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章上
正安三年正月,顾嫣禾生下一个女儿,取名为月,因那一夜临近正月十五,月色明亮。这是太子朗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十分的喜爱。就连武帝也十分高兴,亲赐了一些珍宝,指明了是要给顾嫣禾和郡主月。
有武帝的赏赐,顾嫣禾在东宫的位置在无形中又抬高了许多,谢漓就算是有多少不满和不屑也只能暗自藏着。而太子妃李姚却渐渐消沉了下去,仿佛是再没有太多动静了。
同年三月,公主瑾之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为博。正好遇上了明斐带着大军凯旋,无论是明家还是皇家都分外高兴。连武帝都亲自到明府看望了这个刚出生的小孩,一时间明府分外热闹,门庭若市。
明媚的春光照耀着帝都,又是花团锦簇的春季。明斐下朝离开皇宫,慢慢地在街上走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总是那么热闹。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尚晴门口,他愣了一下,然后才是苦笑一声:自己这一出去三年多,帝都里面好些事情都已经变了。尚晴,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呢?他站在门口很久,却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的晚上,和顾绿祈还有童淮坤一起的那些个肆意的夜晚。
“大公子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呢?”不知什么时候李筱菊从里面出来了,见到明斐很是高兴地迎了上来,“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要请大公子过来呢!”
明斐微微一笑,跟着李筱菊向尚晴里面走,道:“刚才还在想你在不在呢,你就出来了。”
李筱菊笑道:“刚才在楼上看账簿呢,听人说您在楼下站着,我就下来了。好久没见您了,最近您可还好?”说着他们便进了尚晴,一路上了楼上的小包间。把桌子上的账簿推开,他请明斐坐下,又亲自给他倒茶,然后又笑道:“您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
明斐接过茶,扑鼻的清香,一闻便知道是好茶,尝了一口,然后笑道:“这可是很久没喝这么好的茶了。”
“前线不比帝都,您看着比之前瘦多了。”李筱菊道,“您也好长时间没来尚晴了,最近总想起来从前的那些事儿,感慨着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二十多年都过去了。”
“是啊,过得真快。”明斐放下茶杯,微微笑着,“刚才我还在想,当初和绿祈他们一块儿在你这里吃东西的时候。那时候好像比较快乐,就算是吃最简单的东西也觉得是山珍海味。”
“您想吃点什么?我这就找人去做。”李筱菊笑道,“如今菜色也多了,不知道您喜欢什么了。”
明斐一笑,道:“这刚刚从宫里出来,也没什么胃口,喝点儿茶就好了。”
李筱菊忙道:“这哪行呢?还是要吃点东西的。我这就叫人做些点心上来。”说着他便起身出了包间,不一会儿就回来,又笑道:“一会儿就送上来,厨房里新制的桃花酪,也不知大公子您喜欢不喜欢。”
明斐只是一笑,道:“现在可没有从前那么挑,什么都能吃的。”顿了顿,他问道:“这些年生意可好?”
李筱菊轻叹了一声,道:“总不如从前了。到了嘉平年间生意便不怎么好了,这也许多年了,总再没有像当初那样的好生意。说来也是奇了,这些年眼看着百姓的生活也好起来了,却总像差点什么似的。”顿了顿,他看向明斐,道:“大公子听了这话也就听了吧,我是把大公子当自己人才说这些。”
听着这话,明斐却是沉默了,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看向墙上挂着的书法。
李筱菊又道:“这些年我总在想当初的尚晴,菜也没有现在这么好,酒也没有现在这么多,可人却比现在多得多了。然后又想想在尚晴吃饭的人,当初的那些人要么是搬离京城了,要么是落没了,再不会来尚晴了。好几次在街上遇到从前的那些老人,再没有从前的风光了。再想深了,便有些伤感了。”说着这些,他的眼眶都有些微红,看了明斐一眼,打了个哈哈,抬手给明斐添茶。
明斐静默了会儿,道:“有些事情想一想,的确是伤感的很。就像我常常想起来当年在南边的那段日子,自从回来了,仿佛再也没有那样的快活日子了。”
李筱菊笑着看向明斐,道:“这话我也就敢和大公子您说说。如今可不比从前了,帝都也不是原来的帝都了,虽说都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可感觉不对了,总让人不安。人和人之间也不如从前亲厚了,好像都有些人心惶惶。可我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明斐看着手中的茶盏,笑了一笑,道:“我也不知。我把你当作自己人的,有些话也只能和你说说。在帝都这许多年,我也只觉得你是可靠的人。从前我总觉得淮坤是值得信任的,可是呢……那些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人了。可你,我是知道的。”
听着这话,李筱菊感到十分感动,眼眶又是微微一红,声音也有些哽咽了:“听着这些话,我总像有些难受,也不知是要感慨这世道再不如从前,还是要感激总算还是有人和我坦诚以对。”
这时外面的人送了桃花酪进来,李筱菊接过碟子,打发了人下楼去,然后把碟子放在明斐手边上,又笑道:“大公子可得尝尝,这是厨子最得意的点心了。”
明斐尝了一口,呵呵笑了两声便放下了筷子,道:“人老了,再吃不了太甜的东西了。”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这里的点心手艺的的确确是好了很多。所以,尚晴的生意还会好起来的。”
“借您吉言。”李筱菊哈哈笑着,觉得开心极了。
明斐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中午明府一向是不在一起吃饭的,都是各自在各自房里吃了便算。简单吃过了午膳,明斐只觉得有些疲倦,便打算回房去小憩一会儿。还没回房,他便被明荣给拦下了。
自从小公子博出生,明荣眼看着便成熟了许多,身上多了些文中,再不像从前那样莽撞了。“爹,今儿可有听说,陛下要立于窈为后?”明荣问道。
明斐沉默了会儿,然后才是一笑,道:“这是皇家的事儿,你别管。”
明荣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猜测着开口:“那爹就是听说了?”
“扬州大都督府如今有缺,陛下的意思是让你去。”明斐说起另一件事情来,“陛下让我回来问问你的意思。”
“到扬州去?”明荣一怔。
明斐看着他:“你好好想想吧!”说完他便转了身,一径回房去了。
明荣愣在哪里,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了。回屋里去逗了会儿小公子博,可心里始终浮躁得很,都有些坐立不安了。喝了第三杯水下去,他再也坐不住了,叫人备马便出了府。骑着马一路向东,便出了城,不知不觉就到了夏王府门口。在门口站了会儿,他敲开了夏王府的大门。
此时王府中,夏萤正在小琼楼百~万\小!说,而明桐在罗云阁午睡。知道明荣来了,夏萤颇感欣喜,放下书便到正厅去等他,然后两人携手便到小琼楼去。
坐毕上茶,夏萤笑眯眯地看向他,道:“怎么这会儿来了,用过午膳没有?”顿了顿又问,“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儿子呢,瑾之可好?”
明荣笑了笑,道:“本来只是出来转转,不知不觉就来了,便过来看你了。”
“哎,我还以为你是特地来的呢!没想到只是顺路而已呀!”夏萤狭促地笑,“你可真不够朋友!一会儿去钓鱼你可不许推脱!”
明荣看了眼外面,道:“这大中午的,钓得来半条鱼么?”
“谁要半条鱼了?钓鱼肯定是一条条的来呀!”夏萤一本正经地说。
明荣喷笑出来,拍着他的肩膀:“你还是这么能说。”顿了顿,他又看了看夏萤,只见他随意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衣裳,比从前英气了许多,语气不免有些惆怅了:“你和以前太不一样了。都像变了个人似的,像个男人了。”
“去你的,怎么说话呢?欠揍!”夏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什么叫做‘像个男人了’,我本来就是男人!明师傅才高八斗,你怎么半点也没继承到?”
“嘿,别说,你之前真不像个男人,有时候黏糊得厉害,都不知道你脑瓜子里面在想些什么!”明斐毫不客气地说,“特别是遇到些不该心软的事情的时候,你就心软到一塌糊涂。”
听着这话,夏萤自嘲地笑起来,道:“从前总是想着要给别人留一条退路,可到最后弄得我一点退路也没有了。”顿了顿,他看了眼外面,又爽朗地笑起来:“我们这会儿就去钓鱼吧!这可是难得的好天气呢!”说着他便拉了明斐起来,叫人准备了渔具。
王府里面有一汪潭水,周围都是密林,是个极僻静的去处。夏萤赶走了侍从们,便只剩了他和明荣二人。懒散地席地而坐,也不管身上衣裳会沾到泥巴,便那么靠在了一棵树上,夏萤把钓竿架好便常常吐出一口气,惬意极了:“这可是个好地方,又没人盯着,又安静。”
明荣蹲在一棵倒在地上的树上,盯着钓竿和水面,呵呵笑了两声:“我可能要去南边了。”
“南边?”夏萤好奇地看向他:“到那什么扬州大都督府去?”
明荣点点头,又道:“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呢,怎么突然那里就缺了人呢,之前也没听说。”顿了顿,他又想起别的事情来:“上次你受伤了,伤在哪儿了?现在可好了?”
“伤在背上,早就好了。”夏萤不在意地笑了笑,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扬州可是个好地方,多少人想去还不成呢!总比去那什么陇西的好啊。”
“说的也是。有谁要去陇西?”明荣好奇地问。
夏萤挑眉笑笑,语气平淡得很:“还有谁,可不就是我了。放眼望去,帝都里除了我,也没谁能去了。这不,再过半个月就要走了。”
明荣微讶,看向夏萤:“陛下怎么又叫你出帝都去?”
夏萤笑了笑,道:“父皇再不想看我在帝都游手好闲了,铁了心要把我丢到军队里面去好好锻炼。”
听着这话,明荣哈哈一笑,道:“陛下不把你锻炼成材是不会罢休的。这次去陇西,下次指不定又要去张掖了吧!这样一想,我心里可舒服多了。虽然不舍的离开帝都,但总比去你去的那些地方好。”
“你就说风凉话吧!”夏萤哼了一声,恨恨地一拍他蹲着的那根树干。树干下面是石头,不算太稳,这一拍树干便前前后后滚动了两下,明荣一个重心不稳,从树干上摔下来了踉跄了几下差点栽到水里去。
明荣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好笑地看向他:“怎么是风凉话了?真是小心眼。”
“瑾之还好吧?”夏萤闲闲笑着。
明荣掸了掸衣衫,坐回到树干上:“她一向都好。她可想你了,你回来也不去看她。自打生了小博,她就被娘给管得死死的了,整日在家坐着。看着她我都觉得忧郁了。”
“过几日去看她吧!这两天人也懒,不想到处走。”夏萤哈哈笑了两声,“有时候想想啊,这日子过得真是无聊又无趣,还不如在军中的那些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08090913:18补全小注释一下武帝的年号是这样分布的,第一个年号是弘嘉,七年以后夏萤出生,改年号为嘉平,嘉平十八年的时候皇子梅出生,改年号为正安,也就是现在的这个年号……所以累计计算,武帝登基已经有二十九年了……远望,时间过得真快呀……
第五章中
五月初,夏萤离开帝都前去陇西,而明斐前去扬州。
六月末,武帝册立于窈为后。
夏日炎炎,傍晚,树枝梢头残阳似血,长长的阴影逐渐没入悄然而至的夜色之中。朱鸾宫里安静得厉害,姚叶静坐在桌前,手边放着厚厚的一本书。几次翻开又合上,没有心情看下去。天色渐渐暗了,没有风,依然是燥热无比。刘尚宫捧着灯进来,屋子里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今天什么日子了?”姚叶突然开了口,淡然看向刘尚宫,面色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刘尚宫忙道:“今儿初四。”
“今天还没去给皇后问安呢,这会儿就去吧!”姚叶把手边的书推到一边去,起了身。她穿着一件秋香色的袍子,梳着高髻,略有些严肃。在铜镜前照了照自己的发髻,她满意地勾起嘴角,笑得很是刻意。
到裕祥宫的时候天已经完完全全黑了。天空是墨蓝色,太深的蓝色,看上去更像黑色。裕祥宫里安静地厉害,明亮的灯光,却让整个宫殿显得空荡荡的。正殿熏笼里燃着百合香,香烟袅袅弥散在正殿中,给人安心的感觉。
于窈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衣裳,微笑着看着姚叶进来,温和得很。“贵妃娘娘用过晚膳没有?”免去了姚叶的行礼,于窈亲切地问道。
姚叶道:“回殿下,已经用过了。”
于窈淡淡“哦”了一声,仿佛并不想多说什么。让姚叶坐下,她接过身边侍女递过来的茶,轻呷了一口。
姚叶看着她,仔细斟酌了会儿才开口:“臣妾来,是为着中秋的事儿。眼看着中秋就要到了,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于窈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姚娘娘心有不甘?”
姚叶眉头一紧,看着于窈,从容笑了笑:“臣妾为何要心有不甘?”
“是不是心有不甘,你应比我更明白,不是吗?”于窈沉着地笑着,“姚娘娘在宫中这许多年了,该明白有些事情该问,有些事情不该问。从前宫里面没有皇后,您最大,自然是什么事儿都由着您来经手,可您也该知道,如今已经有皇后了。”
姚叶心中暗惊,迅速跪倒在地上:“殿下恕罪。”
于窈看着她很久,轻轻笑了两声:“起来吧!”
姚叶踟蹰了一下,起了身恭敬地站到了一边,看向她:“是臣妾逾矩了。”
于窈轻描淡写笑了笑:“我知道你心里是看不起我的。什么出身,又是个什么能耐,能坐上皇后的位置。若真是论资排辈来,在宫里面还真轮不上我来当这个皇后。不过,姚娘娘,虽然你有资历也有姿色,但可别忘了一点,这后宫说起来还是陛下的后宫。有些事情虽然陛下不说也不追究,但不代表陛下一点也不知道。”
姚叶看着她,仿佛是被惊住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你退下吧!”于窈扶着身边的侍女起身,转身向内殿走去。
姚叶怔了一怔,仿佛有些不敢确定了,回到朱鸾宫心中依旧是疑惑。回想一下于窈的种种,仿佛又不是那么简单了。于家败落了,没人了,那皇帝怎么会选这样一个人来当皇后?历来皇后都至少有一个坚实的后盾,若这于窈果真是什么也没有,皇帝是断然不会让她当皇后的。想到这里的时候,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了。
晚些时候武帝便来了朱鸾宫。简简单单的常服,武帝看上去依旧是潇洒倜傥。接过侍女递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武帝随性地在一边坐下了,免去了她的行礼:“听说刚才去了皇后那里?”
姚叶不确定地看了武帝一眼,从容笑着:“刚才去给皇后殿下问安。”
“阿叶,你觉得皇后如何?”武帝笑着看着她。
姚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依旧是笑着开口:“皇后殿下性情温和,待人也极好。”
武帝呵呵笑了两声:“阿叶,不打算和我说真话吗?”
姚叶看向武帝:“陛下,您认为臣妾没有说真话?”
武帝垂眸一笑,道:“阿叶,如果我死了,你是皇后,你会不会对阿萤好?就像现在我对阿萤这样,时时为了他着想。”
姚叶沉默了会儿才开口,笑得有些苦涩:“臣妾不是皇后,更何况,臣妾有朗儿了。”
“是啊,你已经有朗儿了。”武帝落寞地一叹,“她很善良,她会好好对待阿萤。就算她现在只是在哄我,我也一厢情愿地相信她以后真的会对阿萤好。”
“蕈。”她突然唤了他的名,笑得有些凄伤,“因为我姓姚,所以我一定不善良吗?我承认我没法想对待朗儿那样对待阿萤。但扪心自问,这许多年我从来都没有亏待他半分。这不是理由,你倒不如直接对我说,因为姚氏的原因,你需要另一个势力来压制姚氏。”
“闭嘴!”武帝沉声喝道。
姚叶却是冷笑一声,丝毫没有惧意:“我闭嘴太久了,这些年我什么也没说,可不代表我什么也不在意。阿萤是个好孩子,但他果真值得这样宠下去?你没有想过朗儿,更没有想过朗儿继位以后可能的尴尬处境。”顿了顿,她看向武帝,恨恨地笑着:“将来我一定不会好好待他,因为他的存在是那样突兀和尴尬,因为有他的存在,朗儿的帝位必然会不稳固。除非我死,除非你一直活着,我一定会让他交出他现在得到的一切。陛下,您要活得长一点,再长一点,让您的阿萤翅膀长得更硬一些,以后才不会摔得那么惨!”
“放肆!”话音未落,武帝已经一耳光抽了过去,姚叶躲也不躲,脚下踉跄了一下,扶着茶几站稳,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抡起茶几上的小花瓶砸了过去。“你不就是忌惮姚氏么?你忌惮姚氏为什么不敢学你父皇的把姚氏全杀了?”姚叶咬牙切齿地说着,眼眶微红,就看着这花瓶砸到武帝胸前又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武帝一把捉住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她大力挣开来。“你疯了吗?”武帝拖住她,狠狠地骂道。“我疯了,我早就疯了!我早就当了恶人,又何必在你这里装作贤良!”用力踹开他,姚叶放肆地笑起来,“我就不该让她活着,我就该当时再狠一点让她死掉!你不是奇怪为什么她生梅的时候突然大出血吗?你不是奇怪为什么梅的身体刚一出生就不好吗?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心疼她和梅是不是?”武帝捉住她的手,迫使她面对自己,声音压得低:“你连哄一哄我都不愿意,你一定要逼着我下手是不是?”
姚叶定定看着他,笑得愈发灿烂,眼眶里却是泪光闪烁,一张口眼泪就掉下来:“你在逼我,是你在逼我。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那样的话,她算什么,敢那样对我说话?你不要怪我心狠,你记住,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抬手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她不躲避他的目光:“我知道我和你之间夹着一个姚氏,我明白你的尴尬,可你从来也没有想过我。若我不是向着你的,姚氏还会和三十年前一样?我不怕把话说白了,当初姚唯前去南边打仗为的就是江南,可后来姚氏可有沾染江南半片土地?当初那林咏棠,宫里面多少人都想对她下手,是谁保了她的命?你全都不记得。你恨我,不管我做了多少你都恨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又何必做了那些事情?我该让你恨透了我,你才会记住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阿叶……”武帝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抬手抚上她微红的脸,“我有我的不得以……姚氏实实在在存在着,我们都不能忽视。”
“我也有我的不得以。”姚叶看着他,“陛下,您为什么不体谅一下我的不得以。陛下,天不早了,您该回去了。”
武帝轻叹了一声,道:“阿叶,你不要让我太为难。我希望你能理解我,那样我才有理由包容你。朗儿不是阿萤,你也不要把他们放在一起去比较。姚氏毕竟是存在的,我们都不能无视。”
“那于窈呢?”姚叶逼问。
“她是皇后,你可以不认同,但不可以不尊重。”武帝坚持,“你必须服从,这无关姚氏,只是后宫的规矩。”说到这里,他自嘲地一笑,松开了她,转身:“你好自为之。”
“之前你问过我的那些……”姚叶声音微微颤抖着。
武帝没有回头:“你没有答应,不是吗?”说完他唤来荣俊,离开朱鸾宫。
这一夜朱鸾宫发生的事情没有太多人知晓,后宫如常,一切都是如常。
下朝以后武帝留下了明斐。早上的阳光明亮得有些耀眼,天空蓝得仿佛要滴下水来。思贤殿里静静的,明斐恭敬地站在一边,武帝若有所思看着外面。
“成然,你看今天的天气可真好。”武帝回头看向他,微微笑了一笑。
明斐赞同地点头:“今天天气的确很好。”
“成然。”武帝踱到他跟前来,“你觉得朕是怎样的人?”
明斐波澜不惊地抬眼看向武帝,从容开口:“陛下英明神武。”
武帝听着这话,干笑了两声,道:“我不这么认为。姚氏的处理上,我一直被动。或许在我的有生之年都看不到结果。”
“陛下仁慈。”明斐道。
“是吗?”武帝看向明斐,说着又是一笑,“或许该说是心软吧!有时候我狠不下心,就好像对姚叶,怎么也说不出狠话来。”
“有皇后在,陛下您大可以放心。”明斐看向武帝。
武帝沉默了会儿,看着外面湛蓝的天:“如果当初朕没有看中于窈,你还会这么胸有成竹?”
“没有如果。”明斐从容看向武帝,“现在她已经是皇后了。”
“那成然,你在图谋些什么?”武帝眉头微微皱了皱。
明斐坦然看着武帝:“臣无所图谋,只求一份安稳。”
武帝看着他,轻笑了一声:“你说,我信。”顿了顿,又道:“这些时日我常常会想起来从前的事情,从前我还不是皇帝的时候的那份快意……只不过,那些日子已经过去太久了,慢慢的,都快记不清了。”
明斐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成然,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支持太子吗?”武帝问道。
明斐看向武帝,道:“臣效忠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080911,上半章最近比较忙,开始上课了,没有太多时间写文,每次更新都是半章半章的,请大家见谅toots留080912,补全————
关于这一章啦,有些问题是这样,我来解释一下姚叶这个,她所计较的更多是太子朗,还有咽不下的那口气,关于她在于窈面前的低头,这是有关于规矩和必须的礼仪,所以这是必须的低头武帝之前有问过姚叶两次,要不要当皇后这个,这更多是试探而不是真心并不是说武帝对姚叶没有真心,他对姚叶有爱,有戒备,还要顾及一个姚家,这样夹杂着的爱情,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纯的而武帝对阿萤的感情,我要给出的解释是,他对阿萤的爱不仅仅是因为咏棠,还因为阿萤的聪明,在某些时候,武帝认为阿萤像他的小时候,但各位看官觉得像不像,那是个仁者见仁的问题了……
呃,差不多就这些吧,有问题再留言俺们再讨论:)))
第五章下
离开皇宫,明斐牵着马悠闲地在街上逛着。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在大街上走的感觉,身处在喧嚣的大街,他感到些安心。回到家,绿乔正在屋里画画。这么多年过去,绿乔也老了许多。
放下笔看向明斐,绿乔笑了笑,命人上前接了他的外袍,道:“还有些绿豆汤,要不要喝点儿?”
明斐摆摆手,笑道:“没什么胃口,一会儿就要吃饭了,这会儿喝的一肚子水,待会儿还吃什么呢。”
绿乔笑了笑,又道:“早上桐桐打发人来说,下午要过来。”
“哦,是吗?好些时日没见她了。”明斐接过丫鬟手里的毛巾擦了擦汗,“她没说具体什么时间来?”
绿乔道:“那可就没说了。”
明斐挑眉,哈哈笑了两声:“没说也好,下午空下来好好等她过来。好久没见她了,可真是想念得紧。”
午饭后没多久,明桐便来了。穿着淡绿色的衣裳,明桐看上去依旧是活泼得很。和绿乔说了几句话,然后便一路向明斐的书房去了。
书房中,明斐正翻着一本闲书,显然是在等着她来。
看到她进来,明斐起了身,煞有介事地就要行礼,明桐慌忙扶了他一把,口中笑道:“阿爹,这是咱们家,你还这么多礼啊节啊的,你不别扭我还别扭呢!”说着便让他坐下,又笑道:“阿爹最近还好么?”
明斐笑了笑,道:“好,怎么会不好么?”
“阿荣走了以后您看着就老了。”明桐关切道,“爹可是想念阿荣了?”
明斐呵呵笑着,道:“爹老了?怎么可能!桐桐你可别乱说!”
“哎哟阿爹,您还是不服老。”明桐娇俏地笑起来,坐到明斐对面,道,“阿爹,下午咱们去城外转转吧!”
明斐看向她,颇有些意外似的:“好啊。怎么突然想出城了呢?”
“就是想和阿爹一道转转。”明桐眨了眨眼睛。
明斐呵呵笑了两声,慈爱道:“好吧好吧,阿爹也好久没见你了,也想和你好好聊聊。叫人备马?”
明桐点点头。明斐收拾了一下,叫人备马,两人便出了府。
夏日午后阳光依旧明媚,骑在马上有一些微风,但并不凉爽。出了城,地方也开阔起来,相较城中,感觉凉爽了很多。牵着马在水边的大柳树下站下,明斐看了明桐一眼,随性地在地上坐下了。抬眼看向明桐,明斐笑着开了口:“好了,阿爹知道你来肯定是有事儿的,说吧!别跟阿爹端着了。”
明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在一边的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看向明斐,笑道:“阿爹,有些事儿我不敢当着阿娘的面说,只好寻了你出来。说了你也别恼才好。”
明斐想了想,道:“说吧,让阿爹先听听看,再决定恼还是不恼。”
明桐挑眉,看着波光潋滟的水面,酝酿了会儿才开口:“阿爹,宫里面的事情,您一向是明白的。于皇后和姚贵妃之间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吧!”
明斐笑了笑,道:“桐桐,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不想,或许叫做迫不得已吧!”顿了顿,他看向明桐,继续道:“如果陛下一旦……阿萤的处境势必尴尬得很。有些事情只能提早准备,桐桐,你明白吗?”
“无论我们怎么准备,阿萤以后还是会处境尴尬。一旦于窈和姚贵妃果然闹起来,阿萤的处境会更加尴尬。”明桐皱了眉头,“这姚贵妃心里明白得很。这么多年了陛下都把她的种种包容下来,没有道理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于皇后去把她怎么样。如今她的儿子是太子,以后就是皇帝,我们得罪不起。阿爹,我知道你这样安排是为了我和阿萤好,可是……”
“桐桐,你要知道,一旦陛下去了,你和阿萤面临的会是什么?如今若是能争取,便要争取到底。况且阿萤还有些孩子气,若要是事事强硬也好些,可是……”明斐轻叹了一声,看向远处天空上飘着的云朵,“有些事情,已经无法停手了。”
明桐沉默了会儿,看向明斐,红了眼眶:“阿爹……你就喜欢惹人哭。”
明斐敲了她一记,嘟嘟哝哝地递手绢给她:“小时候阿爹怎么教你的?长大了倒是越长越回去了,动不动红眼眶、掉眼泪!没出息的样儿。”
明桐接过手绢,孩子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还没掉下来呢!”
“桐桐,要不是你也喜欢他,阿爹根本不想让你嫁给他。”明斐看着她,轻叹了一声,这一说又是苦笑一声,他再一次看向远处天空中飘着的云,“要是你和阿萤现在能走掉就好了。阿爹就放心了。”
明桐也是轻叹一声,道:“陛下怎么会愿意让阿萤走?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谁又知道会有怎么个变化呢。”
这时,不远处传来女人和小孩的哭喊声,夹杂着粗俗的骂声,静谧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明桐皱了眉头,循声望去。阳光刺眼,她眯起了眼睛,只见一个蓝衫妇人牵着一个约四岁的小女孩跪在路边上,一个彪形大汉恶狠狠地叉腰挡住了她们的去路。明斐也看了过去,冷笑着摇摇头,起了身:“这年头,人心不古了。妇人小孩也欺负。”说着他抽了马鞭,晃晃悠悠地向那边走过去。明桐见状,也慌忙跟了上去。
到了跟前好声问了几句便知道原来这女人和小孩是母女,从南边来寻亲,租了这汉子的房子,末了却没钱可给。于是便这样闹了起来。听完了这缘故,明斐也只能轻叹了一声,却还是替那妇人付了钱。那汉子接了钱也便不再计较什么,转身便走。蓝衫妇人看着明斐,跪倒在地上千恩万谢泪流满面。
明斐看着她跪在地上只觉得别扭得很,忙叫她起身来,又问了情况,给了些钱。那妇人感激得很,把躲在身后的小女儿推出来,说要给明斐去当丫头。那小女儿看着明斐虽然不怎么害怕,但却明显地看得到她的手在发抖。见此情况,明斐只是笑了笑,淡然回绝。留意看了那小女儿几眼,只见那女孩穿着一件菜绿色的麻布衣裳,脸上有些脏,但却不失为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也不难看出将来会长成怎样美貌的女子。
那妇人见明斐看着自己女儿,连忙又道:“老爷,她叫川馨,是极乖的。平日里在家里能做好多事情呢……”
听着这话,明桐倒是一笑,道:“自家女儿还是留在自己身边为好。到了别人家里再怎么会做事情也是要受委屈的。”
那妇人看着明桐,苦笑了一声,道:“看您二位穿着就是大富大贵之家,若是川馨能到您二位家里去,也算是享福了。虽说女儿是在自己身边才能好好呵护,可要是连吃穿也无法保证……唉,我也是迫不得已。”
明斐听着这话,沉默了会儿,道:“先找到亲戚住下,再找些活儿做做。一旦当了奴婢,这辈子就没有自由了。”说到这里他轻叹了一声,道:“若以后有什么难事就到明府上去找我吧!”
听着这话,那妇人便知道不能在勉强什么,千恩万谢带着女儿向城内走去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明桐也是一叹,道:“阿爹,其实她们能进明府做工,比在外面做零工不是好多了么?”
“你不懂的,这一旦做了奴婢,以后她们就难了。那么水灵灵的小姑娘,忍心看着她只能嫁给别人做妾做小么?”明斐不再看她们的背影,缓缓走向之前坐着的地方,又道:“那小姑娘长得很像你小时候,那眉眼,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么?”明桐好奇地跟了上去,“我怎么觉得一点儿也不像?”
“你又记得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明斐好笑地看着她,“女大十八变,你和你小时候的样子已经不怎么相似了。”
明桐呵呵笑了两声,重新坐在那石头上,抬眼看向明斐,道:“阿爹,您最近有哥哥的消息么?”
明斐掸了掸衣衫,在刚才坐过的地方坐下,看向明桐,道:“已经和公主到了扬州,一切安好。他一向是知道分寸的,你放心吧!若有多余的时候,还不如多担心下你自己。”
“我?”明桐失笑了,“有时候我真不想去想我自己,得过且过吧!阿爹,有时候我在想,于窈当皇后能有什么好处?她有儿子,难道还能偏心阿萤?我总想着,若是这个时候就能退出帝都就好了。可是……”
明斐微微一笑,道:“于皇后,你放心。她是聪明人,懂得明家对她的重要,断然不会那么不计后果地和明氏翻脸,自然会偏向阿萤。”顿了顿,他又道:“若是这个时候能退出帝都是最好,不过想一想,至少短期内这根本不可能。”
明桐看向明斐,道:“这些也只能想一想,谁又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情形?但愿那于皇后能一直向着明氏才好。”
这一年的中秋过得平淡得很,武帝仿佛有诸多心事,没有像往年那样大摆宴席,只是和几个皇子一起聚了聚。中秋时候夏萤也没有赶回帝都来,在陇西带兵本就是繁杂的事情,他一向又是认真的人,没有时间赶回帝都来。等陇西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已经到了正安三年的年底。帝都和往年一样纷纷扬扬下着大雪。夏萤穿着厚厚的衣裳骑在马上,缓缓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左顾右盼,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街景。
回了帝都照例是先到皇宫里去给武帝复命。看到夏萤回来武帝很是高兴,嘘寒问暖一番,又赏赐了一些东西。然后让他去见皇后于窈和太子朗。
裕祥宫里于窈穿着皇后的大礼服有些忐忑地等着夏萤来拜见。想到要见夏萤,她便想起明斐来。她心里是明白的,若没有明斐那一层,她无论如何也当不上皇后。而当了皇后,就如当初明斐所说的那样,一定要对夏萤有所偏爱。而她,之前不过匆匆见过夏萤几眼,如今作为皇后再见他,很难形容她现在的心情是如何了。
进?br/>shubao2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