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辰星

辰星第6部分阅读

    般,日夜不肯睡,想尽办法要将她唤醒。”

    那时,他正为了无计可施,咆哮发怒,气自己无能、气谁也帮不了他。

    “她一直在你身边,并非死去,她总有一日会醒,然后,记得这段时日里,你因为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如何自我折磨。”

    大龙子口吻淡然,丝毫不加重语气,依旧清雅、依旧悦耳,却像狠狠一拳,击在好望的胸口。

    “你继续疯吧,再吵再乱呀,让她看着、让她听见、让她自觉亏欠,让她,连伤都不用养,快些从自愈沉睡中醒来。这样,你就开心了?”

    对,她正在看着他。

    看他的失控、看他的焦虑、看他的……疯狂。

    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好望冷静下来,半个月都反驳不了。

    那一夜,他躺在她身上,感受她的温度。

    她虽无法言语,但石上传来的冷热变化。仿佛与他对话,向他表达她的喜怒。

    “你不喜欢,对吧……我这副糟糕的样子。”他低低说着。

    手指抚触石面,他一脸歉然。

    “害你在疗愈的过程中,还要担心我……实在太不应该了。”

    手指之后,换成脸颊,熨帖上去。

    石面冷若寒冰,像是她正冷凝的眼神,在责备他不爱惜自己。

    “你想骂我吧……是吧……真的这么想呀?”

    他呵出的气息,在石面上形成了雾。

    “不会了,我不会再这样了,我答应你,我会乖乖吃、乖乖睡、乖乖等你,你也要乖乖休息,养好身子哦,早一点醒来,我想抱你……”

    石面传来了温暖,回应。

    他做了承诺,努力遵守,迄今依旧。

    他过起以往惬意的日子,眺赏秀丽景致,游历多处风光,唯一不同,是她的相伴。

    他扛着她,不辞辛苦,他看见的美丽,一定也有她一份。

    他不在意谁的眼光,不管谁指指点点,更丝毫不觉是负担。

    像此刻,草浪翻腾,气势壮观,风好凉,日好暖,他与她,一起晒日光,多好。

    第9章(2)

    “恩公,我全雕完了。”罗罗把他喊回了现实。

    好望懒懒睁眼,瞟过去。

    一大篓的胡萝卜,全数雕成可爱小兔儿,或坐或站、或跳或卧,只只栩栩如生。

    “嘿,你手挺巧的嘛。”好望抓过一只,仔细端详。

    罗罗呗夸得好乐,白牙外露,呵呵直笑。

    “雕得这么精细漂亮,怎么入口?”谁舍得吃呀!看不出罗罗粗枝大叶,竟能做出费工的小玩意儿,厉害。

    “还不简单?这样吃呀。”罗罗抢着示范。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兔头一把折断,再丢进嘴里,虎牙狠嚼,肉破汁流,满嘴橘红汁液溢出了嘴角,半截的断首兔身,还握在虎掌之间。

    好望朝他肩上一拍,叹了口气,“罗罗,听我的话,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在兔精面前,表演这一套。”

    不过是吃根雕兔萝卜,也能吃得狠劲十足、面目狰狞,吃萝卜如吃真兔,天赋异禀那。

    “唔?”罗罗嘴里塞满满,发出含糊疑问。

    “我跟你去一趟芳草谷。”好望起身,准备将石床驮负到背上。

    “恩公,你要陪我去?一路上帮我出主意?”真是个大好人……

    “不,带她去看好戏,她应该觉得很有趣,再说,芳草谷的景色相当美丽,她会喜欢的。”呵呵。

    他?

    谁呀?

    “快点,扛起你的雕兔萝卜,走了。”好望催促着,已经先走一步。

    “恩公,等、等等我!”

    爽朗的笑声,让意识混沌的辰星逐渐清醒。

    惺忪及睡意,缓缓驱散。

    那是……好望的笑声,开怀、豪迈。

    “你真是夸奖不得耶!一得意,就忘形,我刚是如何教你的?千交代、万叮咛,别在兔精面前表演吃兔子——”说是数落,倒更像是瞧见一出好戏,边骂边笑。

    “明明是萝卜嘛……”

    这声音,她就有些陌生。

    “雕成了兔状,就请把它当成兔子。”好望啐笑:“结果,金兔儿一句『太可爱了,我会舍不得吃,不知该从哪里开动……』你竟自告奋勇,跳出来得那么快,快到我来不及阻止——”也没那么真心想阻止啦,呵呵。

    在金兔儿面前,上演了虎精吞萝卜的凶残。

    啪,断头,丢进嘴,嚼烂,喷汁……

    当然,毫无意外,换来兔精的关门上锁,谢谢再联络,不送。

    “呜。”罗罗哀怨得好无辜。

    可怜的他,脸上还有个兔脚印,现正满头乌云,蹲在大树旁自怨自艾。

    “真有趣,是不?”好望摸着她,眉目温暖,笑得像唇上抹蜜。

    她知道,他在问她。

    他跟她说话时,语调总归是特别软,仿佛轻轻呵气。

    “他这辈子到底有没有机会,成功掳获兔子心呢?……再给他一两年,都很困难吧?”

    他笑容俊朗,指腹力道既慢,又柔,滑过她石面上刻了名的部位。

    “你可别让我等得比他还久哦,输给罗罗,我会很不甘心。”

    好。

    她试图想说,喉头是干哑的,声音发不出来。

    他应该是听不见她的回答,应该,她非常肯定,那一字,她没能说出口。

    但……

    “乖。”他奖励似的摸摸她的头——灵石的最上端。

    他的神情,令她随其浅笑,心很安。

    他没有再露出焦虑的表情,一次也没有。

    不再让她为他担心,为他心痛。

    不再急于挣脱石化,慌着想醒来。

    “罗罗,我不打扰你哀悼,我要去其他地方走走,顺便准备夜里赏星时,吃吃喝喝的食物。”好望与罗罗道别,随兴挥挥手。

    不待罗罗反应,扛起她跑了。

    沿途上,山景绮丽,树木交错。

    好望走走停停,看见奇特景色,便驻足而立,也将她放下,一起欣赏,一起说话。

    若遇冰凉山溪,他泡脚玩水,也一定将她浸入沁爽水中,一块儿清凉清凉。

    他所见所玩,她都没错过。

    听见他说的每句话,看见他做的每件事,遇到的每一个人。

    虽然有时她耐不住疲倦,会失去意识,睡得太沉,再醒来,他已带着她到达另一处地方,面对另一种光景。

    这回,再唤醒她的,是好望的嗤啧:

    “又来了,烦不烦那你们?!”

    她先是看见好望的一脸不耐,再来,才是挡在前方那一群妖物。

    近来,见到妖物们的次数,过于频繁了些。

    好望没好气道:“打也打不过我,抢也抢不赢我,你们一只一只拦在那里,是做什么?”讨皮肉痛就是了?

    “那么大颗的灵石,你一人独占,岂不太贪心了?”

    话一出口,立刻遭旁边妖友制止。

    明明说好了,要用“文明”的方式来,不能一开口就呛人嘛。

    “是呀是呀,咱们打不过你、抢不赢你……不然,用换的,咱手上也是有些稀罕宝物,说不定有你中意的,咱坐下来,好好聊、慢慢谈。”

    妖物们你一言、我一语,没像前几回,一出场便动手,一动手……反被好望摆平。

    这次,他们改变作战方式,收起狰狞,堆满笑脸,姿态放软,语调放轻。

    “再说,我们也不是换一整块,咱们用分割的,您留最大一块,给咱几个拳头大小,咱就心满意足……”搓搓妖爪,笑容谄善。

    他们是为她而来。

    天外陨星的充沛灵气,引来觊觎。

    前次,她恢复为石,所落脚之山,距离仙界近,妖物有所忌惮,虽察觉山中有强大灵息,却不敢擅闯。

    现在,灵石让人扛着四处跑遍,灵息的香甜无比诱人,这些妖物自是不愿放过这般大好机会。

    “据说,天外坠落的星石,磨成粉末吃下肚,一口气能增进百年功力,外加长生不老……咱不贪心,意思意思吃一些,其余的,当然还是留给您补,咱增个几百年,您增个几千年,又能拿到稀罕宝物,双方都受益嘛……”妖物嘿嘿直笑,一边推来金银珠宝,当做讨好贿赂,

    管他传言真假,先吃了再说。

    不是曾有位僧人,也被广传“吃其肉,长生不老”,众妖群魔全争着要煮僧人肉吃吗?出现一颗比僧人更具灵息、更加滋补的仙物,不抢才奇怪!

    好望眯细了眸,满脸寒霜,听着妖物们刺耳的笑谈。

    “星石要怎么磨成粉?”妖物们讨论了起来。

    “先切成一块块,再个别打碎,用石钵狠捣,像这样——”其中一只唱作俱来,以动作演练,发出“咄、咄”的声响,仿佛手中真有一支石钵,准备大开杀戒,将辰星弄成齑粉。

    结果,先被狠捣成粉的,是妖物的两排尖牙——凶器,好望的拳头。

    妖物们欲提的“以物易物”,自是破局,直接驳回。

    要他交换辰星?哼!想都别想!

    “你……你现在不赶快把、把灵石吃掉,过阵子,会有更多人来、来抢……到时,你连渣都、都分不到……”妖物捂住汩血的嘴,语句支离破碎,但每个字,好望听得清楚。

    “还有谁想抢她?”好望表情冰冷。

    “只、只要听过传言……关于灵石传言的人,都想吃它呀……”妖物被他的眼神吓得一颤。

    “其中又以谁最强悍?最有野心?最……势在必得?”好望追问。

    妖物们面面相觑,脑袋凑近,开始细碎窃语。

    “应该是……”

    “对,好像是……”

    “绝对是……”

    交头接耳了一阵,得出结论,异口同声地报上恶名:“狕。”

    “狕……”好望跟着重复一遍,做出二度确认:“也就是说,其他妖物只要看到『狕』被我打趴,便会一只一只乖乖认清,谁都无法从我手中抢走她?”

    妖物们立刻抬头,叫嚣:

    “狕很强的!你不可能打赢他!”

    “对,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狕会咬死你!整颗灵石也会被他拿走!”

    “你还是跟我们分了灵石吧,省的半粒沙子都不剩……”良心的建议。

    起码。他们只想分一杯羹,换成是狕,才不会与谁均分!

    好望好整以暇,双臂环胸,面带微笑,很故意地让龙鳞浮上双颊。

    “我不知道『狕』是什么家伙啦,但……对上龙子——”

    白洁的玉鳞,一片一片,随他扯开唇,露出牙关的冷笑,泛起寒光。

    “比较怕的,应该是他吧。”

    龙、龙子……

    妖物们开始颤抖,到此时此刻才知道,他们招惹上的,是怎样生物……

    第10章(1)

    “为了区区几只妖,而失去游山玩水的乐趣,只能躲进龙骸城,避免他们觊觎——这种事,我可不要”

    好望偎枕着辰星,呢喃轻语、细细厮磨,像做完坏事的撒娇娃儿,讨原谅,做解释——

    解释他为何出现于此,为何主动涉入事端,踏进险境,以及……

    为何动手,将狕打成这副德行。

    对,他主动找上狕,在众妖目睽睽之下,和狕进行一场拚斗。

    诱饵,自然是珍稀灵石一大颗。

    结果,就是眼前这情况,龙子以大欺小,把小小豹精打晕了过去。

    “杀鸡儆猴,解决掉大只的,其他喽啰才会却步,不敢再来打扰我们,对吧对吧?”好望讨好一笑。

    仿佛知道她会气他乱来,所以口气一定要放得又绵、又软、又无辜,稍稍一顿,又蹭过来。

    “嗯,我不太喜欢做事拖泥带水,既然麻烦已经逼近,不如主动出击,解决麻烦。”

    也解决狕。

    反正,狕方才叫嚣了很多,满嘴如何料理灵石、要拿她当珍珠粉吃……教训他,也是刚好而已。

    “把你当成胜负的奖品一事,你不要跟我生气,因为我还挺有信心,我不会输。”

    龙子的高傲,在好望身上同样存在着。

    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龙子并非天下无敌,不过,自己胜不过的对手,多少耳闻名号。

    例如,凶兽浑沌、梼杌,特别是饕餮,碰上了,能闪则闪,不会蠢到拿命硬拚,弄个不好,被饕餮当早膳吃下肚,都有可能。

    而狕,无名之辈,不在“耳闻”之列,危险度不高,正面对上,吃亏的绝不会是好望。

    没错,正面对上时。

    若对方使诈,好望不一定能占着便宜。

    特别是好望毫无防心,以为打赢了狕,所有麻烦随之迎刃而解。

    行事光明磊落如他,压根没料到,这一趟来,正合狕的心意。

    “奇怪,从刚刚开始,一直闻到一股香味……”好望掩鼻,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

    浓烈、馥郁,太过头的香气。

    性子猥琐、爱使j计害人之徒,对此香味不会陌生,偏偏好望不属于此辈,自是觉得陌生。

    此香,名为“酥骨”,嗅者,百骸俱酥、四肢瘫软,不消半盏茶功夫,连根指头都动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此刻,巢窝里,四角各列石炉一座,炉口袅着薄烟,所吐出之物,便是酥骨。

    狕早已派人暗地跟踪好望,欲等待下手夺石的好时机。

    于是,当他得知——知道好望的龙子身分、知道好望将主动找上他,狕便做足了准备。

    正面开打讨不了好处,但招呼人的猥琐步数,他有满满一肚子。

    酥骨香,只是其一。

    好望或许修为较高,对毒香抵抗力超乎寻常人,却也仅是时间上的问题。

    眼看半个时辰过去,药效该起作用了。

    “全身软软的……”一个又一个的呵欠,由好望嘴里逸出,“午睡时间到了吗?”

    好望在石上放软身体,长发掩去半张面容,双眸重到无法撑开。

    而他,也确实脑袋一倾,改为卧姿,睡起午憩。

    巢窝内,短暂的鸦雀无声。

    直到昏厥又醒来,还装死了一阵子的狕,由地上爬起,呸出一嘴腥血。

    “还不快拿粗绳来!绑牢他!”他喝令其余喽啰。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与众小妖事前吃下解药,才能不受酥骨香影响。

    小妖取来一大捆粗绳,把好望缠了又缠,绕了又绕,自颈到脚绑得牢靠,像春蚕吐丝,自缚其身一般。

    “哼哼,这下看你怎么逞威风!”狕嚣张遗弃来,先朝好望的胸口狠狠一踢,可惜鼻血不停,狼狈了气势。

    可恶!这只龙子的胸口真硬!全是龙鳞,踢得他腿掌疼痛!

    “啐,龙子又怎样?!武功高强又如何?!灵石还不是落入我手中!大猢小狲,开始支解灵石,准备磨粉!”狕命令小妖们。

    “是!”

    “至于你,刚把我打得好惨,我不会让你好过——”狕仍愤恨难消,欲补踹好望几脚,又想到踢他是自讨皮肉痛,于是作罢。

    不过,作罢的只是“以脚踢硬鳞”的念头,而非停止报复好望。

    小人,心眼尤其特别小。

    狕取来刀与锯齿,想割断好望的颈,无论如何使劲,都砍不穿好望喉上坚硬的龙鳞。

    “果然,一般的兵器伤不了你。”狕丢掉手中武器,利眸一眯,眸光闪过阴狠,冷冷哼笑:“无妨,我还有很多东西能整治你。”

    见狕起身到一旁石箱翻找,小獾妖心知那箱中全摆些见不得人的毒物,他忐忑不安,劝道:“老大,惹上龙族不太好吧……据传龙有九子,要是我们弄死其中一只,他的亲人……愤而为他报仇……”

    狕瞟来一眼,瞪得小獾妖乖乖闭嘴。

    “等我把灵石吃掉,我还用得着怕?龙,到时也不过是虫而已!”狕笑容张狂,全然无惧,右手一抛,丢给小獾妖数瓶药罐,“全喂他喝下去。”

    “呃?!这、这些全部……”

    “怀疑呀?!”狕神色冷狞。

    小獾妖虽面有难色,却只能照办,忍住手颤,将毒物灌进好望嘴里。

    这么多……喝完,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了呀……小獾妖在心里暗暗喊糟。

    “老大,这块石完全切不开呀!”大猢传来喳呼,他忙了一阵,巨斧狠朝灵石劈吹数回,石面毫发无伤,光可鉴人。

    “劈啐了无妨,不用切成豆腐状。”狕头也不回,噙着冷笑,看小獾妖喂饮毒液。

    “不是……敲下去,连个裂缝都没有!”大猢不可思议地嚷。

    狕闻言,走上前看。

    小狲持续挥动大斧,劈吹灵石,斧锋铿铿落下,火星迸散,响声震耳,在巢窝之内重重回荡,更胜猛雷贯耳。

    蓦地,大斧断成两截,斧锋在半空中,强劲旋转数圈之后,直直插入岩壁上,深嵌数寸。

    灵石静静平躺,仍是溢着美丽的光。

    狕不信邪,拿起流星双锤,推开小狲,使劲朝灵石砸,力道蛮横凶猛。

    砰!砰!砰!

    一连三重击,再大的巨岩,被此蛮劲攻击,无不粉碎迸裂——

    但,她非一般巨岩,她是陨星,来自天外,凡人无法触及之地。

    重击之后,狕粗喘浓重,他拿出最大的气力,然而……

    成效,非常不彰。

    流星双锤上,尖凸的硬刺打断了泰半。

    那三声鸣响,没对灵石造成损伤,反倒吵醒了好望。

    好望眯眼,眸里有丝毒茫的迷蒙,本能寻觅辰星所在。

    他看见狕正粗暴地死命捶击着她,重响一声接连一声,刺痛耳膜。

    “你——做什么?!”

    他想起身,发现全身俱软,而且满嘴刺辣苦涩,烫及咽喉,甫说出四字,唇舌无一不疼痛。

    “这是啥鬼东西?!可恶可恶可恶——”狕发狂一般,绵密不断地敲捶着。

    力气所剩越小,火气萌发得越大,呈现恼羞成怒的状态,最后,流行双锤承受不住,应声断去一支,锤球还砸到狕的脚掌,痛得他喷泪。

    而同时,好望在一旁喝止他,更惹得他怒意窜升,手中摇摇欲断的流星锤,迎头往好望脑门挥动——

    迁怒,把破坏不了灵石的怒,移迁到好望身上。

    “敢伤它就要跟我拚命?来呀!拿命来拚呀!你有那本事吗?!”狕下手毫不留情。

    第二支流星锤也断了,只剩锤柄部分握在青筋暴突的掌心。

    狕完全没有罢手的打算,以锤柄继续击打,好望额前的银白发丝已染上鲜红。

    血,让狕的兽性更加苏醒,狞红了眼:“自顾不暇了,还想护这块石?逞英雄是吗?!好,我让你尝尝逞英雄的滋味!”

    每一个字,伴随一次殴打。

    蓦地,狕高举的右手被人擒住,阻止血迹斑斑的锤柄再度挥下。

    他使劲想抽手,腕上的束缠却没有识趣收手,他恼怒回身,破口大骂:“哪个死家伙敢拦我?!我打得正爽快——”

    身后,没有哪只找死的小妖,敢在此时跳出来替龙子求情;缠于他粗腕上的,也不是谁的手掌,那是一条白绫,绫的一端牵在一个女人手中。

    一个,绝丽的冰山美人。

    “你是谁?!哪时混进我巢窝里来?!”

    狕困惑皱眉,她所站之处是在巢窝内侧,她怎可能无声无息,不被谁发现,穿越众妖,进到里头来?!

    “老、老大……我有看到……”退得好远的小狲妖,怯怯举手,还原他看见的“真相”:“你刚刚发起狠,猛打那只龙子时……摆在旁边的灵石,就跟着发亮……你打更凶,它闪得也越凶,一直闪、一直闪,最后一道白色强光……我们眼睛根本睁不开……然后,视力恢复时,她已经站在那里了……”

    站在那里,冷酷地瞪着狕,一副欲将他碎尸万段的寒霜。

    “慢着——我的灵石呢?!灵石哪里去了?!”

    那女人踩的地方,本该放着灵石。

    现在,没有了。

    没有灵石,只剩她。

    “你——”狕的喉里,那句“偷了我的灵石”,来不及吐出,腕间缠绕的白绫,倏地扯动,不仅扯落半截锤柄,也险些扯下狕的手臂。

    半句废话不多说,白绫收回时,化柔为利,滑过狕的咽喉,肤肉俱破,接着血雨漫天。

    众小妖见状,惊叫、破胆、奔逃,争相夺洞而出,大猢小狲还算有情有义,一人一边地抬起狕,逃命救治去。

    谁也无心再深究那女人是谁?灵石,又去了哪里?!

    而她,同样无心去理睬众妖的逃窜。

    第10章(2)

    当一切吵嘈静默了下来,巢内没有半点多余声响。

    她的影子,落在好望身上,她蹲下,伸出手,拭去他额际间蜿蜒落下的血。

    “……我被打晕了,还是吸多了怪香的后遗症……我产生幻觉?”好望眸子半合,视物迷蒙,不确定眼中所见,是虚?是实?

    多美好的幻影。

    他看见辰星,在他面前,以人形姿态,不再是颗灵石。

    她,仍是那股冰凛、独特的美;仍是那双专注于他的眼……

    就算是幻影,他也想碰触她。

    “幻影……挺真实的嘛……”

    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却没有穿透过去,他得寸进尺,双臂绕到她背后,脸颊窝进她怀里,好暖,好软……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头充满了毒香。”久待并非良策。

    他含糊应着,枕得正舒服,连被移动,也赖在柔软胸前,不想离开。

    直到泉水的冰凉,熨上额际伤口,他才冻得清醒些。

    抬眸,望见蓝天白云、树梢嫩绿,以及俯觑着他的她。

    阳光嵌围她,形成光晕,一头发丝金煌炫目。

    幻影还在,没有消失,脸颊上的发丝,随着风儿轻轻拂动,拂过她浅浅拧蹙的柳眉。

    “你根本不该找上那只妖。”还踩进别人布下的陷阱,弄得满头是伤,身中数毒。

    好望听着,没回嘴,貌似乖巧受训,实际上他呆住了。

    呆呆感觉着——她指尖抚在脸庞上,那真切的肤触;她责备时,低浅且温暖的叹息。

    “何必招惹是非,徒增危险呢?”她总算将他的伤口清洗干净,接下来,准备为他解毒。

    素荑甫从他脸庞移开,立即又被握住,贴回原位。

    “你是真的……”

    他喃喃低语,摩挲着她的掌心,细细感受她掌间纹路,像在做出确认。

    最后,笑容灿烂,咧开。

    “不是毒发的幻觉……”

    他的表情,让她又怜、又莞尔。

    伤得那么重,竟还笑得那么开怀。

    辰星任由他在掌心磨蹭,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发,她放轻声嗓,说着她何以站在他面前,出手除狕。

    “我看见那只妖不断伤害你,发了狂一般,下手狠毒,欲置你于死地……我气自己无能为力,一动也不能动,困在石内。”

    在石内,看见一切,急与怒,占满了她的意念。

    不许伤他!

    好望!她急喊着他,却阻止不了狕。

    锤柄落在他额侧,响声令她毛骨悚然,殷红的血像火,溅出越多,内心的怒焰烧得更旺盛。

    “那种程度的妖,明明一剑就能取命,我却只能眼睁睁看你疼痛……我既急,又怒,想把那只妖吹成齑粉——”

    一念突生,她发现自己的双手竟能捏握、收紧,指甲深陷于掌心,传来刺痛。

    当她再度凝神,她已伫足于狕的身后,以白绫将其束缚。

    “因为这个念头,使你恢复人形,出手制服狕?”

    好望听罢她的陈述,几乎可以做此断言。

    “嗯。”她也认为九成九是这原由。

    她那时,一心全是他,未曾多想。

    好望从她掌心,仰头,贴近地觑她。

    “因为担心我、舍不得我、想救我……所以,你苏醒过来?”

    他目光浓烈,温暖的眸色染上一层薄薄的炙。

    “你真好……辰星,你真好……”他笑容似蜜,魇满轻叹:“我等着你,等了好久、好久……”

    他搂向她的腰,双臂收紧,像讨着疼宠的孩子,更似充满感恩的信徒,感谢天赐的恩典。

    感谢着,能像现在,揽她入怀。

    他蓦然想到,担心地与她对视:“你这样醒来,体内的毒呢?全解干净了吗?会不会才解一半,就因提早苏醒,而妨碍了你的疗毒?”

    她轻轻摇首:“我不确定,但我并没有感觉不适,也许,是武卷修习的成效;也许……”

    还有哪些“也许”,皆非她此刻最在意之事。

    自身的瘟毒,显得无关紧要,提及“毒”,她忆起正事。

    “你除了头上有伤,身上亦有中毒,我替你驱除……”

    她捧着他的脸庞,额心相抵,吸渡带毒气息。

    狕灌食的那些毒并不棘手,对寻常人类或许一滴毙命,好望是龙子,不至于如此不济。

    不过久留体内,总是不好,要快些解清——

    辰星心里只存此念,闭眸专注,运行真元,开始汲渡杂毒……

    唇,却在此时,突然被啄。

    她瞠眸,第二记啄吻已经再度落下。

    这一回,停留的时间加长,绵绵辗转,根本不想挪开。

    她对于他在这种紧要时刻,还满脑子想着一亲芳泽,感到万般不可思议。

    “别胡闹,你的毒……”

    想推拒他,他却抢先一步,将她的双手包覆入掌,抵在自己胸前。

    紧贴她的唇,热息与笑意,同时吁来。

    “你,才是我的毒……”

    相思是毒。

    等候是毒。

    爱情是毒……

    这些毒,在这一刻,获得解药。

    她解他的相思、解他的等候,解他爱的饥渴。

    其余什么小毒,不过是让头晕、肚痛、脸色发青罢了,一点都不值得他分神。

    “现在……先让我解这一年多来,欲狂的思念……”

    语毕,密密封缄,一偿夙愿。

    他真想念这些——

    辰星想失笑、想叹气,也想数落他,但最后,却纵容了他。

    她主动环来的双荑,十指探入他发内,梳弄着、抚摸着、怜爱着,在他唇间浅喃他的名……

    这些,教他朝思暮想。

    虽然她一直在他身边,距离恁近,又遥远得无法拥抱。

    “辰星,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第11章(1)

    浓烈相思,有太多话语,诉之不尽。

    想听她说,这段时日她过得如何?有没有想他?听得见他说话吗?有没有被瘟毒折腾得难受……

    想跟她说,他想她,他每天都有吃好睡好,照顾好自己,想被她夸声“好乖”……

    结果,声音离了口,只是反复再反复,吁叹彼此的姓名,再伴随着吻,越来越鸷猛、越来越火热。

    急切的拥抱,贪恋的探索,身体本能在需要,需要着温热、需要着证明,证明一切不是黄粱一梦。

    披满白玉鳞的手,抚着她细腻的面颊,将她的嫣艳神情瞧个仔细。

    同时,与她融合为一,看她轻轻蹙眉,长睫紧合,微颤,屏息,把他温暖包容,甜蜜欲融。

    他亲吻她的睫,吻她的眼角,吻她的鼻尖,吻她肩头上深刻的、专属于他的,名字。按捺背脊窜升的麻意,舍不得太快与她分开,另一方面,他实在等待了太久,无法拥有太多耐心……

    仿佛看穿了他的久待和忍耐,她伸手环抱着他,气息浅吐在他发鬓间,引来更多龙鳞浮现。

    “我没那么娇弱,你忘了吗?我是战斗天女……”

    “意思是……你做好准备,要迎战我了吗?”他声音好低、好沉,带着笑,带着魅惑。

    她的回应,是微微一笑。

    “你一定不知道,你笑得有多诱人……”

    而他,确实深受引诱,展开行动,不再压抑,满足起渴望,要她跟着他,共领欢快;要她知道,他有多为她疯,为她狂……

    他太贪婪,需索着她。

    事实证明,男人宠不得,一宠,他们就爬上了天。

    着实不该,在欲推拒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贪吃”之际,被他软软唤著名,蹭着发漩,就再度臣服……

    吃亏的人,还是自己哪。

    夜深沉,星满缀,四周静悄无声。

    辰星拖着“半残”的身体,从入睡的好望身边,缓缓坐起。

    他一脸餍足,也一脸疲惫——所谓“纵欲过度”,便是如此这般吧。

    连以战斗为名的她,都快吃不消了,几乎要开口,哀求他手下留情些。

    她以为他睡了,打算到泉里清洗身躯,放松酸软的肌肉。

    她动作灵巧,不带半点声响,不想吵醒他,可是她甫一动,身后探来的双臂,又将她抱回怀里。

    “你离开床第的时间,总是很打击我……”好望在她耳边叹气,口吻哀怨:“上一回,你也是『享用』我之后,就起身走人,唉……”

    享、享用?!

    到底是谁享用谁呀?!

    这只龙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没说错呀……你不记得了,我却终身难忘,难忘那一次,我们才刚欢好过,你立即和我解契,说要去找只貔貅,简直伤透我的心、嫌弃我的表现……”他说来可怜兮兮,一派委屈。

    只差眼角缀颗泪珠、嘴咬绢子,就更有“弃夫”味儿了。

    “那是因为……你再继续跟着我,你会被夭厉所伤。”也是她最不乐见之事。

    答案,好望早心知肚明,但由她口中再度证实,他还是感到窝心。

    他抵在她肩后,埋首发梢,无声笑着,像只偷腥的大猫。

    “所以,不是我让你不满意?”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以为他仍在沮丧,出声解释:“与那无关。”她耳壳泛红,声音倒还平静。

    “无关?……也是啦,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受伤、中毒嘛。我懂、我懂,一事归一事,那次你解契的理由,我毫无异议。”

    他故意在她耳边,缓缓吐气,吁来热暖,更添她耳壳的赤艳颜色。

    他的唇越贴越紧,几乎不存空隙,就算他每个字都像气音,绵软无力,她还是听得清楚,他说:

    “这次呢?为什么又一声不响要走?!”

    “我没要走,我只是想……净身。”

    “不是不满意我?”她忍笑,又问回相似的、教人脸红的话题。

    “不是。”她略顿,嗓音转小,几不可闻:“不过……你能节制些,就更好了……”口吻中难掩埋怨。

    他终于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我也觉得自己……嗯,有点超过,但是情有可原嘛,毕竟我忍了一年……”饿太久,吃相难免急躁。

    她这才明白,从刚刚开始,可怜的探问、哀戚的低喃、微微的轻颤,全是戏弄!

    真可恶!

    辰星拨开他的臂膀,由他怀里离开。

    不是气恼,倒是羞赧多些,让她只想快些浸入冷泉,消缓脸颊上蔓延的火烫。

    她前脚才入泉,他后脚也跟进。

    夜里,水冷泉冰,更胜白日,然而他靠了过来,驱散寒意,沸烫了水,惹她一身粉艳。

    他为她轻绾长发,露出颈间玉肌,掬捧一掌清泉,洗涤她身上欢好留下的薄汗。

    “我自己……”

    “我来。”他很坚持要帮她净身。

    水温虽冷,池面上淡淡生雾,对天女与龙子不算什么。

    况且,不知是他的体温,抑或她的臊红,煨得泉池温暖。

    她缓慢且仔细,每一分寸,湿润的指掌滑拭而过,带走淋漓汗水,也在她肤上抹开一层薄亮。

    她的发根、她的颈后,她的背脊,以及羞于启齿的地方,无一放过,最后,停留肩上……

    好望。指腹描绘着一笔一画。

    “当初,刻下姓名时,我只单纯地想独占那块石,让它属我所有……躺在上头,冷暖舒适,我最是喜爱。我没料想到,它就是你……刻字时,力道没拿捏,弄痛你了吗?”

    “没有。”轻轻地,她摇头。“我若不允,谁都不可能在我身上烙下痕刻。”

    否则,狕的攻击,怎会伤不了她分毫?

    “你却允许我在你身上落款,写下我的姓名。”

    “你那时说:『落了款,就是我的。』”

    她想成为“他的”。

    “我没说错呀。”他的唇抵在她肩头,吁着温息,低低一笑,双臂环过她的腰,抱个满怀。“落了款,就是我的……”

    无论是灵石,或是她,全数通用。

    “所以,你到龙骸城来,根本不是为了挑白色坐骑……你是为了我,为我而来。”

    她恬静不语,而她毋须多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没自作多情。

    “……我大多数时间,只能看见你的手臂,我记得你的鳞色,像无瑕的白玉,凭着鳞,一定不会错认。”

    “于是,一看见的的鳞色,你便笑了。”

    笑靥如娇花,艳绽。

    “因为我确定是你。”

    她那一抹笑,不为鳞色,而是为他。

    “我一直……很想见你,以人形之姿,不是一颗石,站到你面前,与你相视…

    电子书下载shubao2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