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会不会是摘取那朵花之人,就不是他知道的了。小高只知道他很享受现在,这和他以往一贯的生活是另外种极致的对比。
就像在烈火中拥抱了清泉。
拥有清泉,自然会是件快乐的事。
所以天真是快乐的,小高也是。
“小高,你为什么要叫小高?”天真说的话似乎总是符合她的名字,即使现在她在慢慢改变。
小高笑了笑,看着天真道:“为什么这么问?很重要吗?”天真双手托着下巴,身子随着手腕搁在护栏上,认真地道:“是啊,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叫小高。”
“名字,始终是个代号罢了。”小高笑道,“只要你喜欢,也可以叫我小狗。”
天真眨着眼,嬉笑道:“会有这么好看的小狗?”
小高大窘。
其实小高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他突然脸色大变!
小高低下头,死死地盯着碧绿色的湖水——
仿佛下一个呼吸间,会有一把犀利的剑闪着寒芒破水而出!
死人依旧是死人,不会动,更不会说话。
小剑望着那道刀疤,似在回想着什么。末了,望向慕容绝天,道:“如果没猜错,他应该是你的心腹吧?”慕容绝天闻言,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说得对,我原本也以为他会是我的心腹。”
小剑疑惑地看向尸体:“这么说来,他不是?”
慕容绝天冷笑道:“他不是不打紧,偏偏他还是别人的狗。”
小剑眯起眼:“所以你才要杀他。”
“哈哈哈浪子啊浪子!”慕容绝天大笑道,“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小剑皱眉道:“我说错了?”慕容绝天止住笑,冷然道:“对,你错了。若是我要杀他,何必与你说这些?”
小剑问道:“这就是真相?”
“对。”慕容绝天指向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们都是别人的狗。”
小剑放下喝空的酒坛,恍然道:“看来,这场戏是他们在自导自演了。”
慕容绝天没有出声。
小剑又开口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演这出戏?”慕容绝天冷笑道:“看到结局的人只会是我,还有你。”小剑皱眉,叹道:“为什么我总会在里面?”
慕容绝天盯着小剑,像是看着上了钩的鱼儿,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也只有你,才会是浪子小剑。”小剑静静回视着慕容绝天,澄澈的瞳孔里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慕容绝天直直地盯着小剑,直直地盯着,突然冷冷地开口:“小剑,你下过棋吗?”
不会是错觉,小高的感觉一直都很准。
所以当一把闪着寒芒的剑破水而出,冲向小高他们的时候,小高已经一把拉起天真,往后急退——
小高出剑!
一剑刺向杀手的虎口!
却是刺了个空!
杀手已经用力一踏护栏,错身跃开,身子略沉着方落于画舫甲板,手里的剑却是迅速斜下刺出,意欲搭在往脚部刺过来的剑上!可是视野内,那把刺过来的剑突然消失了!
等到杀手反应过来,寒意已经迅速逼进后脑勺!杀手侧身,旋转,仓促回剑击在空翻到他身后的小高刺下来的剑上!就在杀手击上小高的剑时,小高却是一阵急旋下地——
而且手里的剑已经摆脱杀手的剑身,笔直地刺向杀手心口!
人只有一颗心!所以杀手退!小高再进,剑封喉!杀手一退再退!
小高收回剑,掠向天真,把惊慌失措的少女护在身后,冷冷地望着旋身翻转落在护栏上的杀手。
杀手一身湿漉漉的黑衣,脸上仅露出一对阴森森的眼。
那对阴森森的眼在小高和天真身上停了停——
只是停了停。
“扑通”声响,杀手倒翻潜入湖里。
慕容绝天就像是在指点着自己的后辈般,一字一句地道:“我们,任何人,都只是棋盘里面的一个棋子。”
小剑抛了抛手里的剑,笑道:“那下棋的人是谁?”
慕容绝天道:“不是我。”顿了顿,又道,“但我相信很快就会是我,你呢?”
小剑一怔:“我?我怎么了?我可不是个会下棋的人。”
慕容绝天笑了笑,道:“但是只要你愿意,你会是最好的一个棋子!”
小剑微低下头,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剑。
第一百一十二章约定
有一种温情,叫做约定。
小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这让他突然觉得自己被遗忘了似的。
但是当小剑转过脸看见了站在走道转角处的慕容语珠时,又有种希望被继续遗忘的念头。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烦恼。至少不会和依旧在房间内与死人为伴的慕容绝天一样,任何时候都在勾心斗角。
慕容语珠的眼神充满了娇情,人却一直静静地站在转角那里,仿佛小剑必然会走过去般。
而小剑的确也走过去了。
因为让女人等不是他的原则。
“这么巧呢。”小剑摸了摸鼻子,诙谐自笑道。慕容语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如果我不是特意在这等你,你会来找我?”小剑神色一僵,颇为尴尬。
慕容语珠环抱双手于胸前,娇好的容颜带着浓浓的不满:“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你心里的?”
小剑沉默不语。
慕容语珠恨恨地垛了垛莲足,怒嗔道:“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小剑笑了笑,道:“即使不是好东西,你也还是要嫁啊。”
慕容语珠不再吭声。
女人又羞又恼,瞪了他好一会,却愣是拿他没法子,末了,眼珠一转,嫣然笑道:“小剑啊,你为什么要娶我?”
小剑静静看着慕容语珠,静静看着,忽然笑道:“这和你为什么要收下我的蜻蜓,以及一直放在你怀里一样。”慕容语珠脸色一红,道:“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一种感觉吧。”小剑往旁边走了几步,又道,“你是个好女人,但我不是个好男人。”毫无预兆的,慕容语珠突然心神慌乱,因为他的语气里似乎带有深深的悔恨。
浪子悔恨的,会是什么?
慕容语珠皱着眉,问道:“爹爹在房里和你说了什么?”小剑转过身,望向慕容语珠,问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杀人?”慕容语珠直直地看着小剑,道:“不是。人根本就不是你杀的,我不需要你任何解释。”
小剑扬扬眉,笑道:“你怎么知道人不是我杀的?”
慕容语珠脸色微红,道:“和你一样,也是一种感觉吧。”随即语气一转,嗔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小剑转过脸,望着迎风招展的花草,淡然道:“你爹只是在和我谈下棋的事。”
慕容语珠不解:“下棋?”
小剑点点头,随即身形轻掠,飘飘然落到庭院里,转回身道:“可惜我不是个会下棋的人,更不是一个好棋子。”说着,笑了笑又道,“我走了,语珠。”
慕容语珠默然点头,看着小剑掠往墙头,然后消失。原本她在这里等他,就是想陪他走一段路,只是没想到,他到最后还是没有从大门离开的念头。
或许,这也是他吸引她的地方吧。
慕容语珠目光闪烁,静静站着,看着小剑离开的方向。
因为杀手的出现,小高和天真已经没有继续游玩的兴致。所以在天开始变暗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岸上。画舫则再度离岸,只是换了另外一些游客。
小高目视着逐渐远去的画舫,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真此时还有些许惊怕,见状不由扯了扯小高的衣服,不安地道:“小高,你在想什么呢?”小高回过神来,摸了摸天真的头,笑道:“没想什么,别怕,那人不会来的了。”
至少他现在没有察觉到类似的胁迫感。
而刚才,他是在想那个船夫。那个似乎受到任何影响,神色一直都很平静的船夫。
怀里突然多了一具柔软的娇躯,小高惊异地看着把脸埋在他怀里的她,问道:“天真,怎么了?”天真摇了摇头,闷闷不乐:“难得小高带我出来玩,却碰上这种事儿,好闷喔。”
小高温柔地看着她,笑道:“只要天真想,我以后会带你去更多的地方。”
天真惊喜地抬头嚷道:“真的?真的??我要去看大草原,要去那里数星星啊,霄哥哥说那里的星星很多的!”小高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其实哪里的星星都一样的。”
天真嘟起小嘴道:“不管,我就要去大草原看星星!”
小高笑道:“好好好,不仅是要带你去大草原,还要带你走遍天南地北。”
天真那双没有一丝猜忌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小高,问道:“真的?”看到小高点头后,欣喜地伸出尾指,“打勾勾,骗人的是小狗狗!”
小高和她打过勾,认真地道:“我说到做到。”
天真笑若烂阳。
末了,天真略微羞涩地道:“我最喜欢和小高在一起了。”
小高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地笑道:“我也一样。”
“小高,如果你想——”天真揪着自己的衣角,微垂着头,脸色通红,“我什么都愿意的。”小高倒抽一口冷气,松开抱着天真的手,颤声道:“天真你——”天真含情脉脉地看着小高,轻声道:“小高,你会开心么?”
小高脑子几近空白,愣是没有转过弯来,只能兀自开口道:“开心,自然开心了。”
闻言,天真却是一改娇羞,拍着手,喜滋滋地嚷道:“好喔好喔!小高开心了,语珠姐姐果然没有骗我!”
“扑通!”
天真看着纵身跳进西湖的小高,眨了眨眼。
第一百一十三章再聚酒楼
夜色渐晚。“乐居”酒楼。
酒楼外人声喧沸,酒楼内却是较以往逊色不少。掌柜坐在柜台前有一拨没一拨地摆弄着珠算盘,两三个店小二百无聊赖地站着,偶尔为零丁的客人上菜结帐,收拾饭桌。
酒楼二层,人不多。只有两个男人坐于某张桌前,一左一右,相视无言。
一个客人,一个店小二。一个浪子,一个不再接委托的杀手。
桌上没有酒,只有一碟花生小菜。
浪子古怪地盯着店小二,道:“我不是女人。”店小二眯着眼道:“我更不会是你的男人。”小剑大皱眉头:“那你把我盯得那么紧干嘛?”李勇道:“我只是突然明白当个店小二也是件麻烦事。”顿了顿,又道,“特别是碰上不喜欢走大门的客人。”
小剑闻言大笑:“放心,再怎么样也得给你面子的。”说着便欲伸手往怀里探去,却被李勇阻止了。小剑望向李勇,后摇了摇头,道:“我请客,算在我工钱里。”
小剑没有丝毫迟疑,把手放回桌上,拍了拍:“麻烦上几道名菜,还有上好的女儿红。”
李勇紧握的拳头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酒菜上桌后,来了个不速之客。这个不速之客不是别人,却是他们的朋友。
的小高。
全身上下仿佛浸过水般,水珠挂在浓黑的额上,随着小高的脚步摇摇欲坠。原本粗糙的清色灰袍此时变得极其厚重,搭在身上却是益衬托出小高的坚实体魄。因水份而变沉垂下的额遮着小高刚毅的脸,却无法遮住那双犀利的眼,因为他手里还握有剑。
小高上了楼,便径直往他们走来。
李勇看着走过来的小高,说了一句:“小高,外面下雨了?”
小剑接了第二句:“还是给女人泼水了?”
小高撩开湿透的额,把剑重重地放上桌子:“喝酒!”
酒过三巡,微醉。
真的只是微醉?三人闲聊着,再喝!视线却突然齐聚于菜碟子剩余的那块肉上——
李勇出手,手中的筷子仿若离弦的剑。
这支箭却是碰到了墙。小高手里的筷子就是一堵墙,密密实实的墙。李勇脸色变了变,先退再进,却依然是无迹可寻。
小高仿佛知道他的下一步般,总在他下手前先封了去路。寒意微起,细小的汗珠浮现李勇的额头。莫非他不如小高?李勇神色微沉,出手益凌厉。
李勇真的比不上小高?不,至少小高不是那么想。
如果是生死拼搏,如果是小高直接面对李勇的剑,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小高不知道,李勇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突然有一双筷子从他们的视野里横了过去,夹起了那块肉。轻而易举,似乎只是随意地伸出筷子,夹。交战的两人却是愣愣地看着,尚且无法回过神,就像是看见了一只狗在啃骨头,依稀平常,似乎没有任何值得争议的地方。
如果这双筷子是一把剑——
小高和李勇心头齐齐沉了下去。
如果这是一把剑,绝对是一把要命的剑。
小剑的筷子,小剑的剑!
小剑的声音带着些许幸灾乐祸:“这肉好是好,可惜不多,你们就当没看见吧。”李勇脸色一变再变,猛然一拍桌子,敞开封口的酒坛应声弹起,其他东西却只是微微颤动便再无声息,李勇大喝:“好你个小剑!这坛酒敬你!”
李勇举起筷子,迅而稳地托住沉重的酒坛,随即猛然递向小剑的面门。
小剑笑了,举起手中的筷子,搭上酒坛下半部分,稳稳挡住:“你这酒,恐怕太烈了吧。”话音刚落,小剑脸色陡然一变,因为视野里多出来的那双筷子,小高的筷子!
小高的筷子就要抵上酒坛另外一角,和李勇形成趋流之势!小剑能同时顶住两个人?不,小剑不能,所以小剑只有退!
就在小高的筷子抵上酒坛的那一瞬间,小剑伸手一拍桌子,整个人连同身后的椅子齐齐平移着向后急退,与地板接触的椅脚出略微刺耳的声响。
筷子上的酒坛却是没有落!
小剑倒退,李勇和小高却似早已经知道般,不约而同地起身跟进!脚步急奔,愣是没有让小剑的筷子脱离酒坛丝毫!小剑脸色一变再变,而向后平移的趋势此时也已经抑止!
酒坛在三双筷子的抵触下,坛口缓缓朝小剑垂下。兴许是微微喝醉了酒的缘故,三人的脸色俱是红润一片。小剑皱着眉,坛口却是益低垂,甚至可以看见坛口边缘摇动的酒水。
无奈地张开口,把泻下来的细股酒水点滴不漏地喝下,小剑的脸色益红润。另外两个人的脸色也是益红润,而坛口却是没有继续垂下!
顷刻,在“啪啦”的声响里,三双筷子齐齐崩断!
酒坛眼看要落下,小剑的手却已经伸了出去,轻轻往酒坛上一拍!酒坛急旋着成抛物线状往桌子方向腾空而去!李勇和小高迅速转头,视线随着腾飞旋转的酒坛落下,落在桌子旁伸手接住酒坛的小剑身上——滴水不漏!
而小剑却又是什么时候离开了椅子,出现在那里?!
李勇沉默,小高沉默。小剑托着酒坛,沉默。
许久,笑声陡然爆。
小高像是喝醉了酒般一屁股坐倒,放声狂笑,湿透的头披在脸上,却是无法阻挡住眼神所显露的快意。李勇把原本搭在肩膀上白布取下,肆意甩了甩,拍着自己的腿部,摇着头大笑不已。
小剑笑着,把酒坛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第一百一十四章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任何人都要面临自己所选择的结果。
这样的一天,人的一生中有很多次。
喝酒的人,总有会醉的时候。
趴在桌子上的李勇醒来,现身边的朋友已经不在。二层的窗口敞开着,夜风像是找到了泄口般径往酒楼里面吹进,窗扉在风里晃动着,一如李勇晃动的脑袋。
李勇却是突然清醒了很多。
他的朋友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因为只要是朋友,就还会再有见面的时候。何必,想太多。
他踉踉跄跄地下了楼,望了望准备打烊的伙计们,随即往内院走。
恍惚的思想开始构建心头的那个女人,可能是因为酒精的缘故,现在的他只想好好把那个女人搂在怀里好好呵护一番。
走到内院,李勇脸色猛然沉了下去,酒醒了大半。
在他看来理应亮着昏暗光芒的房间如今却是漆黑一片。
女人不在?她会去哪里?
还是说,她已经睡了。
李勇快步上前,推开房门,借着飘洒进来的月光看见了安静地坐在床沿的小蝉。
小蝉缓缓望过来,眼神仿若春天融化的冰水,娇柔动人。
夜深,街上没几个人。
夜风很大,吹在湿透的身上,有点冷。
衣服紧贴着肌肤,小高觉得那要比用剑贴在身上还冷上三分。抬起头,看见了几点微弱的芒星,还有一轮皎洁的月。这轮月却像是挂在夜幕里的灯笼,兀自跟着走。
突然想起小剑。
小剑是最先离开的人,小高醒来的时候只看见了趴在桌子上的李勇。
小剑突然像是变了个他不再认识的人。
或许是他的错觉,任何人都总是会有错觉的,包括他。
然后想起在酒楼喝得大醉时,李勇问小剑的话。
——小剑,这世上还有你杀不了的人吗?
恍惚着,小高依稀看见小剑在笑。
小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醉意:“有的,有的。”小高似乎从他朦胧的醉眼看见了那抹掠过去的澄澈和柔情,“朋友。”迷迷糊糊着,小剑说了什么。小剑说——
朋友,是唯一不能让我出剑的人。
既无心出剑,又如何抹杀。
后来小剑醉了。
李勇醉了,小高也醉了。
娇吟声,喘息声。
衣服四处散乱。
隐约的月色迷人,映照在地上幽幽点滴,漆黑破了几许。床上的帘布没有放下,肢体交织的两个人像是饥渴的人在沙漠找到了绿洲。女人放肆地吟叫着,紧抓着男人背部的纤手上的指甲像是要狠狠地掐进去般,娇躯摆动,红润可人的莲足却是死死地圈着男人的腰际。
男人成了一头猛兽。
一个女人这时候最需要的一头猛兽。
疯狂了。女人疯了,男人狂了。
疯狂得就像第一次的时候他们触动了心底最为坚守的信念。
女人突然出急促的娇吟,很是用力地一口咬在男人的肩上。男人咆哮,仿若火山爆。
女人融化成水。
一切恢复了平静,悄无声息。
李勇躺在床上,等着小蝉把依然火热的娇躯靠在他身上,以往她都会那样做。但是他错了,伴随着衣饰唏唏穿到身上的声响,女人默然下了床。借着依稀的月色看着慢慢往房门走去的倩影,李勇眯起了眼。
今天的小蝉很不一样。
至于是哪里变了,却不是他能明白的。
女人不是他手里的剑。更何况,现在的他连自己手里的剑是什么都不明白了。
小蝉拉开了门扉,疯挤而入的月色破开漫无边际的沉默。小蝉微仰着脸,润泽的娇颜带着些许细小的汗珠,气息未稳。清淡的体香随风扩散,坐起的男人深吸几缕。
小蝉没有回头,仰望着夜空的清眸带着莫名的感伤,铃音像是从飘渺的天际远远传来:
“看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静静地走着,脑子益清醒。
很多时候,清醒对一些人来说是件痛苦的事。
正如小高想起天真一样。
——小高,水冷不冷啊?
青柳下的天真半蹲着身子,嬉笑问话的样子可爱动人。
那时候的小高在西湖里。
小高抹去脸上的水,望向天真,却是来不及回答。因为他突然看见了站在天真身后不远处的男人,男人身后还带有几个家丁。
那个男人自然便是何霄了。
天真在百般撒娇失效下,无奈地跟着家丁们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停回过头来望着他,偶尔装上几个鬼脸,嘻嘻直笑。直到后来,后来天真和家丁们消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何霄却是一直站在岸上,看他。
小高缩身,运劲,破水腾空而出,落上岸。
何霄在他站稳脚跟的时候开了口:“离开阿真。”
“为什么?”
何霄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戏谑:“为什么?你觉得你配得上她吗?”似乎在寻思着什么般,又道,“阿真不适合这里,你不应该带她进来的,现在要你离开她,是对你自己的赎罪。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手里握着的剑紧了紧,他却现自己开不了口。
何霄抬头仰望,喃喃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天真的身世?”
他的心突然高高地悬了起来。
那时候,天微暗。
第一百一十五章天真的身世
天真的身世一直都是小高想要知道的东西,但是要从何霄那里知道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小高没有想到的是,何霄竟然会主动告诉他。
所以小高在听,一言不。
何霄抬头仰望着开始被墨水泼洒的苍穹,叹道:“小高,你绝对想不到阿真的双亲会是什么样的人。”小高皱了皱眉,依然没有吭声。
何霄沉默。等了片刻,何霄却还是沉默。
小高出声了,声音很沉:“天真的爹娘,在哪里?”
何霄望向小高,冷笑。小高沉不住气,皱眉道:“你笑什么?”何霄像是看着一只在街边乞讨的小狗,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凭你,你也配知道她的身世吗?”
夜风突然变得刺寒。
小高的神经猛然绷紧,目光略闪间,手里的剑已经刺了出去,刺向何霄的脖子!
距离很近,小高的剑很突然——
小高的剑刺到尽头的时候却是刺了个空!
眼前哪还有何霄的影子?!小高寒毛陡起,因为来自身后的戏谑声:“怎么?连人都找不准位置,你又怎么杀得了人?”小高返身,急刺,瞳孔却是突然扩大——何霄依然不在!
一只手便是在这个时候搭上了小高湿透的肩膀,小高身形僵持着,手里的剑微微抖动。那只手,仿佛有千斤重。何霄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惋惜:“可惜,现在的你还是没能让我出手。”
就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小高握着剑的手仿佛突然也有千斤重般,所以他放下了,把剑收回剑鞘。
而何霄的手却已经离开小高的肩膀。
小高缓缓转过身,看着何霄,眼神有点冷:“你的身法精进了。”何霄瞥了小高一眼,道:“可能是吧,不过你却是因为阿真而变得更窝囊了。”
小高握着的剑紧了紧,却是没有吭声。
“也罢。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告诉你。”何霄像是要给乞丐施舍般冷笑着,一字一句地道,“阿真的娘是妓女,爹是嫖客。”
小高气息一窒,心头沉了下去。
——阿真是我两年前从一家普通村户那带回来的。
何霄的眼神带着怜悯:“阿真很可怜。因为阿真是那个妓女顶着压力生下来的,所以为免阿真步入她后尘,便在生下来的时候托给了一对膝下无子女的中年夫妇。”
小高深吸口气,问道:“那些人会允许她把孩子生下来?”的确,这对于专门出卖自己的女人来说,是绝不可能的事。何霄笑了笑,道:“因为她立了誓言,答应生下孩子以后,会一直留在那里,直到她老死。”
小高脸色变了变,沉默片刻,道:“看来,她很在意那个男人。”
“在意?哈哈哈!”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何霄大笑。
小高没有出声。
末了,何霄止住笑,冷声道:“那个男人倚仗着自己有财有势,没有等她做好准备措施便强行占有了她,这才有了阿真。”小高眯了眯眼,道:“她可以选择不要孩子的。”何霄摇了摇头,道:“你我皆不是女人,自然也不懂女人。当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后,就突然像是变了个人。”
的确,他们不会懂。作为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有了孩子的女人。
一个将要成为母亲的女人的心情他们又怎么会懂?
小高是不懂,但是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何霄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所以他看着何霄的眼神带着疑惑。
何霄自然也看到了,所以他淡声道:“那个女人是我们安插在那里的眼线。”所以何霄才会知道那么多,所以何霄才会接手这件事,把天真带回来。
但是小高还有疑问:“那个男人是谁?”何霄摇了摇头,道:“她恳求我们不要找他,更不要伤害他。”顿了顿,略微苦笑地道,“我没有办法不去接受她的请求。”
小高道:“我以为你会在知道情况后就立刻把天真接走。”何霄冷笑:“我是两年前才知道这件事的,因为那个女人在两年前得病死了。”小高沉声道:“天真不知道?”何霄摇头:“阿真很单纯,我只告诉她会帮她找到她的亲爹娘,然后她就会一直单纯地认为他们还活着。”
仿佛在回忆般,何霄望向西湖:“那时候我手里有作为相认物的半片铜钱,所以照顾阿真的那对夫妇便配合我圆了这个谎言。我想,她会就这样一直快乐地生活下去。”顿了顿,目光落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小高身上,“而你,却是要毁了她。”
——你会毁了阿真。
何霄走了,头也不回。
小高握紧手里的剑,大声叫着:“我可以的,我可以照顾好她!”
但是何霄的身影已经融入黑夜。
树影婆娑,月敛。
风平息。
深夜少几许,少几人,少几事。
几分萧瑟,几分凋零。
酒醒,人醉。
小高回想着。
小高静静回想着。
小高静静回想着猛然间整个人坐倒在地上,手里的剑掉在地上出“哐啷”脆响,心头沉重着,润了眼眶。
天真单纯的笑脸突然成了一把伤人的兵器。
第一百一十六章挟持
申时。阴阴暗暗,杭州的苍天难得布起了乌云。
光芒穿不透云层,隐约可见。阴暗的黑白色像是伤痕般爬上城墙,蜿蜒如蛇,偶尔闪烁的斑点便是蛇的眼睛,飘过,飘过,残留一堆沉默。清清冷冷的屋瓦,清清冷冷的风。
街市的人少了。少了很多,很多。便是集市的小贩,也找不到三两个。如此阴暗的苍天,怕是要下一场大雨。而且下起雨来,即使是手里撑有伞,也一样会变成落汤鸡。李勇就没有带伞,径直走在和以往不一样的街市,手里握有剑,脸色阴沉得就像苍天的颜色。
城西古铜巷。女人在手,酉时前不赴,杀。
李勇是在房门前看见这张被梅花镖钉在梁柱上的纸,纸上写有这些字。在午时,他还和小蝉一道用饭,未时可以看见她在掌柜处忙碌算帐的倩影。而当他应掌柜之命出外买米盐回来,却现女人不在,问了掌柜,掌柜说她回了房间。
小蝉就是在这个时间段被人挟持了。而且那个人李勇也能猜到,自然便是昨天要他接委托的杀手。一想到那个杀手,李勇就克制不住心底的杀意。
——这委托,你是一定要接!委托你的人是我,委托你要杀的人也是我!你要杀的就是我!
这个委托,李勇接了,就是现在。现在的他也已经站在了古铜巷前。
凡是想要伤害他女人的人,一定要死。李勇拔出了剑,在没有看到人之前便已经拔出。这和他以往的作风完全是一种极致的对比,但是这种作风他很喜欢,而且现这样的感觉不赖,直接了当。死便是死,活便是活。没有了虚伪和造作。
古铜巷,据说曾经繁华过一段时间,因为巷里面就是冶炼铜的杂铺,多之又多。在那个时候,就算只是走在巷子中间,也能感受得到那股火热的气息。但是后来变了,变成了废墟。原因却是无人知晓,有人说是闹了鬼,一夜间所有杂铺的人全部死绝,也有人说是官府出面封了所有杂铺。
李勇现在就站在古铜巷前,寒剑斜指下方,心有点冷,就像眼前一片萧瑟的巷子。风残,碎了一地的石块,粗密的蜘蛛网镶嵌在腐朽的门柱上,黑色的杂铺黑色的泥地黑色的巷。一脚踏上再无人问津的巷子,踩断几根木块,出嘶哑的声响。
杀手和小蝉是在他拐了几个弯后才看到的。杀手站着,小蝉双手被绑,坐在一块石头上。杀手的眼神很冷,而且在看见他后没有露出一丝惊讶。或对于杀手来说,李勇不来才是一件值得他惊讶的事。杀手要杀一个人,就一定会把那个人研究彻底。所以小蝉就是李勇的逆鳞。
而此时小蝉的眼神却是波澜不惊,没有欢喜也没有惊恐,只是静静看着,静静看着猛然加速提剑奔来的李勇。这个时候的李勇,是充满杀意的,是一头有着尖牙利齿的狮子。
李勇出剑!
没有丝毫停顿,没有任何言语,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李勇出剑——
他的剑是一阵风,杀意凌然的风,杀手不能硬接的风!
风声呼啸间,杀手已经腾空跃起,翻身落往旁边的屋顶。李勇脚步急刹,风停,带起的碎木翻滚,尘扬,目光掠过面无表情的小蝉,随即旋身直上。杀手在哪,李勇的剑就要在哪!
但是,当李勇脚尖接触到屋瓦时,杀手的剑已经先行奔至,而且出乎李勇意料的快!李勇侧身,杀手的剑刺穿他的衣服,贴着肌肤过去,冰冷的寒意蔓延上李勇的背。李勇抬手,手里的剑急速斜斜挥上,杀手却已抽身退开!
汗水滑落李勇的鼻尖,脚底运劲,往急退的杀手追去。刚迈出第一步,瞳孔却猛然扩大,因为在他前面的杀手突然停了下来并且一脚踩在屋顶上,一片片屋瓦便像是活了般随着这一脚翻转着迎面扑来,仿若一噬人的海浪!李勇只能避!便是在屋瓦开始腾飞翻转的同时,李勇已经一个翻身急转,宛如小旋风般凌空越过屋瓦,手里的剑螺旋着便要钻向杀手!
作为风眼的李勇在越过屋瓦时,心头突然一沉!因为原本应该站在前面的杀手此时却是不知所踪!容不得他细想,背部传来的力道像是一记铁锤落下来,闷哼着,身不由己地摔进残破的杂铺。
杀手降下的身形缓缓落上屋顶。
静,静得惊人。自从方才被他一脚踹到下面的男人带起一连串碰撞的声响消失后,便再无声息。杀手突然全身泛起寒意。跃开原地,到第二个落脚点,没有动静。再跃,再落,依然如初。杀手手心冒起了汗珠,作为杀手自然知道敌暗我明是什么样的情况。
杀手不再动,因为不敢。这个时候,越是乱了自己的阵脚就越是危险。
便是在这个时候身后的屋顶响起屋瓦破碎的声音!杀手想也不想,返身,手里的剑直直刺了出去,却是出“叮”的声响与男人的剑相击在一起!而男人的脚已经踏上了他的胸口!
李勇冷眼望着被自己一脚踹飞,撞破屋顶坠向地面的杀手,纵身跟上,敌暗我明的危险只要是杀人的人便都会知道。但是当他跃至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心生兆头,脚步刚止,脚尖前沿的屋顶猛然破开!随着屋瓦碎片四散飞开,杀手连人带剑斜冲而出!
李勇却是早有准备,在那抹寒芒迎向脖子的时候,朝后仰起,腾空,急转,脚部用力,踢在杀手的腰际。耳边回响杀手的闷哼声,李勇稳住身形,看着横飞出去的杀手凌空翻身缓缓落到巷子另外一边的屋顶上。
李勇这个时候才重重喘了一口气。
杀手的嘴角挂有一抹血丝,但他没有理会,而是飘飘然落到地上,落到小蝉的身边。李勇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跟着也落到地上,与他们相距不足五米。五米的距离,足以让李勇做出最紧急的抉择。更何况,杀手若是要对小蝉下手,无须等到他来。
杀手望了望小蝉,然后望向李勇,笑了笑:“很好。”李勇没有出声,因为杀手继续开口了,“杀了我吧。”李勇皱了皱眉,答非所问地道:“你刚才有机会杀我的。”杀手大笑,没有回答。
李勇突然想起了那个委托。
杀手的剑却是在李勇想起委托内容的时候刺了过来,五米的距离突然成了要命的帮凶。李勇眯起眼,剑指杀手的胸口,只要杀手还想活着,就不会有同归于尽的念头!但是他突然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一塌糊涂!杀手本来就是一心寻死!所以李勇在把剑递出去的瞬间,侧了侧身子——
杀手的剑笔直地刺穿李勇的肩膀,李勇的剑笔直地刺穿杀手的心口。
“不——!!”小蝉的尖叫声刺耳地划破寂静的巷子。
李勇抽回剑。杀手松开握剑的手,缓缓跪倒,脸色却是怡然自得的笑。杀手说了什么,杀手说:“如果酉时前我不死,她便要死。”
李勇拔出刺穿肩膀的剑,点|岤止了血,却是无法止住心头的震撼。
他望向小蝉,看见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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