取避毒珠而来,任何“死也不给你”的顽强抵抗,罗罗倒也没有,再听见好望说:“只要肯给我避毒珠,条件随你开,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办妥。”

    罗罗的虎眸,瞬间闪光大作,满天繁星的璀璨,也不过尔尔。

    “真的吗?你……什么都愿意帮我?”

    “我做得到的话。”好望很是豪迈。

    那张狰狞的虎脸,竟微微红了。

    “那、那……你能帮我送封信,到芳草谷……”

    “送信?小事。到芳草谷,给谁?”一定是决斗状,要送到仇家手上,对吧?

    罗罗从怀里掏出的纸团,早已皱成咸菜干,他试图摊平,但成效不彰。

    “给芳草谷的金兔儿……”信外头,用疑似鲜血之物,歪七扭八写上“金兔儿收”,很具有恫吓意味。

    “原来,是要找兔精挑战呀。”好望点着头。

    “不不不,不是挑战,我想请她嫁给我……”

    凶恶虎脸,配上羞涩忸怩,令好望有股作呕感。

    “你,想娶只兔子?”好望尽可能地不让下巴掉下来!

    “我第一次见到金兔儿,就被她迷去了,她好可爱,那么嫩,那么软——”说着说着,口水都快流下来。

    “第一次见她的情景,不会是她被你按于虎爪下,你正准备开口吃她吧?”好望只是假设——以最糟的情况来做假设。

    “咦?你怎知道?你在场吗?”罗罗一脸惊奇和佩服。

    好望还知道另一件事——这一趟的送信工作,不会太轻松。

    果不其然。

    才到芳草谷,大门尚未踏进去,里头的小兔精们,一听见“罗罗”恶名,立即关门上闩,每个兔洞闭锁得超紧,他连想找个缝隙将情书塞进去,都做不到。

    无功而返,当然,避毒珠也拿不到手——不是罗罗不给,而是好望没脸收。受人之托,无法忠人之事,好望打定主意,挑战第二次。

    “你别急着求亲,你该先求和,为先前险些误食她之事,送上歉意,诚心道歉,待她原谅,再来谈后续。”好望给他建议,罗罗认真听取,连连点头。

    “那我准备一些求和的东西,再麻烦你替我送去……”

    “小巧可爱些的呀。”没有雌性不爱精致小玩意儿,投其所好,是成功的第一步——

    对,罗罗拿回来的求和物,很小巧,很可爱,白通通,软绵绵。

    但,是柔软兔毛做成的球球发簪呀呀呀呀呀!

    那团兔毛,说不定是金兔儿家兄弟姐妹、叔叔伯伯、爷爷奶奶的“遗物”,拿它去送兔精,等于把血淋淋尸首丢到兔儿面前,兔儿会原谅你才有鬼!

    就像有人送罗罗“虎鞭”一根,他也不信罗罗能开心收下。

    好望抹抹脸,随手摘了把青草,用粉色绢带绕住,再打上花结。

    “送这个。”递过去。

    “好寒酸……”罗罗觉得礼太轻,面子挂不住。

    “你送那个,才真的叫白痴。”自找死路!

    好望说完,又赶着送礼去。

    这一次,拜可口青草之赐,没被赏闭门羹,他也很聪明,绝口不提“罗罗”两字,如愿见到金兔儿本人,直到将青草送交金兔儿,他才说明了来意,以及罗罗的示好。

    “我很怕他……能不要见到他是最好的……”金兔儿嗫嚅道,握着青草的手儿微微颤抖。

    “兔怕虎,是天经地义,你不用觉得抱歉,只要知道,他很后悔让你饱受惊吓,希望你能原谅他,其余的,便顺其自然吧。”

    “嗯……请替我……谢谢他的青草。”

    好望带着这个答复,返回罗罗的兽岤。罗罗听完,笑得好傻好憨。

    “你是我的大恩公!你这么热心,帮我这么多,我该如何感谢你——”

    谁帮你了?我是为我自己……修正,我是为辰星,才这么辛苦的,好吗?

    为了她,你的蠢信,我送;为了她,你的求和物,我也送。换成别人,我才没那个好性子!

    “不用谢,避毒珠拿来便好。”这种时候索讨,最是心安理得,再怎么说,他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当然、当然——避毒珠在这里。”罗罗弯腰,双手奉上,恭恭敬敬。

    莹莹发光的小东西呀,终于到手啦!

    “这避毒珠,真能避万毒?”好望随口问。

    “传言中,是这样没错。我被毒蜂蜇伤,拿它来滚一滚,马上就好了。”

    “姑且信你。要是夸大骗我,我就去芳草谷说你坏话。”

    “怎么这样……”罗罗苦脸。

    好望咧嘴大笑。这种破威胁,只有笨罗罗会信。

    “记得,每日送一束青草,署名给金兔儿,摆在谷外,别急躁闯进去,慢慢来,无论吃多少回闭门羹,放弃就输了。”

    “每日都送?”

    “怎么?嫌累呀?”

    “不不不……不累,一点都不累,我只担心她不收……”罗罗挠头。

    “你不送,怎知她收不收?”

    “那我把毛毛发簪和青草绑在一块儿送,她会收吗?”罗罗怀抱希冀。

    “想死,大可这么做,包她怨恨你一辈子。”好望翻翻白眼,抢走兔毛发簪,这白绵绵的东西没收,省得罗罗误事,他拿去转送辰星正好。

    “恩公,你说太急躁会吓跑她,那……我何时才能跟她表达爱意?”难不成只能送草送一辈子吧,呜。

    好望偏头一想,“嗯……等她愿意挨在你身上,靠着你睡得安安稳稳,那时就行了。”能放松戒备,在怀中汲取暖意,代表她给予了信任,以及安心。

    “愿意挨在我身上,靠着我睡……”

    罗罗脑中浮现,一虎一兔窝成毛团,依偎一块儿,好温馨,好温暖……不禁笑容灿烂,傻度加倍。

    “我现在也要赶紧回去,你继续努力。”好望拍拍他的肩,各自奋斗。

    赶紧回去。

    回那个愿意挨在他身上,靠着他睡得安稳的人儿身边。

    好望浑然未察,与罗罗相似的神情也出现在自己脸上。

    傻憨憨的,可爱微笑。

    辰星几乎是立即地,苏醒过来。

    眼眸睁开,凝着蹑足靠近的好望。

    “你耳朵别这么灵,好吗?”他已经尽心尽力,以不吵醒她为首要原则。

    打算偷偷上榻,把她捞进怀里,抱着一块儿睡,结果,还是扰了她的安眠。

    既然“偷偷来”不成,干脆光明正大爬上竹床,硬与她分享一半床位。

    “我没有睡。”

    “在等我吗?”他说着笑,手臂当成枕,微弯垫在脑后。

    “你去哪里了?”她问得不轻不重。

    足足四日,不见他踪影,无消无息,说不介怀,是欺骗自己罢了。

    “去找颗珠子。”他从襟口内取出避毒珠,递给她。

    珠上留有他的体温,煨得好暖。

    “这是?”

    珠体玲珑,与孩童嬉玩的小弹珠,大小相仿,颜色鲜萤。

    “避毒珠。”他悄悄缩短两人距离,以鲸吞蚕食的方式,横越界线。

    她的不出言阻止,是包容,是放纵,让他得寸进尺,珠子给了她,空出来的手,有闲暇将她捞进臂弯内。

    臂弯上,她螓首轻枕的重量,他觉得很具真实感,他喜欢。

    他喜欢她的发丝,轻挠肤上,那微微的痒,令他想发笑的痒……

    他更想让她拿他当床褥,躺上他的胸膛,四肢与他迭缠,棉絮般的软重,全都交给他,他甘愿揽下。

    “你把它戴在身上,据说它能避毒,虽然不确定遇上夭厉那神般等级的毒,效用能有多少,不过多一份保障,总是好事嘛。”

    “你数日不见,便是忙于去寻此珠?”

    “对呀,我先回龙骸城,请我父王替我查查珠子的下落,确定了方位后,又赶去罗罗的兽岤—罗罗是一只白虎精……”

    好望开始描述,这四日的心酸血泪,告诉着她,罗罗的换珠条件、罗罗的暗恋、罗罗的情书、罗罗的心上人,还有罗罗的脑残……

    她都不知道他有多辛苦,呜,要好好奖励他哦。

    辰星一边听,拈在指腹间的避毒珠,似乎……更热烫了一些。

    “你放心,我回来之前,跑了趟天山,用纯净的天池池水,讲避毒珠清洗干净,把珠上的虎马蚤味全洗掉了。”瞧,他多细心。

    罗罗说,他拿它在中毒的伤口滚动,藉以吸毒,谁知道罗罗是伤在哪?万一是臀上还得了?!

    他仍在说着,每一字,每一句,她都专注听闻。

    他为了她,千里迢迢去取避毒珠,不管珠子效用如何,不顾原先持有者是否同意割爱,会不会遇上刁难,有没有危险……这一些,他没说的,她也听见了。

    这股受人怜爱的喜悦,被谁如此珍惜着、重视着……

    她的心,像发了双翅,飞翔起来。

    “过阵子,我带着你一起去瞧瞧,看罗罗追兔的成效如何?虽然,我觉得一年半载之内,它只能在芳草谷外干瞪眼,哈哈哈。”

    “我在途中,发现一处能赏星河的地方,能躺能翻滚,我们也顺道一起去吧。”

    他说了很多,不见她回答,好望侧首,专注枕在膀弯的她。

    “怎么了?都不吭声?”觉得他话太多了吗?

    “……我喜欢听你说话。”

    她喜欢听他说得眉飞色舞。

    她喜欢听他说,我带你,一起去瞧瞧。

    她喜欢他说,一起。

    好望闻言,沉沉笑了,脸庞磨蹭她的额发。

    这几日,他没日没夜替罗罗办事,实际上,身体的疲倦已累积相当程度,尤其面对罗罗那种少根筋的兽类,让累意加倍。

    现在,偎抵着辰星的额际,舒服又安稳,有股……

    熟悉的感觉。

    好似,曾在哪时哪地,也有过这种身心俱懈,一整个闲懒的放松。

    放松……

    哪里呢?

    一时之间,脑袋空白的好望,不急于去思索难题,蹭着她柔软髻丝,舒服合眸,微扬的唇,贴近她耳朵,含笑低语:

    “我也很喜欢你听我说话的表情。比陆路上,学堂里读书的小毛头,更认真、更专心……”

    他越说越慢,然后沉默了片刻,只剩热暖鼻息,拂在她面容间。

    他睡着了。令人咋舌的速度。

    她为之失笑,但也很节制,不发出笑声。

    舍不得扰醒……这么好看的睡颜。

    好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他察觉肩膀上的重量已不复存在,拢指去握,只握到一手空虚时,他就清醒过来了。

    “辰星?”

    一坐起,身上被褥滑下。

    还替他盖被呢,怕他着凉,多贴心哪。

    “盖被子……不如拿自己当被往我身上『盖』,更暖和些。”

    看来,精神恢复泰半,才有心思去思滛欲,呵。

    好望舒展身手,痛痛快快伸了个大懒腰后,离开竹塌,到草屋外透气。

    “大清早,跑哪儿去了?”寻找她,变成一种忠犬本能。

    双手甩甩,颈子扭扭,边活动筋骨,边沿着草屋周遭绕行一圈。

    茅草屋的南侧,云深岚重,一片迷蒙。

    他知道再走过去,便有一处流瀑,属云泉分支,引仙泉而下。

    清泉撞击着岩,泠泠激越,水烟溅散,形成了雾,笼罩于流瀑间,如梦,似幻。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早起的男人,有奖赏。

    赏流瀑之下,轻雾缭绕间,出浴美人一名。

    美人身姿娉婷,长发如瀑,若隐若现地遮掩大半裸背绮丽,侧颜清丽如冰,自然属辰星所有。

    此刻,是君子与畜生,一线之隔。

    立即转身离开,非礼勿视,是君子。

    伫立原地不动,或直接往前走,看个更仔细,是畜生。

    好望没有挣扎,变成畜生一只——

    他跨开步伐,朝流瀑靠近,双眼直视着她脂白肩头。

    辰星察觉他来,转首,两人眸光交会,谁也未露扭捏。

    她没惊呼、没躲进水里遮蔽身子,同样的,他没避嫌走开、没捂眼禁视,仍是一步一步,踩着坚定,向她而来。

    好望踏进池内,拨泉过水,到她身后。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喜欢到……”

    宽厚双掌握着她的肩,他微微弯身,低首贴近她的右肩,呵着气笑着,声音是低沉的、好听的,以及开心的。

    “将我的名字,刻在这儿?”

    这儿,他的唇,吻下之处。

    玉般的雪肌,圆润的肩头,如此腻手顺滑的粉肤上,“好望”两字更显清晰夺目。

    他,正是受她肩上的刻字,引诱而至。

    这么可爱的诱饵,谁忍得住?

    谁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自己动心的女人身上,而不受宠若惊,不深感震撼?

    他不能。

    他忍不住亲吻她肩上,属于他的名。

    一遍又一遍,燃起一朵一朵火焰之花,在她肤上怒艳绽放。

    她没开口回话,呼吸声逐渐转剧。

    他双臂前环,把她纳得更紧,吮吻得更深,她的背密密贴合着他的胸口,感觉他强烈心跳。

    唇沿着优美肩线,吻上了颈,在跳动的脉搏间,停留稍久,再往上挪,封住她被迫后仰,因而贴近的粉瓣双唇。

    托扣在她下颚的手掌,力道不重,凭她若想挣脱,轻而易举。

    她却只是温驯的任由他探索,给予他回应。

    另一只手掌,覆上她嫩盈的酥胸,同时掌握了她的心律,让它变得急躁、慌快,跳得好紊乱,完全不受控制。

    他细啄她的唇,发鬓摩挲,已经分不清楚那浓浓的喘息声,源于他,抑或是她?

    “你先前问我,对你有情欲吗?我说,等回来之后,再告诉你……”

    他在她耳畔,悄声说,呢喃轻语,气息如暖风,拂进她的听觉,连同他噙笑的答案,也一并溜进耳里,红了她的耳壳。

    “有,我有。”

    第7章(2)

    对,她感觉到了,每寸发肤都清楚知道答案。

    他热烫地抵着她,浮现的龙鳞一开始有些冷硬,到后来,似乎也被他的火热煨炙,与肌理服帖,没有空隙、没有寒意。

    他的肢体远比他的声音,更强烈地传递了他的“有”。

    他爱抚着她时,气息和发丝挠在她肤上时,他的唇、他的十指,他整个人都在说着——

    他多想要她。

    “不只是身体上的情欲,还有,更多更多的『情欲』……”

    好望的双手滑下她的腰际,腻手的柔滑肤触,教他依依不舍,不想离开,他必须深呼吸,才能忍住亢奋的躁动。

    他轻抚着她的腰,将她转向自己。

    真是失策,胸口贴胸口,远比贴着背脊,更教人血脉偾张。

    身体的情欲,反应诚实。

    其余涌生的“情欲”,一样分毫不减。

    “我想要你喜爱我、想贪心被你关注、想要你的感情、你的欲望,想要……你也想要我。”

    辰星定定地看他,望入他眼底,他火亮的眸,浓烈、灼烫,凝视着她。

    “辰星……”

    他喊她的名,喊得像最餍足的笑叹。

    “你对我,也有情欲吗?”

    他笑问,低语,魅人;眼神,撩人;微微勾扬的唇线,美得诱人。

    诱惑着她,伸出双荑,抚摸他的脸庞。

    当她的手掌,烫上龙鳞密密的颊,换来他倾偎磨蹭,轻轻地,像撒娇的猫。

    掌心被龙鳞摩挲地微痒,而那股陌生异样的痒意,钻进了肤,流入了血,传递全身,抵达到她的心。

    心痒。

    你对我,也有情欲吗?

    她最炽烈的“欲”,一直以来,都是他,只是他。

    她不曾想要谁,如同想要他这般,强而执着。

    你对我,也有情欲吗?

    有!

    心底,喊得好响、好坚定的声音,属她所有,没有迟疑。

    我要你!

    我想要你!

    她没开口嘶吼出来,只是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印下了吻。

    这就是她的答案。

    那一吻,燃起火苗。

    再由好望接手,加剧火势,星火,燎原。

    那个清晨的恩爱,缠绵悱恻,两人的情欲,燃烧彼此,煨出g情薄汗。

    渴求的,不但是身体上温暖,还有在对方拥抱之下,自己被需要、被珍爱、被怜宠的感觉。

    他抱着她,她觉得,自己受尽了疼爱。

    她环着他,他感到,自己是她的天、她的一切……

    他的十指,在她披散的长发内,穿梭。

    髻发卸开的同时,仿佛他也卸去了他的冰霜凛容,让这一面的她,出现他眼前。

    纤稚,纯净,又艳妍的小脸,衬托在凌乱散发间,更形迷人。

    再被她氲蒙双眸凝视着,他就彻底失了控……

    “难道……正因太失控了、太没节制,才变成这种情况吗?”

    好望歪着脑袋,苦思艰涩难题。

    海空幽蓝,悠游的鱼儿看起来无烦无恼,倒显得身处珊瑚树上的他愁容满面。

    “一般人……在甜蜜欢好过后,都像我一样吗?”

    明明……很餍足、很快乐,喂饱了亢奋情欲,舍不得离开她的温暖,耳鬓厮磨,四唇相贴,濡沫交融,回味着美妙余韵。

    他还打算,养完精、蓄足锐,要再共赴云雨一次。

    她却从他怀里离开,温暖,随之冷凝。

    “我要解除与你的订契。”当时,她背对着他,赤裸脂白的背,像覆盖一层纯净的雪,而吻痕,是雪地中绽放的红梅。

    点点鲜妍,点点艳。

    “刚欢爱完,就被解除订契……”好望埋首于掌心,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她对他的表现,不太……不,是很不满意。

    “你就……恢复成自由的龙子吧。”

    “我很自由呀,呆在你身边,一样自由自在……你又不苛待我,干嘛露出那种……巴不得我快快离开你的口吻?”

    连录恶天书也在睡梦中,被她拿了回去。

    “接下来,我会去找只貔貅,当我的使唤兽。”

    “不是才说着……只要我的吗?”

    回想她说的话,她不容反对、独断决定的神情,他仍旧深受打击。

    “果然……还是床笫上表现不佳?”好望咕哝。

    他太专注于思忖,满脑子全是杂乱的声音,有她、有自己,忽略了来到他身后的脚步声。

    “如果没一会就泄了,对伴侣而言,确实是表现不佳。”那人说道。

    “我很持久好不好。”好望只当那嗓音,是脑内杂音,立刻出言反驳,举出实例:“面对我的纠缠、索讨,她一脸『你怎么还来呀……』的吃惊摸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最后,仍是纵容我继续,伸手抱住我……”

    从清晨缱绻到晌午,哪来“一会儿就泄”的污名?!

    所以,应该无关持久问题。

    “那么,就是过程中,你不够温柔,只顾自己痛快!”又是一个指控。

    好望申吟,带些懊恼。

    “我原本试图想克制,但后来……理智丧失。”好望越说,越汗颜。

    因为,她实在太甜美……

    一沾上,变成瘾。

    竹榻上,青丝飞乱的妖娆没人,脸嫣红,眸氤氲,光是受她所注视,便足以教他疯狂。

    “不温柔、不体贴、不顾对方感受,是床笫大忌呀!”那人又道,似乎经验老道,一掌拍向好望的背。

    这一拍,拍醒了好望的自说自话。

    “咦?父王?!你何时来的?”好望瞪大眼。

    龙王嘴角抽搐,失笑:“我同你聊上好几句,你现在才发觉,不会太迟了吗?”不然,老三刚以为是谁同他一问一答?

    父子俩,并坐在千年珊瑚树上。

    龙主本想先追问儿子的床笫之事,瞧老三一脸苦恼,不知是哪家姑娘扰了他的心,然而,转念再想,儿女之情事小,解契事大,于是开口时,便挑了大师问:“父王方才听说,你被解契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回返龙骸城,还不到半个时辰,仅跟两三名兄弟约略提及罢了,竟已传入了龙主耳里,这么快。

    “……解契的理由是?”龙主关怀问。

    解契的理由,我也正在找呀。好望很想叹气。

    到底是索求得太不餍足,抑或是中途失去理智,让她感到不舒服?

    见好望沉默,龙主自行猜测。

    天人提出解契要求,不外乎是与使兽相处不来,或者使兽能力不足,令天人不满……大抵难逃此类。

    他不逼老三说个答案,自诩善解人意,不想伤害儿子自尊。

    “这也好,解契之后你就恢复自由,不再听命于谁,你的性子本也像风,不适合受拘束。”龙主安慰他。

    安慰之余,当然,还是要诋毁一下那位解契的天女。

    “反正,所有问题,一定出在辰星天女身上!是她太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给了你什么不合理的考验,你若做不到,便用解契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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